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薇在四爺回來前,特意讓人備上茶和點心,營造出一種十分輕鬆愜意的氣氛來說曹得意的事。弘暉的那個孩子雖然隻是個格格的,但她知道四爺很上心,一早就起好名字了。


    男的、女的都擬了一大張


    。


    她想著還是緩和些告訴他。到圓明園後難得大家都高興,他要是再黑上幾天的臉,那不是掃興嗎?


    至於這個孩子是不是有什麽緣故,那自有長春宮去操心。


    於是,四爺一進屋就聞到了淡淡的奶香味兒。果然就在桌上看到了仍然用冰鎮著的酸奶。


    李薇讓人在酸奶裏少放糖,然後吃時加各種切碎的蜜餞和蜜豆。


    四爺換了衣服出來捧起來就吃,李薇才湊過去,他這一小盅已經見底了。隻見他放下白瓷盅,道:“朕已經問過曹得意了,這事長春宮自有處置,放心吧。”


    好啊,曹得意在她這裏話隻說了一半啊。重頭戲見著了四爺才肯說。


    李薇懶得跟他計較,直接問四爺:“那長春宮是打算怎麽查?”


    四爺抹嘴漱口,道:“查?皇後道這事查出來恐叫天下人看了笑話,所以建議私下暗中尋訪。”


    這話也有道理。宮裏不近人情的規矩多了,下午柳嬤嬤就跟她科普了半天。不說流個產不讓查,就是以前毓慶宮裏理親王的女兒沒了,不也沒查嗎?


    她這麽說,四爺笑道:“你真當理親王是個軟柿子了?他沒少查。”


    “那後來呢?”她還記著這個呢,當時理親王喜歡額爾赫,說像他那個女兒,過年時天天接進宮去看。


    後來好像就沒跟四爺這麽要好了。


    四爺道:“查出來的自然都沒好下場。”不過當時理親王按下來了,大概是盤算著秋後算賬。現在這麽多年過去,死在理親王算計下的人多了,連四爺猜不出哪個是幕後黑手了。


    長春宮說要私下查,那這事四爺難不成就不管了?


    她可不相信。


    然後晚上蘇培盛就親自領進來了一位看著是太醫的人。


    四爺親自問他那個小格格流產前後的事,脈相如何,幾是發病,原因是什麽,如何用藥,等等


    。


    他屏退了左右,隻帶著太醫在裏屋說話。前後約有一刻鍾那太醫才又被蘇培盛給領走了。走時臉色青灰,跟虛脫了似的。


    他出來後先喝了半盞茶,才說:“真是嘴裏沒有一句實話。”


    李薇嚇了一跳:“他敢騙你?”


    太醫這是不要命了?


    四爺笑道:“他沒騙朕,隻是不說實話而已。”


    太醫都怕擔責任。何況這又是明顯的陰私事,萬一最後查出來是大福晉幹的,是貴妃幹的,是東六宮的太妃幹的,是宮外的哪個王爺幹的,等等。


    太醫害怕啊,他要實說這孩子就是被人用計給害了,這事就嚴重了。那能害了孩子的,自然也能連他都害了。而且敢這麽幹的,無不膽大包天。回頭那人再自證無罪,那太醫就是個誣告。


    ——你為什麽誣告?你受誰的指使?


    如此這般,太醫遇上這種事都是說胎兒弱,或母體弱,或坐胎不穩,反正肯定不是陰謀詭計,而是這個孩子流產是正常的。


    李薇沒想到四爺在裏頭問了這麽半天,太醫說的就是那個格格年紀太小,進宮後又水土不服,胎兒月分小還沒坐住,然後就流了。


    四爺再給她一解釋,她是明白原因了,但這流產已經不能讓她吃驚了,她吃驚的是當著四爺的麵,那個太醫居然也敢這麽敷衍?


    四爺卻是已經習慣了,前有蔣陳錫,再來個太醫也不奇怪。


    人皆有私心。


    隻是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孩子是小,他不能允許自己身邊會有這樣的事。


    當著李薇的麵,他讓人把張保喊進來了,“長春宮隻怕也問不出什麽來,你去吧。”


    張保現在多數是在外傳旨,幹的是總往外跑的活兒,在養心殿裏倒是少見了


    。他見著李薇還跪下磕了個頭,聽四爺說就道:“奴才明白了。”


    四爺又囑咐了幾句,讓他今天就回宮去。


    “朕不在宮裏,那些小鬼們才要露出頭呢。”他難得笑著對張保道,“隻管放心大膽的查。查出來了也不必一時就拿下,先盯著,等朕回去再做處置。”


    張保走後,圓明園裏照舊還是一片歌舞升平。


    四爺大概是覺得弘暉沒了孩子十分可憐,就常常把他叫到圓明園來。托弘暉的福,四爺不好隻叫他一個,就總是搭著弘昐三兄弟中的一個。今天是弘昐,明天就是弘昀,後天就是弘時。


    李薇見天的都能見他們兄弟一麵,高興得很。


    弘昐來說宮裏一切都好。弘昀說皇阿瑪和額娘你們不在宮裏,西六宮熱鬧了些,新進宮的庶妃們常常四處閑逛。


    “你遇上過?”李薇可不願意出點什麽事。


    弘昀道:“兒子都跟哥哥在一起,何況身邊帶著人呢。”玉煙在一旁連忙說,“主子別擔心,阿哥們走動時都會有太監提前清道,撞不上的。”


    李薇後知後覺的想起她在宮裏也沒走路走一半遇上人。


    這也是特權,這條路我要走,其他人現在都不能走。等我過去了你們再走雲雲。


    說出來就有些欺負人了,但想想西六宮裏庶母阿哥們擠在一邊,還真不能少了這個規矩。


    弘時說的就簡單了,就是劉寶泉過來後,有好些點心他都吃不著了。


    李薇就道那你今天吃個夠好了。


    百福和造化也被帶過來了,現在四爺是去哪裏都帶著它們,是名副其實的禦犬。現在兩隻狗的年紀都大了,雖然還能跑能跳,但累得也快,跑一會兒自己就趴地上了。四爺覺得小喜子一個人顧不過來,又挑了一個太監。


    李薇有天聽趙全保管他們叫‘抱狗太監’,他們的任務就是在百福和造化跑累時抱著它們,帶它們四處去逛啊,看景兒啊


    。


    弘昐他們過來後都會陪百福和造化,弘時跟百福玩繡球時,百福跑兩圈就往地上一趴,旁邊的太監趕緊過來想抱起來,弘時攔住他,自己上前抱起百福,顛顛說:“看來你是真老了啊。”


    百福向上一衝,舔到他的嘴上,哈哈哈的喘氣,緩緩搖尾巴。


    晚上四爺悄悄跟李薇說弘時哭了。


    “哭了?”李薇連忙問是怎麽回事,看四爺還笑呢就知道不是兒子受欺負了。


    “下午朕去找弘時,看到他在湖邊坐著,抱著百福掉淚,朕就沒過去。”四爺輕輕歎道,他當時站在那裏看了一刻鍾,弘時抱著百福說了好長時間的話,一邊給它摸毛,一邊掉金豆子。


    李薇聽了心疼極了,想了想跟四爺說要不要再養隻小狗?


    要是百福和造化突然沒了,有個小狗也免得孩子們太傷心。


    結果四爺很嚴肅的說那怎麽行呢?


    “百福和造化看到新的狗會傷心的。”他認真的說,“等百福和造化真的離開了,給它們造個墳,到時再養吧。”


    李薇:“……”原來孩子們這麽愛狗都是你遺傳的。


    九爺府上,九爺正被兩個小兒子鬧得頭疼。這兩個小子出生時隻差了四天,他一時興起就總叫奶娘給他們穿一樣的衣服,打扮成兄弟逗著玩。


    剛才小四跟小五搶一個金鈴鐺沒搶過,張嘴就大哭,一邊哭一邊沒頭沒腦的打小五。小五被哥哥一拳打到眼角,在眼角掛了一道。於是小五也比著嚎起來。


    九爺先罵小四:“你比他大,搶不過還有臉哭!!”轉頭再罵小五,“就吃了一拳就有臉哭!打回去啊!爺養的不是姑娘!”


    罵完轉臉出來了,小狗子緊緊跟在後頭。


    轉到府裏的花園子,太陽老大在頭頂上曬著,花園裏的花都打蔫,垂頭耷腦的,看得人心情更不好了


    。


    九爺氣衝衝的在自家花園裏轉了三圈,氣沒消反倒更大了。“爺都混到隻能哄兒子玩的地步了!”九爺暗罵。


    小狗子縮著肩站在後頭,不敢勸爺您進屋吧外頭曬。恰好在此時有人來了,小狗子跟得救了似的馬上探頭說:“爺,於義來了。”


    於義比小狗子大,也是從小侍候九爺的太監。他切得晚,長得不似一般太監那麽陰柔,方臉寬肩五短身材。一般偶爾替九爺出府見人。


    看到他來,小狗子就避得遠了些。丁義站到九爺身後,小聲說:“爺,八爺去安郡王府了,還有十三爺和佟家的隆科多、舜家顏。”


    九爺倒是沒想到八爺也去了,不過他說出口的卻是:“十三親自去了?他還真是誰都不得罪。”


    十三現在不一樣了,皇上是那個脾氣,他辦差的時候像皇上,誰的情麵都不講,私底下全是有了幾分八爺的品格,臉上時時都帶著笑。


    丁義還沒走,九爺還沒說他去不去呢。


    九爺還再看看,不過他的脾氣不合適憋著,一麵是知道自己最好再謹慎些,一麵是在家裏憋得火氣越來越大。


    這上頭坐的不是親爹可真麻煩!更別提皇上還是這副狗脾氣!


    丁義這麽盯著他,這不是讓他的心情更不好了嗎?


    “下去!”他喝斥道。丁義麻利的退下了,連賞都不敢要。


    日子不是這麽過的啊。


    九爺困獸般圍著花園繞圈。他還不能拖太久,好歹大家現在同為宗室,說不得都要互相照顧一二。不管是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都是宜早不宜遲的。


    早年聽說十四還不樂意隻是個貝子,你不樂意給爺啊,爺不嫌貝子丟人。


    爺他娘的連個貝子都掙不著!


    現在他才覺得:這貝子晚半年再戴頭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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