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是不是就要將左賢王斬於刀下?”回到大帳,史達貴摒退左右,看著劉虎淡然問道。


    “嘿,我這點心思,自然瞞不過統領大人的眼睛。”劉虎恭敬的說道,卻是一臉的笑意。征北大軍離開後不久,劉虎便憑著自己處心積慮的謀劃,進一步的拉進了與史達貴的關係,及至現,已是整個留守大軍中為接近史達貴的人了。


    “告訴過你,心不要太急,今天差點就被你壞了大事。”史達貴語氣轉厲,臉上略有責備之色。


    這些日子劉虎早已摸清史達貴的脾氣,雖然史達貴語氣轉變,他也不以為意,史達貴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他當然一清二楚。“末將不敢,隻是和左賢王鬥了這麽久,今天算是第一次占上風,所以一時收不住手,還請統領大人原諒。”劉虎有模有樣的請罪道。他心裏清楚,隻要稍稍讓史達貴麵子上過得去,不懷疑你有意違背他的命令,便已是萬事大吉。


    “好了,下不為例。”史達貴滿意的說道,臉色一正,從懷中掏出一張蠟黃色的紙條,向劉虎遞了過來。“舅舅來信了。”自從劉虎成功成為他的心腹後,他很多事上便不再隱瞞劉虎。以前有事總習慣與潘宗向商議,而現隻有他一個人,一時間當然不適應,是以一覺得劉虎可靠之後,便是毫無保留。


    劉虎小心的接過紙條,鄭重的展開。“縱虎擾涼”四個筆力蒼勁的小字頓時映入眼簾,劉虎不由微微動容。“大將軍莫非想……”劉虎遲疑的說道。


    “不錯,平定匈奴我和舅舅兩人立下汗馬功勞,誰知道形勢突變,竟讓潘宗向把功勞全攬了過去。舅舅被閑置家,而我,若不是舅舅思慮長遠,現恐怕也不知身何處!這口氣,讓我們趙史兩家,如何咽得下去!”史達貴忿忿的說道。


    “可是……”雖然劉虎知道這是加重孤懸大漠的史達貴份量的絕妙策略,卻仍然心中猶豫。左賢王是個什麽樣的人,他現當然是一清二楚,若匈奴的大單於是他,恐怕這場戰爭的勝負,現仍然未知。雖然王庭的覆沒和他有很大的關係,但以他的為人,斷不可能困守王庭,至少可以一解匈奴滅族之局。如果將他放回草原,那後果劉虎也不敢想像。


    “你是怕放虎歸山,反受其害?”史達貴不以為然的說道。


    劉虎躬身一揖,正色說道:“不錯,左賢王非等閑之人,若是放回草原,恐怕再難約束。”現左賢王困守山上,又被自己死死掐住糧草,仍然能讓自己吃足苦頭。雖然這次看似自己大獲全勝,但隻不過是因為自己針對左賢王的規律,進行反複的訓練之後,才能一舉得逞。戰場瞬息萬變,脫困的左賢王將再沒有規律可尋,這讓劉虎怎麽不暗自擔心。


    “匈奴已滅,恐怕百年也難恢複元氣,就算是上一代大單於柯裏撒複生,也難有作為。區區一個左賢王,我還怕他們翻上天嗎?”史達貴輕蔑的說道。十年戰爭下來,匈奴人口銳減,就算左賢王能將所有幸存的匈奴人召集起來,也沒有多大的實力,是以史達貴根本不擔心左賢王會給自己帶來威脅。


    “統領大人說得是,況且有大將軍運籌帷幄,末將實太過小心。”劉虎恭敬的說道,雖然他對此深為憂慮,但畢竟這是趙長河的意思,雖然他被史達貴引為心腹,但卻遠遠比不上趙長河史達貴心中的地位。


    “我看你不是太過小心,而是一直想戰場上打敗左賢王而已。現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那你又何必介懷呢。”史達貴笑著對劉虎說道,隨之揚聲向外喝道:“有請左賢王!”


    史達貴話音剛落,高大粗獷的左賢王已大步踏入,不卑不亢的立帳中,冷傲的看著坐上首的史達貴。劉虎一臉驚訝,呆呆著看著自己熟悉已久的死敵。心裏卻是震驚不已,自己才和史達貴回到大帳不久,左賢王竟然緊隨而至,看來史達貴早已安排好了。幸好自己剛才沒有據理力爭,否則後果將難以預料。


    “左賢王別來無恙?”史達貴歉了歉身子,微笑著問道。


    左賢王卻是毫不領情,冷哼一聲操著略為生硬的大陳語說道:“階下之囚,要殺要剮隨你便,不要妄想本王會哀求於你!你們中原有句話,士可殺,不可辱!”話一說完,左賢王別過頭去,看到一旁的劉虎,眼中閃過一絲狠毒的殺意,向另一邊別去。


    劉虎暗自打了個寒顫,雖然是身處自己軍營之中,但左賢王眼中流露出的殺氣卻仍然讓他心悸不已。“哈哈,憑你那巴掌大的要寨,本將軍要踏平它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若要殺你,十個左賢王也早死了。”史達貴傲然說道。


    “哼,若不是本王失策,哪裏容得了你此狂妄!”左賢王恨恨的說道,一臉的不屑。


    “勝負早已成定局,不容爭辯,本將軍這次請左賢王來,其實是有事相商。”史達貴一臉和氣的說道。


    “我們還有什麽好商量的!”左賢王決然說道。剛才他正奇怪征北軍為何突然停止追擊,哪知還沒來得及高興,便不遠的山道上被史達貴派出的數千人團團圍住。本以為已是必死無疑,卻被帶到了這裏,雖然不知道史達貴玩什麽把戲,但既被生擒,他早已拋開一切。


    “坐,這淳香的奶茶,想必左賢王有此日子沒嚐過了吧。”史達貴抬手示意,友善的說道。


    “坐就坐,我還怕你不成。”左賢王悶聲說道,一屁股劉虎對麵坐了下來,毫不客氣的將滿滿一杯奶茶一飲而。


    看到左賢王此舉,史達貴讚賞的說道:“都說左賢王是草原上豪爽的漢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左賢王抓起案上的羊腿,毫不客氣的撕下便吃,邊吃邊說道:“我勸你還是早殺了我,否則要是給我逮到機會,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將你們兩個統統殺掉。”


    聽到左賢王那個重重的殺字,史達貴眼中閃過一絲殺氣,旋又忍住,笑著說道:“打打殺殺已經十年了,難道我們隻能做敵人,不可以做朋友嗎?”


    “朋友?隻有草原上的狼是我們大匈奴的朋友,你們中原永遠是我們的死敵!”左賢王頭也不抬,斷然說道。


    “若是我能將你放歸草原呢?”對左賢王的話史達貴毫不為意,悠然說道。


    左賢王神色一僵,正大口咀嚼的嘴停了下來,卻沒有說話。


    “若是我不僅放了你,還供給你戰馬武器呢?”史達貴繼續說道。


    “你……”左賢王終於動容,抬頭望向史達貴,一臉的疑惑。


    “不僅僅是這些,我還可以助你統一流散的各部,讓你可以再度傲立草原!”史達貴緊盯著左賢王,淡然說道。


    “哼,想讓我統一各部,然後被你集中消滅嗎?這點詭計,還想瞞我!”左賢王低下頭去,再不看史達貴。


    “哈哈,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憑我手中的一萬大陳精銳的鐵騎,要掃滅現的匈奴,難道左賢王認為會有什麽困難嗎?”史達貴傲然說道。


    “那我實看不出你這樣有什麽好處。”左賢王疑惑的說道。他自然知道,王庭覆滅後,匈奴再沒有力量抗衡大陳,是以越發對史達貴的動機產生懷疑。


    “沒好處的事我當然不會做,我的條件隻是我們結成盟友,互利互助。”史達貴施然說道。


    “你想讓我幫助你對付你的敵人?”左賢王試探的問道。


    “左賢王果然是聰明人,既然大家成了盟友,你的敵人便是我的敵人,我的敵人當然也是左賢王你的敵人了。”史達貴笑著說道。


    左賢王搖了搖頭,猶豫的說道:“既然你都對付不了,那以我現的實力,豈不是去白白送死?”


    “當然不會,若是我費周折,隻是讓你去送死,那也未免太麻煩了。我說過,咱們互利互助,況且我還要先助你統一匈奴各部,等你實力足夠時,才會讓你去對付我的敵人。”史達貴說道。


    “那你要我對付的是……”見史達貴不像是說笑,左賢王不禁暗自心動。


    “涼州!”史達貴恨恨的說道。


    “你要我助你攻下涼州?”左賢王問道。


    “憑你我的實力,還不夠。我隻要你全力襲擾、搶掠涼州境內各郡縣,讓涼州軍無遐他顧便可。”史達貴堅定的說道。


    聽完史達貴的話,左賢王不由陷入沉思。史達貴的提議讓他非常心動,現他困守狼山要塞,隻要史達貴斷絕他的糧草,那用不了多久,便會不戰而亡。逃離這裏,重回草原,這是他做夢都想的事情,而現,隻需要他輕輕點頭,一切便可成為現實。事情來得這麽突然,讓左賢王猶自以為自己做夢。沉吟良久,左賢王輕輕的說道:“你就不怕我離開這裏後,反過來對付你嗎?”


    “哈哈,左賢王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若是你的親口承諾都信不過,那我怎麽會縱虎傷己呢。”史達貴自信的說道。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左賢王點頭說道。


    “那我們就擊掌為誓。”史達貴大笑說道,站起身來迎向左賢王。


    “啪!”


    “我左賢王今天以長生天起誓,與史達貴結為忠實盟友,共進退,同生死,若違此誓,定遭長生天所棄!”


    “我史達貴今天以天地神靈起誓,與匈奴左賢王結為忠實盟友,共進退,同生死,若違此誓,令我不得好死!”


    立誓之後,兩人相視而笑,往日的仇恨也似乎一掃而空。左賢王謝絕了史達貴的熱情挽留,匆匆離去,準備率眾連夜下山,領取史達貴所承諾的戰馬後重回草原。雖然被困僅四個月,但一向馬背上打滾的匈奴人,早已忍耐不住。


    “統領大人就這麽相信他的誓言嗎?”左賢王離去後,劉虎望著史達貴擔憂的說道。


    “你的擔心放他身上好像合適一點。”史達貴望著帳外,淡淡的說道。


    看著史達貴平靜的臉孔,劉虎心中微微一顫。


    ※※※※※※※


    “拜見統領大人!”十人一見到楊誠,立即恭敬的拜倒地。


    “起來吧,正盼著你們,你們就回來了。帶回來什麽好消息了?”楊誠笑著說道。


    十人相視一望,一人站了出來,恭聲說道:“我們其實還沒有趕到鬱林。”


    “什麽!溫德,我不是叫你們一路趕去鬱林嗎?你們竟然半路跑了回來了?我就說怎麽這麽快。”張破舟一旁生氣的說道。


    “讓他們說,總是遇到了什麽事情才會返回。”楊誠責怪的說道,旋又轉向那叫溫德的士兵,和聲說道:“慢慢說,我相信你們不會無故返回。”


    “是。”溫德怯怯的望了張破舟一眼,說道:“我們剛朝鬱林趕了兩天路,便碰上了賊兵的大隊人馬。”


    “多少人?知道是誰領軍嗎?”楊誠淡然說道。


    “不知道。”溫德低頭說道。


    “你……”張破舟剛說出一個字,見楊誠望向自己,立即收住了口。


    見楊誠沒有責怪,溫德繼續說道:“本來我們也想仔細看清楚,不過見賊兵正疾速行軍,怕反而被甩到後麵。所以不敢停留,日夜不停的趕了回來向統領大人報信,石虎峽碰到正打掃戰場的聯軍,知道白灣城已被攻下,所以匆匆趕到城裏來。”


    “這麽快就來了,看來合蒲定是被黃功偉攻下了。”楊誠沉吟道,望著城樓外漫天的大雨,微微有些憂慮。


    “統領大人,要不要我現派人去探查敵情,敵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趕來了。”張破舟看了溫德他們一眼,急急的說道。


    “不用了,已經來了。”楊誠淡淡的說道。


    雨中的石虎峽口,無數渾身濕透的賊兵正不斷的湧出。不多時,那團黑影已進入眾人的視線,見此情景,城樓上的眾人均不由吸了一口冷氣。湧現出來的賊兵密密麻麻的擠泥濘的官道上,僅眾人看到的部份,已經至少一萬以上,而且賊兵仍然峽口不斷湧出,不知後麵會有多少人。


    “統領大人,擊鼓應戰吧。”張破舟焦急的說道。


    楊誠剛要舉手下令,心中一動,轉而問向溫德:“你們一路走來,路上戰鬥過的痕跡是否被雨水衝走?”


    “是的,若不是看到他們掩埋屍體,根本看不出來發生過戰鬥。”溫德堅定的說道。卻不知楊誠此緊要關頭,竟會問自己這些。


    “破舟,你馬上跑去找封飛、崔剛和葉鋒,傳我軍令,前軍全數趕西城牆上,左右二軍則西城門後左右埋伏,動作要快!”楊誠沉聲喝道。


    張破舟微微一愣,已猜到楊誠的用意,興奮的應了一聲,向城下狂奔而去。


    “嗬嗬,這下他們算是自投羅網了。”左擒虎笑著說道。


    楊誠卻不答話,雖然自己這樣的安排將會給毫無防備的賊兵以迎頭痛擊,但他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是以眉頭微皺,暗自思。


    大敵突現,雖然剛剛才從戰場上下來,安平聯軍仍然以極快的速度按楊誠的命令布置妥當。


    看著賊兵越來越近,躲城垛後的眾人卻緊張起來。雖然自己處優勢,敵人可能還不知道白灣已被攻下,以有備打無備,當然占便宜。但敵人的陣容卻讓他們絲毫輕鬆不起來,雖然敵人匆匆趕來,陣形已是混亂不堪,但數量卻足以讓人吃驚。


    到前鋒城牆上布置好時,從峽中湧出的賊兵已達五萬之眾,而後麵仍然源源不斷的湧出。五萬多人組成的洪流,正向西門湧來。不多時,已快進入城牆上弓箭的射程之內。


    “看來他們果然不知道白灣被攻下。”楊誠暗道。賊兵進入弓箭射程之內,仍然毫無停頓,埋頭向城門處狂奔而來,顯然受這驟雨之苦,想要快點進城躲雨。


    “開門開門開門!”剛一衝到城下,擁擠的賊兵便拍著城門紛紛叫道。


    看著城中的左右二軍已蓄勢待發,楊誠卻猶豫了起來。開還是不開,他一時竟拿不定主意。


    “統領大人?”封飛疑惑的望著楊誠,看著敵人就要進入自己的伏擊圈,楊誠卻遲遲不下定。


    左擒虎看了楊誠一眼,又望向城外密密麻麻的賊兵,若有所思。


    當城下聚集了近五千賊兵時,楊誠終於下了決定,“破舟,傳令左右二軍,立即上城應戰!擂鼓,全軍射擊!”他終於想到了自己為什麽擔憂,雖然處伏擊的有利地位,但賊兵數量卻太過龐大,一旦城門大開,恐怕局勢將再不能由自己控製。


    “咚咚咚……”震天的戰鼓聲從城樓上轟然響起,城下的賊兵正驚愕間,如雨的箭矢夾大雨之中,已當頭射來。


    “啊!”慘叫連連之聲,立時城門下響起。上千賊兵慘死後,城下的賊兵終於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兄弟開玩笑,而是城池已經換了主人。


    驚恐之中,賊兵紛紛向外逃去,但城樓下早已擠得密不透風,連轉身都已不可能,哪裏還有空間給他們逃跑。混亂之中,無數人被推下了護城河中。此時正是大雨傾盆,後麵的士兵卻不知道前麵正被箭雨傾注,猶自向城門處擠來,局麵欲加混亂。


    “嗚……”前麵的混亂終於驚動了黃功偉,心驚之餘,急忙命人吹響了撤退的號角聲。城門下的混亂漸漸平息,數千俱屍體堆滿了從城門到外麵兩百步左右的道路上,雖然大雨不停的下,但路上的血跡卻仍然異常濃稠,城門兩邊的護城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澈,變成了淒美的淡紅色。


    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讓賊兵丟下了近五千具屍體。撤離之後,賊兵並沒有走遠,而是沿著白灣城的周圍,紮下連綿數裏的營寨,將白灣城團團圍住。


    “轟……”一聲驚雷炸響,濃烈的肅殺之氣頓時彌漫整個平原上,撲天蓋地的向雨中的孤城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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