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如此逍遙,自然有看不過眼的人


    。


    這天,他照例在東小院消磨時間當大爺,置院外的無數訪客和帖子於不顧。蘇培盛悄悄進來,遞上一張帖子。


    能越過重重阻礙叫蘇公公特意拿進來的,想必不是個簡單人物,


    李薇好奇的看著四爺接過帖子,看了眼署名就問蘇培盛,“是誰送來的,”


    “是顧儼。”蘇培盛道。


    四爺下榻穿鞋,李薇見他這就要出去見人,馬上跟著下榻給他拿衣服,蘇培盛挺自覺的去拿梳子,幫四爺把躺亂的辮子打散重新辮好。


    叫她在一旁都在想,這位顧儼是何許人也?


    送走四爺,她喊玉瓶:“把往年咱們收到的帖子都拿出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位顧儼要真是重要到遞個帖子就能把四爺叫走的地步,她這裏肯定有他家的禮單。


    玉瓶發愁道:“全要?那可有好幾箱子呢。”


    李薇想了想,說:“先把弘時當年落地、洗三、滿月、周歲的帖子找出來。”


    顧儼這人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見不是常跟四爺來往的。但這人又如此重要,那弘時落地這種四爺府上添丁的大事,應該能找出顧儼的帖子。


    就這拿出來也有好幾摞。


    玉瓶和玉煙來回搬了好幾趟才搬完,堆得滿榻都是。


    這是要找到明年的節奏啊。李薇把二格格喊來了,跟她一塊找。


    “額娘找的是哪家的帖子?”二格格很快來了,母女兩人對著一榻的帖子開始翻。


    她道:“顧家的,我也不清楚,姓顧。”


    二格格也糊塗起來,額娘要找帖子,連是哪家的都不知道?


    因為入關後滿人流行起漢人名字,所以這個顧儼到底是滿人還是漢人也搞不清


    。娘倆翻得無比痛苦。為了給這個枯燥的工作增加一點趣味性,李薇開始教二格格從帖子裏看跟府上的關係,還有對方對四爺是親近?避諱?公事化應酬?等等。


    帖子上的禮物都是價值千金的,未必就跟四爺府的關係有多好。比如承恩公府的帖子就被重點拿出來說。


    二格格看了不解道:“這不是唐伯虎的畫嗎?”


    “你阿瑪不喜歡畫嘛。”李薇解釋,見二格格還是不明白,她思考了一下,換了種方式說:“你阿瑪雖然喜歡畫,但他沒有在外麵表現出來。所以這幅畫如果是送給你三伯,那就很合適。因為他在外頭表現的就是很喜歡書畫。”


    二格格這下明白了,“哦,這麽說這人送這畫,不是因為阿瑪喜歡,而是這畫值錢?”


    “貴重。”李薇換了個詞,四爺的外表還沒那麽嗜財如命。送禮的人是看這畫貴重才送來的。不過還是沒有拍對馬屁。


    其實弘時落地,送點小孩子用的東西就好,不必多值錢,是個心意。四爺不是指著這種事攬財的人。


    寓教於樂,各種帖子裏包含的東西太多,一時半刻說不完,而且很多都是要靠自己意會才能明白的。李薇發現帖子也是很好的教才,打算等弘昐回來,給他和二格格一人分一堆帖子回去看。


    “啊,找到了。”二格格舉著一個外表很普通的帖子說。


    這張帖子打開上麵就幾行字,戳的章是伊爾覺羅根氏的圖騰。送的禮物也實在是不起眼:銀製項圈一副,銀製小兒五福鐲一副,腳鐲一副,平安鎖一個。


    全是銀製的。


    李薇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家一定不是很有錢。


    署名有兩個,顧八代在前,大字,顧儼在後,小字。


    這麽說,四爺看重的應該是這個顧八代。顧儼大約是顧八代的子孫後代,替顧八代寫了這張帖子並送禮。那今天顧儼到府上來,不知道是不是為四爺傳話了。


    她拿著帖子開腦洞,二格格好奇的湊上來看


    。


    李薇回神,笑道:“行了,我剛才就想叫你拿一些帖子回去看。趕緊去吧。”


    二格格笑嘻嘻的應下,卻沒有把帖子拿回她現在跟大格格和二格格同居的院子,而是叫人搬進了她在東小院裏的西廂房。


    李薇則把顧儼的帖子全翻出來了。果然從二格格起,顧家次次都有禮物,雖然都不起眼,但全都很應景。應該說是實實在在的心意。


    比如二格格當年早產,雖然滿月時已經養回來了,可顧家給二格格的長命鎖和項圈上刻的就是萬字花紋。


    看來果然是四爺的舊友,還是有深厚交情的那種。


    隻是好像跟四爺府的交往並不多。


    李薇腦中浮現出一個大大的隱士的形象。


    她本以為四爺見這個顧儼怎麽說也要見到晚上了,說不定還要留個飯,結果最多兩個時辰,四爺就回來了。


    天還沒黑呢。


    李薇特別驚訝的迎上去,“怎麽這麽早?沒留人家吃飯?”


    四爺的麵色看著就不如出去時開心,他搖搖頭,道:“顧先生病著,他也要趕回去照料。話說完就走了。”


    用過晚膳,他解釋了下顧家跟他的關係。


    “你大概不知道。顧先生是我的老師,不過康熙三十七年就告病,皇上恩準他回家休養。”說到這裏,四爺長歎了聲,“我也許久不曾見過先生了。”


    大概回憶起了少年時教他的老師,四爺今天花了更長的時間在寫字上,寫完還打算挑燈夜讀。李薇一是不想打擾他,二是撐不住就先去睡了。隻隱約感覺到燈亮了大半夜,快天亮時他才上床。


    他掀開被子時,裹著一團冷氣進來。她迷迷糊糊的一把將他拽到懷裏,還把臉貼到他臉上,含糊了句就又睡著了。


    四爺被她鬧得半天不敢動彈,怕再吵醒她。看她睡熟了才輕輕把手抽出來,把被子蓋好


    。


    窗外還是黑洞洞的,遠處卻傳來雞鳴聲。


    顧儼來不全是顧八代的主意。他是受戶部尚書,李振裕之托前來的。去年戶部欠銀僅八十萬兩,今年卻有一百四十萬兩。


    李振裕原本是打算背這個黑鍋,但現在他怕丟了性命,這個鍋背不起了,打算以失查認罪。


    但李振裕不想再繼續拖這件事。


    要是去年八十萬兩的時候揭出來,他最多吃一兩句訓斥。


    今年是一百四十萬兩,他拚一拚,至少還能全身而退。


    要是明年再多一倍,他隻有帶著全家進閻羅殿了。


    李振裕早在年中的時候就開始下手。當時皇上正在巡塞,因為連嫁兩個公主,又封了一個蒙古郡王,戶部的銀子流水般往外淌。


    李振裕就悄悄做了手腳,將國庫空虛的事給露了出來,叫皇上發現。


    所以皇上回京後才十分低調,京裏也不見有什麽大動作。四爺一直覺得不太對,索額圖身死,太子提前回來奔喪,皇上回京後居然毫無反應,不說斥責,也不見寬慰,倒像是完全忘了這件事。


    他還在猜是不是索額圖死後,京中勢力失衡,皇上怕顧此失彼才不敢輕動?


    原來,皇上現在根本沒心情管這件事了。


    不是顧儼說破,四爺現在還蒙在鼓裏。一個戶部尚書的小手腳,居然能影響政局至此?


    人不可貌相啊……


    據顧儼道,李振裕此舉影響甚大,說不定過年也要欠些銀子,儉省著過了。


    之前,皇上的頻頻施恩於四爺,確實有意叫他接掌戶部。四爺還打算等他掌了戶部後,正好拿欠銀來施威,他的折子都起了一多半了,才知道他根本就晚了一大步。


    顧儼道:“李振裕托我向四爺求一條命,他願意為四爺效犬馬之勞,隻求四爺手下超生,放他一條生路


    。”


    若是之前,四爺或許會想再拿捏李振裕一二。可顧儼說破李振裕的盤算後,他就知道這戶部尚書肚子裏的貨還多得很。


    他輾轉三部,若能收服自然會是他的一大助力。既然無法以勢壓之,那就隻能小心籠絡了。


    至於顧儼,他也是來求官的。


    顧八代乞休近十年也沒找到重回朝堂的機會,顧儼不甘繼續蹉跎,特來向四爺投誠。他坦然言道,顧八代近年老病叢生,他怕人走茶涼,等老父去後,他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


    掂記著故人之情,四爺答應替他走動。顧儼就跪下磕頭,投到了他的門下。


    叫四爺看著心裏格外不是滋味,扶起顧儼道:“先生待我恩重如山,你我就如兄弟一般,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顧儼恭敬道:“四爺吩咐,奴才自當照辦。隻是規矩不能亂,奴才若是再自持身份,怎麽為四爺效力?”


    他這樣說,四爺反倒放心了。顧儼是顧八代的兒子時,他們之間隻是因為顧八代而有聯係,就像顧儼所說,顧八代若是一命歸陰,顧儼身為他的子孫後代,四爺會關照,但絕不會親近,除非他很有才華。


    可當他的門下奴才就不同了,名為兄弟,實為主仆。顧儼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是顧八代的兒子就隻是添了一兩分交情了。


    亂七八糟塞了一腦子,天亮時才朦朧入睡。剛合上眼就感覺到身邊的素素醒了。


    她先是動了下,然後發現了他,輕輕湊過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四爺正想她是打算下床還是想叫醒他,就感覺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不待心喜,就聽到她嘻笑著小聲嫌棄了句:“好多油。”


    四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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