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破舊立(下)


    待劉慶恩和沈鳳銘說完,趙北站起,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抬起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那塊寫著“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匾,搖了搖頭,向簽押房外喊道:“田勁夫!”


    “到!”田勁夫提著兩把匣子槍走了進來。這批匣子槍是兵工廠庫房裏找到的,都是剛剛從德國進口的毛瑟自來得手槍,鋥亮簇,因為火力凶猛,後世的中國人通常將其稱做“盒子炮”,這些盒子炮讓趙北心花怒放,立即將這批手槍裝備了自己的衛隊營,不過也就田勁夫有兩把,其他人都隻有一把。


    “叫人把這塊匾取了。”趙北指著那塊匾說道。


    “是!”田勁夫應了一聲,轉身出去找梯子。


    對於趙北此舉,劉慶恩與沈鳳銘均感不解,那塊匾的來曆可不一般,是湖廣總督張之洞親筆所寫,至於那“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兩句話,是張之洞總結的“洋務精髓”,被洋務派視為圭臬。


    趙北坐回太師椅,向兩人說道:“知道兵工廠為什麽會落到如此地步麽?知道洋務派為什麽沒有使中國強盛起來麽?就是因為那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謬論!今天我把它取下來,就是為了打碎過去的那些條條框框,破除工廠裏的官場陋習!革思想,革生產力。不瞞兩位,對於張南皮的那一套,我是不屑一顧的,他做官是高手,但辦工廠就完全是外行了,外行指導內行,隻能導致事倍功半。從現起,漢陽兵工廠必須製訂一套的規章製度,用全的理念和思想指導軍火生產,廢除舊的等級製度,建立的工作激勵機製,要把工人的工作積極性完全調動起來!”


    見兩人還是一副不解神情,趙北又說道:“簡單來講,我打算兵工廠實行‘計件工資製’,按照工人生產量的多少支付工人工錢,多造一杆步槍,我就發放一份獎金,誰造的零件又多又好,我就讓他當車間主任,要工人中開展技術競賽,從中選拔人才。咱們不講論資排輩,咱們隻按能力高低安排職位。以後,咱們還要工廠裏開辦工人夜校,培養技術骨幹,將來,我們還要把職業技術教育推廣到全國。”


    “車間主任?技術競賽?”劉慶恩與沈鳳銘麵麵相覷,對於這位總司令嘴裏不斷蹦出來的鮮名詞有些困惑,但意思還是能夠領會的。


    田勁夫帶著幾個衛兵走進簽押房,架起梯子爬上去,將那塊張之洞手書的匾取了下來,扛到外頭,用斧頭“吭吭”砍成幾塊,然後像扔一塊爛木頭一樣扔到了路邊。


    “唉,可惜了,留後世也算文物了。”趙北心裏連連歎息,不過跟這班大兵講什麽“文物”,確實是對牛彈琴。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北命人燒掉的那些官袍、官帽似乎也可以算做曆史文物,若是放到後世,隻怕也有資格進博物館,所以說,趙北也沒什麽資格去責怪那幾個大兵。


    革命嘛,就是破舊立,舊的不去,的不來。


    劉慶恩與沈鳳銘看著門外的那幾塊爛木頭,不由感慨良多,這世道真是變了,以前革命軍沒來的時候,工人們上班下班之前總要由工頭領著,這間簽押房外衝著那塊匾磕頭,劉慶恩與沈鳳銘也不能免俗,隻不過因為他們地位高,所以可以進簽押房磕頭,雨天也不必跪泥裏。


    直到這時,兩人才真正體會到了“公民”兩個字的含義,有了這兩個字,以後誰也不必衝著官員下跪了,這膝蓋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之外,誰也不用跪。


    劉慶恩想起自己留學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時的情景,想起了他與同盟會的那段淵源,又想起了那獨特的鞠躬禮,他不清楚今後的共和中國會采用什麽樣的禮節,但下跪這種古老的禮節恐怕要就此消逝了。


    正當他神弛萬裏的時候,趙北又說話了。


    “兩位都是傾向革命的進步人士,多的話我就不說了,我隻希望兩位今後能夠齊心協力,團結工人,共同把工廠辦好。”趙北站起身,走到兩人麵前,伸出手去。


    劉慶恩微微一愣,隨即站起,也伸出手,與趙北握了握手,沈鳳銘慢了一拍,但也沒躲過這握手禮。


    趙北笑著說道:“現,我以共和軍政府名義任命劉先生為漢陽兵工廠及鋼藥廠督辦,沈先生為總辦,稍後便命人雕刻印信,給兩位送去。雖然現困難很多,但我們不能退縮,革命事業能否取得成功,全兩位身上,召集工人,恢複生產,修理廠房,諸多事務全仗兩位操勞,你們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


    劉慶恩說道:“請總司令放心,隻要經費到位,鄙廠立即恢複槍彈生產,如果經費充裕,炮廠也可兩個月內恢複生產。”


    沈鳳銘卻沒有那麽樂觀,說道:“目前原料短缺,如果不能拿下漢口,就無法從洋行購買原料,尤其是硫磺,往年都是向日本三井、三菱洋行購買,硝石也是由日本洋行向智利代購,這兩樣原料原本儲量不少,但昨日一戰,清軍將庫存焚毀大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足夠的原料,也是無奈。”


    趙北沉吟片刻,說道:“這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們的任務就是整頓廠務,安定人心,快恢複子彈的生產,至於炮廠,也要快整理恢複,即使造不了以前的炮,也可以製造一種式輕便炮,這種炮是我設計的,等草圖畫好,就送去請兩位參謀參謀。另外,為了安撫工人,可以立即補發兩個月的工錢,至於經費,我馬上叫人給你們送銀子來,打九江和黃州的時候,共和軍可是繳獲了不少官銀的,各地的厘金局、官糧庫也被咱們抄了不少,再加上抄沒滿清走狗的財產,目前你們完全不必擔心經費問題。”


    劉慶恩與沈鳳銘相視一笑,兩人早就聽說了,這位趙總司令是個“抄家狂”,從九江一路殺過來的時候,走一路抄一路,凡是拒絕“參加”革命的清廷職官員以及賦閑官員統統被革命軍抄了家,官大的被砍了頭,官小的也被抓苦役隊,雖然這種方法被人抨擊為“流寇”,但不可否認,此舉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當革命軍攻陷了武昌之後,多數清廷官員立即自己剪了辮子,扔了官袍,宣布參加革命,就連本已跑到漢口租界的官員也擔心自己城外購置的田產,紛紛派心腹家人帶著書信聯絡共和軍,表示自己對革命的“同情與理解”,而且主動向革命軍提供漢口的防禦情報,清軍漢口的營壘已經畫到了革命軍的地圖上,隻要時機一到,便可直接調炮轟擊。


    待兩人走後,趙北拿起桌上的軍帽,整了整軍裝,隨即大步跨出簽押房,叫上田勁夫,衛隊的護衛下向司令部趕去。


    到了司令部門口,遠遠望見藍天蔚正背著手簽押房門外走來走去。


    “秀豪,讓你久等了。”趙北已從留守參謀處得知藍天蔚來意,於是搶上幾步打招呼。


    “請總司令過目。”藍天蔚也沒廢話,從皮包裏拿出進軍方案,請趙北審閱。


    仔細瀏覽了一遍,趙北簽了字,蓋了印,將進軍方案遞回,並說道:“荊州方向就交給楊王鵬,那裏是入川的門戶,必須第一時間拿下來,為了保證戰鬥力,由他親自點將,我就不插嘴了。”


    藍天蔚點了點頭,隨即返回參謀部部署進軍事宜。


    “義仁,備馬。”趙北哈欠連天的說道。


    “原先那匹蒙古馬水土不服,正拉痢,這匹馬雖然矮點,可跑得不慢。”田勁夫為趙北牽來戰馬。


    趙北一瞧,那是一匹滇馬,這南方馬少,也不適合良馬放養,但這匹馬實是太矮了點,跟驢差不多。


    “難道就沒象樣點的馬?”趙北問道。


    “為了組建**騎兵旅,你說過要把好的馬調去,所以,現司令部就兩匹象樣的馬,除了你那匹,就是我那匹。要不,你騎我那匹?”田勁夫眨了眨眼。


    “算了,你那匹馬性子太烈,這種關鍵時候要是摔斷了腿,那就耽誤正事了。”趙北隻好將就著了。


    田勁夫將韁繩遞了過去,又問:“司令,你差不多一夜沒合眼,不趁著這當子清閑睡個囫圇覺,現又要去哪裏?”


    “睡覺?等忙完了再說。現咱們去鋼鐵廠。”


    “去鋼鐵廠?也是視察?”


    “對,視察。另外,找人。”


    “找人?總司令有熟人鋼鐵廠?”


    “熟人?嘿嘿,不錯,熟人。這個人的名字啊,我以前可是常常看見。”趙北嘴角微微一挑,神秘的笑了笑,看了眼身後那些已經騎上馬背的衛兵,隨即也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那匹矮腳滇馬立即揚起馬蹄,向鋼鐵廠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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