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cu(重症監護病房)持續觀察了一個星期左右, 沒有多大的病情反複,手術算是極為成功, 張醫生說,按你媽媽目前的狀況看, 恢複很好,可以轉去普通加護病房了,注意休息和營養,不要讓病人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就行。我點點頭,著手開始辦理手續。


    媽媽意識並沒有完全清醒,看到我在一邊也隻是欣慰的笑,卻說不出話來, 我打熱水幫她擦手和臉, 她好像想說什麽似地,抓著我不放,又有些不知道怎麽說的意思。


    我握著她的手輕聲說,“沒問題的, 手術很成功, 我會一直陪在這裏。”


    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而後又有些緊張的抓住我的手,經過一場折騰,又瘦了好多,倒是力氣還在,死死抓著不放手,嘴微微張開, 含含糊糊的念著什麽,神情有些激動,好不容易等她睡著,白蘇站在門口朝我使了個眼色,我幫媽媽壓好被角走出去,白蘇雙手插在衣兜裏看著我。


    “關於阿姨怎麽會從樓梯上摔下來這回事,你想過沒?”她把我帶到庭院裏,低聲問我。


    “不知道,聽你的語氣好像有什麽另外的原因?”我靠在牆上,眯著眼睛掃了一眼周圍,幾乎沒什麽人,偶爾有一兩個撐著傘路過,好奇的往這個角落裏打量。


    我打了個哈欠,有些懶洋洋的看著她身後碧綠的樹叢,一直繃緊的神經不自覺的放鬆起來,疲倦的感覺好像泡泡一樣往上蒸騰,她的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前幾天你的精神狀態也不是很好,所以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什麽事?”糟糕透頂的預感再次讓我突然有點毛骨悚然,眯起眼睛看著她,她隻是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本子,朝我一揮。


    好像當頭一盆冷水澆下,讓人猝不及防,我看著那個小本子,熟悉的封麵和外殼,之前有些懶散放鬆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皮膚有些發冷,每一個毛細孔似乎都在往外麵冒著冷氣,整個人都有些僵直起來。我微咪眼睛看著她,“你從哪裏找到的。”


    她伸手把本子丟過來,麵色如常,“阿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手裏抓著這個本子,當時場麵有點混亂,也沒人注意,還是我從她手裏取出來的,至於為什麽,估計你比我更清楚。”


    “你說是從我媽媽手裏拿出來的,她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手裏還抓著這個?”我把本子抓的死緊,硬殼的邊緣刺進掌心裏,尖銳的痛感刺激著神經,但遠遠比不上看到這個本子給我帶來的衝擊。


    “我很好奇裏麵寫了什麽,雖然沒什麽跡象表明,阿姨是看了這個一時心情恍惚,或者是受了很大刺激才摔下樓,但是至少也脫不了幹係,你說呢?”她往後一步,低矮的樹叢顫動了一下,滴落幾顆水珠。


    我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本子放進口袋裏,朝她笑了笑,“沒什麽,隻是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而且也沒什麽關係了。”


    “你的表情跟你的話完全不符合啊陳默。”她突然笑了一下,“反正你也一直是這樣言不由衷,不過算了,我對別人的隱私也沒多大興趣,隻是這件事你自己看著解決好了,也不關我的事,幸虧是我拿到了,要不然別人還不知道會怎麽說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她轉身離開,我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進大樓,遲疑的把手伸進口袋,緊緊的握住那本日記,這本日記為什麽會出現在媽媽手裏,難道正如她所言,是因為無意中看到這本日記,一時受了刺激才會摔下樓?


    我呆了半響,憤憤的一拳砸在牆壁上。


    收拾好情緒,我回病房,媽媽大概還在睡,跟我剛回來的時候相比,臉色已經好了很多,唐小沐蹲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專心致誌的削一個蘋果,嘟著嘴好像在賭氣的樣子,聽到我開門的聲音一臉炫耀的看著我,小聲說,“陳默你看,我可以一口氣削一整隻蘋果不斷皮了。”


    長長的蘋果皮在他手上盤著,我伸手拍拍他的頭,抬頭看著媽媽的吊針,給她手下放了個熱水袋,她似乎有些驚醒,嘴唇動了動,我坐下來專心的看著她,唐小沐湊過來,“陳默,白蘇去哪了?她不是來找你了嗎?”


    “不知道,可能是回家了吧,或者去找老師去了。”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口袋裏日記本的硬殼時時刻刻在提醒我它的存在,唐小沐哦了一聲,“那我去找她。”


    “嗯。”我隨口應了一聲,唐小沐跑出去,又跑回來,“我削了兩個蘋果,你記得吃掉。”


    說完又跑了,大概是去找白蘇了吧,我淡漠的想。


    我從來沒想到過這個日記本會被媽媽看到,也許是因為她從來都不去看我的東西的習慣,我放在家裏的東西都是安全的,隻是不知道機緣巧合被她看到,是對是錯。


    總歸是要知道的,我的心跳慢慢平穩下來,這種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再這樣下去也隻能是自欺欺人,更何況,我斂下眉目,看著自己的手,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承擔與之相應的結果。


    護士過來檢查,朝我笑了笑,說著這位媽媽真是好福氣,有這麽孝順的兒子,我隻是微笑著聽,心裏不由得苦笑一聲,要是我真的這麽孝順,媽媽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裏。


    天漸漸黑了,喂了她吃了一點流質,我去洗了個手,轉身拐到值班室,跟值班醫生談了談病情,回到病房的時候,媽媽已經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發呆,頭上還包著厚厚的紗布。我幾步走進去,“媽媽你怎麽坐起來了,休息一會。”


    她轉頭看著我,笑了笑,有些吃力的張開嘴說話,“沒事,吃了就躺下不是像豬了麽?”


    我笑了一下,坐過去扶著她身後的靠枕,“頭還疼麽?”


    “還好,不像幾天前疼的那麽厲害了。”


    “怎麽今天精神這麽好,要是說話不舒服的話就先休息吧。”我把拉下來的被子蓋上去,良久,才聽到她一聲歎氣。


    心髒猛地劇烈跳動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往頭上衝,手突然抖了一下,我麵色如常的抬起頭,半開玩笑的說,“怎麽歎氣?有我這麽孝順的兒子還不好?”


    她定定的看著我,我看著她的眼睛,手在床下攥緊,“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陳默,你……”她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在醞釀著什麽,“你是不是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


    “是啊,這個習慣還是你教的。”我低頭拿擺在一邊的熱毛巾給她敷手,手背上全是是打針造成的淤血,觸目驚心。


    “我在打掃房間的時候翻到你的日記本。”她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似乎隻是說明天天氣很好一樣,“媽媽隻問你,你在日記裏寫的都是真的麽?”


    “……”我抬起頭看著她,沉默之後,她的臉上有明顯的失望和看不懂的情緒,“陳默,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拿著毛巾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笑笑,“媽媽,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事?”她的聲音有些懷疑,“就是你轉學沒多久的事情吧。”


    “那可不是很久的事了。”我拉長聲音,“要是為這種事傷身,那就太不值得了不是?”


    她的眼神裏有些猶疑,“既然這樣,為什麽都不見你帶女朋友回家?還有,那個喬飛是不是就是以前來過家裏的那個男的?那個個子比你高,還來教過你的那個?”


    我點點頭,她的手猛地一縮,陡然厲聲問道,“媽媽再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男人,不可能娶老婆給我抱孫子了?”


    “是。”我並沒有什麽猶豫的點頭,‘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聲讓我整個人都楞住,臉頰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提醒著我現實,我無奈的笑了笑,“媽媽,這已經是個事實,不要再生氣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陳默,我沒想過你這麽不自重自愛,媽媽為你驕傲,你卻做出這種醜事。”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紅了眼睛,聲音裏還帶著哭腔,“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心裏好像被針紮一般,我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發現,你打算瞞我多久?是不是到我進棺材都不打算告訴我?”


    “我沒有跟他在一起。”


    腦子裏有什麽在叫囂,但是說出口的又是另一番話語,我坐在床邊,伸手拿過蘋果開始削皮,“我跟喬飛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愛他麽?”媽媽把手放進被子裏,看著窗外淡淡的說,“你日記裏全部寫的都是他的名字,難怪那一陣子成績那麽差,我還以為是你在學校被欺負了,原來是你自己擺不清位置去騷擾別人。”


    我笑的有些無奈,“媽,不要把我講的這麽賤。”


    “是麽。”


    媽媽沉默著靠在床上,望向窗外的眼神有些空洞,“我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是那種喜歡男人的人,你一直都是我的驕傲,就算以前再怎麽窩囊被人欺負,隻要一想到你以後出息了,我就覺得無所謂,我甚至已經想好如果是孫女的話要取什麽名字。”


    我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碗裏,給她一雙筷子,“我最愛的人永遠都是媽媽,絕對不是其他男人或者女人,就算我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這輩子也可能沒辦法和女人結婚生小孩,但這並不是一個阻礙。”


    她怔怔的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和傷感,“你不在乎別人怎麽想,媽媽怎麽辦?你想讓媽媽這輩子都躲起來,沒辦法見熟人,出門就被人戳脊梁骨說兒子是個同性戀?”


    我笑了笑,“為什麽要在意這些,勉強自己去結婚生孩子,然後迫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生下一個無辜的孩子卻沒辦法全心全意的愛她們,這樣又對誰公平?”


    “可媽媽總歸是要死的,我死了你怎麽辦?男人跟男人又生不出孩子,以後靠誰?現在這個社會這麽亂,要是得個什麽病的,誰會同情你?”


    “我已經二十一了,媽媽,你會活很久,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兒子我還沒廢到要別人來養的地步,別對我這麽沒信心。”


    眼角掃到門外的人影,我站起來走出去,唐小沐靠在牆上,神情複雜的看著我,我朝他點點頭,轉身示意他跟我出來。


    問他有沒有煙,唐小沐湊過來幫我點燃,我靠在牆上噴出一口煙霧,抬頭看著路邊的路燈,唐小沐站在路燈下,燈光在他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給你五分鍾,有什麽問題趕快問。”


    “你真的是同性戀?”他猛地抬起頭看著我,臉上的神色有些了然和猶豫,我抽了一口煙,朝他點點頭,”如果你是說,會對男人產生欲望或者想法的話,我確實是。”


    “……”他沉默了一下,“白蘇知道麽?”


    “我想她應該清楚。”我笑了笑,“畢竟她很聰明,我們又是同學一場。”


    “那你為什麽一直拒絕蕭檀陽?他也對你很好啊,為什麽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硬要守著那個喬什麽,”他恍然大悟的想起來,“他是喬明桐的親戚對不對?一定是喬明桐用權勢壓迫你,一定是這樣,那些有權有勢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陳默,是不是喬明桐威脅你?”


    他急切的問,我噗的一下笑出聲來,用力吸了幾口,伸手把煙頭扔進垃圾箱,“我跟喬飛不可能的,你在門外站了那麽久還沒聽出來麽?”


    “你真的不愛他?” 他有些遲疑的問。


    我伸手在他頭上用力呼嚕一下,轉身揮手,“小屁孩知道什麽愛不愛的,五分鍾時間已到,想要問,下次再說。”


    站在病房門口,我深呼吸一口氣推門進去,心跳突然停滯,幾乎是倒吸一口冷氣看著眼前的場景,喬飛站在一邊,臉色冷硬,媽媽的神情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見我進來,揮手把桌子上的東西打落在地上,“陳默!讓他滾出去!”


    喬飛站在原地不動,緊緊抿著嘴,渾身散發出怒氣,似乎在警告我他已經快要一觸即發。媽媽的神情越發激動起來,幾乎要扯斷還掛在手上的線,“陳默,你還認我這個媽就讓他滾!”


    喬飛轉頭看著我,冷然開口,“陳默,你既然有勇氣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為什麽不能更直白一點,”他冷笑出聲,嘴角勾起的笑意陰冷殘忍令人不寒而栗,“聽說你根本就沒那個意思要跟我在一起,隻是無聊打發時間的一場鬧劇。還聽伯母說,你已經有了馬上就要結婚的對象,據說溫柔敦厚知情知趣,是個大家閨秀,至少是個女人能生孩子,聽說已經有懷孕的征兆了?已經見過家長了吧。我還以為你真的是因為伯母的病才匆忙離開的,哈,原來你倒是迫不及待的要先走!”


    他的神情猙獰起來,大踏步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語氣冰冷眼神淩厲,“陳默,你別以為隨便找個女人就可以逃走,喬家要毀一個人有多容易不用我提醒你,不管是你還是你媽媽,還是那個所謂的未婚妻!”


    被冰冷的語言刺激的背後一陣發冷,我穩下身體,眼前有點發黑,媽媽的情況有點危險,無暇顧及其他,厲聲道,“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音咬牙切齒。鑽心的疼痛讓我倒抽一口冷氣,“我絕對不會放!”


    媽媽的聲音越發聲嘶力竭,麵目猙獰的大吼,“滾出去!滾出去!”


    唐小沐跟著我身後跑進來,慌忙的按下呼叫鈴,有護士跑過來的聲音,我呆呆的看著她們安撫著盛怒中的媽媽,不時投來疑惑的眼神,場麵突然混亂無比,媽媽在床上猶自罵著畜生,聲音尖利刺耳。


    我咬著牙撒手衝出病房,剛跑到到大廳外麵,他已經趕上來想拉住我,我轉身屈膝用盡全力狠狠地朝他腹部撞擊,趁他彎腰之際猛地一拳打在他臉上,他倒退幾步,捂著腹部蹲在地上,我紅了眼一般把他踢倒在地上,踩在他肩膀上,他的臉有些發白,看著我的眼神還是那麽冷傲,帶著一抹警告的意味,我突然笑了笑,腳尖用全力踢下去, “喬飛,我高估了你的智商,看來你還是那麽無可救藥。”


    他咳嗽了幾聲,嘴唇被咬破了,有星星點點紅色的印記。我拽著他的頭發把他拉起來冷冷的看著他,“你應該慶幸我手裏沒有刀,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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