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大節日前就折騰一件事:座次。


    這個座次很有講究。


    放在康熙朝那時,挨著皇上最近的一直都是佟家,裕親王,直郡王跟太子,偶爾再添幾個比較受寵愛的小阿哥。像四爺就一直是屬於邊緣人,在席上提壺倒酒,給裕親王等人把盞。


    讓兒子倒酒是康熙爺的愛好之一。四爺也完美的繼承了這一點。


    但在座次上,四爺卻沒隨了康熙爺。一直以來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的一直都是他的兒子們和十三爺。母族烏雅氏能在大殿裏撈個座,屬於中不溜的位置。


    其他如妻族烏拉那拉氏也是坐在中間,有一次甚至都沒被四爺給算在裏頭。


    烏拉那拉都這樣了,李家能不能進殿也根本不在李薇的考慮之中。當然這裏頭很大原因是李家爵位最大的李文璧一直在任上待著,在四爺登基後就坐在保定府,在京裏閑著的那兩年雖然沒在頒金節和新年這樣的大日子露頭,但平時他可沒少去圓明園。


    李薇一直覺得李家要秉持低調到底的策略。


    可惜今年低調不起來了。四爺宣李文璧進京後,跟著就在頒金節上把他的座次排在了前十。


    其實康熙八年時裁撤直隸總督的原因就是這個地方是京城的咽喉所在。太重要了,康熙八年時內憂外患的厲害,康熙爺也是出於京畿安全的考慮,挑不出個可信的人幹脆就撤掉。


    換句話說,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無一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


    也因為李文璧成了直隸總督,李家其他人的前程不免要打一個折扣,除非四爺打算放李文璧歸老,不然李蒼和李檀應該再無寸進的可能


    。而從弘昀起,可以想像她剩下的兒子們都攤不上個好嶽家了。


    平衡之術,李薇能理解。雞蛋不能放到同一個籃子裏,四爺也不能給貴妃一邊太多的權勢。


    李文璧如履薄冰,李家上下也要戰戰兢兢。


    李薇都明白,所以在四爺想讓李文璧坐到十三爺下首時,她想了下,提議道:“今年不如把十四爺的位置也往前提一提?”


    四爺猶豫了下,頓筆道:“十四……”


    十四爺最近很乖,讓幹嘛就幹嘛,宗令一職幹得也相當不錯呢。完顏氏來園子裏磕頭時很平靜的形容他:“現在問他哪家誰誰誰生孩子了,娶側福晉了,納小老婆了,一問都清楚呢。我現在都不用讓人記了,隻管問他就行。”


    女眷們要走禮嘛。平時都要記下來的,還要勤快打聽。現在十四爺如數家珍了,完顏氏自然就輕鬆了。


    李薇替十四爺道了聲辛苦,真挺可憐的,大老爺們現在幹居委會了。宗人府說起來挺牛,其實管的就是旗人婚喪嫁娶這一章,每天一睜眼,這家老爺子熬不下去,昨晚上蹬腿了。要是個宗室老人,十四就要趕緊換上衣服哭喪著臉去奔喪。


    下午再來人說某家娶媳婦了,他就要再換一身堆著笑臉去道喜。


    來個幾回人就該精分了。


    她這麽一形容,四爺噴笑著把十四的名字給記上了,道:“朕都沒想到,改日尋他來問問。”說罷搖頭,“真是辛苦他了。”


    等到了頒金節這一天,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裏開了席,熙熙攘攘一大群人。


    弘暉執壺去後麵給張廷玉等大臣們倒酒去了,弘時留在前頭給李文璧、十三爺等人倒酒。他提著壺笑嘻嘻的過來,親熱的喊了聲:“姥爺,給您滿上?”


    胡叫瞎答應,喊郭羅瑪法還是喊姥爺都是叫人。自家人不挑這個禮,何況叫姥爺更親熱呢。


    李文璧笑眯了眼,等弘時倒完一口仰盡,完了抿抿嘴,好像不是酒?


    弘時笑嘻嘻的悄悄道:“額娘不讓喝酒,我這一壺裏全是玫瑰鹵衝的甜水


    。”


    果汁這東西其實是最不好下藥的,特別是玫瑰鹵這種原本就是衝調型的。李薇逼著禦藥房和禦膳房新製的各種玫瑰鹵、桂花鹵,隻要調好後再往裏放藥,不管是什麽,不但會變味發苦,一入喉就能嚐出來,還會有沉澱。


    四爺是嚴防死守,把圓明園弄成鐵桶。她嘛就做些技術性的工作。


    本來四爺還是挺反對在宴會上喝甜水的,可是新刑玫瑰鹵一出場就把他給秒殺了。


    連四爺都承認這種新功能實用有效,不用可惜。


    反正席上亂得很,弘時正打算宣揚一下他額娘的英明神武,也讓姥爺高興高興,就見姥爺微笑點頭,道:“你額娘說的對。”


    “……”弘時心道您這樣我怎麽往下接?再說這大宴上讓人都喝果汁哪裏對了?他憋了很久了找不著人顯擺,好不容易找著一個人家還不按牌理出牌。


    李文璧看弘時一臉的‘你壞!’,想他小孩子家可能愛偷喝酒,勸道:“聽你額娘的話,乖啊。”說著掏出自己裝煙絲的荷包,這是好煙絲,抽著不嗆還不怎麽傷身,可惜的看了看,忍疼塞給弘時,囑咐道:“少抽點。”


    弘時接過來一捏就知道不是金銀玉佩一類的玩意,他悄悄溜到暗處,放在鼻下一聞,整個人都蕩漾了。


    好香的煙絲!


    不等他趕緊藏起來——最近弘昐管他管得很嚴,就見他親愛的二哥抬頭往他這裏看了一眼。


    弘時條件反射的露出一個純潔的微笑。


    於是他看到二哥的眼神更不對了,他一麵笑一麵悄悄跟他的太監說話。不一會兒錢通就過來小聲說:“阿哥,二爺喊你過去。”


    弘時趕緊把荷包塞給錢通,小聲道:“藏起來。”


    錢通對他的忠心那是沒話說,而且生就一張嚴肅的臉,俗稱麵無表情


    。隻見他不動聲色問也不問的就把荷包給藏起來了。


    無事一身輕的弘時仰著臉去見他二哥,見了自自然然的道:“二哥,找我來有什麽事?”


    弘昐把酒壺往他手裏一塞,指著這滿席的人說:“幫二哥倒會兒酒,二哥去方便下。”


    弘時一手一個酒壺:“……”


    眼睜睜的看著二哥溜得沒影之後他才想到可能二哥根本沒看到什麽荷包(那麽遠當然看不到!),二哥以為他要溜,然後二哥覺得不如把他叫過來,然後自己溜走的好。


    於是,二哥就溜了。


    弘時:qaq


    頒金節慶祝完了,但到圓明園的人卻沒有很快離開。十三爺、十四爺都被留下來了,還有李文璧。


    李薇想把覺爾察氏也接過來一家團聚下,不想李文璧笑道:“不用,你四弟媳婦快生了,你額娘走不開。”


    李文璧現在已經顯了老態,從年輕時的美男到中年時的文雅大叔,現在是個美爺爺。最出奇的是他臉上居然沒皺紋。


    李薇不免感歎下自己的遺傳基因估計也強到逆天,因為她也不長皺紋嗬嗬嗬~~


    長出來的都是笑紋!


    李文璧笑道:“阿瑪再幫你們這一把就可以回家歇歇嘍。”


    他這麽一說,李薇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都是因為她才會讓阿瑪這麽辛苦。


    李文璧歎完眉毛一挑,自得道:“日後李家的家譜上可以記上這麽一筆!子孫後代裏能比阿瑪更高官的估計就不大可能了哈哈哈!”


    這股‘老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氣魄好帥哦。


    李薇:“……”==


    “其實日後說不定也會有閣臣啊


    。”阿瑪,沒有您這麽咒李家的好吧?


    李文璧得意的歎道:“那也是阿瑪帶了個好頭啊。”


    那倒是,日後子孫不成器,可以拿李文璧刷存在感,我家以前也曾經出過封疆大吏哦;若是成器了,那也必須提一筆‘先祖李文璧曾經官至直隸總督,給子孫後代留下了豐富而寶貴的財富’。所以李文璧確實(李家的)青史留名了,可喜可賀。


    李文璧看過閨女說過話後心滿意足的走了,留下他閨女想個不停。


    等四爺一回來,迎頭就是自家薇薇殷勤的服侍更衣、捧茶加捏肩一整套。


    他笑著把她給拉到麵前來,道:“說吧。”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他家薇薇幾十年了都不帶變變的。


    李薇就輕描淡寫的問起了李文璧的退休問題。


    四爺點頭:“你父這些年也著實辛苦,聚少離多。他這個年紀,朕也實在是不忍心再用他了。等他回京後,朕再升一升他的爵位,就讓他在府裏養老吧。”


    他想抬舉李家就需要理由。明年李文璧卸任後回京,升爵位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薇聽了總覺得李家這爵位升得也有點太快了?好像不久前才升過?


    不過萬歲的話比天氣預報準多了。


    李家自然應當歡欣鼓舞一番,在李文璧從園子裏回京時,李薇裝滿了四輛大車給他阿瑪帶回家。


    說來掏婆家貼補娘家,她絕對是個中翹楚。


    她學給四爺聽,又讓他痛笑了一場,笑完他道:“日後你補得更多。”


    有得意的自然就有失意的。


    李家和弘昀都可以稱為是‘貴妃黨’,相比之下皇後黨的就顯得很不如意。


    頒金節時烏拉那拉家好像又沒入席,四爺雖然有賞賜,但能不能到園子裏來吃這一頓飯,顯然是一個風向標


    。


    李薇從弘昐那裏得知,承恩公府和都統府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是閉門不納客的狀態。


    而園子裏,弘暉卻更加頻繁的出入勤政殿。


    相比起來弘昐好像最近沒被四爺叫過幾回?李薇悄悄問弘昐,是不是他惹惱四爺了?


    弘昐十分淡然的搖頭,笑著說:“額娘,沒差事的時候兒子就在府裏待著就行了。”然後他跟她說他的福晉又有喜了。


    李薇依稀記得博爾津氏生完上一胎還沒有半年?


    弘昐笑眯眯的說:“這次再生個阿哥就好了,兒子的阿哥還是少了點。”


    柳嬤嬤現在的年紀也有些侍候不動了,幸好她帶出來了幾個徒弟。李薇直接讓弘昐帶走一個,既然他都擺出閑來無事回府造人的架勢來了,她這個當額娘的怎麽能不支持?


    弘昐帶著人回府,沒進府前博爾津氏就聽到跟著他回來的還有一輛車,沒從大門進,直接拐到後門進來的,還一路駛到了二道門處。


    屋裏的人都怕她生氣,博爾津氏卻摸著自己的肚子,笑道:“府裏侍候的人是少了些,我現在又這樣,爺帶回來一個也是應該的。”說著就讓人去收拾屋子。


    過了會兒弘昐進來了,一進來就說:“額娘讓我給你帶回來個侍候的人,額娘擔心你這胎懷得太快,可能會傷身,還罵了我一通呢,說我不知道心疼人。”


    博爾津氏頓時鬆了口氣,她嘴裏說得再坦然,心裏也不可能好受,這下她臉上的笑就自然多了。


    弘昐看過孩子,問過博爾津氏的起居,再道:“那人是柳嬤嬤的高徒,就讓她住在你隔壁吧,夜裏有什麽事喊人也方便。我去前頭了,你好好歇著,別勞神。”


    二貝勒府也是跟以前的雍親王府一樣,弘昐一開始就在前院替他的兒子留了兩排小院,想著就是等兒子們都長大了,就帶到前麵來他親自養。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被阿瑪把著手寫字的事呢。


    額娘常說阿瑪越來越忙後就沒功夫教他們了,弘時、弘昤和弘昫就沒他和弘昀有運氣


    。


    弘昐也是因為這個才想著自己來管弟弟,既然阿瑪沒空,那他就給弟弟們補起來。


    他剛進書房,傅馳就來了。


    傅馳悄悄告訴他一件事:“剛安把送到承恩公府的那兩個女奴給打死了一個。”


    弘昐:“……哦?那承恩公是個什麽說法?”


    皇上賜的,還沒過年呢就讓打死一個?


    傅馳看出弘昐發怒了,他也有些害怕,聲音就變小了,道:“承恩公那邊還不知道,那女奴倒是悄悄的讓人給送到莊子上,燒了。”


    女奴身上的烙印,這麽突然死了讓人翻出來說個藐視皇恩是一點折扣都不用打的。


    不過等上幾年的話就沒這麽嚴重了。


    把屍體燒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反正也沒人會衝到承恩公府去看那裏是不是有兩個女奴。


    弘昐隻好奇這事傅馳是怎麽知道的?難不成承恩公府已經被人鑽出了耗子洞?


    傅馳搖頭,道:“是承恩公府的人在外頭悄悄買女奴。”


    弘昐恍然大悟。跟著四爺回來的那些蒙古部族的人手裏還有不少女奴,就在京裏公然販賣。沒有被皇上賞的人家為了趕個時髦買上幾個也是有的。


    承恩公府這算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弘昐知道,就算他不用這事做什麽手腳,盼著承恩公府倒黴的人家可不少。早晚,這事要讓人揭出來的。


    傅馳還在等他的吩咐,弘昐搖頭道:“等著看吧。”


    他隻管高臥,看看都有誰是承恩公府的狗,誰又是準備咬承恩公府的狼。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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