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密集的砸草原上。


    所有人都縮了營帳之中,驟雨滂沱,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大自然的怒吼中。任何行動都變得異常艱難,遑論戰鬥。


    清晨


    趙長河與朱時俊安坐臨時搭起的雨篷下,品酒聊天。這雨來得突然,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趕回營地。所幸這個要塞裏隻有他們二人和一千親衛,安置起來也很容易。


    “這雨可真夠大啊。”趙長河望著要塞內越積越深的雨水,淡淡的說道。雨整整下了一夜,到現仍然未見停勢,反而越下越大起來。


    朱時俊沒有說話,憂慮的看著幾處衝垮的寨牆。要塞用以加固的泥土早已衝得一幹二淨,本就倉促而築的寨牆失去泥土的保護後,隨時都有倒塌的可能。


    “依軍師所見,這雨對我軍是有利還是不利呢?”趙長河轉過頭來,看著朱時俊問道。


    “天佑我軍,這當然是一場祥瑞之雨。”朱時俊施禮說道。


    “哦?何以見得?”趙長河奇道。


    “大雨之下,矮牆隨流而去,實是天助我軍。”朱時俊朗聲說道。


    “之前我軍之勝不是正因為匈奴自困矮牆嗎?現矮牆蕩然無存,利何處呢?”趙長河不解的說道。


    朱時俊正了正身子,比劃著說道:“昨日之前,矮牆確實是我軍之一大助力,那是因為可以用步兵封住匈奴騎兵。但昨日之戰匈奴騎兵主力大損,再難有所做為。現匈奴收縮中心地帶,矮牆反成我騎兵之阻礙;而匈奴由於防禦範圍極大縮小,雖然人數減少,防守的力量反而加強。我軍若想聚殲匈奴殘餘,反而要付出大的代價。而現天助我軍,將矮牆衝去,匈奴殘部再無可恃之險,可一戰而下矣。”


    “嗯,軍師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趙長河點頭笑道。“雨停之時,便是決戰之機,軍師計將安出?”


    “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朱時俊淡然說道。


    雨急了……


    ※※※※※※※


    大雨終於第二天晚上停了下來,這場雨下了整整兩天兩夜。


    雨一停,躲營帳中的匈奴和征北軍都連夜動了起來,清掃營中的淤泥和汙水,整理武器裝備,準備接下來的決戰。


    楊誠和劉虎並肩坐征北大營外一根被大雨衝倒的木頭上。雨一停,二人便領著自己手下的千餘士兵整理武器盔甲,再將營帳周圍的積水排去。忙完這些總算得空,劉虎本想拉著楊誠去找潘宗向和史達貴匯報軍情,但楊誠認為雨停之後各營統領都要回大帳議事,隻需此等待即可。劉虎想想也對,便也不再堅持。


    二人是下雨之前趕回大營的,當時營中主要將領均加入到王庭的激戰中去了。二人本想等晚上再稟報,哪知一場大雨,竟讓二人營中呆了兩日。參戰的部隊均駐進了築王庭的四個要塞裏去了,大營中除了楊誠和劉虎率領的一千多人,就隻有趙長河留營地中不到兩千的步兵。


    “長這麽大,我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雨呢。”劉虎伸了個懶腰,貪婪的呼吸著雨後的鮮空氣。


    “是啊,這場雨讓人悶得發慌。”兩天一直呆帳中,這對楊誠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哈,誠哥你說左賢王現做什麽呢?”劉虎望著飛鷹峽方向,笑著說道。


    “嗬嗬,他一定抓破腦袋的想我們到底是嚇唬他還是真有其事。”楊誠笑道。


    “誠哥那一手真是厲害,若換了我是左賢王,也隻能坐困愁城。”劉虎佩服的說道。


    “那幾個字隻能嚇他一時,你以為能有多管用啊。”楊誠淡淡的說道。


    “怎麽不管用,至少他想要來出來透口氣,也要猶豫我們是不是真的哪裏等著他。”劉虎認真的說道。


    “你以為左賢王這麽好騙嗎?若不是他自己身受重傷,不便行動,再加上他那人太過謹慎,不願相信別人,你以為他會讓我們這麽輕易的走掉啊。隻要他的傷一好,恐怕就有所行動了。”楊誠解釋道。


    “誠哥那箭可有他受的,沒十天半月想都別想。”劉虎說道。


    “左賢王確實是個難纏的人,幸好誤打誤撞傷了他,不然還真麻煩。”楊誠慶幸的說道。


    “難纏?我怎麽不覺得?”劉虎輕蔑的說道,這幾日他除了看到左賢王善於“逃跑”外,絲毫感覺不到左賢王有多厲害。


    “你可千萬不要輕視他,否則以後遇上他這種人你恐怕要吃大虧。”楊誠正色說道。


    “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劉虎扁嘴說道。


    “嗯?有人過來了。”楊誠望著王庭方向,無數的火光伴隨著蹄聲不斷湧現。


    “是大將軍他們回來了吧。”劉虎引頸遠望,火光已十裏之外。


    楊誠一把拉起劉虎,大步向營內走去:“不管是誰,有備無患總不會錯。”


    “有這個必要嗎?”劉虎邊走邊說道。


    楊誠卻不答話,拉著劉虎迅速沒入營中。


    ※※※※※※※


    隆隆的蹄聲中,數百騎兵直逼征北軍營。離寨門還有四百步,突然一聲大喝從寨牆上傳出:“來人止步!”騎兵卻沒理會,毫不停頓的繼續衝向寨門。


    “嘩啦。”黑暗中,千餘強弩同時舉起的聲音震懾人心。騎兵們顯然也被這整齊劃一的聲音所震懾,急急勒住戰馬,紛紛取下強弩,緊張的看著黑暗中的寨牆。為首的一人氣急敗壞的叫道:“他媽的,你們眼睛瞎了,我們是大將軍的親衛隊!”


    “收起武器,緩緩靠近!”黑暗中那人絲毫沒有因為騎兵們的表白改變語氣,肅然喝道。


    騎兵們聞言大怒,平日裏誰敢不給大將軍的親衛麵子,就算是一營統領也都客客氣氣的,現竟然被人攔營外。但畢竟處不利形勢,誰也沒有把握千餘強弩的齊射下保住性命,況且自己明,別人暗,根本毫無辦法。騎兵們既不願收起武器,也不敢向前衝了,隻原地齊聲叫罵著。


    正兩邊膠著時,後麵的人陸續趕到。潘宗向和史達貴問明原因後,騎馬向前並行。潘宗向邊行邊大聲說道:“大將軍回營了,還不趕快打開寨門。”


    寨牆上的劉虎一見是潘宗向和史達貴,低聲說道:“誠哥,是潘將軍和史將軍他們,開門了吧?”


    “好吧,讓你去玩你的花樣了。”楊誠無奈的說道。


    “咚!”劉虎用刀把用力身後的木頭上一敲,聲音剛落,寨牆上千支火把同時亮起,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劉虎拉著楊誠奔至寨門外,打開寨門,跪一旁叫道。


    “恭迎大將軍與諸位統領大人回營!”寨牆上的千餘士兵也學著劉虎的樣,跪著喊道。


    千餘人的同時的喊聲震耳欲聾,煞有氣勢。潘宗向與史達貴相視一笑,策馬向寨門走去。


    “原來是你們兩個,不錯,不錯。”趙長河騎馬經過時,微笑著對二人說道,臉上略有讚許之色。


    “哇,大將軍親自表揚我們哩,你說這次會不會弄個統領給我們當當。”見眾人進入寨門後,劉虎一臉興奮的對楊誠說道。


    ※※※※※※※


    征北軍大帳


    趙長河穩坐上首,帳下各營統領左右分列。決戰即,趙長河顧不得休息,甫一進營便將諸營統領召至大帳,準備商議明日之戰。


    朱時俊從帳外匆匆走進,湊趙長河耳邊說道:“各軍的傷亡統計已完成,要不要……”


    “就給大家念念吧。”趙長河點頭說道。


    “好。”朱時俊轉過身來,環視帳內諸將,朗聲說道:“經過數日激戰,我軍傷亡頗為慘重。正氣營、正武營和神槍營統領戰死,千夫長級將領戰死三十二名。士卒傷亡方麵,三萬步兵經過幾次大戰,傷亡二萬三千人;騎兵方麵與王庭衛隊一戰傷亡一萬二千人,加上一些零碎的死傷,還有三萬七千人。因兩日的大雨,神虎營和神豹營要明天中午才能抵達,綜合起來我軍可戰之力僅有騎兵四萬七千人和步兵七千人,總人數尚不足五萬五千。”


    十五萬大軍出征近兩月,近折損近十萬人,這麽大的傷亡讓帳內一時陷入沉寂。任誰也知道,雖然現征北軍連戰皆勝,但後這一仗仍然十分艱巨。


    “匈奴方麵,王庭衛隊僅逃出幾百人,加上之前一戰消滅的萬餘騎兵,數量應一萬五千以內;匈奴可戰的部眾推測應該有兩萬至三萬之間;其餘還有二十多萬的部眾,不過可戰之人應是聊聊無幾。”朱時俊分析道。


    趙長河見朱時俊說完,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此仗乃決勝之仗,匈奴實力仍然不可小窺。但我等已無退路,隻有拚死向前,方不負皇上所托。諸位有何良策,均可以提出。”


    潘宗向想了想,站出來說道:“現匈奴被我軍團團圍住,必生死戰之心,雖然我軍實力占優,但恐怕會損失慘重。不如圍三闕一,匈奴見有一線生機,定然倉皇逃散。到時我軍騎兵銜尾追殺,必能大敗匈奴。”


    其餘諸將聞言,紛紛點頭附和,這顯然可將傷亡降到低,而匈奴一心逃跑,鬥誌全無,勝負立見。


    “這確實是良策,不過……”趙長河沉吟道:“我軍糧草不濟,恐怕難以支持,若是拖延日久,反而不利。”


    “可以搶奪匈奴的糧草啊。”眾人紛紛說道,匈奴若是一心逃走,糧草定然難以跟上。


    趙長河卻另有打算,斷然說道:“王庭以北,我軍斥堠從未踏足,對那裏的地形完全陌生,長途追襲實凶險莫測。現我軍連連獲勝,正是士氣為旺盛之時,就算匈奴拚死反抗,也難逃覆滅的命運。所以,用不著放出匈奴殘餘,何況若是讓匈奴大單於逃脫的話,此戰將雖勝猶敗。”


    朱時俊看了趙長河一眼,欲言又止。帳下諸將聽聞趙長河這樣說,俱是無言。說到底,終的決策權仍趙長河手裏,就算再不合理,也隻能依令行事。


    趙長河環視帳內略有不滿的眾人,朗聲說道:“天助我軍,降下大雨將矮牆衝去,匈奴現再無可恃之物,正宜我騎兵進行衝殺。所以我決定集齊全軍,以堂堂之師,擊皇皇之陣。希望諸位上下齊心,殲滅匈奴後的殘餘!”


    “唯大將軍令是從!”眾人雖然不滿,但軍令一下卻也不敢輕慢。


    “好,神槍營餘部並入神盾營。神盾營、神刀營、神箭營、神機營負責防禦王庭四塞,其餘諸營整裝待發,明日決戰!”趙長河決然說道。


    “得令!”帳下諸將轟然應道。


    看著眾人退出帳外,朱時俊淡淡的問道:“圍三闕一實可行,為何大將軍硬要強攻呢?”


    “哈哈!以堂堂之陣,擊皇皇之師,這不正是軍師所說的嗎?”趙長河笑著說道,隨即聲音轉冷,陰沉的說道:“才死掉四個,還不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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