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安掙紮不了!他隻要一動,穿在肩頭琵琶骨上的鐵鉤就傳來刺骨的痛。他的頭被人緊緊抱著,雖然他想用舌頭把濕紙給頂破,但那蓋紙的人速度卻很快,一看就熟練得很。


    這二人還在他頭頂上閑聊。


    “下輩子投個好胎吧。”抱著他頭的那人道。


    蓋紙那人嘿嘿笑:“他這輩子的胎夠好了。小公爺呢。”


    “喲,真的?”這人搖搖頭,“這也算是經我的手送走的第一個貴人呐。”


    兩人嘿嘿笑起來。


    “他們家裏的人不會找事吧?”抱他頭的人仿佛是遲疑了下,手上一鬆,剛安拚著肩頭的劇痛猛得一甩頭,把臉上的濕紙給甩開一條縫,連忙大口吸氣。


    那人趕緊把他給重新按好,另一個人也來幫忙,罵剛安:“早晚都要死?別給你爺爺找麻煩!”他再對按住他的人說,“放心,他們家已經抄了。一家子沒死的都流了,誰還能找咱們?”


    剛安目眥欲裂,可一張紙重新蓋在了他的臉上。


    “也是該這家倒黴。誰讓他們卷進去了呢?跟當年的索相似的,一完蛋還不是全家連根苗都沒留下。”


    兩人壓低了聲音。


    一個道:“聽說皇貴妃要封後了?”


    “二貝勒立了大功,大貝勒又被抹了爵,現在讓圈在了府裏。母族都完蛋了。依我看,隻怕二貝勒日後就是太子了。”


    “怡王也完了,九門提督做不成,日後還能當個太平王爺


    。”


    一個嘿嘿笑,道:“隻怕太平不了。你沒聽說啊?萬歲下旨宣八爺回來呢。這次的事,還真多虧了八爺。”


    “要我說,多虧的是八福晉。要不是她把大貝勒和怡王勾結的事嚷嚷出來,萬歲爺還蒙在鼓裏呢。”


    “萬歲還是信怡王的,也沒降他的爵。八福晉說的也未必是真的。”


    “大貝勒那事總是真的吧?八福晉手裏還拿著大貝勒的書信呢。要不是有這個信,也證不死大貝勒。”


    按住人的這個突然打了個驚天大噴嚏,手上又是一鬆,剛安再次把紙甩開,拚命吸氣。


    加紙那個不樂意了:“你這活兒不成啊。”


    按人那個連聲賠笑道:“對不住啊,對不住。”


    剛安已經是渾身無力,這人把他按住時,他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隻能強撐著對這兩個人說:“……我有話要說,我要見萬歲。”


    兩人理都不理他,剛安連聲說:“信是我寫的!八福晉手裏的信是我寫的!大貝勒是無辜的!是八福晉陷害得我!是她騙得我!我要見萬歲!唔唔唔!”


    加紙的人是很認真的,那個按頭的還催他:“快快快!趕緊把他給送走!”


    一連幾張紙貼上去,按頭這個勸拚命搖頭的剛安:“別再折騰了,等你到了下頭,見了閻君再說吧,到時叫閻君給你做主。我們是不敢管的,唉……”


    一牆之隔的屋子裏,弘昐、十三爺和十四爺穿著鬥篷抱著手爐站著,見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小了,十三爺給十四爺點了點頭,十四爺一笑就過去了,邊走邊道:“大過年的還要來這裏,真晦氣。”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呢!”十四爺喝斥。


    “小的、小的……”桶被踢翻,兩人翻身跪下拚命磕頭。


    剛安劇咳著在地上把臉上的濕紙給蹭掉,顧不上看來人是誰就大聲喊:“我要見萬歲


    !允祀包藏禍心!下毒的是他!是他定的計!是他給我的毒藥!是他想讓怡親王失寵與皇上!都是他幹的!”


    隔壁的屋裏,弘昐輕輕的舒了口氣。信的事是他偽造的。要說陷害人,沒有比書信更方便的了。剛安又曾經是弘暉的哈哈珠子,手裏有弘暉的字紙是很容易的事。


    而從剛安身邊人的嘴裏問出來的,剛安手裏確實有一件據說是能證明弘暉有不軌之心的證據。


    但不管是烏拉那拉家,還是剛安自己的宅子,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一無所獲。


    弘暉自陳願意讓人進府搜察。


    但弘昐拒絕了。真搜了,他做的這些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場。難免被人誤解他是真的想誣陷弘暉。


    他猜測如果不在剛安手裏,那就有可能是交到別人手裏了。


    八爺那邊,張保之前抓過幾個人。但沒有去碰八福晉,落網的是何焯。何焯年紀老邁,卻除了替弘昌等人牽線外,跟遺詔的事沒有關係。


    這次借著這牢頭的嘴當著剛安的麵說出了八爺和八福晉,才算是真相大白。


    沒有確實的證據,根本也不可能把八福晉帶來審問。


    讓剛安畫押後,十三爺對弘昐點頭道:“二貝勒拿上剛安的口供去園子吧。”


    弘昐道:“十三叔是……”


    十三爺淡淡道:“我去長安街。”


    長安街,八爺府。


    聽說府外讓人給圍了,十三爺帶著人進來,府裏守門的幾個還沒出聲就讓綁了。


    郭絡羅氏點點頭,手裏還繼續綁著給八爺的皮坎肩。


    嬤嬤急得六神無主:“主子,這回可怎麽辦?啊?怎麽辦?”


    郭絡羅氏笑道:“慌什麽?”她放下手裏的針線起身,“嬤嬤來幫我換衣服吧


    。”


    十三爺進屋時就看到郭絡羅氏穿著家常衣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柳眉似墨,唇若塗丹。她正傾身看著榻前的一隻火盆。


    十三爺掃了眼火盆,郭絡羅氏抬頭笑道:“十三叔好威風。”


    她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十三叔要抓我進步軍統領衙門的刑堂嗎?”


    十三爺搖頭道:“八嫂,你不為自己,難道也不為八哥著想?”


    郭絡羅氏裝出來的自然一下子就裂了,她尖聲笑道:“原來十三爺嘴裏還念著他八哥呢!”她指著火盆,“你找的東西我已經燒了!這下我看你怎麽辦!”


    十三點頭道:“燒得好。你不燒,我還要為難是遞上去,還是不遞上去。”


    郭絡羅氏張口結舌,十三道:“八嫂陪我等一等吧。”


    不多時,十三爺的侍衛護送著三個太監進來。


    郭絡羅氏再次把頭揚起來。


    十三卻發現來的人不是張起麟,而是趙全保。


    他看了眼郭絡羅氏,道:“皇貴妃有旨意嗎?”


    郭絡羅氏這才反應過來,她凝神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太監。但她多年沒有進宮,就算以前見過這個人,此時也覺得眼生得多了。但她能認得出來這不是蘇培盛。


    她搶在趙全保之前開口道:“蘇公公呢?往年都是蘇公公出來宣旨,怎麽如今倒換了個生人?”


    趙全保一愣之下,笑道:“小的趙全保,在貴主兒跟前侍候。蘇公公已經回鄉了。”


    他不再看郭絡羅氏,轉頭對十三爺道:“奴才從宮裏來快些。貴主兒的意思是先把郭絡羅氏給拿起來,讓人看著,免得再惹出事來。”


    隻牽著郭絡羅氏一人自然不行,重點是後麵的八爺。


    看十三爺點頭,趙全保笑道:“奴才帶了車來,這就請郭絡羅氏上車吧


    。”


    跟著他進來的兩個太監這就欺身上前,郭絡羅氏急急後退,大聲道:“你們敢!皇貴妃這是想……”不待她說完,嘴已經被堵了。


    兩個太監都是拿人的好手,扭著就把她給提出去了。


    郭絡羅氏聽到身後那太監還跟十三爺說:“大過年的,王爺辛苦了。萬歲爺說了,這種天氣就不讓您再回園子去了,明後天瞧著你方便,哪天過去都行。”


    十三爺:“萬歲仁慈,奴才感激不盡。”


    圓明園裏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死了皇後、太皇太後也不過是三個月內禁歌舞酒肉,何況隻是弘暾這樣的小輩?京中內外還是該過年還過年,該慶賀還慶賀。


    因為弘暾的輩份在這裏放著,四爺和李薇是不必為他服喪的。四爺替弘暾念了一卷經,李薇抄了一卷經書,算是寄托了哀思。


    而弘昐和弘昀他們近來卻一直穿著素色。過年時穿戴上也素淡得很。


    弘暉今天沒來,四爺賞了菜下去,跟李薇道:“讓他避避吧。”


    他讓弘暉避開此事,卻放弘昐出來麵對。


    今年在席上敬酒的就是弘昐了。


    今年上座的就是李文璧。他坐在四爺右手側,左邊是替十三爺留的位子,往下是十四爺等人。


    李薇在暢春園陪太後,去年此時出的遺詔的事,今年讓她再坐在這裏時都會時不時的出神。下頭的人打趣她,問她是想兒子還是想萬歲,太後護著她道:“她麵皮薄,你們不要鬧她。”


    席上說起了明年選秀的事。已經錯過兩年了,明年是必選的。各家都攢了一堆要出嫁要娶媳婦的孩子。


    李薇道:“快了。萬歲也說家裏的孩子們都大了,讓今年早些開始。我已經讓人收拾儲秀宮了。”


    又是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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