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去刑部幹什麽?”劉虎瞪眼吼道。一般來說,去刑部無非兩件事:一是審人,二是被審。皇帝的權力分散各大臣手中的時候,審人無疑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哪一個官員背後,沒有這樣那樣的後台。要給他們定罪,總免不了得罪其背後的勢力,除非這個人背後的勢力,已經默許其犧牲品的地位。而被審當然就不是一件好事情了,是以劉虎才會如此失態。


    楊誠揮手止住劉虎,對周正點頭說道:“好,我跟你去。”該來的總會要來,他心裏也清楚,這件事情,恐怕並不是那麽容易就了結的。


    “可是誠哥……”劉虎著急的說道。


    “不用說了,你先去吏部吧,我一會就來找你。”楊誠一臉輕鬆的說道,生怕劉虎再鬧出什麽事來,反而不好。畢竟劉虎現京城附近任職,今後免不了要和京城裏的各方勢力打交道。


    劉虎搖了搖頭,堅定的說道:“誠哥,我陪你去。”


    楊誠看了看劉虎,知道自己勸也沒用,隻好無奈的點了點頭。


    三人一行向刑部走去,及至走到刑部衙門,劉虎卻被攔了外麵。“委屈副使大人門外等候。”周正肅然向劉虎說道,頭也不回的向內走去。


    楊誠回頭以目暗示劉虎不要衝動,整了整朝服,昂首挺胸,臉上毫無畏懼的緊隨而入。他自信自己西域的所做所為,無愧於心,雖然為了劉虎他也瞞騙過朝廷,但比起今天朝堂上的虛假,也算不得什麽。


    劉虎看著楊誠的背影,氣憤的跺了跺腳,獨自刑部外的石階上坐了下來。他也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隻是事情關及楊誠,他卻難以保持戰場上那種冷靜。不過這裏畢竟不是他的地盤,也是他不願惹惹不起的地方,是以雖然心中憤慨,也隻得耐心等待。


    周正領著楊誠穿過大門,徑直向刑部大堂旁的一個偏廳走去。偏廳之內,早有三個與周正服飾差不多的人等候,一見兩人進來,紛紛停止交談,做出一臉肅然之色。


    “鎮南將軍請。”周正指著正中的一張椅子說道,“我先介紹一下這三位大人。”


    楊誠點了點頭,泰然自若的走上前去。“兵部侍郎潘慶聰潘大人,吏部侍郎顧良才顧大人,禮部侍郎鄭仕鵬鄭大人。”周正逐一指著三人向楊誠介紹道。


    “三位大人好。”楊誠揖手一禮,穩穩的坐了下來。雖然表情仍然平靜,但心中仍然有驚訝,這一次竟然是四部聯合起來,足以見朝廷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楊誠心中也有些疑惑,照理說他到了長安大半個月了,除了例行的公事,朝廷根本沒有理會他們,反而聖旨已下,才將他傳到刑部。整個事情完全反了過來,根本不合尋常的程序。他現心裏也搞不清楚,究竟關於流言這件事,朝廷到底是怎麽想的。


    疑惑之餘,楊誠仔細觀察著這四部待郎,希望能他們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從名字上來看,兵部侍郎潘慶聰代表的顯然潘家;吏部侍郎顧良才與禮部侍郎鄭仕鵬無疑是鄭、顧兩家的人;唯有周正卻不知代表的是誰。從態度上來看,也基本能證實他的猜想。潘慶聰對他是一臉和善的笑意,另外二人卻有些冷冰冰的感覺,周正幾乎一直都是公事公辦的樣子,看不出來對自己是什麽態度。既來之,則安之,楊誠也懶得再去多想,看他們要怎麽樣。


    “鎮南將軍。”三人同是立起回禮。


    “楊將軍不必緊張,沒什麽事,隻是聊聊而已。”坐下之時,潘慶聰笑著說道,顯然是要安楊誠之心。


    鄭、顧兩人聽了卻微微皺眉,顧良才正色說道:“潘大人,這樣說恐怕不妥。”


    “有什麽不妥!”潘慶聰不以為然的說道:“已經這麽委屈人家了,你們還嫌讓步不夠嗎?”


    “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們也隻是公事公辦,防患於未然而已,就算是太尉大人,也不敢打包票的。”鄭仕鵬斜著眼睛說道。


    “三位大人。”周正坐到潘慶聰與顧良才之間,沉聲說道:“這次是由刑部主理,三部協助,三位若想爭吵,我可以為你們準備地方。”


    周正的話雖然毫不客氣,但三人卻似乎頗為忌憚周正,雖然臉上仍是不服,卻沒人再敢開口。周正也沒有再理會三人,轉頭向楊誠說道:“鎮南將軍,這一次並不是要將你審問治罪,那樣的話坐這裏的就是尚書大人,而不是我們幾個了。這一次找你來的主要目的,隻是向你了解一下你西域的有關事宜,然後再根據問話的結果,決定是否會再請你來。所以是我希望你能夠據實、詳的回答我們的提問,這對我們和你,都有好處。”


    楊誠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七上八下的。根據周正所說,這一次過後,很可能還有第二次,而第二次,恐怕就是要給他定罪的了。雖然潘慶聰之前就已經暗示了他,不過他卻不敢有絲毫輕鬆。潘家雖然護著自己,但另外兩家卻似乎有著別的意思。這一點,他心裏當然清楚:鄭、顧兩家所針對的,顯然不是自己那麽簡單。交州為潘家名下的四鎮之一,雖然人口、錢糧、兵馬整個大陳都排後麵,但對潘家來說仍然有著重要的地位。況且這次若能將自己治罪,那潘家恐怕也脫不了幹係。


    “那好,我就直接發問了。”周正正色說道:“關於前段時間長安盛行的傳言,鎮南將軍可否知道?”


    楊誠點了點頭:“略有耳聞。”


    “什麽傳言,那純粹是流言,姑師王想亂我軍心的流言。”潘慶聰搭腔說道。


    周正白了潘慶聰一眼,繼續說道:“那將軍有何看法?”


    “這當然純屬誣蔑!楊誠一心忠於朝廷,天地可鑒。姑師王當時為了逃避我的追擊,才故意派人傳布流言,這件事情我從他口中親耳所聞,難道你們竟沒有問過他嗎?”楊誠正氣凜然的說道。


    周正臉上微露敬佩之意,略有些尷尬的說道:“安樂侯遠居涇城,這件事他的請罪書內並未提及,我們稍後自會派人前去相詢。”


    “安樂侯?”楊誠疑惑的問道。


    “就是姑師王了。”潘慶聰解釋說道,接著又簡要的向他介紹了一下朝廷對林智的處置情況。


    聽完潘慶聰的解說,楊誠終於明白過來。對於林智的處置,朝廷上經過月餘的激烈爭論,才終決定下來。隨著姑師的敗亡,大陳的威望確實有著極大的提高,原本一直沒來朝貢的四方夷族小國,也開始紛紛來朝。所以為了展示天朝上邦的仁茲與大度,並沒有將林智殺了泄憤,而是封為安樂侯,永遠圈禁。偶爾有小國使臣來訪,還會把他拉出來做陪,充當一塊活的招牌。不過其他時間,他是完全沒有任何自由的。這樣的結果,對林智來說恐怕並不樂意看到,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卻從此失去了自由。


    “這傳言恐怕也並不是空穴來風那麽簡單,鎮南將軍被西域百姓共尊為聖主,這又做何解釋?”顧良才盯著楊誠說道。


    楊誠皺了眉頭,沉聲說道:“共尊為聖主?我怎麽不知道。況且朝廷難道會因別人的說詞,無視實際的情況,就要對大臣橫加猜疑嗎?”楊誠當然不是不知道,但這種事情,一向為敏感,稍有不慎,便會給他帶來大禍。他當然不會承認,實際上他也曾嚴令西域各族不得這樣稱呼他,不過背地裏,卻不是他能夠阻止得了的。


    “這就怪了,西域絕大多數百姓都知道的事,鎮南將軍竟然會不知?”鄭仕鵬淡淡的說道。


    楊誠搖了搖頭,反問道:“請問鄭大人,這絕大多數,是你親自調查所得,還是從別人口中所得呢?”


    鄭仕鵬臉色微窘,楊誠卻毫不客氣的說道:“我想鄭大人公務繁忙,也無遐到西域,那就是聽人所說吧。那我再問鄭大人,對你說的人是自己親耳聽到,還是又聽別人所說呢?如果是親耳聽到,那我就不得不佩服他了,要找到西域絕大多數百姓,若是我來,恐怕要花上幾年功夫。鄭大人的屬下真是能幹,竟然能這麽短的時間跑遍西域,若是我軍中有這樣的人才,那可太好了。”


    鄭仕鵬當然知道,楊誠是暗示他所掌握的如同之前一樣,僅是傳言。從道理上來說,傳言當然不能當真。但他當然不甘心就這樣被楊誠問到,當即冷聲說道:“我們所掌握的,雖然並不準確,但將軍你難道又敢保證,你確實不知道嗎?如果讓我們拿到真憑實據,僅憑這一件,就可以置你個欺君之罪!”


    楊誠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說道:“請鄭大人搞清楚,百姓尊楊誠為聖主和少數人背地裏叫完全是兩回事。”


    “有什麽區別。若非自己有心,別人怎麽會這樣叫你。”鄭仕鵬不以為然的說道。


    楊誠陡然站起,對著鄭仕鵬施禮說道:“丞相大人。”


    見楊誠向自己行禮,鄭仕鵬慌忙站了起來。因為按品級來說,楊誠比他們還高出半截,按規矩他是不能坐著受楊誠之禮的。正要回禮之時,卻聽楊誠這樣稱自己,不由一臉疑惑,急忙向後麵望去,心裏還以為是鄭南風來了。看見後麵空空如也之後,鄭仕鵬不由微怒說道:“鎮南將軍玩什麽花樣?丞相大人根本不這裏。”


    聽到鄭仕鵬的責問,楊誠卻不以為意,一臉正經的說道:“我剛才稱呼的是你。”旋又另外三人說道:“大家可要做證,鄭侍郎居然想謀奪丞相之位,實是罪大惡極!”


    “你胡說!”鄭仕鵬氣急敗壞的說道,旋又想起剛才自己所說,不由啞然。


    楊誠笑了笑,穩穩的坐了回去,淡淡的說道:“鄭大人當然不會想謀奪丞相之位,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什麽聖主,別人怎麽叫自然由他喜歡,隻要自己沒有去做,我想朝廷也不至於因此降罪吧。”


    “既然你不想做西域的聖主,那為何還要成立什麽長老會,還分配各族的土地呢?朝廷可從來沒有要求你這樣做過。”顧良才窮追不舍的問道。


    楊誠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元老會與土地劃分,都是西域各族首領商議的,並不是我來決定的。我隻不過代表朝廷,居中協調而已。”


    “說得好聽,若沒有你,西域各族怎麽可能坐下來談,早就該打起來了。”顧良才冷哼說道。


    楊誠一臉驚奇的說道:“照你這樣說,難道我們朝廷就坐視西域再燃戰火,而我就袖手旁觀嘍?”


    “這有什麽不可以,西域打得越厲害,對我們大陳的威脅就越小。”鄭仕鵬振振有詞的說道。


    “哈。”楊誠大笑說道:“我大陳一向為禮儀之邦,我實不相信,這樣的話竟然從一個禮部侍郎的口中說出。西域的百姓,難道就是不人了嗎?難道我們泱泱大陳,竟會要用這樣的方法來防止四夷的侵撓,而不是以德理服人嗎?”


    “這……”鄭仕鵬頓時語塞。楊誠所說的都是些冠冕堂皇之詞,雖然並不符合實際,但卻讓他不能反駁。畢竟這些大道理,還經常掛他們的嘴邊。


    “但是我們已經派出西域都護使,統一協調西域各族之事,將軍就應該阻止他們成立什麽元老會。”顧良才沉聲說道。


    楊誠笑了笑,正色說道:“西域都護使到達之前,元老會已經成立。況且元老會以製止各族紛爭,永不侵犯大陳為宗旨,讓其存,對大陳實百利而無一害。”


    “什麽百利而無一害,若是被別有居心的人掌握,恐怕第二個姑師,又會出現。”鄭仕鵬不以為然的說道。


    楊誠擺了擺手,沉聲說道:“對於西域的治理,我上的奏摺裏已經詳細說明了我的意見。相信朝廷已有定論,何況現西域都護府已經成立,我想也用不著我們再這裏討論西域以後的事情吧。”


    鄭、顧兩人手中的王牌,不過隻是聖主與元老會兩張,卻沒想到被從容化解,一時呆坐那裏,不知所措。本來這種事情就是兩可之事,說好說歹隻是因人而異而已,根本就沒有講道理之說。不過顯然之前三大家族已經達成某種協議,不然便不會如此反常的聖旨宣讀之後,才來盤問楊誠。


    周正毫無表情的看著鄭、顧二人的發難,直至兩人啞口不言,才開口說道:“還有一個問題:征西將軍遭遇姑師軍時,將軍又何處?”


    “我去了羿族。”楊誠據實說道。這件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少,何況楊誠也覺得並無隱瞞的必要。


    “當時將軍正追擊姑師軍,為何會突然離營呢?”周正繼續問道。


    “羿族雖然隻是西域的一個小部族,但對西域尤其是沙漠的熟悉遠非常人能比。當時我與神威營不足兩萬,追擊的卻是八萬的姑師軍。雖然他們士氣低迷,但勝負仍然難料。所以若能得到羿族相助,對我軍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幫助。”楊誠坦言說道。


    周正點了點頭,就算他對軍事一竅不通,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隨即又問了一些擒住姑師王的細節以及如何遇上劉虎及潘澤海的經過,這些都潘澤海當日的奏摺裏寫得清清楚楚,楊誠也隻是“照實”回答就是。


    問話持續了半個多時辰,對周正的提問與顧良才和鄭仕鵬的責難,楊誠都一一應付了下來,再加上有潘慶聰間或助他一臂,讓他總算順利過關。周正交待讓他半月內不得離開長安後,便宣布這次“審問”告終。


    離開刑部,劉虎仍然呆坐那裏,直至楊誠拍了拍他的肩膀,才驚醒過來。關切的問了事情的詳細經過已後,不由又是一番感慨。雖然周正並沒有說他完全沒事,但兩人顯然都比較樂觀。交談不久,兩人便把臂向吏部行去。


    大將軍府


    章盛仍和之前一樣坐小院裏,手裏蒲扇輕搖,說不出的遐意。


    “大哥,難道你不準備見他們了?”公孫無忌坐離章盛不遠的一處石凳上,一邊剝著橙黃碩大的金橘,一邊問道。


    章盛羨慕的看了一眼公孫無忌手裏的金橘,淡淡的說道:“好像你還比我心急。”


    “這就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嘛。大哥你就是安坐享福的皇帝,小弟我就是奔波賣命的小太監。”公孫無忌將一瓣金橘塞入口中,一邊享受的吃著,一邊含糊的說道。


    章盛微微搖頭,感慨的說道:“要是我也能像你現這麽活溜,多跑跑也無所謂。”


    “這純粹就是你懶。我就搞不懂,每天這裏坐著,都坐了二十年了,你就不煩?要是我來,早就無聊死了。”公孫無忌指著章盛,皺眉說道。


    章盛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我看你修道五十年,還和當年一樣,不知道修些什麽。”


    “嘿,修道就一定要像你這樣整天靜坐不動嗎?心境到了,就行了。”公孫無忌笑道。


    章盛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才緩緩說道:“過幾天我又老一歲了,這一次,你去給張羅張羅。”


    “真的?”公孫無忌驚奇的問道,見章盛點頭,旋即喜道:“這就對了,給你過了幾十個生日,就我兩個糟老頭,也該鋪張一下了。”


    “不是這個意思。這裏有幾個人,你派人用快的馬,給我接來。”章盛搖頭說道,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隨手拋了出去。


    看著那張紙沿著詭異的線路,穩穩的落自己的手中,公孫無忌讚賞的說道:“大哥這手功夫,真是爐火純青了,誰要是認為你是個糟老頭子,肯定連後悔的機會也沒有。”


    網bp;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神箭傳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簡單老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簡單老楊並收藏神箭傳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