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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薇不知道該說什麽。


    四爺對弘暉有著濃濃的父子情,可他對其他府邸的侄子們就未必有這份耐心了。


    一個弘昌僅是個例,再加一個弘春,四爺簡直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


    之後幾天,他都忙得不見影。連原本發到她這裏給倉庫盤賬的張保都叫回去了,十三爺還留在杏花村,四爺親自去了一趟,過了會兒,守在杏花村的太監過來請她過去。


    這太監雖然不知姓名,但記得是張起麟身邊的。


    李薇問他:“萬歲爺呢?”


    小太監挺好笑的左右張望了下,大概是頭一次自己傳話,估計還是秘語,所以十分慎重緊張


    。


    他悄悄伏耳告訴李薇:“萬歲爺已經走了,臨走前叫貴主兒過去看看。”


    看什麽?


    等見到又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兆佳氏時,她才知道四爺把她叫過來是為什麽。


    她握了下兆佳氏的手,觸手如冰。明明是大熱的天,她這一路過來都是一身汗,杏花村這裏卻連冰都不敢擱。


    她讓玉煙去尋了個手爐來,她接過塞進兆佳氏的手裏。


    聽兆佳氏說的,四爺剛才親自過來是把弘昌身邊的人給要走了,連平日裏弘昌交好的朋友有哪些也都問了。


    李薇隻好再替四爺和十三爺的兄弟情刷一遍漆,其實兆佳氏現在所求的也就是個安心了。她刻意留在這裏陪了兆佳氏一下午,聽她不停的說四爺有多看重十三爺,終於把兆佳氏又給安撫下來了。


    晚上回去見到四爺,他道幸好十三沒想著把人給幹掉替弘昌掩飾。


    “十三待朕還是一片忠心。”他道。


    她端了杯茶給他,就勢坐下問:“那現在審出來什麽了沒?”


    四爺笑道:“沒那麽快。”他輕輕搖頭,仿佛有些驚訝的說:“朕實在是沒想到,在那樣的重刑下,他們竟然還能有所隱瞞。”


    隻能讓他感歎奴才什麽時候都在想方設法的瞞著主子,哪怕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有功夫耍心眼。


    李薇坐在對麵看他。


    他道:“之前抓進去的人供出來的人雖多,但卻都把弘昌給瞞下來了。”四爺的感覺相當複雜,這些人會瞞下弘昌,無疑是因為他對怡王的盛寵,讓他們以為說出弘昌不會被相信,反而會讓審案的認為他們說的是假話。


    但與弘昌相反,像八爺,隆科多,曹家這些說出來了更容易取信於他。


    “人嘛,他們在賭命,當然要挑最有可能救自己的方法


    。”李薇道。


    四爺搖頭,薇薇不明白。如果不是事關遺詔,他估計就會把案子交給十三來審。正因為關係遺詔,他才寧可用太監審。


    可現在他發現,如果一件事會跟審案的人有牽扯,這個審案的偏偏是他信重的人,那他就得不到真相。


    就比如這次,如果受審的發現審他們的是怡親王,哪怕把他們打爛了,他們也不會吐出弘昌一個字。


    而如果不是十三對他忠心,四爺就會被永遠蒙在鼓裏。


    再說十三的忠心……


    事發是在年初,距今已有半年多了。


    十三,也是等到事情平息後才來認罪的。


    人都有私心。四爺並不覺得受了什麽打擊。他隻是發現這世上其實沒有人能夠承擔起他十成十的信任。


    李薇在旁邊道:“那……弘昌他們……”


    四爺回神,看著她笑了下:“你放心,朕雖然會把弘昌和弘春宣過來問問,但不會對他們用刑。”


    李薇不是這個意思,她是想問如果這麽查下去,最後牽扯出來的人太多怎麽收場?隻是十三和十四兩個還好說,萬一……


    誰知道京裏一共有多少王府牽扯進去了呢?可能這些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他們串聯在一起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


    四爺聽她這麽說,嗯了聲,握著她的手說:“說得有道理。但問還是要問,罰還是要罰。朕不能因為顧忌他們而由著他們繼續作大。”


    八月,五爺家的弘升、七爺家弘曙均被革去貝子,交其父嚴加看管。同時弘昌和弘春的事也被傳了出來。


    京中大嘩。


    上一次四爺封各府世子時,從直郡王到七爺府都在列。十三爺和十四爺因為深受聖恩,是特意提上來一起冊封的。


    結果現在又一起革了,唯一一個幸免遇難的就是三爺家的弘晟


    。


    三爺府上,三爺讓弘晟跪在地上,脫去上衣,親手拿竹板子打他來逼問:“你說,你有沒有跟他們摻和到一起去?”


    弘晟的背上早就被打得沒有一塊好皮,可他也沒有哭鬧求饒,隻是咬牙忍著,道:“阿瑪,我不傻。我跟著弘暉混是就是想借他的光過的輕鬆點兒。不管他們想幹什麽我都沒摻和。”


    三爺說:“你說真的?錯一點,你阿瑪我可救不了你!”


    弘晟道:“阿瑪,我明白。我跟他們比不上。您把心放到肚子裏,兒子絕沒有摻和進去!”


    與這件事相對的,則是宮中兩位太妃出宮的事。


    五爺府上因為弘升,宜太妃出宮並沒有大擺宴席。請來的隻有九爺和兩家的親戚。


    書房裏,九爺跟五爺碰了一杯,若無其事的問:“今天沒見著弘升啊?”


    五爺麵色陰沉,嘬了口酒道:“還在**躺著。”


    九爺就納悶,以前他也沒覺得他五哥有多嚇人,現在出宮了,年紀大了,他反而不敢在五爺跟前沒大沒小了。就現在五爺的樣子,他都不敢貿然替他侄子求情。


    於是轉口說起了惠太妃:“弘昱這小子現在算是熬出頭了啊,哈哈哈!”


    五爺冷冷的嗯了聲,九爺幹笑兩聲隻好自己歇了,悶頭吃起了菜,還給五爺挾:“吃,吃菜。”


    還是吃菜最安全了。


    弘昐此時被叫進了圓明園。


    四爺跟他說,“過些日子,你去看望下你幾個堂兄弟。”


    弘昐猜指的是剛被革的弘升他們?皇阿瑪這是讓他去施恩?可他不能確定,猶豫了下還是追問:“皇阿瑪的意思是讓兒子去看弘升他們?”


    四爺輕輕點頭,道:“什麽時候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下可給弘昐出了個難題


    。


    皇阿瑪的意思他明白,都是姓愛新覺羅的,又是血緣極近的堂兄弟。不止是本朝,就算是下一朝的皇帝都不能把這些愛新覺羅的給砍幹淨。


    既然不能殺,那就隻能用,隻能拉攏。


    最重要的是大清勳爵並不止是愛新覺羅一家。所以愛新覺羅自己絕不能結成仇敵給外人空子鑽。


    看著弘昐離開的背影,四爺盼望著這個兒子不要讓他失望。


    康熙末年,先帝引得直郡王與理親王互鬥,給愛新覺羅氏埋下了一個隱患。從此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


    隻有愛新覺羅氏越來越強大,才能保證愛新覺羅氏能永遠的坐在這個皇位上。


    他希望弘昐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自從登基後,他花了無數的功夫也沒能將兄弟們都收攏到手裏。恩厚了,就會有私心,嚴苛了,他們就會漸漸站到他的敵人身邊去。


    就像這次佟佳氏、老八府上牽頭就能聚集起這麽多的人。這世上他的敵人越多,反對他的人就會越多,他的皇位就會越來越不安穩。


    下一任的皇帝不能像他一樣,他盼著弘昐能夠在宗室,大臣中都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者。


    如果弘昐做不到,那他還有剩下的兒子。


    回到京城的弘昐還是一腦袋的糾結。他明白皇阿瑪叫他去看望弘春等人的目的是讓他收服他們,所以這個時機很重要。


    去早了,太明顯。就像當年弘暉在宮裏被人為難,弘晰和弘昱立刻跳出來‘救’他。額娘就跟他說過,這就明擺著是這兩家都在想把弘暉拉到他們的陣營去。


    但太急迫的話,就容易讓人心生怨言。這種不平埋在心底,日後就算是有忠心也不純粹。


    但太晚人家說不定就不稀罕了。也說不定會有別人去搶著施恩,果子就被別人摘走了。


    所以皇阿瑪才說什麽時候去都由他


    。


    這是在考他的眼力和行動力。


    他回到府裏,太監過來說今天不但弘昀沒來,連弘時也不在時,他還好笑:“今天倒清閑了。”


    太監笑道:“主子爺是在前頭洗漱更衣?還是去後頭?”


    弘昐想了下,道:“去後麵吧。”也看看孩子們和福晉。


    陪著博爾津氏和孩子們說了一晚上的話,弘昐覺得緊繃的腦子放鬆了些就回到前院休息。睡前,他叫來太監問:“今天京裏有沒有什麽事?”


    太監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道:“三爺、五爺、七爺、十三爺和十四爺的府上都關著門,不見客也不收帖子。倒是九爺府上的人去五爺府上看了眼,聽說送了些藥材。”


    他邊說邊看弘昐的神色:“還有太醫院那邊的人還沒回來,聽說幾個太醫都留在各府了。”


    弘昐想這下各位叔伯打起自家兒子來可是下死力氣了。


    他又問:“大貝勒府上呢?”弘暉那邊有動靜嗎?


    太監搖頭:“沒見有動靜。”他頓了下,說得更詳細:“除了采買的,沒見他們府裏有人出來。也沒往各府送帖子或東西。”


    弘昐起身在屋裏走了兩圈,心裏多少有些舉棋不定。


    書房的桌上擺著一個半大的貴妃瓷圓白淺盤,裏頭放著一塊五六寸高的吸水石,石上爬滿青苔,另一側是三五株的觀音蓮,都是幼小可愛的。


    額娘早年拿給他玩的,那時他們還住在府裏。比起觀音蓮,他更喜歡吸水石,因為上麵有濃綠的青苔,額娘就讓人專門做了一盆隻長青苔的,濃綠的青苔像一個小小的草坪般能讓人捧在手裏。


    額娘在這時會怎麽做呢?


    ——自然是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太監看二貝勒站到書桌前賞了會兒那個盆景,吩咐他道:“讓人備點兒藥材,幾本書,明日送到各府去


    。”


    太監道:“主子,要不要再添兩份?”


    弘昐點頭,“都添上吧。”就當是他們兄弟一齊送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的,給各府準備的藥材和新書都準備好了。連三爺府裏都有,因為聽說弘晟也挨了板子。


    藥材除了人參外,就是清熱解毒消棒瘡的成品藥膏。書,也是普普通通的宮中新書。


    挺普通的禮物,但在京裏還是稍嫌引人注目了些。


    九爺聽說二貝勒往各府送東西了,挾了個炸花生米扔嘴裏了,嚼出一嘴的香來,笑道:“我這個侄子夠氣魄!這京裏還就他敢趟這個雷呢。”


    小狗子在一邊給他們九爺倒酒,剛剛好每杯隻倒七分滿。


    九爺一口嘬了,不樂道:“才剛是九分滿,再減到八分,你還想管著你家爺喝酒啊?”


    正守孝呢。小狗子嘿嘿陪笑,壯膽道:“叫奴才說,二貝勒這膽子雖說大,但不是聽說二貝勒是剛從園子裏見過萬歲爺回來?說不定這是萬歲爺吩咐的呢?”


    九爺瞪了他一眼:“多嘴。”


    小狗子乖乖跪下自己輕輕掌了兩下嘴,聲音清脆,就是扇完不見一絲紅。


    九爺輕輕踢了他的腿讓他起來,道,“別裝了,聽著響,怎麽不見紅啊?”


    小狗子遲疑了下,擠著眼高揚手就要狠狠給自己來兩下,被九爺扔過來的一顆炸花生米給砸到臉上,他睜開眼,九爺揚揚下巴:“倒酒,還想讓爺自己倒啊?”


    小狗子笑嘻嘻的趕緊爬起來給他家爺倒酒,才倒了七分滿想把酒壺移開,九爺:“嗯?”他隻好再繼續倒滿。


    小狗子就知道自家爺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侍候他這麽多年,除了挨別人的打,沒挨過自家九爺一下板子。


    九爺道:“就算是萬歲吩咐的,冒頭的也是他


    。”真當有了萬歲撐腰就什麽都不怕了?


    那現在彈劾十三和十四的折子是天上掉下來的?


    十三爺已經回了府裏,弘昌還沒回來。但弘昐的藥還是送來了,現在就擺在十三爺的麵前。


    兩匣百年老山參,再加上一些宮裏治跌打的藥膏,還有旁邊的一摞新書。


    這些東西擺在那裏,都讓坐在十三爺床前的兆佳氏渾身發毛。


    “爺……”她看著十三,“這二貝勒是什麽意思?”


    這幾日聽說前頭還有彈劾他們家爺的。若是以往,萬歲都不理,這次卻發來讓十三爺具折自辯。


    但上頭也寫道十三重病,可由旁人代筆。


    如果說萬歲因為弘昌的事對他們家爺離了心,可這最後一句又像是還有那麽一點的恩寵之意。


    兆佳氏拿不準了。


    經過康熙朝後,她早已是驚弓之鳥。


    十三爺的臉色還不太好,透著一股虛弱勁。他握住兆佳氏的手笑道:“別在意。這是好事。”


    在兆佳氏的不解中,他看向擺在桌上的禮物,笑著鬆了口氣說:“咱們家現在已經沒事了……”弘昐這是在施恩。他能這麽做,一定是萬歲的意思。


    這件事終於已經要過去了。


    兆佳氏一聽,這下再看這些東西就透出喜色來。


    但她還記得弘昌,不由得問:“那弘昌……”


    十三爺聽到她的話後,臉色又沉了下去。他的手握成了拳頭,淡淡道:“我能保下他的命,就已經對得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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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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