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和宮坐著坐著,李薇也找到感覺了。


    怎麽說這也是件露臉的事。她一側福晉,能跟一群福晉坐在一起,頂頭上司還就坐在她前麵兩步遠處。


    靠著不在福晉眼前塌台的信念,她非常快的適應了她在永和宮的新位置。


    完顏氏除了第一天說了兩句不鹹不淡的話以外,之後幾天裏再也沒有說什麽出格的話,兩人本來交情就普普通通的,除了聊聊天氣,不說話時也不覺得尷尬。


    最主要的是所有坐在這裏的人都是順著德妃的話題來聊的,她笑時,大家一起笑,她歎一口氣,所有人都會低頭垂目。


    李薇發覺她更像個擺設,德妃會把她放在這裏是為了表達對熱河這件事的態度。


    其實,回京後她也沒有見過多少外人,外麵的反應更多的是靠孩子們的描述。親身體會後她才明白,還是有很多人認為四爺確實失寵了。至於皇上兩次傳旨給四爺,今年過年還特意派騾車去接四爺的事他們統統視而不見。


    就是一門心思的認為四爺失寵了,就是失寵了。


    德妃大概是有點煩了。幹脆就強硬的對所有人表示:四爺沒失寵,他真的在熱河生病了。


    九洲清晏裏,李薇跟四爺學在永和宮的事。門外大雪紛飛,屋裏暖意融融。


    地上的火盆裏埋著紅薯和栗子,上麵還架了個鐵架,烤著饅頭。


    濃濃的甜香彌漫在屋子裏。


    “好多人看我的時候就好像我很可憐一樣。”她挺無奈的說,又不能追著每一個人解釋他們爺沒事。


    四爺隻是笑,他在暢春園裏也一樣。皇上有意讓那天的話傳出來,傳著傳著就走樣了


    。有說他把乾清宮的金磚給磕裂了,還說他把頭給磕破了,血流了皇上一腳,等等。


    娘娘一向跟皇上一至,她一表態,想必能叫不少人暗中扼腕了。


    想到這個就叫他得意。


    饅頭翻了個個,烤得兩麵金黃了,她拿下來先沾上芝麻醬,再沾白糖,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


    吃完四爺拍拍手,道:“等過完年就輕鬆了。”


    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就是十五了。園子裏也點起了數百盞燈籠,孩子們在園子裏痛快遊戲,都快玩瘋了。


    可見是都憋狠了。


    李薇也湊趣,學漫畫裏看過的遊戲。叫人拿綿線穿過蘋果,吊在高處,叫他們背著手跳著去咬蘋果,還讓他們一起玩老鷹抓小雞,弘暉當老母雞,弘昐當老鷹,兩撥人在九洲清晏前的空地前玩得尖叫聲能震破天。


    到最後額爾赫的嗓子都喊啞了,不得不喝上好幾天的潤喉茶。


    四爺得了好幾盞宮裏賞的燈籠。除了德妃賞的,還有皇上賞的。李薇也得了一盞德妃賞的荷花燈。


    這可是多年以來頭一回。


    雖然園子裏也有不少荷花燈,未必就沒有比這個更精致好看的。她還是覺得這盞最特別。玩過一夜後就交待玉瓶她們小心收起。


    “不過娘娘賞的一盞燈,就叫你高興成這樣?”四爺笑道。


    過了年他就輕鬆了,其實這時他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白大夫都說不必再忌口了。但他就是打著‘養病’的旗號不肯出園子。


    “難得嘛,再說宮裏出來的都叫人稀罕。”她得了這盞荷花燈,掛在她屋簷下的那一晚上,玉瓶不但特意找了個小丫頭過來看著,免得叫人碰壞了,還是有不少人特意過來看的。


    所以看,不是她一個人稀罕這東西。


    四爺放下手裏的棋譜,叫蘇培盛:“去把爺得的燈給你李主子搬去


    。”


    “不用,不用!”她馬上說,站起來還想攔住蘇培盛。結果這家夥太滑溜,一閃身就出去辦差了。


    她回身想求他把話收回去,結果看他一本正經的在擺棋譜,好像有鬼一樣笑。


    等她看到蘇培盛叫人抬過來的十幾個箱子後就明白了。


    四爺從小到大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燈都是賞的,這東西賞了也隻能掛一年,第二年又有新的,舊的隻好放在箱子裏落灰。


    正好全都抬給她了。


    蘇培盛擦汗道:“這些是當時帶過來的,府裏還有。”他去庫房裏把這些東西翻出來也是廢了老鼻子勁了!


    李薇咬牙:“謝爺的賞。”這些就算是處理品,也是高檔貨!然後就叫玉瓶把裏麵的燈拿出來用。


    不說玉瓶,連蘇培盛都怔住了。


    等她回到九洲清晏,跟四爺說:“反正屋裏點什麽燈都是點,我就用那些燈了。”言罷端端正正的給他行了個禮道謝。


    四爺大笑,指著她說:“好,本想將你一軍,倒叫你把爺給將了!”說完放下手裏的手,要跟她回桃花塢去看看。


    桃花塢裏,玉瓶正帶著人掛燈。主子發了話,再奇怪她們也要照辦。


    隻是這些燈多數都是禦賜宮製,上頭都有戳,還有製燈師傅的印跡。能叫皇上和娘娘專門用來賞人的都是好燈,叫她們掛燈時個個都小心翼翼,心驚膽戰的。


    為了掛得好看,又不會妨礙到屋裏的擺設,玉瓶和趙全保也是絞盡腦汁。


    四爺過來時一屋子人都亂糟糟的。


    李薇雖然是突發奇想,但她越想越覺得這一招不錯。這不就是落地燈和吊燈嗎?還都很精美。


    宮燈是各種材質的都有,最多的是絲絹的,有少數幾個是琉璃的,也有紙製的,這種她看過後都叫好好收起來了


    。


    四爺也是看過後發現這麽著用燈不算壞。


    “你也是錯有錯著。”他笑著對她說。


    “我早就這麽想了。”她道,拉著不相信的他去書房,鋪紙磨墨,一口氣花了好幾個落地燈和吊燈的樣子。


    四爺看了道:“這麽著是很好,但都用宮燈就太鬧了,留幾盞下來不錯。隻是掛這麽高,容易燎到帳幔和房梁。”他叫她讓開,取筆親自給她畫了好幾個木燈架,上麵自有銅勾子好掛燈。


    為了避免燈著了引起禍事,銅勾子都伸出去一臂長左右。


    她看了心癢癢,畫了一個大的,伸出八角,各掛著一盞燈,說是能擺在大堂屋一類大屋子的中央。既不會礙事,也能照亮。


    四爺讚許道:“這個好。”


    之後幾日,他又改了好幾次,還給孩子們讀書的梧桐院也用上了。因為他也發現燈點得高些,能照得更亮點兒。


    躲進小樓成一統,關他春夏與秋冬。


    這話用來形容四爺雖然不大合適,但在她眼中,他確實是在‘躲事’。那天他從宮裏回來後跟她說的話,事後她慢慢品出一絲味兒來。


    皇上不想殺太子,但又不願意露出意思,免得叫人誤會,用力過猛再廢不成太子了。所以幹脆叫四爺出來使力氣,好把這快跑偏的方向盤拉回來一點點。


    這明顯是個坑。


    四爺不樂意跳,隻好消極怠工。


    反正他也病好了,春天也來了,他又開始拉著她逛園子,寫詩,然後給皇上寫請安折子。父子兩人一個住圓明園,一個住暢春園,明明挨著,卻天天拿折子來聯絡感情。


    四爺都是連篇累牘好幾千字,能寫上j□j頁。皇上偶爾回得多一些,最多五百字就打住了。


    不過兩人抒發感情的套路是一樣的。


    四爺說春天美


    !花美!湖美!皇阿瑪賞了我這麽好的園子,天天都逛不膩,從白天逛到夜晚,每一天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就算是同一株花,昨天的樣子也與今天不同。這一切都讓我更加感受到皇阿瑪的聖恩,父愛如山,不由得感激涕零。


    皇上回:知道你喜歡我就放心了。


    四爺說皇上賜下的太醫十分高明,開的方子都十分管用,吃了藥也感覺一天比一天輕鬆了。想起這都是皇阿瑪的恩賜,叫當兒子的不知如何報答才好。兒子生病後才感到健康是最偉大的財富(這句話是跟她學的!),願皇阿瑪龍體康健,如果有病魔,兒子願意替皇阿瑪承擔,以保皇阿瑪之萬全。


    皇上回:我這裏一切都好,就是最近有些頭疼,夜眠多夢,太醫說是上火,不過問題並不大。做阿瑪的都希望孩子能平安喜樂,你早些養好身體,就能早些替朕分憂了。


    父子二人鴻燕往來,書信寄情,來回十多天後,四爺也不見膩。難得的是皇上也沒膩,就這麽跟自己的四兒子玩遊戲。


    四爺並不忌諱她看這個,她就捧著當小說看了。皇上多數都是批在四爺的折子下方,寥寥數筆卻有點晴之效。


    至少皇上就表達了‘別躲在園子裏了,快出山’的意思。


    四爺也不能再躲了,不但他出山,連帶一園子的人都要出山了。李薇就很快接到了田氏的帖子。


    到了三爺府上,田氏過了個年反倒瘦了些,拉著她坐下就笑著打量她:“你看著倒是胖了。”


    李薇摸了下臉,為了給四爺補身,他吃什麽她都陪著吃,他一天六頓,她也一天六頓。不胖就沒天理了。


    “過年嘛。”她笑,“你倒是瘦了。”


    田氏擺了下手,歎道:“過年就我們娘幾個在府裏過的,福晉倒是被我們爺接到園子裏樂了幾天,你說我還能吃得下什麽啊。”


    田氏是看穿了,什麽都不如名份重要。這幾年三爺待她和福晉是差不多的,可遇上事的時候,還是福晉要重上幾分。


    她看李氏這白裏透紅的小臉,以往還會嫉妒她,現在倒覺得大家都是半斤八兩了


    。


    李薇端茶就口,心道又一個同情她的。都說是四爺沒事,皇上跟他們四爺可好了,天天寫折子玩。


    “你還不知道吧?直郡王家如今有三輛朱輪車了。”田氏重整精神說起了八卦。


    李薇下意識道:“直郡王納側福晉了?”直王福晉病了也有好幾年了,府上一直是幾個女孩輪流挑大梁。外麵都說直郡王早就該納個側福晉進府了,省得跟現在似的,隔兩年,直王府上走動的人就換了一個。


    田氏搖頭,有些感歎的說:“都說愛新覺羅專出癡情種子,依我看咱們直郡王就是了。直王福晉病成這個樣子,他還能不動外心。”


    “乘朱輪車的不是什麽側福晉,是直郡王的小女兒。她阿瑪也給她求了個縣君的封號,連著他們家三格格,這不是就兩個縣君了?直王大女兒還是郡王妃呢。”田氏嘖嘖,“虧得直王女兒多,要是現在都給兒子把爵位要回來了,直王家一站出去可風光了。”


    李薇也是後知後覺了,回來跟四爺說的時候才知道,直王最近是真的抖起來了。


    “直郡王……”想起這個大哥直叫四爺皺眉,“我在皇上那裏倒是沒碰到他。就是聽說他去給皇上祈福了,要跪經九天。”


    四爺去暢春園見皇上,本來就提著心怕遇上這個大哥。直郡王近來脾氣見漲,已經不太講理了。在皇上麵前他要是犯了渾,他可真沒辦法。


    李薇叉起一牙蘋果喂他,一人一口玩甜蜜。


    她道:“你寫折子,他跪經,還是你占便宜了。出力小,在皇上那邊得的意思卻差不多。”


    四爺叫她這麽一說,心裏痛快點了。他倒是想一口氣把皇上身邊的人都按下去呢,可這就是異想天開了。


    其實直郡王目前走的是條死路,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算了,爺先不跟他計較吧。”他轉口說起了別的,“自從我回來,還沒去看過十三。他那府裏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改天你去一趟吧。”


    “得令


    。”李薇把最後兩口都塞給他,順手把盤子遞給蘇培盛。


    四爺兩腮鼓鼓,虛點她兩下。她是有空就往他嘴裏塞東西,好像不把他喂胖就不甘心似的。


    蘇培盛拿著盤子出去,一把塞給看到他‘親手’拿空盤子就眼珠快掉出來的小太監。跟著就一眼看到遠遠過來一行人,打頭那個就是劉寶泉的徒弟小路子。


    這李主子在九洲清晏紮營了,劉寶泉就一門心思往這邊使勁了。瞧這歡快勁吧,恨不能一天來個七、八回。


    他慢悠悠的過去,小路子看到他就笑得眯了眼,快步上來幹脆利落的跪下磕了個頭:“蘇爺爺,可算見著您了。”


    蘇培盛懶得理他,這小子跟他師傅學得一樣油嘴滑舌。


    “喝香油了?有什麽事,快說。”


    小路子馬上道:“之前李主子說的肉鬆,我師傅做出來了。”一邊說一邊示意後頭的人跟上,他們一人手裏一提盒。


    小路子還在誇:“好幾種呢,李主子說牛肉和雞肉都能做,還有魚肉的,我師傅就都試了試。”


    蘇培盛:“行了,行了,知道你師傅能幹。拿進來吧。”


    屋裏,李薇聽說已經做好了,馬上說:“拿上來。”轉頭再問四爺,“爺,要不要喝粥?”


    四爺剛讓她喂了一個蘋果,不算很餓,不過想想她念叨了好幾天,在熱河還要自己做,放下書道:“讓他們上兩碗吧。”


    於是,兩碗熱騰騰的大米粥很快就端上來了。李薇說這是配粥吃的,所以劉太監一早就把粥備上了。


    李薇記得她以前最喜歡吃牛肉鬆,這東西是甜鹹香,越嚼越有味道,工藝也並不複雜,調味加脫水。把握這兩個竅門就行了。


    一排好幾小碗的肉鬆擺著,李薇就先拿牛肉鬆在粥碗上豪爽的鋪了一層,啊唔一口細細的品那味兒,一邊還給四爺安利:“就想這樣配粥吃好,快吃。”


    四爺現在還是停留在吃肉以燉煮為主的份上,烤肉目前還很遙遠


    。肉鬆偏偏味道足,正合了他現在的胃口。


    克製的吃了一小碗,他難掩複雜的看著她。


    李薇是吃完一碗想再來一碗,抬頭撞上他感動的眼神還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很快,這回她對上他的電波了。


    條件1,她辛苦做肉鬆;


    條件2,他胃不好不能吃肉;


    結論:她為了他費盡了苦心。


    雖然基本對頭,不過這個肉鬆不是她發明的啊。是偉大的勞動人民的智慧。


    蘇到現在,她此時才有一點點的心虛。主要是好像這回真的擊中四爺了。以前她蘇完,他最多新奇一下。就算那次做木鞋底,也沒被他用這種水汪汪的眼神凝視過。


    蘇培盛就看四爺專注的望著李主子,而李主子羞澀的低下了頭?!


    他正走神,不妨四爺沙啞道:“這肉鬆做的不錯,賞劉寶泉。”


    跟著,四爺看著肉鬆像是想起了什麽,屋裏兩人都看他。


    “……叫劉寶泉用心重做一份,隻做這牛肉的。”四爺道。


    蘇培盛領命而去,李薇悄悄問他:“爺是想進給皇上?”


    四爺點點頭,進吃的雖然有些危險,但現在已經不能用平常的手段了。何況皇上住在暢春園,他過去時親自帶去,親自開罐,到時再跟皇上一道用一次,就可保萬全了。


    他給皇上帶,李薇也想給李家人帶。話說其實上次他進宮她就想回李家看,本以為他肯定會被皇上留下用午膳,所以她就想等到他叫人送信說不回來吃午膳了,她就可以回去看阿瑪和弟弟們了。


    結果他模著回來了,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第三天,特意問過四爺後,李薇叫弘昐跟車,帶上牛肉鬆回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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