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幾曾見過這樣的輕功但聞身畔風聲忽來忽去吹得人衣袂獵獵飛舞到後來卓三娘的身形竟完全變作一條銀光在兩條灰影之中繞室飛轉哪裏還辨得出人影眾人但見銀光忽前忽後在身側四麵飛舞旋繞繞得人頭暈目眩幾乎便要暈倒在地當下閉起眼睛不敢再看。


    那赤足漢卻仍瞪著眼睛行若無事似因他眼睛瞪得雖大其實卻什麽也未曾瞧入眼裏。


    卓三娘不住嬌笑風九幽微微氣喘到後來笑聲越來越是清脆那氣喘之聲也越來越響。


    風九幽突然頓住身形道:“不……不追了!”


    卓三娘道:“你認輸了麽?”


    風九幽道:“我若生得你那樣矮小輕功也未必輸給你。”


    麻衣客亦自駐足胸膛也在不住起伏道:“輕功再好也隻是逃命的本事算不得什麽手段!”


    卓三娘自他身側飄過順手一拍他肩頭笑道:“你要比拚命的手段不找風老四找誰他想要你的命呀!”


    麻衣客大喝道:“正是要找他!”舉手拍出三招。


    風九幽唏唏笑道:“我也正要找你抓著你還怕要不到那穿嫁衣裳的麽?”兩句話功夫兩人便拆了十數招。


    卓三娘笑道:“你們兩位多打打我進去瞧瞧!”


    身子一翻掠入那黑色垂簾。


    風九幽道:“不好莫要被她撿便宜光尋了去!”猛攻三拳身子一退方待追蹤卓三娘而去。


    哪知卓三娘已閃電般退了出去常帶微笑的麵容上竟已變了顏色瞧見風九幽追來卻閃身笑道:“你要進去麽?請!”


    風九幽喃喃罵道:“狐狸精又玩什麽花樣?”


    心裏雖己啟疑還是飛身掠了進去麻衣客駐足而觀目中光芒閃動風九幽忽然“呀”的一聲驚呼飛也似的退了回來、


    他雙目圓睜手指垂簾道:“她……她還未死。”


    卓三娘歎了口氣道:“叫你不要進去你定要進去。”


    水靈光恰巧醒來驚喜道:“他……他還未死麽?”


    卓三娘道:“小妹子你那男人是活不成的了我們說的她是另外一個人這人你再也不會認得的。”


    水靈光聽得“活不成”三字便又暈了過去。


    風九幽嘶聲道:“夫人既還未死為何不出來相見?”


    那嬌柔甜美的怪聲自黑色垂簾中傳了出來一字字道:“不錯我還未死你可是要見我麽?”


    風九幽打了個寒噤道:“我……我……”


    卓三娘冷笑道:“沒用的人平日枉稱了英雄。”


    風九幽挺胸道:“正是在下正要見夫人一麵。”


    那怪聲道:“你等著吧我這就出來說不定還將你們要的那東西帶出來你們可不要走呀?”


    風九幽道:“自然不走!”


    腳下卻漸漸向門外移動。


    他雖然舍不得走但對那方舟中人卻委實害怕已極。


    那矮小之黑衣婦人走到卓三娘身畔悄聲道:“是……是她?”


    卓三娘道:“不錯是她!”


    腳也往外直溜。


    黑衣婦人身子一震也待轉身麻衣客突然橫身擋住門戶冷冷道:“家母請各位留下誰敢走!”


    風九幽眼睛一瞪道:“誰要走?”竟真的坐下來斜眼瞧著卓三娘道:“卓三娘你走不走?”


    卓三娘道:“你不走我怎舍得走。”


    兩人嘴上雖硬神情卻已軟了麻衣客心房怦怦跳動暗喜忖道:“母親已要出來鐵中棠已死當真是萬事大吉了。”


    他若知道事情的真相隻怕再也不會擋住風九幽、卓三娘的去路隻因她母親那般說話本是要將他們駭走的。


    這時大廳中又變的沒有聲息最擔心害怕的還是司徒笑等人既不知事情的究竟也不知未來是凶是吉。


    原來鐵中棠武功雖不甚高但機變急智卻可算並世難尋眼見一拳擊來、他雖無法躲閃但心念一轉便乘勢向後倒躍隻是赤足漢那一拳力道委實大強他仍被打得直飛出去再加上他自己的倒躍之力這一下竟飛出四丈多遠穿過垂簾向那水池之中落了下去。


    這時他神智猶未完全昏迷若是換了別人必定不敢再用真力隻有任憑自己落水但他卻不惜冒險竟拚盡最後一點真力手腳齊動拚命向旁一掠於是他身子便恰巧落在那方舟之上。


    他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人便暈了過去等他醒來之時鼻端隻聞一陣陣淡淡的清香之氣。


    他不知此香乃是天竺異寶名為“天師檀”取意乃是天意垂福師助下人之意功能助長練武人功力修習內功時燃此一香修習便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否則他身受那般嚴重的內傷怎會這麽快便已醒轉隻覺香氣入鼻胸中舒服已極知道自身必已落入方舟上四麵垂紗之中。


    忽聽耳畔有人緩緩道:“你重傷之下還不惜妄拚真力一心要落在方舟之上顯見別有用心是麽?”


    聲音輕柔甜美世間無雙鐵中棠聽過一次永生難忘知道這就是那麻衣客之母親了心下又驚又喜。


    驚的是這位夫人身在舟中卻能將自己的心意窺破端的是神目如電當下道:“晚輩內腑已被震傷!”


    他說了這句話喘息半晌才能接道:“若是無人打救落水之後必無生望但晚輩年紀輕輕實不想死。”


    那語聲又道:“你明知自身落入水中我未必會將你救起但你若落在我麵前我卻不能見死不救了是麽?”


    鐵中棠道:“夫人明鑒晚輩受的傷雖重但夫人武功通神自有回天之力是以晚輩才存萬一之想。”


    那怪聲道:“你倒沒說假話。”隨即不再言語。


    鐵中棠說了這些話心胸更是幹焚燥喘閉目歇息了半晌才忍不住張開眼來想瞧瞧這位夫人的模樣。


    他聽這夫人語聲那般柔美隻當她必定是駐顏有術貌如天人哪知這一瞧之下心頭立刻大吃一驚。


    黑紗中光線灰黯香煙氤氳隻見這位夫人盤膝坐在方舟中蒲團之上身子似已縮成一具骷髏臉上麵皮焦黃全無絲肉頂上頭也已完全脫落瞧不見一絲毛四肢細瘦有如嬰兒但肚皮卻圓圓凸了出來。


    這形狀之奇特恐怖任何人見了都難免變色驚呼出聲來。


    但鐵中棠素來不輕動容心裏雖吃驚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暗歎忖道:“這位夫人當年必是天香國色隻因苦修武功才變得如此模樣難怪她不願別人相見。”一念至此心裏反而暗生憐憫同情之意不知不覺自目光中流露出來正是他遇強不畏見弱生憐之天性。


    夫人雙目半張半闔也未說話。


    鐵中棠瞧了兩眼終是不敢再望轉過目光隻見蒲團旁有隻香爐爐旁有本薄薄的絹書上麵寫的似是:“武道禪宗嫁衣神功”。


    他心中一動方覺這神功名字好生奇怪暗道:“難怪那風九幽要個身穿嫁衣之人想來必是暗指此術神功秘冊。”


    突聽夫人緩緩道:“你叫什麽名字可是大旗門下?”


    鐵中棠心裏更奇不知她怎知自己來曆口中恭聲應了。


    夫人又道:“你年紀輕輕居然也會同情寂寞這倒不易。”


    鐵中棠一驚才知道石閘未落外麵的說話這位夫人竟都聽得清清楚楚連自己對李洛陽的那句話都未漏過。


    夫人道:“但你見了我的模樣怎不害怕?”


    鐵中棠道:“晚輩從不知害怕何況夫人具大智慧大神通自當將臭皮囊拋卻晚輩隻有尊敬而已。”


    夫人冷漠麵容之上微現暖意緩緩道:“皮相美醜本乃智者不取但當今世上又有幾個能不看皮相之人!”


    鐵中棠不敢答話隻是微微氣喘。


    夫人道:“你還能動便爬過來。”


    鐵中棠大喜道:“夫人莫非已肯垂憐相救?”


    夫人道:“你若非已受必死之傷必定不敢擅自闖入來你既湊巧來了你我總是有緣我好歹救你一命再說。”


    鐵中棠驚喜謝過掙紮著往蒲團爬去但他傷勢太重說話又損了氣力這短短數尺之地竟如隔千山萬水一般。


    那位夫人見他掙紮爬動也不扶他一把忽道:“有人來了。”


    鐵中棠雖未聽見聲息但忍不住扭頭望去透過垂地黑紗果然朦朧見到一條銀色人影。


    他知道這是卓三娘來了心裏不覺一驚。


    那卓三娘見到水中方舟舟中輕煙更是吃驚在水邊頓住身形道:“舟中可有人麽?”


    夫人也不答話突然張嘴在那煙氣之上一吹一條匹練般的白煙穿紗而出夭矯強捷有如劍氣一般。


    那卓三娘驚呼一聲再不答話急急退出。


    等到風九幽隨後而入那夫人也是依樣葫蘆吹出一道白煙風九幽果也驚呼一聲風也似逃了。


    鐵中棠瞧那白煙非但有形還似有質心下不覺好生羨慕忖道:“我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到這般地步。”


    那夫人似在凝神傾聽神情十分莊肅。


    過了半晌風九幽怪聲自外傳來道:“夫人既然未死……”當下那言來語去幾句問答鐵中棠自也聽得清清楚楚。


    鐵中棠聽得夫人有出舟之意心下不覺大喜又過半晌聽得麻衣客道:“家母請各位留下誰敢走!”


    夫人麵容忽變道:“孽障!我要將他們駭走他卻偏要將之留住。”


    鐵中棠奇道:“夫人為何……”


    夫人道:“我既已有救你之心為何不出手扶你一把卻看你在地上掙紮爬動。”雙目一張目光有如明燈一般。


    鐵中棠大駭道:“夫人莫非……已不能走動?”


    夫人道:“正是。”


    鐵中棠倒抽一口冷氣道:“這……這……”


    夫人冷冷道:“還不幹你的事快過來待我救好你傷勢再說。”這句話說完鐵中棠也已爬到她麵前。


    夫人緩緩伸出手掌左掌按住鐵中棠頭額正中直通心經主血脈流行之心經大穴右掌按住他臍右氣血相交之處之血門商曲大穴她雙臂動作亦是呆拙生澀但掌心卻炙熱如火方自按在鐵中棠這兩處大穴之上鐵中棠便覺一股熱力由她掌心直通心腑。


    他全身本已疲乏脫力衰弱不堪此刻但覺一陣陣新生之力源源不絕而來化入他體中有如水乳交融一般自然舒妙已極。


    但過了半晌這本極平和之力忽似化做兩股烈火鐵中棠頓覺唇幹舌燥全身也暴漲欲裂。


    他大驚之下立刻運功相抗忽然想起自己傷重欲死哪有內力但這一念還未轉完體中卻已有一股內力生出原來那夫人掌上之力瞬息間已化入他體中變成他原有的一般。


    鐵中棠驚喜之下也不及細想這內力怎會融化得這般迅快連忙運力將那熱力消散過了一陣那熱力非但不滅反似更強而鐵中棠相抗之力竟也越來越大於是抗力越大熱力越強而熱力越強抗力也隨之增大如此反覆相生也不知過了多久鐵中棠忽覺自身體內真力竟似能將這熱力吸為自己之用那熱力來得越快自己也吸得越快那熱力源源不絕而來但一入鐵中棠那股吸力化為己有於是鐵中棠吸力更強……


    鐵中棠體中本已無真力但此刻無中生有由弱而強竟有如高山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而此長彼消那股熱力雖然來得更炔但已有強弩之未不可持久之象更是無法抗拒鐵中棠吸化之力。


    香煙氤氳中隻見那位夫人焦黃的麵目由黃而紅由紅而白鼓漲的丹田、下肚也漸漸縮小。


    原來她數十年精修之內力真氣此刻竟如江河決堤倒灌而出全部灌入鐵中棠體中竟是不可遏止。


    這時大廳中眾人已等了數個時辰之久。


    水靈光倚在那黑衣婦人懷中一雙大眼睛空空洞洞的直望著屋頂目中一無淚痕眼淚似乎已流幹了。


    那赤足漢手持宣花大斧木立當地從未動過一動李劍白四下走來走去神情極是不耐李洛陽端坐那裏卻仍悠然自得。


    司徒笑等人或坐或立人人俱都十分不安那少年秀士自四下尋來一些食物瓜果但眾人卻都覺難以下咽。


    麻衣客麵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暗暗道:“母親既已答應出來為何到此刻還不出來?”


    風九幽與卓三娘負手立在石壁之前兩人看那壁上的武功圖形都似已看得癡了。


    卓三娘不住喃喃道:“好……好果然好招。”


    她口中稱讚其實眼睛卻根本未瞧隻是暗暗忖道:“那女怪物雖未露麵但瞧她方才那一手凝煙穿紗的功夫似比以前更要精絕了少時她母子兩人若是聯手來對付我我卻如何是好不如乘此刻先與風老四聯起手來將這小怪物宰了再說。”眼睛不覺向風九幽瞧了過去。


    風九幽搖頭擺腦也在怪笑道:“高高高招!”


    心裏卻也在暗忖:“與其等他母子向我出手不如乘這小子落單之時先將他宰了再說但我一人之力還無把握……”


    想到這裏一雙眼睛也向卓三娘瞧了過去。


    兩人對眼一望瞧對方眼神便知彼此心意相同。


    卓三娘道:“唉小皇子令堂大人怎還不出來呀?”


    麻衣客道:“你若等得不耐怎不去問她老人家自己!”


    卓三娘接道:“喲我可不敢問風老四你去問吧!”


    風九幽唏唏笑道:“她見了我就生氣還是你去吧你看來總比我順眼得多。”兩人一搭一擋逡巡著向麻衣客走了過去。


    麻衣客麵色不變渾如不覺口中卻忽然笑道:“你兩人等得不耐不耐莫非是想先打一架麽?”


    卓三娘、風九幽齊都一呆卓三娘緩緩笑道:“小皇子你真聰明又讓你猜對了風老四想先宰了你哩!”


    風九幽暗罵道:“狐狸精又賴上我了……但我好歹也將這小子宰了再說免得那怪物出來就更麻煩了。”


    當下唏唏笑道:“宰你可不敢打一架消遣消遣卻是不錯!”長袖一拂卷起一股狂風撲向麻衣客。


    卓三娘笑道:“小皇子小心了風老四陰風厲害得緊風老四你也小心了小皇子戲花拳也不是好玩的。”


    話聲中風九幽、麻衣客早已動起手來風九幽每一掌出都帶起一股寒風吹在人身上有如刀刮一般。


    麻衣客出招卻是輕巧飄忽柔若無力。


    但見他麵帶微笑忽而出手去摸風九幽下巴忽而又似要去撩他麵頰當真有如調戲婦人一般。


    李劍白暗笑道:“這戲花拳倒是名副其實!”


    李洛陽瞧了卻暗地吃驚:“好厲害的拳法!不但出招部位怪到極處讓人再也料想不到變化更是奇詭繁複。”


    隻聽卓三娘笑道:“風老四你瞧小皇子已看上你隻是調戲你你不如就嫁給他算了。”


    風九幽牙齒咬得吱吱作響道:“這婆娘閑得太舒服了倒要給她找點事做做神斧力士何在?”


    赤足漢大喝一聲:“在!”


    風九幽一招“鳳凰展翅”右手擊向麻衣客左手指著卓三娘大喝道:“快跟她打上一架。”


    赤足漢道:“是!”一斧掄了過去。


    卓三娘笑罵道:“難怪雷老大說風老四不是壞人隻是個瘋子但你也不想想這大猴子碰得到我麽!”


    話聲中身形已飄飄飛了起來赤足漢掄開巨斧放開大步在後一路追趕一路砍殺。


    他巨斧掄起雖然聲威駭人卻又怎傷得了輕功第一的閃電卓三娘隻苦了司徒笑等人一見赤足漢巨斧砍來便四下奔逃那赤足漢眼睛直也不管是誰隻要是有擋路的就給他一斧。


    廳中頓時亂了起來風九幽唏唏笑道:“對了這樣才熱鬧……哎喲好招。”身子一轉也還一招。


    卓三娘笑道:“大猴子快些呀……”突然向風九幽劈出一拳等到風九幽閃開時她卻又去得遠了。


    風九幽破口大罵卓三娘道:“你莫罵我公平得很。”這次飛掠而出卻向麻衣客連劈三掌。


    但見她身子倏忽來去忽向風九幽打一拳忽向麻衣客踢一足但擊向風九幽力輕擊向麻衣客力重。


    風九幽何嚐不知道她在暗地幫忙口中雖大罵心裏卻甚是歡喜暗道:“這婆娘的確有兩套!”


    麻衣客麵上笑容漸斂顯見應付已大是吃力。


    風九幽精神一震道:“再過五十招要你躺下!”


    卓三娘笑道:“五十招不行七十招卻差不多了!”


    李洛陽瞧的清楚知道麻衣客實難再擋七十招。


    而高手相爭六十招晃眼便過他老成持重心中已在暗暗算計七十招後麻衣客若敗了自己父子兩人又當如何?


    這時鐵中棠隻覺對方掌心的熱力突然中止自己試一運力不但傷勢已痊而且氣力更勝從前。


    他驚喜之下謝道:“多謝夫人!”張眼一瞧卻不禁又是一驚夫人雙目緊閉滿頭大汗麵上更無血色。


    鐵中棠不禁惶聲道:“晚輩不知夫人療傷竟會要損耗這許多內力若是知道晚輩也不敢妄求夫人了!”


    夫人胸膛起伏腹下已變得平平坦坦過了良久突然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聲音雖仍甜美卻已變得極是微弱。


    鐵中棠奇道:“夫人明白了什麽?”


    夫人張目笑道:“十餘年來的大難題今日才算明白……爐中香已燃盡你將香爐捏扁它!”


    鐵中棠道:“晚……晚輩力所不能!”


    夫人道:“你試試看!”


    鐵中棠不敢違命遲疑著取起香爐那香爐高達三尺乃精銅所鑄沉重異常刀劍難傷鐵中棠苦笑暗忖:“夫人將我功力估量得太高了。”


    當下用力一捏隻想將香爐之爐耳捏斷算做交待哪知他力道過處那銅鑄香爐竟真的被他隨手捏扁。


    鐵中棠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張口結舌望著那被自己捏扁的香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夫人道:“平日你想捏扁這香爐實難如登天今日捏來卻易如反掌你可知這是什麽緣故?”


    鐵中棠道:“晚……晚輩不知!”


    夫人道:“這隻因我數十年性命交修之內功已全被你吸收了去再加上你本身功力此時你功力之深雖不敢說是震古爍今天下無雙但當今武林之中已少有人能及得上你了。”


    鐵中棠目定口呆亦不知是驚是喜呆怔了半晌汗流如雨忽然拜伏在地道:“晚輩該死晚輩不知……”


    夫人道:“你聞得如此奇遇非但不喜反而惶恐總算有些良心何況……唉此事本是天意怪不得你。”


    鐵中棠伏地道:“但……但夫人怎……怎會將真……真氣全都給……給了晚輩?叫晚輩好……好生不安。”


    夫人一笑道:“這原因委實奇妙古怪此刻之前連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唉此刻我總算知道了!”


    鐵中棠道:“不敢請……請問夫人……”


    夫人道:“這十六年來我練的便是這‘武道禪宗嫁衣神功’我雖早已知道這神功深奧並世無雙修煉極難但也知道隻要練成此功之後便將天下無敵又聽得昔年大旗門開山兩位祖師也因練成此功遂至稱雄天下是以我才摒絕一切下了狠心決心來練它。”


    鐵中棠忽然想起麻衣客方才之言忍不住脫口道:“這……這本神功秘冊莫非便是大旗門先人故意遺失的麽?”


    他實在想不通本門先人為何要將這練成後便可無敵於天下的秘門神功故意遺失隻是此時此刻又怎敢問出。


    隻聽夫人道:“不錯……但我一開始練此神功便知不妙隻因一練此功之後我體內真氣便忽然變得枯澀起來難以運轉但那時我已欲罷不能隻有再練下去哪知我真氣雖越煉越強但若要它運轉卻是痛苦不堪那真氣流過之處都宛如尖針所刺一般。”


    她歎了口氣道:“那痛苦比世上任何苦刑都要難受但若停止不練;功力立散那散功之苦實是非人能忍是以我明知是飲鴆止渴也隻有硬著頭皮去練而真力越強痛苦越深我隻有將真氣逼在丹田腹下不讓它隨意運行這時我下肢卻已完全癱了。”


    鐵中棠聽得更是目定口呆作聲不得但卻已知道她方才丹田腹下為何鼓漲成那般模樣的原因。


    夫人道:“但真氣縱然練得再強如不能運用又有何用試想我對敵運用真氣時自身內脈已如針刺怎能施展武功我心中自是痛苦本堪但卻百思不得其解總以為自己必是練錯了再看這神功的名字‘嫁衣’兩字我雖始終不解但‘禪宗’兩字我卻知道。”


    語聲微頓接道:“佛家中禪功最重頓悟以傳頓悟為第一大事釋迎牟尼說是:‘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這神功既稱武道中之禪宗自是也以頓悟為重頓悟乃立刻悟道之意而我卻苦練十餘年還是未得其旨我晝夜苦思越想越是湖塗自己越是痛苦!”


    鐵中棠也不禁陪她歎息一聲隻是無言勸解。


    夫人道:“今日我雖是見你仁厚智高不忍見你就死是以才要以內力為你療傷但也是要看看我將體中的真氣逼入你體中之後你有何反應否則我與你非親非故又怎肯不惜痛苦為你療傷?”


    鐵中棠垂下了頭不敢答言。


    夫人又道:“哪知這令我痛苦不堪的真氣到了你的體內你竟行若無事我心裏奇怪便將力道加強這時你竟已將得自我的真氣收為己用與我相抗但兩種真氣本屬一源自然互相吸引而我之真氣正在外流便不知不覺被你吸了過去等我覺之時已是欲罷不能收不回了!”


    鐵中棠也不覺恍然忖道:“呀原來如此!”


    夫人說了這番話竟已累得滿頭大汗。


    但她神情卻仍極是興奮喘著氣接道:“隻是我內功雖失卻終於弄明白了一切也高興得很!”


    她緩緩道:“原來這神功之名嫁衣兩字取的便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之意嫁衣縫成讓別人去穿縫的人雖使千針萬線怎奈自己卻不是新娘子這神功練來也是要留給別人享用的練的人雖然吃盡千辛萬苦自己卻半分也用不上這種功夫難怪大旗門要將它遠遠丟開了。”


    鐵中棠越聽越奇此刻已是汗流俠背。


    夫人目中微現忿色但瞬即笑道:“我也知道了為何這神功要稱武道禪宗原來這頓悟兩字也是用在別人身上的!”


    鐵中棠惶聲道:“但……但為何如此……為何這神功真氣在夫人體中便那般澀重到了晚輩體中便……便……”


    夫人歎道:“想來必是因為這神功真氣太過強猛霸道但經我十餘年之磨練再入你身體之中便將火烈之氣全都濾盡了而兩股同源真力互相吸引乃是自然之理。”


    說到這裏閉目不語但見那蒲團之上已有一圈水漬想來是她全身汗珠雨水般流下流在蒲團上的。


    鐵中棠五體投地道:“晚……晚輩身受大恩實不知應該如何……”語聲哽咽實在難以繼續。


    他想到一人若是突然覺自己一生心血俱是為別人所費時之滋味心是更是苦痛不堪。


    夫人慘然一笑道:“此事你既無心我亦非有意怎麽能怪你隻是……隻是這門神功也未免對練功之人太殘酷些。”


    鐵中棠再也忍不住傷心落淚道:“晚輩……晚輩……”


    夫人長歎道:“天意……此功本屬大旗門你又是大旗門弟子想來必是上天要你重振大旗門才差你到這裏來否則你等縱然苦練三十年也未見能複仇雪恥。”語聲更是微弱間斷也更多。


    鐵中棠大奇忖道:“司徒笑等人武功並不甚強她怎會說我等再苦練三十年也無法複仇?”


    但此刻他已無暇多想伏地道:“晚輩深受夫人大恩沒齒難忘夫人若不給晚輩報恩的機會晚輩必將抱憾終生。”


    夫人道:“報恩兩字本談不上你再也休要提起但……但你若是肯為我做幾件事我必當感激的!”


    鐵中棠道:“夫人隻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夫人緩緩歎道:“我兒子那些女弟子中有個瞎眼的女孩子這些年天天為我送飯唉她為了送飯給我知道我不願被外人所見才自殘雙目但願你能為我找到這女孩子替我好生謝謝她。”


    鐵中棠道:“弟子上天入地也要將她尋著。”


    夫人凝思半晌又自歎道:“我那兒子雖不孝但總是我親身所出唉這也怪我與他爹爹情怨糾纏才令他左右為難現在你功力已強勝於他但願你能照顧他莫教他被別人殺死。”


    鐵中棠肅然道:“晚輩必將尊他為兄互相規過勸善。”


    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好孩子。”


    過了半晌又道:“這‘武道禪宗嫁衣神功’你也帶走替我將它去送給一個人。”目光閃動忽然現出怨毒之色。


    鐵中棠心頭一凜道:“送……送給什麽人?”他知道若將此秘冊送給別人實比殺了那人還要毒辣。


    夫人緩緩道:“去送給一個你所見過的人中最最自私最最殘忍從來不替別人著想的人。”


    鐵中棠本在擔心不知她要自己將此秘冊送給誰此刻方自鬆了口氣道:“晚輩遵命!”


    若是將這秘冊送給善良之人鐵中棠委實於心不忍但將之送給最最殘忍自私之人卻是再也恰當不過。


    夫人又已接道:“我早已寫下一封書信夾在這秘冊之中你決定將之送給誰之後不妨拆開來看看!”


    鐵中棠道:“是!”


    夫人歎了口氣道:“我心願僅止於此但……唉卻還想見我那孽子一麵不知你可願為我將他喚進來?”


    鐵中棠道:“晚輩這就去!”


    夫人目光一閃又道:“但你卻切切不可讓第三者走上這方舟一步我……我不願別人見到我如此模樣!”


    鐵中棠心下又是一陣慘然恭聲應了伏地再拜而起夫人已又垂下雙目神色雖疲憊卻甚是平靜。(全本小說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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