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誠到正院的時候,元英已經用過膳了。


    雖然今天李氏不在,但過了用晚膳的點兒不見四爺來,她就以為四爺必定是不會來了,可能晚上會直接歇在前頭。


    這叫莊嬤嬤包括她和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失望。


    莊嬤嬤還想安慰她,“主子別急,今晚不來,未必日後天天都不來。或許主子爺隻是在前頭忙忘了呢,”


    元英笑了下,點點頭就叫人擺膳了。四爺來了,她自然欣喜。他不來,她也不是多難過。弘暉漸大,她也早就說服自己,如今靠著兒子比靠四爺要強得多。


    結果王以誠這麽一說,屋裏的人登時就都激動起來了。


    莊嬤嬤不等她說就拿了厚賞給這個沒見過的小太監,問清是在前頭茶房裏侍候的,莊嬤嬤笑道:“怪不得看你就是個機靈的,能在茶房侍候可不容易啊。”


    茶房管著進嘴的東西,相當要緊。正院裏管茶房的還是福晉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呢,莊嬤嬤侍候福晉也有十年了,到如今也沒有碰到茶房一點邊。


    王以誠隻管嗬嗬,見福晉再無吩咐,就道:“奴才還要回去回話呢。奴才告退。”


    莊嬤嬤叫人親自給他打著燈籠送出院門口,一群太監殷勤的跟著王以誠周圍,個個嘴巴都甜得要命,一個看著跟蘇公公差不多大的三十多的太監衝王以誠喊‘哥哥’,叫王以誠險些沒嚇個跟頭。


    他連聲求眾人留步,幾乎是逃一般的。過了二道門,來送他的太監都留在門那頭了,他才鬆了口氣。


    “我的天爺。”他抹了把虛汗,掏出懷裏沉甸甸的荷包,就著頭頂的月光倒出來一瞧,四個花生大小的金豆子!


    王以誠怔了半晌,藏起兩個,荷包裏隻留了兩個


    。回到前頭,見了蘇培盛,他笑著喊:“蘇爺爺。”跟著就把荷包拿出來,遞過去道:“這是小的得的,特意孝敬您老。”


    誰知平常雁過拔毛的蘇公公今天居然轉了性,臉一沉:“你自己收著吧。真是,把你蘇爺爺當成那種眼皮子淺的了?一丁點東西,你蘇爺爺還看不在眼裏。”說完走了,叫王以誠半天回不過味來。


    過了約有一刻鍾,蘇公公侍候著四爺走了。王朝卿到茶房來找弟弟,王以誠連忙把主子吃剩的點心拿出來給他,再煮了兩碗茶,這就是他們兄弟倆的晚飯了。


    吃著東西,王以誠掏出那荷包,不解道:“也不知道蘇培盛那狗東西吃錯了什麽藥了,今天我把這好處遞到他鼻子前,他都不帶聞一下的。哥,你說這裏頭有沒有鬼?”


    王朝卿倒出四個金豆子,掂了掂道:“隻怕有二兩。”


    傳個話就有二兩金子的進賬,這份賞不能說不厚。王朝卿把荷包還給弟弟,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看最多就是福晉那頭拉攏你,李主子再瞧你不順眼罷了。”


    王以誠嗤笑:“我哪有那麽傻?抱緊咱們主子爺的大腿才是正經,剩下的什麽福晉、李主子,不也是咱們主子爺跟前的奴才?”


    “你心裏有數就行。蘇培盛肯定沒安好心,下回再有這事,你躲著點吧。”王朝卿說。


    停了會兒,王以誠突然道:“哥,你說……會不會是主子爺跟福晉不對付?”


    王朝卿怔了下,王以誠道:“蘇培盛沒那麽蠢。他既然挖坑給我跳,肯定是能坑著我啊。李主子平常根本沒來過幾回前院,就是去東小院傳話,不是蘇培盛自己去,就是叫他的徒弟張德勝,那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別人留的。我到不了李主子跟前,李主子哪有那個閑心專找我一個小太監的麻煩?”


    王朝卿聽得入了神,王以誠壓低聲音道:“可要是主子爺跟福晉之間有事,那福晉真叫人拉攏我了,隻怕主子爺就該不用我了。”


    再看那四個金豆子,竟然燒手了!怪不得蘇培盛不肯接啊,兩個金豆子還好說,四個金豆子,王以誠說不清了!他要沒在福晉麵前賣點好,人家憑什麽給他這麽厚的賞賜?


    想清楚後,王朝卿和王以誠都傻了,王以誠臉都白了,趕緊掏出荷包,捧著不知如何是好:“哥,怎麽辦?我去扔了吧?”


    王朝卿敲了他一下道:“別犯傻了


    。扔出去你也說不清。”


    他們兄弟麵麵相覷,王朝卿比王以誠還鎮定點,他眼珠一陣亂轉,道:“我看蘇培盛未必知道福晉賞了你什麽。他要害你,也不會就憑這一件事,怎麽著也要等福晉那邊真的找你了,他再一起賣了你。”


    王以誠嚇得嘴唇都要哆嗦了。他爬到這個位置容易嗎?他雞啄米似的點頭:“哥你說,我該怎麽辦?”


    王朝卿道:“一會兒等主子爺回來,你去上茶,就把福晉厚賞你的事跟主子爺說了。現在說,最多就是吃一頓板子,主子爺也不會信你去傳個話就成了福晉的人。”


    有道理。王以誠這才一塊大石工落了地,他掂著手心的荷包說:“這可真叫人想不到,我說怎麽這賞這麽厚呢。要是主子爺真不待見福晉,那就難怪了。”


    正院裏,堂屋桌上擺滿了杯盤碗盞。四爺就著山楂紅棗粥吃了兩個小花卷就放了筷子,抬頭卻見福晉連一碗粥都沒喝完,他想了下就明白了。


    他過來的晚,福晉應該是已經吃過了。


    本來還想留下跟福晉說說話,現在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有時他不明白,福晉待他到底為什麽這麽生疏?可有時她又大膽的敢挑戰他的權威,敢背著他使手段,敢對他陽奉陰違。


    四爺沒話找話的道:“莊子上送了消息來,他們在那邊安頓著了。春灌的事是弘暉領著人去做的,你不用擔心。教他功夫的布爾根就在那裏,白天夜裏都有人看著。等明天弘暉大概就會寫信回來了,我叫人送來給你。要是有話想交待他們,就寫封信叫人帶過去。”


    元英道:“多謝爺,我沒什麽擔心的。弘暉也大了,那又是咱們自己家的莊子,再說還有側福晉跟著,出不了事。”


    四爺更沒話說了,又坐了半盞茶的時間,他起身道:“那你歇著吧,我回前頭了,明早還有事。”


    元英忙跟著起身去送,“爺現在忙著正事,側福晉又不在,爺身邊沒人照顧難免不方便。我這人粗笨,不會說話,爺不如往幾個格格那裏走走


    。”


    四爺頓了下,看她一臉的殷切,別的不說,福晉不嫉妒是好的。他跟她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吧。


    想到這裏,他不忍拒絕她的好意,拍了拍她的手道:“這段日子忙得很,怕是沒有空閑。等日後閑了吧。”


    元英還想再勸,已經到了門口。當著一群下人的麵,她不能失了分寸,隻好看著四爺徑直出了正院的門。


    沒有空閑……沒有空閑就能隔三岔五的去東小院用飯休息。


    元英喉頭像是哽了個硬塊。


    沒事,至少李氏不在,四爺總要到她這邊來的。


    第二天,她就忍著沒有用晚膳。結果四爺沒有來,一直到第五天,四爺才又到這邊來用膳了。


    她就叫了耿氏和鈕鈷祿氏來侍候。她們兩個,耿氏是聽話懂事,鈕鈷祿氏是有野心、有身份。


    四爺見多了兩個人有些驚訝。元英叫耿氏和鈕鈷祿氏站著侍候,遞個筷子拿個碗什麽的。經過這幾年在府裏的沉澱,耿氏和鈕鈷祿氏都去了幾分浮燥。從頭到尾眼都不敢抬一下,低眉順目,十分規矩。


    用過膳,元英又叫耿氏上茶。


    四爺心知這是叫來侍候他的,可他今天來是有正事的。接了耿氏的茶小飲一口就放下,道:“你們二人退下吧。”


    元英怔了下,先揮退她們,再對四爺說:“爺好幾日都沒好好歇著了,不如叫她們兩個侍候爺洗漱?”


    四爺有些煩,皺眉道:“這不急。明天咱們去莊子上,那邊東西都是齊的,也不用你怎麽收拾,帶上幾件常用隨身的就行。”


    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元英一時反應不過來,道:“不如爺先去,我留下再看兩天再走,府上什麽都沒交待……”


    四爺打斷她的話:“把你身邊的人留下兩個也就行了。”


    說完這個,四爺就要走,她忙跟上道:“爺,那要不要帶上鈕鈷祿氏和耿氏?莊子上也多兩個人侍候爺


    。”


    “不用!”四爺實在忍不住,道:“你以為什麽人都能去莊子上嗎?那兩個算什麽東西?也值得福晉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們打算?”


    這話太重了,元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看在弘暉的份上,她又是福晉,四爺沒說其他的就出去了。


    在外頭看到耿氏和鈕鈷祿氏兩個,一腔邪火都衝她們撒去:“滾!”


    四爺的臉這麽可怕,耿氏和鈕鈷祿氏和屋外站著侍候的丫頭太監們全都跪倒了。等四爺都走得看不見影了,他們還不敢起來。


    屋裏,元英坐在地上。莊嬤嬤爬過去要扶她起來,剛才四爺一發怒,屋裏的她們也嚇跪下了。


    莊嬤嬤哭道:“主子,你太急了。”


    元英人還怔怔的,含糊應道:“是啊……”她看著莊嬤嬤,想問她,四爺為什麽就能對那個李氏那麽好?難道愛新覺羅就是專出癡情種子?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隊車馬從四爺府上出來,匆匆出城了。


    莊子上,接到消息的李薇都愣了,玉瓶湊趣笑道:“主子是高興壞了吧?”


    聽了這話,李薇拍了她一下:“去,都會打趣你主子了。”


    什麽呀,她隻是剛明白過來。四爺先把他們送出府,再晚幾天跟著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城裏躲出來了。


    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顯然四爺是有盤算的。京裏情勢不好,他這是跟皇上學。


    現在四爺越來越有‘雍正爺’的範兒了。邪魅狂霸跩什麽的,必須要又邪惡又睿智,聰明的能把所有人都給涮了才帥呢!


    艾瑪,又愛上他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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