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在他們離開承德後收到的信裏得知弘暉那個格格這一胎又沒留住。


    四爺得了這個消息什麽都沒說,看樣子是一點都不在意。倒是怡親王又得了個兒子,理親王兩個,直郡王一子一女,都得了他的賞賜。


    沒生下來就不算人,就連大福晉肚子裏現揣的這個他也沒放在心上。


    九月中旬,在外巡遊大半年的四爺終於回京了。再見到紫禁城的城牆時,李薇不自覺的歎了口氣,倒是一路跟著的玉煙麵露喜色,見她這樣還勸她:“主子,過不多久咱們就能去園子裏住了。好久沒見二阿哥和二公主,您就不想?”


    回京唯一值得高興的就是能見著孩子們了。


    弘昐是一路迎到京郊的,四爺讓他直接到她的車駕前來,母子二人就這麽一路說閑話說到了宮裏。聽他說這幾個月在京裏是什麽事都沒有,他和額爾赫都很好,好得不得了。


    好不好的,聽他說了不算。


    弘昐把她送到月華門外就站住了腳,他現在大了不能進後宮,除非有四爺的旨意或跟著四爺一道進來才行


    。


    李薇也不難為他,道:“給你的東西我都讓弘昀收著了,這時怕是已經送回阿哥所了,你趕緊回去看看吧。”她頓了下,“給傅馳他們的也都在裏頭,我讓人貼了簽子,到時你給他們吧。”


    進宮後這種交際上的事她就不再管了,就是由她準備好的東西,也都讓孩子們自己去送。


    永壽宮裏這大半年是交給額爾赫的,她就等在宮門口,一看到李薇就帶著人齊刷刷的迎上來,一群人再齊齊矮半身的拜下去。


    李薇一早扶著她了,等其他人拜完了就都讓起來,回屋後說大家都辛苦了,明天再找他們說話,然後都讓退下了。


    “宮裏這段日子怎麽樣?”她問額爾赫道。


    她跟長春宮的事是沒有瞞著女兒的,她該知道的都知道,就是常青和趙全保這次留下的原因也都告訴她的,讓她有什麽想法念頭都可以跟他們說。


    額爾赫顯然也是一直在注意著,她道:“八月時那個範氏的孩子又沒保住,這次還是不知不覺的。聽說她在阿哥所鬧得很凶,長春宮都讓人去看了。”


    範氏所謂鬧得凶就是夜裏哭得厲害,嗚嗚咽咽的有些嚇人。


    她要不哭還好,這一哭更顯得這事有問題。聽說戴佳氏都有些受影響,長春宮就派了個嬤嬤去教導她,十分嚴厲。


    趙全保道:“凶得很,範氏剛小產還不能下床,那嬤嬤就把侍候範氏的幾個宮女全都給罰了,有一個都能打得不能走,險些要送出宮去。”


    常青接話:“沒送成,聽說是要讓架出去時,範氏從屋裏出來跪著求情了。把那嬤嬤嚇得不輕,這才保住這了個宮女。”


    哪裏是嚇得不輕呢?簡直快嚇死了。


    那嬤嬤姓馬,方正臉倒八字的眉,看麵相有些凶惡。也就是在內務府管著宮女和小妃嬪們規矩的嬤嬤,這麽些年來沒遇上過什麽難題。這次也是她該著了,之前跟長春宮走得近的那個嬤嬤得了時疫出宮後現在還沒回來,長春宮來叫她就去了


    。


    一開始以為也不是什麽難事。失了孩子的小妃嬪們沒幾個不鬧一鬧的,不過見了內務府的人就再也鬧不起來了。還敢嘴硬的,在她的窗戶根底下打幾個宮女太監就能把人給嚇住了。


    隻是沒想到這次居然出了岔子。


    那宮女三十板子吃下來居然就不能走了,人事不省。馬嬤嬤立刻就認為是打板子的太監弄鬼,立刻就讓人把他給看住了。宮女跟太監不一樣,打壞了要問責任的。


    可看那太監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的樣子,也不像是心裏有鬼的。


    馬嬤嬤就認為那宮女是假裝,就讓人拖走給她看傷,也是嚇嚇她,要是醒著就該跳起來了。誰知這屋裏的範格格居然就跑出來了,她在坐小月呢,這一下床就成她的罪過了。


    範格格說這宮女是貼身侍候她的,兩人感情好,求馬嬤嬤超生。


    馬嬤嬤看她腿腳無力像是要往下跪的樣子,唬的還敢說什麽啊?這規矩也不用再教了,打壞宮女的罪過就這麽賴給她了。可她也不肯吃虧,事先說這架走是要給她看病治傷的,回內務府那邊他們能自己請太醫院的小太醫過來看,在這裏您可沒法給她看吧?那我們可不管了啊。


    範格格連連點頭,說絕對不敢再攀扯嬤嬤,還讓人拿銀子來給她打點。


    馬嬤嬤自然不要,帶著人就回長春宮複命了,見著長春宮的許姑姑和莊嬤嬤,自然不免抱怨兩句,說日後這差她可是不敢應了,在宮裏教規矩多少年了,先帝宮裏的妃嬪都沒大阿哥的格格難侍候。大小是個主子,她見了也要磕頭請安的,怎麽這麽不按牌理出牌呢?


    “就跟我生是要把那個宮女給治死似的。”馬嬤嬤在內務府抱怨道,“你們說說,那可是有名有姓小選進來的,誰知道家裏是哪兒的?有什麽人物沒有?治死她我圖什麽?”


    同是內務府的嬤嬤自然都紛紛勸她算了,到底是大阿哥那邊的人,估計心氣也讓大阿哥給哄高了,有些下不來,見你打她的宮女那不就跟打她差不多嗎?


    馬嬤嬤讓這麽一勸倒還緩過來了,以為這事就這麽了了,結果不出幾日,長春宮又把她給叫去問話。


    這回,問的就不一樣了


    。


    那個宮女死了。


    李薇才回宮就撞上這種事,雖說不管是長春宮還是大阿哥處都沒她什麽事,可她也讓人時刻盯著。連四爺回宮後忙著做秋裝,裝備聖壽,帶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跟以前一樣)慶祝生日都沒顧得上管。


    應該說這些事都做慣了,她閉著眼睛都知道流程。


    所以頒金節時,馬嬤嬤被送去慎刑司,她在見人賞東西,特別是見著了直郡王繼福晉,跟弘暉福晉戴佳氏是一樣年紀的人。


    弘時和弘昤去景山打獵,當天去範氏那裏打板子的太監全都進了慎刑司。李薇聽說馬嬤嬤還沒放出來,忍不住問四爺:“這事是不是越鬧越大了?”


    馬上就要聖壽了,說白了不過是個小格格的宮女死了,值什麽呢?犯得著弄這麽大的動靜嗎?


    沒想到四爺根本不知道這個事。聽她說了以後還挺不解的:“什麽事?”


    她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前因後果一交待,四爺也不躺了,叫來蘇培盛就是一頓罵,罵完還要讓人拖出去打板子。


    “宮裏出了這種事!你也不知道來報朕?!”四爺氣得怒發衝冠,蘇培盛連連磕頭,求饒說他也不知道啊。


    李薇這回是真驚了:“你也不知道?”不妨直接問出了口。


    蘇培盛趕緊說真的沒人來報他。


    趕緊查,原來這事就長春宮和慎刑司,最多再加個打板子的粗使太監。至於內務府雖然管著馬嬤嬤,但對她進慎刑司是一問三不知,三問九搖頭。


    李薇馬上就心驚膽戰了,那這事豈不是從她這裏露出來的?前後一看,是她居心叵測?


    四爺顧不上查問,先讓人把事按住要緊,然後把內務府總管傅鼐喊來一頓訓斥,二半夜的叫人拖出去賞板子,蘇培盛也被打了,慎刑司的太監總管也被拖出去打,直接撤職,二把手頂上。


    處理完這個已經雞叫了,天邊泛起魚肚白


    。四爺直接換衣服去前殿,李薇滿肚子的忐忑一句半句說不完,隻好先送他走,然後自己個回了永壽宮,叫來常青、趙全保、柳嬤嬤商量。


    她隻覺得有一樣無論如何說不通:


    “長春宮不可能不知道這樣查過分了,那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宮裏要天下太平,不能讓天下人嚼皇上的舌頭根,所以別說是流個孩子死個宮女,就算死了皇上,那也必須是正常死亡,不能是叫人害死的或病死的。就像順治帝,不管野史上怎麽說,宮裏的口徑一向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壽數如此。


    順治爺的死因就像紅頭機密文件,李薇到現在聽說的也都是野史,宮裏根本沒人提起。


    可見這種事一慣的處理策略了。


    所以不管是範氏二次流產,還是那個宮女被板責而死,都不值得長春宮冒著頒金節、聖壽、新年三重喜事的險去觸這個黴頭。


    唯一的理由就他們意不在此。


    他們就是想讓人來開這個口,可能最好的人選就是李薇。


    或許他們認為永壽宮會不遺餘力的找長春宮的麻煩,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薇本意雖然不是這樣,但她的作法卻是正中對方下懷。


    從她發現連四爺身邊的蘇培盛都被瞞著後(不論真假),她就後悔說破這個了。


    她踩中了陷阱。


    常青道:“奴才倒覺得主子此時說破正好,真要裝著不知道,等長春宮把戲唱足了,到最後還是要揭盅的,那時咱們反倒說不清為什麽沒提前跟萬歲言語一聲了。”


    李薇這才覺得安慰了點,是啊,她在四爺麵前一慣是有話直說的,以前也沒少管長春宮的事,真對這個視而不見就一點都不像她了。


    四爺說不定反而會起疑心。


    趙全保安慰道:“主子莫急,咱們大概能猜出來長春宮設的是這什麽局了


    。”


    到現在還看不清就奇怪了。


    不就是想把範氏那兩個孩子都賴在她身上嗎?


    另一件叫李薇想不透的就是這個了。


    皇後真有這麽狠心?用範氏的兩個孩子來做這個局害她?就為了坑她?


    或許用兩個沒落地的孩子坑她和身後的四個孩子是值得的,但她要是真的能做出來,李薇真覺得她這麽些年都沒認識皇後了。


    同樣讓她不安的還有四爺。


    李薇不由得看向養心殿的方向,她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四爺還會不會相信她?


    養心殿裏靜得很,前後左右都沒站人,蘇公公昨晚上讓打得不輕,今天根本就沒來,餘下的小太監們哪個嫌命長?連句話都不敢說。


    如今這殿外領著差事的是張起麟,殿內是王朝卿和王以誠兩兄弟侍候,現在就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守在殿外的兩道門處。


    殿裏張保靜靜的站在四爺的一側,低聲把前前後後都給說了一遍。


    “八百兩銀子一個碗。”四爺輕輕點頭,“朕倒沒想到一個碗都能這麽值錢了。”


    張保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小聲說:“曹得意還想求人買個三寸高的白瓷瓶子,隻是那個當時燒得少,外麵也沒多少人買這個,就沒有多的。”


    “也是,碗值什麽用呢?有瓶子才對。”四爺笑了。


    “窯工都看起來了?”他起身理理袖子,張保趕緊跟上侍候。


    “奴才親眼瞧著一個個都給綁了,窯主有四個,跑了一個已經讓抓回來了。”他侍候著四爺換了衣服鞋,回到後頭東五間,見桌上擺著一個折子。


    四爺拿起來看,對張保道:“長春宮的。”


    張保麵無表情的掃了一眼折子,沒吭聲,萬歲這可不是想讓他接話


    。


    四爺自言自語道:“那朕就去長春宮瞧瞧,看看是什麽事吧。”


    永壽宮裏聽到了萬歲起駕的聲音,宮道從來少有行人,太監宮女走過都是兩兩結伴,從不會有這麽大動靜。


    李薇都能聽到一大群人走過永壽宮,仿佛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外麵進來個小太監對常青耳語一番,他轉頭道:“是萬歲往長春宮去了。”


    永壽宮裏霎時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他們都在看李薇。


    她卻在看宮道的方向,想著四爺是因為什麽去長春宮呢?


    長春宮裏,四爺落座後對底下的皇後說:“起吧。”然後就把一直拿在手裏的折子放在桌上,“朕沒看,想聽你親口說。”


    元英沒想到四爺竟然沒看折子,她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麵說才寫成折子的。在折子裏,她能有理有據,可當著他的麵卻不知怎麽就會心虛。


    她遲疑的起身,坐在四爺下首,看著那折子囁嚅道:“……前些日子,弘暉那裏的格格範氏落胎,因夜裏啼哭,我就讓人去教導她。”


    四爺嗯了聲,端起身邊的茶來喝。


    他不再盯著她看,元英反倒能說得順暢點了:“……不想那嬤嬤下手太重,竟把那宮女給打死了。”


    四爺插口:“不是隻打了三十板?朕打人八十板子也沒打死呢。”


    元英被他這一打岔有些接不上,想了下才道:“……所以我就疑心那打板子的嬤嬤是故意的,叫她來問,她卻隻是喊冤。”


    “所以你就把人送慎刑司去了?”四爺含笑輕聲道,“眼見就是朕的聖壽,這樣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他的聲音越輕,元英越覺得不安,她總覺得萬歲已經認定這都是她搞得鬼,這全是她的錯,他根本就不信她的話


    !


    她加快速度說:“這事是我想得不周,本以為她進去了很快就能說清楚……”


    “說清什麽?”四爺放下茶碗,看著她:“說清是貴妃主使的,打死那個宮女是為了滅口?”“萬歲!”元英不甘的喊道,恭敬起身跪下:“我知道在萬歲的眼裏,貴妃好得什麽錯都不會犯……”


    “你錯了,朕從來不會覺得一個人什麽錯都不會犯。”四爺打斷她的話,“你以為朕是昏君?被貴妃迷得她說什麽朕都信?”


    “貴妃也會犯錯,朕信她是因為她在朕跟前什麽都不瞞著。哪怕有一點小心思,她都不忌諱讓朕知道。”他對她說,“烏拉那拉氏,你可敢跟朕說,你這樣處心積慮的汙陷貴妃是為什麽?”


    元英抖著嘴唇,拚命找到自己的聲音:“萬歲以為我是因為嫉妒李氏嗎?”


    結果四爺居然笑了!


    元英跪在下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四爺搖頭:“你要真是因為嫉妒,朕一點都不會介意的。”他的眼神讓她發寒,“女子天性就好嫉妒,這是人之常情。朕從來沒想讓你們都當聖人,都不嫉妒。”


    他輕聲說:“朕容不下的不是你的嫉妒,而是你要用貴妃去害朕的兒子。”


    元英脫口而出:“我沒有害人!!”


    四爺被她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話激得站起來:“那個宮女不是人?範氏的那兩個孩子難道不是弘暉的子孫?”


    元英簡直不能相信!!她真覺得身上沒有一點力氣了,連剛才滿滿的堵在胸口的氣,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訴皇上的勇氣全都消失了。


    她突然覺得什麽都不用說了。


    她平靜的說:“……萬歲以為都是我做的?”她說著都覺得可笑至極,“我害死範氏的兩個孩子,就是為了陷害李氏?”


    元英盯著皇上,頭一次覺得她跟他這幾十年夫妻做下來,竟然連彼此了解都做不到。他們竟然比兩個陌生人都不如


    。


    “……萬歲竟然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她輕輕的問他。


    四爺沒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不會相信,他會認為皇後做不到這麽沒人性的事。


    可是有蔣陳錫這樣的臣子在前,他對人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認識。人性本善。可當皇位擺在眼前,能一口氣把弘昐、弘昀、弘時和弘昤都能打下去,讓他們背負著親額娘狠毒的罪孽,永遠與繼續皇位無緣。


    這樣的**,皇後抵擋得了嗎?


    她做不到。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直言,她對素素早就不是嫉妒了。


    他容得下女子之間的嫉妒,但容不下後宮中人對皇位國祚的野心。


    元英不想再說了,萬歲啊萬歲,你自認聖明,不是昏君。卻因為李氏就能把她當成一個可以毒殺自己孫兒的人。虎毒尚不食子,她竟然比老虎還要狠毒嗎?


    他是寧願這事是她做的,也不願意相信是李氏幹的。


    四爺道:“你好自為之。”


    然後他就越過還跪在那裏的她離開了。她跪在那裏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感到在她心口的什麽東西永遠的死了。


    這樣她反倒可以輕鬆一點了。


    等到聽說曹得意和許姑姑都被帶走了,她也隻是對莊嬤嬤和匆匆前來的弘暉說:“沒事,萬歲這麽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莊嬤嬤不敢再問,在宮裏有時就要當聾子,瞎子,啞巴。就比如曹得意和許姑姑之間暗地裏的同盟,貴妃剛離宮阿哥所就狀況頻頻,曹得意底下的小動作,等等。她是看到了,或者察覺了,可那又怎麽樣?


    她誰都不會說的。


    弘暉卻沒那麽好打發,他在長春宮問不出個所以然,就回去問範氏,問她那個宮女平時有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範氏自那個宮女死後好像反倒好一點了,飯吃得也多了,精神也好了


    。她小月子沒做好,受了驚嚇,所以此時還不能侍候他,不過已經能下床了。


    見弘暉來也趕緊整治席麵侍候他。


    他讓其他人都下去,她就聽他的都叫退下,親自執壺倒酒。


    聽他問那個宮女,範氏眼一眨,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坐在燈下偏身垂首,哽咽道:“遇仙平時跟我最好,侍候我的時候是最用心的,我剛落胎那會兒,夜夜都是她守在我的屋裏,比我瘦得還厲害。”


    弘暉聽得越加沉吟,握著範氏的手道:“……你也不必太傷心了,那個宮女是什麽來曆還未可知。保不齊就是包藏禍心的,那你這淚可白流了。”說著替範氏拭了淚。


    範氏不明白她那宮女都死了,怎麽又成包藏禍心了?


    “我不懂……爺這意思是?”她順勢靠到弘暉懷裏,仰著臉望他。


    弘暉歎氣道:“總之,日後你多當心。大福晉那裏也要囑咐她兩句才行。現在這宮裏不太平。”


    不太平……


    當然不太平。


    她死了兩個孩子,一個貼身宮女,這難道還能叫太平?


    範氏倚在弘暉懷裏,整個人都忍不住瑟瑟發抖。那個宮女死後,她才第一次感覺到其實她差一點也沒命了。


    死兩個孩子算什麽?要是能一屍兩命不是更有用?


    或許人家是想殺她的,不過是沒顧得上。或許是她命大。或許,是遇仙替她填了這條命。


    範氏張著眼,無聲落淚,聽到頭頂上大阿哥開口才匆匆抹去,抬頭說:“爺說什麽?我剛才沒聽著。”


    弘暉憐惜她,道:“我說,你那宮女平時有沒有跟永壽宮的人說過話?或者你聽過她有沒有認過什麽幹親?”


    “……永壽宮?”範氏忽然覺得身上一陣冷。


    弘暉想想還是提醒她:“這次的事,讓永壽宮給洗幹淨了,難保他們下次不再用別的手段,我不能常來看你,你自己要多當心些


    。”


    範氏搖搖頭,堵在心口的話可她說不出來。


    她想說她的宮女從來沒去過永壽宮,也沒有認過幹親。


    她想說她在孩子流了前一直都是吃長春宮送來的飯菜點心。


    她想說……


    弘暉看範氏似哭似笑的咧開嘴,連連點頭,眼淚滾珠船落下來,人卻像打抖似的手不停的顫:“我聽爺的。”她笑著說,“我都聽爺的,我小心,我一定小心。”


    “看你,不必嚇成這樣。”他把她摟到懷裏。


    範氏再也撐不住了,埋首在他的懷裏,抱住自己想止住寒戰。可就算被大阿哥抱住,她也一點都暖和不起來。


    養心殿裏,四爺看著從曹得意的屋裏搜出來的白瓷碗,“摔了吧。”


    張保就在四爺麵前,在東五間裏把這碗摔了個粉碎。


    四爺像是跑了一天一夜的馬一樣累,他下意識道:“把貴妃接過來。”


    張保正要應,他又改了口,起身道:“算了,朕去瞧瞧貴妃。”他邁過地上的碎瓷片,“收拾幹淨。”


    張保恭敬的目送萬歲離開,看看這屋裏其他的杯子茶碗小碟子,尋來一摞往地上一砸,嘩啦啦一陣劇響,讓守在外麵的小太監都忍不住探頭,一見這地上跟下雪似的碎了一地,撲通一聲就嚇跪下了。


    “張哥哥,這,這……”小太監的眼淚都下來了,別說打破一件都要吃板子了,這一口氣打了至少有七、八件,屁|股都要被打爛了吧?


    可是沒想到張哥哥這麽牛,一點沒當回事的讓人拿掃帚來,親自撮走帶出去扔了。


    小太監佩服的嘴都要合不上了,這才是禦前貼身大太監吧?他們一件都打不起,大太監打個七、八件跟沒這回事似的。


    那要這麽說,昨天蘇爺爺挨板子,那該是犯了多大的錯啊?


    想到這裏,小太監不羨慕了


    。他還寧願就因為打個茶碗挨打,好歹事小啊。


    在永壽宮裏,常青和趙全保守在屋外頭,玉煙悄悄的外麵進來,閃身進了茶房,她在裏麵緩了會兒,就見趙全保進來喝茶了。


    她給他倒了一杯,悄悄說:“兩個都讓帶走了。”


    趙全保點點頭,喝過茶出去換常青進來喝。


    玉煙在茶房停了會兒就到外屋去瞧瞧,見裏間的門關著,隻能依稀聽到萬歲正在跟主子說話。


    “什麽事都沒有。”萬歲輕輕笑著說,“這是又醋了?聽說朕去長春宮就坐不住的想問?”


    李薇自然不是因為這個,她總覺得這事最後要了解在她身上,沒道理四爺去一趟長春宮,再來找她跟沒事人一樣。


    難不成皇後沒說?這個局現在還不到揭盅的時候?


    她心裏七上八下的,想從四爺這裏打聽,他卻顧左右而言他。


    “我真的沒有醋。”她自認表情已經很認真,很嚴肅了,怎麽四爺還是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呢?“我就想知道,長春宮一個勁的查這宮女的事是不是有什麽緣故。”


    “你說是什麽緣故?”四爺一臉閑著沒事逗孩子的樣子,一麵還有心拿擺在一旁的糯米糕你一口我一口的喂著玩。


    ——說皇後要害她會不會顯得太被害妄想?


    李薇還是從‘長春宮所做所為不合理’這個角度來解釋:“我想著總不會是因為這一件小事,畢竟馬上就是您的聖壽了。”


    四爺歎了口氣,道:“朕登基後這還是頭一次宮裏死人呢,還是讓一件小事被打板子給打死的。皇後是擔心物議,一時緊張了些。”


    “……真的?”李薇不太相信,可四爺也沒必要騙她。


    ——不會真是這麽蠢的理由吧?


    雖然蠢,但她頓時覺得心裏一輕


    。


    總比天天擔心有人要害自己的好吧?就算真是敵人,是個笨蛋還是個陰謀專家,這種壓力是完全不同的。


    看著素素幾乎是馬上相信了這個理由,四爺都要笑了,又拿起一旁的薩其瑪喂她。


    不怪他喜歡素素,哪怕她知道長春宮對她不懷好意,可是隻要是他說的,她都相信。還不是作戲,她是真的打心底裏信他。


    而隻要她信他,就會替他找理由,仿佛他說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不用懷疑的。


    他忍不住把她摟到懷裏。


    ——朕為什麽不能喜歡一個相信自己的人?


    個個都說貴妃不好。可是你們誰又能跟貴妃比?能有貴妃待朕之心的三成?


    貴妃信朕,朕以同樣的心回報貴妃,這有何不可?


    李薇隻覺得被他越抱越緊,這麽窩著真不好受。但心裏很甜,好像被他當做大抱枕摟住一樣。


    他在她的嘴角貼了貼:“朕的素素是最好的。”


    不待她也甜回去,他舔舔嘴角:“甜的。”


    她忙摸嘴角兩邊,果然都是點心渣。


    內務府,慎刑司。


    曹得意捱過一遍刑,渾身像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他的十個手指都被j□j了竹簽子,可拿下他嘴裏的塞子,他還是那句話:


    “是貴妃做的,奴才發現永壽宮心懷不軌。”


    “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奴才不敢欺君!求萬歲明鑒!!!”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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