鈕鈷祿氏早上起來後就有些坐臥不安。參花和橋香看這幾天太陽好,正打算把箱子裏的衣服拿出來曬曬,過了十五,天就一日日暖和起來了,別到了該換季的時候再手忙腳亂的。


    屋裏地方小,箱子打開一摞摞衣服等物抱出來瞬間就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鈕鈷祿氏也察覺自己在屋裏有些礙事,有心想幫把手吧,參花和橋香都趕緊道:“格格要是在屋裏待的悶了,不如去外頭轉轉?外麵太陽好著呢,也沒風,曬曬暖和。”


    鈕鈷祿氏猶豫半天,還是問計丫頭了,道:“你們說,我是不是可以去給側福晉請安了?”


    她進府的時候側福晉剛生完四阿哥在坐月子,完了又是過年。現在都過了十五了,她進來兩個月還沒給側福晉磕頭呢。怎麽說都有點說不過去。


    參花和橋香放下手裏的活,麵麵相覷。


    側福晉是個什麽脾氣,外麵說什麽的都有。不外乎兩個字:跋扈。


    早先她隻生了二格格和弘昐阿哥時還成,那時四爺還沒給她請封。不過就已經誰都不搭理了。不是逢年過節都不朝福晉的正院去的,比她先侍候四爺的宋格格,也不見她多客氣。


    等封了側福晉,更是不得了。逛個花園都能把汪格格給害得現在都沒落著見四爺一麵,連累得跟汪格格住一個院的耿格格也沒了著落


    。幸好福晉大度,平常照顧得多,才沒叫人作踐她們。


    輪到鈕鈷祿格格進府時,側福晉正好揣著四阿哥,不知道在四爺麵前灌了什麽**湯,硬是不許人家進府。好容易四阿哥落地了,鈕鈷祿格格這才可憐巴巴的一頂小轎就抬了進來,連府戲都沒叫,就吃了一桌席。


    可人家側福晉平常閑了,就叫府戲來解悶,聽說四爺還叫府戲的先生多寫幾出側福晉愛看的戲,免得舊戲看膩了不爽快。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參花和橋香在府裏聽慣了側福晉的赫赫威名,對自家格格那是恨不能側福晉貴人事忙,壓根顧不上格格才好呢。所以眼見過了十五,兩人誰都沒提醒該去給側福晉磕頭請安的事。


    鈕鈷祿氏見這兩人神色不定,堅持道:“畢竟我是小的,進府以來誰都見了,就繞過側福晉也不合適。難免……被人說個怠慢。”


    這話在理。參花和橋香互相看了一眼,參花道:“還是格格想的周全。格格是想今天就去?”


    鈕鈷祿氏心裏也是打鼓,但這種事宜早不宜遲,於是就點點頭。


    參花和橋香就放下手裏的活,先來打點格格。


    先挑衣服,橋香在鈕鈷祿帶進來的和過年新做的衣服中間挑來挑去,最後扒出來一件很不起眼的秋香色的棉袍道:“這件怎麽樣?”


    參花摸著看看,說:“我看怎麽像是舊衣服?”


    鈕鈷祿明白橋香的顧忌,忙道:“也不是舊的,料子是家裏存了幾年的,參選時做的,就上身過一次。”


    參花提起袍子細打量,道:“那就還成。”穿舊衣服未免不夠恭敬。但打扮的鮮花嫩柳一般就是缺心眼了。


    穿好衣服梳好頭,參花拿著胭脂不知如何下手,為難道:“是上胭脂還是不上啊?”


    橋香道:“唇上用一點,臉上用一點,再勾一勾眉。別的就不折騰了。”


    終於打扮好了


    。鈕鈷祿站起來在屋裏走了兩圈給兩個丫頭看,不安道:“這樣行嗎?”


    參花和橋香都說:“行,格格,咱們就這麽去。”


    於是參花留在屋裏,橋香陪著鈕鈷祿氏一起去東小院。一路上,橋香都在叮囑鈕鈷祿氏:“格格,要是側福晉心情不好,千萬別硬頂,磕完頭請過安咱就回去。要是側福晉正忙著顧不上見咱們,那也是應該的,側福晉事情多,難免沒功夫。”


    鈕鈷祿氏叫她說的更加不安,道:“你放心,我都知道。”


    東小院裏,玉瓶侍候著柳嬤嬤給主子按摩。現在一大早,主子起來就到院子裏玩繩戲,跳夠兩百個再回屋,柳嬤嬤再給主子鬆鬆筋骨。


    這一通完了才是用早膳。二格格早不跟主子一起用了,她一早用完就跑前院去騎馬了。四爺要二格格多‘病’幾日,不許她出去找直郡王家的大格格玩,可又怕她悶了,就說下午弘昐他們去騎馬,上午校場是空的,二格格可以去。


    雖然隻是騎馬在校場裏繞圈子,二格格也樂意啊。


    東小院裏就隻剩下主子了。


    侍候完早膳,她叫人把膳盒送回膳房,就見玉盞過來道:“鈕鈷祿格格來給主子請安磕頭了。”


    玉瓶沒好氣道:“天兒這麽好,她幹點什麽不行?偏要來給主子添堵……我還沒顧上跟主子提她的事呢。”


    玉盞為人溫吞,和稀泥道:“她不來也不行。這都過了十五了,前麵還能說主子沒空事多,現在閑下來了再不來,就該是她的錯了。”


    玉瓶深深歎了一口,兩手一攤,道:“你說我怎麽辦?主子那邊怎麽說?”


    玉盞道:“總要說的。”她停了停,小聲說:“這位進來時咱們主子爺還特意去喝了杯酒呢。我覺得隻怕不能像汪格格和耿格格似的那麽晾著。”


    玉瓶怎麽會想不到?


    為難半天還是跺跺腳進屋了。


    她小心翼翼的先給李薇換了碗茶,拆地雷似的架勢叫人看了好笑


    。李薇就好奇的問她:“什麽為難事不敢跟我說啊?”


    玉瓶嗬嗬陪笑,道:“主子,您先平平氣,這……確實是有件事,就是之前您坐月子,主子爺交待不叫告訴您那些亂七八糟的雜事。”


    能叫四爺吩咐的,肯定不會是小事。


    李薇的臉色就沉下來了,玉瓶好懸沒跪下,她頭都不敢抬的小聲說:“去年十月初四的時候,鈕鈷祿格格讓抬進來了。”


    半晌,李薇才道:“哦……”


    不是個叫人開心的事,但當時四爺能將她的戲言當真,壓著不叫人家進府已經夠可以了。論起來是她對不住人家。何況當時她大概真是腦子進水,現在叫她去跟四爺提這個,她都開不了口。


    懷孩子時真有種全天下都該寵著她的感覺啊……


    幸好生完了就恢複理智了。


    見玉瓶還低頭站著,她不好意思了,軟語道:“這也是應該的,你不必這樣。”


    玉瓶還不敢抬頭,繼續說:“鈕鈷祿格格就在外頭……來給主子請安磕頭……”


    原來如此。


    有了剛才的鋪墊,再聽這個消息就不那麽難以接受了。而且,李薇想想,人家鈕鈷祿氏也是受了無妄之災的。


    她道:“那就請進來吧。”


    玉瓶趕緊叫玉盞去請人進來,回來李薇還吩咐她準備禮物:“厚三分吧,也是我對不起她。”


    玉瓶可不依,連忙道:“這話怎麽說?主子是誰?她是誰?她在主子跟前要跪著,哪兒有她跟主子強的道理?”


    “話不是這麽說的。”李薇歎了口氣。


    尼瑪鈕鈷祿這個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叫她想裝不知道都不行。誰叫她生了大名鼎鼎的弘曆呢?她對福晉還能淡然處之,未嚐不是因為她算是命運的失敗者


    。


    雖然穿來後感受到森嚴的階級差別才對福晉有了天敵的感覺。但就像四爺必定會登基一樣,鈕鈷祿會不會生弘曆?生了弘曆會不會登基?


    問題是她搞不清弘曆是怎麽打敗四爺的其他兒子當皇帝的,說不定是這小子天生就加滿了皇權的技能點,叫人一見就驚為天人,從康熙到雍正都在他麵前自愧不如。


    李薇對乾隆總有這種詭異的印象,也不知從何而來。


    反正就是他是天生的皇帝,康熙爺一見他就喜歡,立雍正就是因為看好他。


    當年貌似是在曆史書上還是哪裏看到這個結論時還覺得康熙爺好有眼光!乾隆帝真是……是金子必須要發光啊!


    不過現在四爺在她眼前戳著,叫她相信四爺這麽大個人了,還要靠一個不知道是幾歲的孩子在康熙麵前定下皇位……這也太扯了吧!


    雖然不知道康熙見的是幾歲的乾隆,不過肯定就是小學左右的歲數吧?一個小學生相信他未來能夠治理好中國?他就真是智商一百八,那還是太兒戲了啊。


    但不管怎麽說,鈕鈷祿氏是未來的乾隆媽是不爭的事實。


    長大後穿越再長大一回的李薇從另一方麵考慮,乾隆登基除了天命所歸論外,起決定性作用的肯定在別的方麵。


    要麽是鈕鈷祿氏心機城府特強,要麽是乾隆帝從小天賦異秉,無師自通爭權奪利。


    但前提必須是擋在乾隆前麵的諸位阿哥紛紛落馬,才輪得到他。


    李薇捏指一算,嗬嗬……她生的三個阿哥全排在乾隆前頭。


    這才叫天敵呢。


    外麵,鈕鈷祿氏與橋香站在東小院裏已經等了有小一刻了,太陽再大也叫她兩人膽顫。


    橋香小聲道:“格格,咱們不著急。要是側福晉沒空見咱們,咱們就先回去改日再來。”


    話音剛落,玉盞來請鈕鈷祿氏進去了


    。橋香被留在了屋外,她緊幾步跟到台階前,到底不敢上去。屋門前站著的丫頭跟她一般服色,卻隻能站在屋外打簾子,這叫橋香不免有些心怯。


    屋裏,李薇正準備好迎接乾隆媽,誰知進來了一個看著像初中生的小女孩,臉還沒長開,圓圓的臉,長得倒挺大方。


    她跟著玉盞進來,規規矩矩的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跪下磕了個頭,恭敬道:“妾鈕鈷祿氏叩請側福晉萬福金安。”


    “起吧。”李薇呼的鬆了口氣。不知怎麽回事,她突然有信心了。


    這不是曆史,而是她的現實。在這個女孩麵前,她占盡先機。要真是這樣還被她比下去,李薇真覺得自己是人頭豬腦,白活了兩輩子。


    給她自信的不是別人,就是四爺。她不相信到了今天,四爺還會拋棄她。如果今後真有那麽一天,四爺立了鈕鈷祿氏的兒子為帝,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要把這個原因找出來,然後掐死在搖籃裏!


    平靜下來的李薇笑盈盈的叫鈕鈷祿氏坐到身邊來,仔細打量後更放心了。


    嘿嘿嘿她沒有她漂亮!


    就算她現在體重略超標,但她也能自豪的說,比起鈕鈷祿氏,她充滿了女人味兒。


    當然,鈕鈷祿的年輕還是給了她一點壓力。


    隻好努力保持魅力了。女人年輕有年輕的好,成熟有成熟的魅力。她今後的努力方向就是這個了。


    與鈕鈷祿聊了三五句,李薇自覺已經夠和氣了,就端茶送客。


    鈕鈷祿都不知道自己在側福晉那裏說了什麽,直到出了東小院好久才慢慢清醒過來。可回到武格格那裏後,她就發愁了。


    參花已經把屋裏收拾得差不多了,可見到橋香抱回來的東西後,嚇了一跳道:“這都是側福晉賞的?”


    李薇說加三成,玉瓶也不可惜東西,比著以前給汪格格和耿格格的加了三成。結果四匹料子,兩對鐲子,四根釵,一盒十二支四時花簪


    。


    這禮太厚了!


    鈕鈷祿氏叫參花和橋香趕緊把禮物清點後收起來,然後把冊子拿來看。她剛進府,冊子隻記了寥寥的幾頁。可頭一頁就是福晉賞的。


    四匹料子,一對青玉鐲子,一對八寶金鐲,一對玲瓏銀鐲。四根釵,一對燕的一對蝴蝶的,都是好兆頭的。一對玉佩,麒麟送子和五福捧壽。另有六根花簪。


    福晉與側福晉的東西幾乎要打平了。


    鈕鈷祿氏被這兩位主子賞的東西折磨的一夜沒睡好,她隻擔心一樣,要是福晉和側福晉真的在打擂台,拿她較勁怎麽辦?


    另一邊,福晉也得知鈕鈷祿氏去向側福晉請安,然後得側福晉厚賞的事了。


    李氏這是什麽意思?


    到了弘暉回府的日子,四爺領著弘暉進了正院。福晉看著弘暉一日日長高,心裏高興,不好當著四爺的麵拉著弘暉說話,就叫他先回屋歇一歇。“一會兒做了你愛吃的菜。”福晉溫柔道。


    弘暉最近有些變聲,不愛說話,隻笑著說了一句:“那兒子可要多吃幾口。”


    四爺一直坐在一旁,端茶笑看這對母子說話。等弘暉退下後,福晉過來給他換了碗茶,坐下道:“爺,鈕鈷祿格格也進來有些日子了,爺什麽時候去看看她?”


    四爺嗯了聲,道:“最近事多,等我閑了吧。”


    “還有耿氏,她上回給我做了雙鞋,看著手藝是又精致了不少。”說著,福晉輕輕提起裙角,伸出一隻腳來。


    四爺捧場的看了一眼,道:“既然耿氏侍候的好,就賞她。”


    福晉輕輕笑道:“府裏的格格們都還年輕,爺也不要太冷落她們了。多去看看,府裏也好多添幾個孩子。”


    四爺端茶不語,福晉這是有些失態了。


    他不想繼續留下聽福晉說這些話,給彼此留些顏麵好看些。等福晉日後回過神來,必定會後悔的


    。


    本來是想留下用一頓飯的。四爺放下茶起身道:“書房裏還有些事,我就先過去了。中午你陪著弘暉好好用點,叫他下午先不忙讀書,午睡起來後去校場,叫諳達瞧瞧他的身手有沒有長進。”


    福晉起身送走他,回來坐著發呆。她剛才也不知是怎麽了,鬼使神差的說了那麽一大串話。


    可是她心裏就是有一股火!


    燒得她不得安寧。


    四爺從正院出來,拐去了花園。書房並沒有什麽事,皇上去南巡了,京裏人人都縮著腦袋,誰敢這時出來現眼?


    他想去東小院看看四阿哥,用午膳,又擔心剛從正院出來就去東小院,福晉心裏該更不舒服了。


    剛才她說的那番話,聽著是在說格格們,又何嚐不是劍指素素?


    素素在府裏已經越來越顯眼。封了側福晉,生了四個孩子。福晉雖然有弘暉,可府裏到底還是漸漸有了風向。


    但他卻不願意再打壓素素。


    事到如今,他寵著素素又怎麽樣呢?他高興,他樂意,他就能這麽幹!


    意在天下的他早就不在乎這府裏的女人們是怎麽回事了。


    福晉再怎麽酸,怎麽醋,怎麽不平衡都是她的事。他要她規規矩矩的,她就不能越雷池一步。


    素素有了三個兒子,日後還會有更多,就算是為了兒子們,他也會捧著她,何況他喜歡這個女人,願意護著她,誰敢說一句不是?


    福晉……最好不要把主意打到弘暉身上去……


    四爺望著波平如鏡的湖麵。


    爺給的,不管是甜是苦,是好是壞,都由不得人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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