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試辦共和


    總司令的話讓眾人眼前一亮。


    “這倒是個辦法。”


    同盟會的劉揆一首先讚同趙北的想法,無論如何,隻要清室一退,共和一成,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同盟會的許多人看來,這場革命的本質就是一場種族革命,隻要旗人一讓國,一切好辦。


    “優待前朝廢帝,這個倒不是沒有先例,曹魏便是如此禮遇蜀漢後主的。”楊度也讚了一句,他本是君憲派,立場頑固,所以也隻是讚了一下,然後又堅持自己的觀點。


    “不過,依度之見,還是君主立憲好些,所以這‘優待退位皇室’的建議可以不必考慮了。至於共和國體,每隔幾年便換個國家元首,實是太過兒戲,讓百姓無所適從,也不利國家長治久安,咱們中國文盲太多,愚民太多,玩不起共和的。而且,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換個國家元首便要換一批中樞大員,如此一來,豈不耽誤正事?”


    “可以實行式文官製度嘛。”趙北放下茶盞,掰著手指說道。


    “式文官製度有兩個特點:第一,考試做官,類似於科舉,但考試內容以切合實際的學問為主,比如說策論;第二,主官換次官不換,官員換辦事員不換,除非其瀆職,否則能一直幹到退休,這種人就是政府雇員,也叫公務員,現,鄂省已開始試行這種文官製度,即使各部門的主官變動,也絲毫不會影響政務。”


    眾人暫且將“優待退位皇室”放一邊,開始揣摩起這種文官製度,均覺很是合理,如此一來,各部門主官上任,似乎也用不著再帶幕僚了,完全可以“外行領導內行”,還杜絕了蠹吏上下其手。


    楊度大搖其頭,說道:“這種式文官製度確是不錯,但君憲國體也可以用啊。中國的皇帝製度已施行了數千年,怎能說改就改?百姓民智未開,沒了皇帝便是沒了主心骨,皇帝是天命所歸,是國家的象征,看看英國,再看看日本,正是因為有皇帝,才能團結國民,萬眾一心,揚國威於域外,布恩德於四海。”


    趙北反駁道:“此乃謬論!什麽天命所歸?明明是誰的拳頭大誰做皇帝!翻翻史書,哪個開國皇帝不是踩著累累白骨坐上皇位的?皙子,你學問雖好,但掉進了那個‘帝王之學’的陷阱裏,時移則事易,時代進步了,那套故紙堆裏的東西還是扔了的好。中國施行了數千年的皇帝製度,這確是事實,但同時,這數千年的曆史中也充滿了黑暗與腐朽,謊言與欺騙,這也是事實。看看那些所謂的封建‘盛世’,不過就是沒有大的農民戰爭,百姓能夠喝粥度日而已,這便被那些捧皇帝臭腳的腐儒吹噓成了‘盛世’了,這個要求也未免太低了些,對於皇帝這種玩意,明代末年的文人就已經總結出了本質,那就是八個字:荼毒天下,盤剝草民。皇帝是什麽?皇帝就是強盜!既然曆史已經證明,帝製不會給百姓帶來福祉,也不會給國家帶來強盛,那麽,為什麽就不能換個思路,辦一辦共和呢?”


    楊度哼了一聲,冷冷說道:“辦一辦共和?總司令未免說得太輕巧了些,又不是開洋務局,辦一辦?若是折了本,是不是不辦了?”


    趙北點了點頭,說道:“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咱們不如先‘試辦共和’,辦個幾年,如果辦得不好,百姓不樂意,國家不安寧,那麽,咱們再選君主立憲也不遲。就當是做試驗了,反正以前咱中國人也沒辦過共和,能不能辦好確實沒人知道,但是,如果不試一下,又怎麽知道中國人辦不好共和?當年偽清辦洋務,一開始的時候不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麽?結果嚐到了甜頭,一發而不可收拾,你瞧,那漢陽兵工廠、漢冶萍公司不都是洋務派辦的麽?”


    試辦共和?


    聽到總司令如此鮮的建議,眾人先是一愣,繼之暗暗搖頭,但再仔細一琢磨,又覺得似乎有些道理,雖然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確實想不出什麽反駁的話。當下,屋裏眾人冥思苦想,琢磨著這“試辦”共和的建議。


    楊度坐不住了,站起身,背著手踱了幾步,走到趙北麵前停住腳步,問道:“試辦共和?總司令是講笑話?度日本時,倒是聽說過‘試驗田’,優良稻種都是先試驗田裏栽種,若是確實比舊稻種好,便推廣栽種,若是不好,不過就是損失了幾畝稻田的稻穀而已。可是這國體豈能如種稻一般試驗?若是共和辦不好,天下大亂,又豈是說改回君主立憲便改回君主立憲的?放眼世界,恐怕沒有哪個國家這麽把自己當成試驗品的吧?”


    “怎麽沒有?”不待趙北回答,一旁的劉揆一站了起來。


    “法蘭西啊,那個國家自從大革命之後,君主製和共和製可是翻來覆去的變了好幾次的,‘第一共和國’、‘第二共和國’,現可是‘第三共和國’,以後還不知道要建立多少個共和國呢。”


    沒錯!以後還有第四共和國和第五共和國。趙北抬眼看了看劉揆一,佩服了一下他巧言善辯的能力,不過,楊度當年去日本可不是去“鍍金”的,那可是很下了些功夫研究各國曆史政治的,劉揆一的辯解似乎不太高明。


    果然,楊度立刻反駁道:“法蘭西那不是‘試辦共和’,那是真真正正的辦,結果共和辦不好,內憂外患,國家亂了一遍又一遍,那就是前車之覆,我輩要引以為鑒。”


    “皙子啊,法蘭西的帝製和共和之所以反複多次,恰恰說明帝製餘毒對文明進步的危害,其實,法蘭西每經曆一次帝製與共和的反複,這個國家的國體、製度就完善一次,這就好象是鳳凰涅磐,烈火並不能使它死亡,隻會使它變得堅強。現世界上幾大列強,法蘭西躋身其中,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正說明了共和比帝製好啊!”趙北站起身,拍了拍楊度的肩膀,笑咪咪的說道。


    楊度為之語塞,這才意識到,論強詞奪理,他還真不是總司令的對手,但他性格執拗,怎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立場?隻愣了愣,便又說道:“看來總司令是成竹胸,那麽度倒是想請教請教,若是共和辦不好,再回頭去辦君憲,是不是要再將已退位讓國的清室皇族再請回來,再登基一次?”


    趙北搖了搖頭,說道:“皙子,你記性太不好,我黃鶴樓前不是已經對你說過,即使咱們君主立憲,也得找個漢人做皇帝,這句話你忘了?所以,假如共和辦不好,咱們就擁戴一個德高望重的漢人做皇帝,君主立憲。”


    眾人再次愕然,幾個座的旗人是怒火中燒,現清室還沒退位呢,就如此說話,若是將來真退位讓國,還不是得跳上去踩幾腳?


    “共和一定辦得好。”劉揆一打破了這種怪異的沉默。


    “是的,我也這麽認為。”


    趙北端起茶潤了潤嗓子,又說道:“我說了這麽多,想必諸位已經知道了我的立場,對我來說,這共和非辦不可,如果不試一試共和就貿然去辦君憲,我趙某第一個不答應!”


    楊度歎了口氣,走到門口,站門檻前望著天空,背影看上去很是孤寂。


    幾個旗人紛紛將目光投到繼祿臉上,等他說話。現的形勢明擺著,清室要麽君主立憲,要麽退位,再無其它出路,本來眾人還抱著一線希望趕來,指望著這位總司令高抬貴手,對君憲點點頭的,可是現看來,就算說服了他支持君憲,也輪不到旗人坐龍椅。


    繼祿遲疑了一下,從袖子裏摸出一張黃絹,站了起來,走上幾步,將那張黃絹高舉過頭,然後緩緩跪了下去,朗聲說道:“此乃朝廷密旨,若是都督同意君主立憲,那麽從此之後,這湖北一地就歸都督世代鎮守,爵封‘鄂王’,世襲罔替!”


    “咣啷!”


    “咣啷!”


    兩隻茶盞應聲而落,摔地上成了碎片。


    所不同的是,阮忠樞的茶盞是驚愕之下摔碎的,而劉揆一的茶盞則是盛怒之下摔碎的。


    劉揆一怒容滿麵的站起,嗬道:“鼠輩已是走投無路,安敢如此狂妄?我革命軍人豈是一紙狗屁密旨可以收買的?若是甘心賣身投靠,又豈會起身革命?”


    這位劉代表是話裏有話啊,阮忠樞回過神,扭頭向總司令望去,卻見總司令麵無表情的背著手站那裏,也不知道他想什麽。


    劉揆一話裏有話,阮忠樞聽出來了,趙北也聽出來了,不過就算沒他那句話,這偽清朝廷的密旨也絕不可能收買總司令的。


    開玩笑!就算是賣身投靠,也不可能賣給你一個過街老鼠啊。


    “哈哈……哈哈。”


    總司令的幾聲幹笑響起,現場的氣氛變得加詭異。


    “有話好好說嘛,幹什麽摔茶杯啊?這茶杯還是總督衙門的官窯瓷器呢。”


    趙北打了個哈哈,吩咐衛兵將地上的碎瓷片清掃幹淨,然後走上前,從繼祿手裏接過那封密旨,打開看了看。


    “這毛筆字寫得不錯,誰的手筆啊?想必是漢臣的手筆吧。可惜啊,你們清室明白的太晚了,如果早幾十年你們就立憲,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當年‘戊戌變法’,如果你們能順應大勢的話,又怎會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們清室完蛋不可惜,可惜的是連累了這個國家。”


    趙北一邊說一邊搖頭,將那密旨折好,裝進軍裝口袋,然後對繼祿說道:“你也不必跪著了,就算你們滿清皇室全體成員都跪我麵前,我也絕不會答應由你們君主立憲的,你們還是收起癡心妄想,老老實實的安排退位讓國事宜吧。”


    阮忠樞懸著的心放了下來,看了看劉揆一,見他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楊度剛才也被那突如其來的密旨嚇了一跳,此時心神已定,於是走上前說道:“總司令,旗人當皇帝與漢人當皇帝有何區別?清室好歹也坐了二百餘年天下,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論民心所向……”


    “皙子,你不必說了,就算滿清朝廷把半個江山封給我,我也不會改變主意的。民心?民心早就被《馬關條約》、《辛醜條約》散了,滿清王朝其實早已滅亡,現紫禁城裏沒有什麽皇帝,隻有一個洋人控製下的傀儡。”


    趙北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楊度的話,走回幾步,好整以暇的坐回椅子,見繼祿跪地上發呆,於是慢吞吞說道:“繼祿啊,好歹你也算是清室的特使,代表的是清室的形象,這麽一直跪著,似乎很不合適吧。”


    繼祿暗歎一聲,無可奈何的站起,想起臨行前慶親王和攝政王的叮囑,遲疑著問道:“敢問都督大人,若是清室答應讓國,共和政府優待清室,那麽,這條件到底如何?每歲俸銀多少?能否保留扈從?居住何地?是宗室貴胄都有優待,還是隻有皇室有優待?旗人又該何去何從?”


    趙北說道:“這個當然還得南北議和會議商議,當然了,這個優待條件必須得到全體革命勢力包括北方攝政政府的一致同意,否則,也是不能成立的。其實,咱們今日這裏開會,算是秘密會議,沒有必要讓無關人士知道。關於我的‘試辦共和’建議,我很快就會向議和會議提出,還有清室退位的建議。”


    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話說前頭,旗人特權必須全部廢除,旗人必須學會自食其力,至於退位的清室皇族,經濟上可以享受優待,但政治上不能保留任何特權,這一點是前提,否則,優待條件談也別談,退了位讓了國便是平民,從此之後,‘大清帝國’就成為過眼雲煙,任何人不能再奢望複辟。”


    楊度走回阮忠樞身邊,說道:“鬥瞻,看來總司令共和心意已決,我們還是走吧。”


    阮忠樞看了楊度一眼,低頭沉吟片刻,向趙北望去,說道:“看來總司令確立共和國體決心已定,似無改?”


    作為袁世凱的幕僚,阮忠樞很清楚袁世凱目前的困難處境,表麵上看袁世凱威風凜凜,可實際上卻是兩頭受氣,一邊是旗人嘴裏的“國賊”,一邊是革命黨眼裏的“滿清舊臣”,如果袁世凱不能快明確自己的立場,那麽,或許會成為公敵。剛才的滿清密旨表明,為了維持皇權,清廷已經瘋狂到了極點,再不確立國體的話,誰也不知道清廷還會使出什麽招數。


    現總司令提出優待退位皇室的建議,那麽袁攝政接不接招呢?阮忠樞心裏沒有底,剛才想好的那些說辭現也全然派不上用場。


    趙北淡淡一笑,說道:“這隻是我的一相情願而已,其實立不立共和,隻一人身上。”


    “誰?”眾人雖已猜出那人是誰,但仍是忍不住詢問。


    “當然是袁公了。滿清朝廷就袁公掌握之中,清室什麽時候退位讓國,以何種方式讓國,其實隻袁公一念之間。”趙北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說過,隻要共和一立,袁公便是共和中華第一任大統領,此誓日月可鑒,天地為證,絕不食言!言而無信,何以號令天下?咱們幹革命的,說出去的話擲地有聲,絕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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