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內,五格放下板子時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長凳上的剛安早就人事不省,按住小公爺手腳的家人們手都抖了,見公爺不打了,一邊的管家立刻從懷裏的匣子裏取出一片人參塞到剛安的嘴裏。


    五格心疼兒子,但更多的是憤怒。他甩下棍子道:“把他抬進去,不許給他叫太醫,我寧願沒生過這個兒子!”


    一堆人都不敢動,見五格走了半天,管家才連忙喊人把剛安連凳子一起抬到後頭去,再連聲道:“去,把馬房的連六喊來。”


    五格福晉在屋裏哭,剛安媳婦在一邊陪著掉淚。


    五格福晉邊哭邊罵她:“你說,他在外頭做的那些事,你真就一點都不知道?你好歹來跟我說一聲,也不必落到讓他阿瑪險些打他打死的地步啊。”


    剛安媳婦隻是哭,她能說什麽?剛安是五格福晉的獨生兒子,唯一的心尖子,還是大阿哥的伴讀,是她頭頂的天。她還能找婆婆告她兒子的狀?說她兒子在外麵結交一些狐朋狗友天天出去喝花酒?


    管家一進來,五格福晉就趕緊問他:“怎麽樣了?”


    管家連忙道:“福晉安心,我看公爺也沒下狠手打,隻是看著嚴重了些,一打完我就給小公爺喂了片人參,現在已經送回屋了。就是公爺道不許請太醫,我就先讓馬房的連六去看看,他治棒瘡有一手,咱們家的人挨了板子都找他看,上次有個被打吐血了都被他給拉回來了。”


    五格福晉聽得心驚肉跳的,一時坐不住,想去看兒子又怕再惹惱丈夫,就讓剛安媳婦先回去,道:“你去看看,要是不行就讓你的人悄悄從後門去外頭請大夫


    。”


    五格打完兒子去了書房,不一會兒五格福晉就提著一罐平肝火的養身湯過去了。


    五格一見她就生氣,五格福晉低眉順目的,盛了一碗給他端過去,見他不理也不生氣,放下後就坐在一邊掉淚。


    “你還有臉哭?兒子都快讓你給毀完了。”五格拍著桌子小聲罵道,“你知不知道,這是大阿哥悄悄告訴我的,這事都傳到大阿哥耳朵裏了。你還當這是小事?上次萬歲北巡,大阿哥帶上豐生額不帶剛安,你看不出來?”


    五格福晉怎麽會不知道?長春宮那邊明顯是對他們更好,可大阿哥在這種情況下寧願選擇豐生額,可見是嫌剛安無用,幫不上忙。


    她這邊哭聲漸歇,五格坐下歎道:“今年萬歲爺在圓明園過年,如怡親王、十四貝勒都被宣到園子裏去了,你家老爺我卻還是去太和殿。”


    五格福晉還不知道這個,連忙道:“老爺不能想想辦法?好歹容老爺去園子裏給萬歲磕個頭……”


    五格搖頭道:“你當我沒上過折子?我得知這事後已經上過折子了,可到現在還沒個消息。不知是萬歲爺沒看到,還是……嫌我多事了……”


    五格福晉知道聖意才是最重要的。皇後的兄弟多,萬歲未必就要使他們承恩公府的人,像搬出去的大伯一家,今年過年前聽到公府拜年的族人說,去大伯家的人比到公府來的人還多。


    兄弟叔伯們都虎視眈眈,他們也不能就指著一塊公府的匾過日子。


    桌上的湯都涼透了,五格福晉出了個主意:“不如,老爺試試看能不能請大阿哥幫老爺講講情?”


    五格猶豫了下,五格福晉道:“都是一家人,咱們沒臉了,宮裏的皇後和大阿哥也不好看。”


    道理不假,可說到底都是他們家不爭氣,讓皇後和大阿哥丟臉了。


    五格道:“你回去看著剛安,等他能起身了,隨我一道去給大阿哥磕頭請罪。”身為侍候皇子的哈哈珠子,居然流連那種地方,還被人拿住勒索,實在丟臉至極!


    這事就連五格都是要上折請罪的,自陳教子不嚴之過


    。


    五格福晉走後,五格還是起草了一件折子,除自陳有罪外,還要替剛安請辭大阿哥的哈哈珠子一職。這事他剛才不敢跟福晉提,因為情知她不會願意。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遮掩就無用了。隻能快刀斬亂麻。


    圓明園裏,李薇在聽四爺講‘故事’。故事的情節是一個嫖客被人勒索,求妓|女借銀子給他,然後被妓|女給騙著換下自己一身好衣服,換上平民衣服偽裝偷溜。之後發現他的情姐姐帶著他遺下的玉佩假稱二人有白首之約,上府討銀。


    ……結果找錯門後,被親戚將玉佩贖回,再送回自家的可笑故事。


    如果故事中的主角不是烏拉那拉家的剛安和八爺就好了。


    李薇聽完故事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下意識的就覺得這裏頭有八爺的手筆。可是這次四爺居然挺公正的說:“這事跟老八應該沒關係,剛安雖然是承恩公的兒子,但卻不是長子。”老八結交起人來都是有數的,剛安是小兒子,五格的長子是庶出,已經補了個二等侍衛了。


    “他就是順手給烏拉那拉家一個人情而已。從那找上門的女子手中贖回玉佩並沒花多少銀子。”老八黑的地方是他把那妓|女給放走了,沒留下來交給烏拉那拉家滅口,這事才傳出來了。


    勒索的事應該也隻是仙人跳而已,隻是那一家騙了剛安一回還不夠,拿他的東西去當了之後,還打算再扒第二次皮。要是他們拿了剛安身上的東西就逃了,這事也就沒人知道了。


    “一點風流罪過而已。”四爺笑。


    他笑歸笑,這事都傳到他耳朵裏了,自然不能不做處置。就讓人把弘暉叫來提點了兩句,甚至弘昐那邊也挨罵了。


    弘昐還挺委屈的跑來找她:“皇阿瑪讓我注意身邊的人,傅馳他們也沒做什麽啊。又不是剛安那小子。”


    剛安這事已經傳開了,算是新年前最新的一道八卦。


    但對李薇來說,最可怕的在後麵。


    這天,四爺回來後問她:“對了,不是說你額娘進來看你了嗎?說了什麽?”


    說額娘把大舅和二舅給罵了一頓


    。


    四爺問完見她半天不吭聲,笑道:“還有什麽事是不能跟朕說的?”


    也是,早早的跟四爺說了,省得日後他再從別人嘴裏聽來,說不定就變味了。


    李薇就問:“爺,你還記不記得剛安的事?”


    四爺點頭,條件反射的想:“你家也出了個剛安?小孩子愛玩愛鬧不奇怪,告訴你家裏別跟承恩公府似的,聽說五格把剛安都給打出毛病來了。”


    這個毛病的事她也聽說了。聽說承恩公府一開始是請了民間的大夫,之後見治得沒有起色才無奈請了太醫。太醫那邊自然要有脈案等物上呈。雖然承恩公府不在常例之中,但四爺本著關心親戚的原則還是叫人拿來看了。


    總之就是剛安讓打得好像海綿體出問題了,就算是平常尿尿也直不起來了,隻能垂著。


    李薇看到太醫的診斷上特別直接的寫著:幾如閹人。


    李薇想說不是李家出了個剛安,而是當時可能敲詐剛安的人中吧,有她舅舅的推波助瀾。


    四爺:“哦?”一臉‘居然還有下集’的看好戲姿態。


    其實關於剛安出了這種事,四爺生氣的卻是他帶壞了弘暉的名聲。畢竟哈哈珠子幾乎就是伴著弘暉長大的,朝夕相對。剛安狎妓的事傳遍大街小巷,但人們提起來總不會說剛安,而是說‘承恩公府的小少爺’,‘大阿哥的哈哈珠子’。


    出名的是後族和弘暉。


    李薇就道事實其實很簡單,之前四爺不是讓人去抓那幾個小太監說的窯姐嗎?看這窯姐是不是跟某個不法勢力有牽扯。但因為命令並沒有明發,所以京裏普遍認為的就是一場掃黃打非。打到最後連八大胡同都不敢掛燈籠了。


    後來步軍統領衙門的兵們就開始自發的做這件事了,大過年的能多個進項也不壞。正經營業掛牌的他們也不去騷擾,這些一般都給上官們掏過買路銀了。


    他們找的就是租一小院偷偷做生意的暗開門


    。


    李薇的兩個舅舅不小心從抓到一個小少爺嘴裏聽說了烏拉那拉家剛安的事,本著給烏拉那拉家找找麻煩,搞臭他家的名聲,就把剛安的事給傳出去了。不少閑得長毛的兵痞子自動自發的蹲點找到了剛安。


    下麵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兵痞子們雖然沒成功勒索到人,但事情卻發展的比預想的還要嚴重。這樣小打小鬧開個小玩笑般的事就變成這樣了。


    李薇說到最後就道:“我這兩個舅舅現在年紀也大了,我看也糊塗了,就想著是不是請他們回家養老抱兒子算了。”


    四爺卻笑著說:“朕看不必,這事也怪不得你舅舅。剛安要是幹淨清白,那也不會有這種事。現在扯出來,總比朕一直被蒙在鼓裏強。”若是李家存心構陷,那他可能會生氣。不過這事也怪不到素素頭上。


    何況皇後家和貴妃家,現在兩邊怎麽打起來都不奇怪。


    事實上四爺本來以為會是更嚴重的事,結果居然隻是想抹黑剛安或承恩公府的名聲。說白了鑽暗門子雖然不是什麽好名聲,但跟風流掛邊的也不算特別壞。


    可四爺讓人接著往下查時,就越查越生氣了。當然不是氣她的兩個舅舅,而是剛安。


    本來隻是順便查查,也是為了避免剛安可能把弘暉給帶壞。結果查出來的結果讓李薇都驚訝了,沒想到剛安在這半年裏去過的暗門子能寫滿兩頁紙,其中也不乏男戲子和小尼姑。


    “他倒是能幹,朕看他要是能把這份本事用在功課上,早就能進翰林院了!”四爺怒火衝天。


    李薇發現剛安也算交遊廣闊,她道:“他哪兒來的這麽多銀子?”


    “哪裏用他掏銀子?承恩公府的小公爺,弘暉的哈哈珠子,他去哪兒都有別人爭著搶著替他掏銀子。”四爺冷笑。


    他可沒想到他給弘暉挑的哈哈珠子裏居然有這種東西!這是把他的一腔愛子之情都給糟蹋了!


    四爺讓人回宮去詰問皇後,問她可知烏拉那拉家就是這樣教養子孫,侍奉皇子的?他們把忠心放在哪裏?


    皇後匆匆遞折子請罪,帶折子前來的是弘暉


    。


    可四爺見了他,卻不肯接折子。


    弘暉這些天裏真的為這事焦頭爛額,快要過年卻瘦得厲害,他不能就這麽再把折子帶回去,隻得跪下求道:“皇阿瑪,這事皇額娘並不知情。她離家這麽多年了,烏拉那拉家的事她真的不知道。”


    四爺心疼他,上次那酒他也飲了半盞。可更難過他居然為了皇後跪下求他。


    就算皇後是他的生身之母,可從小教導他的是他這個阿瑪,如今更是他的君父。


    他硬起心腸來由他跪著,道:“她是皇後,是萬民敬仰的國母。你現在跟朕說她連自己的娘家都管不好是對的嗎?朕現在質疑的是烏拉那拉家的家風和教養。你是朕的皇子,你額娘隻生了你一個,烏拉那拉家本應把你捧在手心,可現在呢?他們就敢讓這樣的人侍候你,陪在你身邊?朕怎麽能不憂心!”


    弘暉無話可說,這事說到底是剛安不對,但剛安不能為此負責,所以上折請罪的是承恩公。


    他隻能磕頭道:“兒子請皇阿瑪息怒,都是兒子不好。”


    四爺望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父子二人就這麽僵持著。


    半晌,弘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都開始發抖了,四爺上前親自把他扶起,歎道:


    “在朕的眼裏,你是朕的兒子,雖然有一二小過,但絕無大錯。”


    弘暉的心一下子就落回肚子裏了。


    但四爺接下去卻道:“朕是你的君父,你若孝順,當以朕之意為先。你母德行有虧,你當心中有數。”


    弘暉怔住了,隻覺得如墜深淵。


    可皇阿瑪還在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他恍然如夢的跪下道:“兒子……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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