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七日的大戰讓赤穀城外滿目蒼夷,戰馬和士兵的屍體遍布城外的原野上,蕭的北風低聲嗚咽,靜靜的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韋立雄、甄啟山、章波、吳振翼立馬城外五裏的一個高地上,靜靜的看著如潮而退的己方騎兵。


    “三位統領大人,不能再這樣強攻了。”吳振翼看著遠處,沉聲說道。幾日的戰鬥已讓這個年青而勇猛的將領受傷數處,緊毅的臉上略顯蒼白。


    三人淡淡的看了吳振翼一眼,均露出不屑的眼神。甄啟山不以為然的說道:“怎麽?吳副統領莫非害怕了?”


    “怕?”吳振翼低聲沉吟,旋即麵色激奮的說道:“前五日都是我一人親自率隊衝鋒前,有的人卻後麵逍遙快活!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早就巴不得我死戰場之上,這些我都可以不乎!大丈夫馬革裹屍,有何懼哉!就算你們不拿士兵們的性命當回事,也要考慮自己的性命和大將軍的大局!再這樣攻下去,我軍必敗!”


    “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可沒說過。”甄啟山淡淡的說道。


    “吳副統領,大將軍令我們三部合攻此城,我們怎麽能無功而返呢?”章波肅然說道。


    “是啊,這幾天來我們損失慘重,烏孫人又何嚐好受?隻要再堅持幾日,我軍必勝!隻是我們把建功立業的機會給你吳副統領,卻說我們想要害死你,實讓人害心啊。”韋立雄歎氣說道。


    吳振翼知道三人向來是同一口徑,哪會真有韋立雄說得那樣好心。若是勝了,功勞自然是他三人的,若是敗了,當然是自己這個先鋒不利,這種事情他見得多了,早就不以為奇。


    自從一路順利的攻下南城和溫宿兩城後,三人的自信逐漸變得茫目起來,互相的吹捧逐漸塞滿每個人的心裏。隻有一萬多守軍的赤穀城受此挫敗,哪裏肯甘心。竟然妄圖借著粗製的攻城器械,以善於騎戰的三營強攻赤穀,著實讓吳振翼氣憤不已。想著這幾日戰死的萬餘將士,吳振翼又是一陣心痛,這些勇敢的士兵們,完全是白白葬送赤穀城下,一點價值都沒有。


    “謝謝韋統領的好意,吳某絕非貪功之人,隻是希望三位大人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若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丟這裏,就太值了吧!”吳振翼冷冷的說道。


    “吳副統領太過危言聳聽了吧。雖然我軍略有損傷,但實力仍然遠勝烏孫,就算勝不了,也絕不至於落敗。”甄啟山板著臉說道。


    “略有損傷?”吳振翼冷笑說道:“三萬精騎,現已差不多傷亡一半,這還叫略有損傷?大宛騎兵五日前便遁去無蹤,隨時都可能出現我軍後方,到時兩軍夾擊,我們還能支持多久?三位統領恐怕也不是喜歡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之人,其中利害應該比我清楚!”吳振翼也知道士兵的傷亡對他們來說隻是一個數字而已,隻要不危及到他們自己,他們才不會管死多少人呢。是以改換策略,以他們自己的性命相威脅,以期令三人改變強攻此城之心。


    “後方?逆水和風火兩營已進駐庫車綠洲,憑大宛那幾千騎兵,能奈何得了我們?再不濟我們也可以退回庫車綠洲,若是吳副統領真的擔心小命不保,那我們倒可以考慮讓你單獨回庫車綠洲養傷?”韋立雄不屑的說道。


    “哈哈哈,吳副統領可以考慮考慮,我們定會滿足你的要求的。”甄啟山大笑說道。


    “不錯,若是攻不下此城,我們哪裏有臉去見大將軍。不過吳副統領既然受了傷,我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章波正色說道。三人一向排斥吳振翼,何況這兩日已數度攻入城中,三人對勝利充滿把握,一時間哪裏肯定吳振翼的勸諫。


    “你們!”吳振翼憤怒的指著三人,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想了想,策馬狂奔離去。身後頓時傳來陣陣暴笑之聲。


    “嗚……”號角吹響,三營的又一次進攻再度展開。


    ※※※※※※※


    延城


    潘宗向高坐大殿之上,閉目聽著各方匯報的這幾日的軍情。留中軍的各將則分列堂下,靜靜的等候著潘宗向的垂詢。


    “逆水營駐南城,風火營駐溫宿,庫車綠洲全境已我軍掌握之中,擄獲百姓共七萬餘人,牛羊萬頭,蔡達和郭海兩位統領詢問,是否全數押解至延城?”參謀將軍潘澤海輕聲問道。雖然算起來潘澤海是潘宗向的叔輩,不過卻屬旁支,是以潘家的地位並不高。若不是此次潘宗向帶來的核心人員,大多從潘氏宗族挑選,潘澤海仍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官。


    “就安置庫車綠洲,不必押送到這裏來了。牛羊才萬頭?姑師看來是想堅壁清野了。赤穀城那邊傳來消息沒有?”潘宗向淡淡的說道。


    “赤穀城方麵,據說遭到頑強的抵抗,不過三營統領回報說正加緊攻城,相信不用幾日便可攻下,請大將軍靜侯佳音。”潘澤海恭敬的說道。


    潘宗向皺了皺眉頭,不滿的說道:“真是一幫飯桶,姑師軍玉門就有十萬之眾,赤穀城不過是些老弱殘兵,居然這麽久還沒打下。”


    “玉門關落入姑師大軍的手裏,大將軍真不打算趕回奪回玉門關嗎?”潘澤海輕聲問道。


    潘宗向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說道:“奪回?奪回來幹什麽?姑師人處心積慮的把我們引過來,以為可以據守玉門關,斷絕我的後路,逼我不得不強行攻城。哼,現回去豈不是正中他的詭計?我偏不如他意,他斷我後路,我也斷他後路,看誰能堅持到後。”


    “但是現涼州防守空虛,若是姑師軍趁機引兵入關,恐怕以涼州現的實力,無法抵擋。”潘澤海凝重的說道。


    潘宗向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道:“這個倒不用擔心,楊誠是個能打硬仗之人,手下的飛虎營又是一支勁旅,姑師想要打敗他還得費些功夫。若是楊誠守不住,那就好,長安那些家夥總不會坐視不理的。也讓他們知道一下打仗的滋味,免得總是說三道四,讓他們也吃點苦頭,到時看誰還敢追究軍令狀的事情。”


    “不過……”潘澤海沉吟道。


    “不過什麽?”潘宗向淡淡的問道。


    潘澤海想了想,略有憂慮的說道:“這段時間我們捕獲不少西域百姓,但所獲的糧草卻極少,況且我們大軍深入西域已久,現後方的補給又完全斷絕,僅以之前的糧草,恐怕再堅持不了多久了。”


    “嗯。”潘宗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說道:“把這些百姓的口糧再削減一半,隻要此次攻下赤穀城,趕上西域西遷的隊伍,應該可以獲得足夠的糧草吧。傳令讓甄啟山他們加緊攻城,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快把赤穀城攻下來!”


    “是。不過,現百姓每日也隻維持了一頓而已,而且還要築城耕種,若是再削減……”潘澤海遲疑的說道。


    “這樣好,難道讓他們吃飽了有力氣給我搗亂?能保住性命他們就應該知足了。從今天起,幹活的每日一頓,不幹活的兩日一頓,若有反抗的,一律斬首示眾!”潘宗向沉聲說道。


    潘澤海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施禮退下。


    “啟稟大將軍,卓堂將軍回來了。”一名士兵跪殿外恭敬的稟道,潘澤海與那名士兵擦肩而過,聞言不由輕輕的搖了搖頭,疾步離去。


    “傳!”潘宗向急急說道。自從聽了西域長者對羿族的描述後,潘宗向卻並不像那老者那樣懼怕,他始終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部族,能夠有多大的本事。生出想收伏羿族,震懾西域其他部族的念頭,當下便不顧幾名長者的哀求,命卓堂帶五千步兵前去收伏羿族。那幾名長者也被強行押去,以作溝通之用。


    “傳卓堂上殿!”傳令兵宏亮的聲音中,一名高大挺拔的年青將領大步踏入大殿之中。自從入住龜茲皇宮以來,他的排場也越來越大了,有些地方甚至超越了他身處的地位,不過他卻不以為然,沉迷其中極是享受。


    “參見大將軍!”一入大殿,卓堂立即跪倒拜道。


    “怎麽樣?羿族可願臣服於我?咦,你的臉色……”潘宗向皺眉說道。


    卓堂滿臉的疲憊之色,聞言低頭說道:“末將有辱使命,請大將軍降罪!”


    “羿族竟敢不向我臣服!你帶去那四人呢?給我叫上來!”潘宗向怒聲說道。


    卓堂重重的磕了幾個頭,慘然說道:“那四人全部被羿族射殺,末將所率的五千步兵也折損數百。”


    “砰!”潘宗向重重的拍著身前的幾案,大聲說道:“第一次他們不知道我們的身份,我也不去計較了,現竟然還敢襲擊我的隊伍!事情的經過倒底是怎麽的,快快講來。”


    “是。”卓堂恭敬的應道:“我軍一抵達逆水和風火二營遇襲的胡楊林,便林外安營紮寨,派士兵護送四名西域長者入林傳達大將軍的意思。哪知羿族卻毫不理彩,將他們趕出胡楊林,警告我們立即離去,不得再踏入胡楊林半步,否則殺無赦。”


    “好大的口氣。”潘宗向忿忿的說道。


    “當是末將也是這樣想的,本想率兵攻進,不過大將軍曾說過,好能令羿族臣服。所以末將便再派出一千人護著四名長者入林,做出後的努力。”卓堂沉聲說道。


    潘宗向點了點頭,讚賞的說道:“你做得很對,若能讓羿族臣服,對我軍將極為有利。羿族竟如此不識好歹,難道真以為我沒能力滅他全族!”


    “第二次入林後羿族卻再沒有回答,反而他們退出胡楊林裏驟下殺手,令我軍損失慘重,連西域的四名長者也無一生還。末將見此情形,自知已不能善了,不過羿族林中甚是難纏,所以末將便傳令火燒胡楊林,逼其出來迎戰。”卓堂正色說道。


    “結果呢?”潘宗向皺眉問道。卓堂的方法可算得上非常正確,要想那處胡楊林中對付羿族,恐怕要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不過很顯然卻是卓堂吃了虧,讓潘宗向疑惑不已。


    “末將花了兩天時間,將整片胡楊林全部燒光,卻沒見一個羿族衝出。末將遍尋無果,便想趕回來向大將軍加報。哪知離開胡楊林後,兩天之內竟遭到羿族十次伏擊。羿族沙漠裏神出鬼沒,我們根本找不到他們的行蹤,隻得日夜不停的趕返回來,末將未能完成大將軍的任務,請大將軍降罪。”卓堂低頭說道。


    “整片林子都燒光了?羿族難道長翅膀不成?”潘宗向皺眉說道。


    卓堂點了點頭,疑惑的說道:“末將確實派人監視著整片林子,一直沒見到有羿族的人出現,他們到底是如何逃脫的,末將也實猜不出。”


    “好了,這次我也不怪你,這幾日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潘宗向淡淡的說道。


    卓堂深深一拜,感激的說道:“謝謝大將軍,末將告退。”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羿族,竟讓我軍兩次受辱!”潘宗向憤聲說道,眼神不住殿內巡視。


    殿內諸將見潘宗向的眼神掃及,紛紛低頭不語。前一次還可以說大意之下而失,但後一次做了充分的準備,也被羿族弄得灰頭土臉。異族的強悍,各人心裏豈會沒底,雖然這是一次讓潘宗向大為賞識的機會,卻沒有人願意去嚐試,畢竟自己的性命,才是重要的。況且沙漠之中,不要說打仗,就連行軍也是件苦差事。


    潘宗向眉頭微皺,看著一臉嘲笑之色的一名異族青年淡淡的說道:“巫蓯王子有什麽要說的嗎?”


    巫蓯便是當日吳振翼從井下捕獲那人,不過因避林智的迫害,兩年前便已躲井中密室,一直與外界斷絕聯係,是以所知的東西,並不能讓潘宗向感興趣。不過潘宗向卻對他還算禮遇,每日讓他陪殿內,一則是對他並不放心,二則也可以向那些末落貴族做做樣子,把反對姑師的人爭取過來,讓他可以順利的占據西域。


    巫蓯靜靜的聽完翻譯的轉達,一臉堅定的說道:“大將軍,沒有人可以沙漠中打敗羿族!你這樣隻是自討苦吃而已。”


    “是嗎?你們西域人看起來絕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眼裏,卻也算不得什麽。”潘宗向傲然說道。


    巫蓯微微笑了笑,不卑不亢的說道:“大將軍,您知道嗎,連一統西域的姑師王也不敢招惹羿族,甚至還要不斷向羿族示好,以求羿族不幹涉姑師的事務。”


    “示好?怎麽示好?姑師人竟與羿族互相勾結嗎?”潘宗向疑惑的問道。


    巫蓯搖了搖頭,正色說道:“羿族除了逐日弓的主人,是不會與任何人有一點聯係的,除非有人主動向他挑釁。姑師王不是逐日弓的主人,當然也不可能‘勾結’得上羿族之人。隻是姑師王每攻下一國,便會劃出一塊綠洲贈送給羿族,你所燒那片胡楊林,便是其中之一。”


    “哈哈,這麽說來我豈不是把羿族的窩給燒掉了?姑師王給了羿族這麽多好處,好像也沒什麽作用吧?不過到了我這裏,卻沒有這樣的好事了,要麽臣服,要麽毀滅,絕對沒有第三條路可供他們走!”潘宗向狠狠的說道。


    巫蓯聳了聳肩,不以為然的說道:“大將軍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不過看大將軍答應助我複國的事情上,小王還是勸大將軍不必將羿族放心上。羿族沙漠中居無定所,與世無爭,實對大將軍構不成半點影響。若是大將軍存心要消滅他們,反而會惹來天大的麻煩。”


    “西域的所有人都必須聽從我的號令!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潘宗向傲然說道,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高高上的寶座,或許真的可以令一個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啟稟大將軍,銳金營副統領吳振翼殿外求見!”


    “傳!”


    吳振翼風塵仆仆的踏入大殿,恭敬的拜道:“參見大將軍!”


    “怎麽?是不是赤穀城已經被攻下來了?”潘宗向略帶喜色的問道。


    吳振翼搖了搖頭,肅然的說道:“沒有。”


    “那你回來做什麽?”潘宗向疑惑的問道。攻下赤穀城,便能打開一片天地,一解他現糧草不濟的困局,是以他對赤穀城的戰況異常關心。


    吳振翼對著潘宗向一拜,凝重的說道:“請大將軍火速派兵增援赤穀城!”


    “什麽!”潘宗向驚訝的說道:“增援?難道你們三營竟攻不下一個赤穀城?”


    “三位統領不聽末將勸諫,一味強行攻城,連戰七日,城未攻下,卻已損失近半,若繼續下去,恐怕難免敗局。所以末將日夜不停的趕回延城,請大將軍定奪!”吳振翼激憤的說道。


    潘宗向終於動容,不信的說道:“竟有此事!”


    “末將所言句句屬實,大將軍若再作遲疑,恐怕三營難逃危局!”吳振翼振聲說道。


    “那你認為需要多少人馬才能攻下赤穀城呢?”潘宗向皺眉說道。


    吳振翼略作思考,正色說道:“末將以為烏孫精銳駐城中,強攻對我方並無益處。以末將看來,隻需一萬步兵圍城不攻,再派五千精騎繞過赤穀城,定可收到奇效!”


    “好!我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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