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蟊賊


    聽見近咫尺的槍聲,會議室裏頓時一陣騷動。


    “大家不要慌!”


    見眾人有些驚慌,張激揚揮起雙手,安撫眾人。


    “這槍聲是從旗營裏傳出來的,現總司令就那裏親自坐鎮,捉拿滿清頑固派的餘孽。既然現已經交火,就說明那些人被包圍旗營了,他們衝不出來的,咱們這裏是安全的。如果諸位不想離開會議室,可以這裏稍坐,我命人為諸位抬來桌子,你們可以就這裏搓幾圈麻將,或許不等搓上幾圈,這旗營裏的戰鬥就結束了。”


    等張激揚走下講台,居正和鄧剛急忙走上前詢問。


    “沒什麽,不過就是幾個蟊賊,特戰營已出動。這幫蟊賊要麽被全部消滅,要麽束手就擒。這成都的天,他們翻不過來的。”


    張激揚說得輕鬆,但居正和鄧剛卻不以為然,如果是“蟊賊”,哪裏用得著總司令親自坐鎮?而且還出動了特戰營。


    殺雞用牛刀?雖然總司令一貫如此,但這槍聲卻有些密集,聯係到今日城裏的緊張狀態,居正和鄧剛坐不住了。


    見兩人主動“請戰”,張激揚也不好駁了革命同誌的麵子,於是向蔣方震一指,說道:“你們要想去參戰,就跟著蔣副參謀長去,我還得留這裏和這些民意代表搓麻將呢。其實啊,你們去開開眼界也不錯,瞧瞧咱們共和軍的‘光頭兵’是怎麽打仗的。”


    居正和鄧剛道了謝,跟著蔣方震離開會議室,四川將軍衙門的後花園兜了半圈,直接從衙門後門走了出去。


    那街對麵就是旗營正門,此刻,那正門前已架了路障,一個排的共和軍部隊守衛那裏,圍牆上也搭了木梯,上頭站著士兵,正探頭探腦的朝左右張望,不時有槍聲從旗營裏頭傳出,但和剛才的槍聲比起來,已是稀落了許多。


    蔣方震領著居正和鄧剛走到旗營門口,指著一名喊到身邊的副官,說道:“你們跟著這位白副官走,他會帶你們進旗營的。”


    “蔣參謀長不去?”鄧剛問道。


    蔣方震笑道:“區區幾個蟊賊,有總司令收拾就行了,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剛才總司令讓衛隊長傳令,叫我去協助藍參謀長主持全局,我呀,現就得趕回總司令部。其實我看來,總司令這裏坐鎮,與其說是重視這夥蟊賊,倒不如說是拿這夥蟊賊出氣,昨日的那場哭街事件,可是將總司令氣得夠戧,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居正奇道:“這麽說,昨日的那場哭街事件就是這旗營裏的人挑唆的?”


    “這個麽,你們去問總司令吧。”


    蔣方震擺了擺手,轉身走了。


    居正和鄧剛也不羅嗦,跟著那名白副官就往旗營裏走。


    進了旗營,兩人這才發現滿營都是共和軍的士兵,或躲牆後,或匍匐屋頂上,將整個旗營看得是嚴嚴實實,那些旗營裏的房屋全都房門緊閉,不時有士兵持槍走上去,挨個敲開房門,進屋查,屋主也都老老實實的配合軍人的行動。


    槍聲是從旗營的東北角傳出的,現仍響著,不過都是冷槍。


    居正和鄧剛跟著白副官摸到槍響處,繞過一棟民房,向前一看,這才發現那地方是個校場,地勢較為空曠,附近的房屋稀疏,這裏的共和軍士兵都匍匐房頂,麵前都放著一兩個沙袋充當掩體,步槍架沙袋上,槍口無一例外都指向校場北邊。


    那裏有幾座大房子,看上去似乎像是火藥庫,非常堅固,窗戶也很小,此刻,其中一座房子的窗戶上正不時閃動著光芒,然後就是槍聲,顯然,打冷槍的就是那座庫房裏的人。


    居正和鄧剛也是上過戰場的人,不用白副官吩咐,已各自找好了掩蔽處。


    白副官則上了房頂,觀望了片刻,又回到居正和鄧剛身邊。


    “總司令哪裏?”居正詢問。


    白副官向東一指,幾人舉目望去,卻見一夥士兵正一座民房後拖帶一門山炮,旁邊站著一人,頭戴大簷帽,正是共和軍總司令趙北。


    幾人離開掩蔽處,原路返回,兜了個大圈,摸到總司令身邊。


    “你們怎麽過來了?白朗,誰叫你帶人過來的?”


    趙北一見居正和鄧剛,頗感詫異,於是責備那白副官幾句。


    不等白副官回話,居正說道:“是我們自己請戰的,蔣副參謀長也點了頭。”


    “請戰?”


    趙北向身邊的這間瓦房一指,說道:“是來瞧熱鬧的吧?不過你們既然過來了,也不能趕你們走,你們就老老實實的呆我身邊,打仗的事自有特戰營。”


    居正和鄧剛倒沒什麽意見,不過兩人這時才注意到,那門山炮邊還站著一名平民打扮的漢子,一身短打,腦後沒有辮子,似乎不是這旗營裏的旗人。


    趙北留意到兩人神情,於是向那漢子一指,說道:“他叫金照坤,我的探子頭。”


    金照坤忙與兩人見禮,寒暄一番。


    “總司令是打算用山炮轟那房子?”居正指著山炮問道。


    “本來是打算抓活的,但是對方裏頭有神槍手,槍槍爆頭,特戰營一個大意,就損失了半個班,現已經停止進攻,調來大炮一則是威懾,一則是後的手段。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死人嘴裏是問不出什麽的。”


    趙北一邊說一邊捋起袖子,神情也是有些忿忿。


    昨日鐵路公司門前百姓哭街,要不是他冷靜處理,那就是一場民變,事後他越想越覺蹊蹺得很,於是派人深入調查,甚至動用了安徽會黨首領金照坤的人馬。


    金照坤跟著趙北入川之後,他就一直按照總司令的意思籌備一個特殊的情報組織,由於他是江湖會黨出身,跟容易就跟四川哥老會搭上了線,並進一步與袍哥勢力接近,不僅本人加入了袍哥,用銀子買來一個“紅旗五哥”的位置,還將一大批四川袍哥收攏到麾下,共和軍發動成都戰役時,金照坤就帶著手下跟隨主力部隊行動,成都還沒光複時他的手下已滲透到了周遍的鄉村、市鎮,當地的袍哥勢力中取得了一席之地,作為總司令的眼線密切關注著成都袍哥勢力的一舉一動。


    不過他們畢竟初來乍到,情報集的效率較低,因此直到哭街事件發生之後,聯係到前一天成都袍哥的活動,這才意識到袍哥此次事件中所起的作用,總司令命令深入調查之後,多的情報匯總過來,算是理清了這件事的脈絡,袍哥、哥老會都哭街事件中起了煽動挑唆的作用,但他們並不是幕後主使,他們隻是拿錢辦事。


    幕後主使旗營裏。


    金照坤將目光盯上了旗營,幾個眼線放出去,就旗營附近盯梢,但沒等盯出個眉目,總司令就派人傳話,命他加派人手,盯緊旗營,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就立即向總司令報告。


    今日開城之後,旗營盯梢的人向金照坤報告,說有幾夥人陸續進了旗營,行動鬼鬼祟祟,不等金照坤向總司令稟報,總司令卻已命人將旗營包圍,直到這時,金照坤才意識到總司令另有情報來源,他的組織隻是總司令情報網絡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接下去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封營、查、盤問、逮捕,由於共和軍入城之後就第一時間收繳了旗營的全部軍火和槍械,旗人毫無反抗之力,至於那些有反抗之力的人,顯然就是共和軍要找的人。


    一場短暫的交火之後,那夥旗人可疑分子就被共和軍的捕部隊困了旗營的火藥庫裏,憑借著堅固的建築,這夥人打算頑抗到底,於是,總司令調來了一門山炮。


    “預備放!”


    隨著炮兵指揮官一聲令下,那門滬造山炮毫不猶豫的開了炮,一顆炮彈帶著嘯叫出膛,準確的命中了火藥庫,轟然炸響,將那青磚砌的牆體轟開了一個大洞,接著又是一炮過去,打了窗戶上,炮彈落到了屋裏才炸,那杆一直響個不停的步槍終於啞巴了。


    庫房的窗戶裏冒出黑煙,這時,一幫光著腦袋的士兵從旗營的北牆一側跳下,迅速衝進那座火藥庫,片刻之後,就提溜著幾個半死不活的人走了出來,往地上一摜,雙臂反剪,用繩捆了個結實。


    等士兵們將火藥庫清理一番之後,趙北帶著居正等人走了過去,指了指被捆起來的一個旗人,說道:“朱大牛,這人放了,他是我的人。”


    聽了這話,一名軍官將手一揮,士兵將那個混身是血的旗人從地上扶起,解了繩。


    眼前一幕讓那幾個俘虜徹底崩潰,紛紛破口大罵。


    “尼克通阿!你小子吃裏爬外!不得好死!”


    “尼克通阿!你忘了你大行皇帝神位跟前起過的誓麽?你忘了,可老子沒忘!老子就是做了鬼,也絕不放過你!”


    “尼克通阿,你什麽時候賣身投靠共和軍的?”


    “尼克通阿,你就讓爺死個明白,你是啥時候做旗奸的?”


    幾個旗人躺地上破口大罵,全然不顧共和軍士兵的拳打腳踢。


    那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旗人卻是將脖子一梗,瞪著地上幾人,哼道:“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初貴山派爺到共和軍送槍栓的時候,爺就反正了!你們真以為這成都旗營裏就爺一個是‘旗奸’?你們真以為共和軍進了城不派人看著旗營是犯傻?呸!這叫‘引蛇出洞’。對不住各位,咱旗人自己不爭氣,卻也怨不了旁人,跟著你們走,那是死路一條,跟著總司令走,便是做不了官,也能撈些銀子,可不比陪著你們這些榆木疙瘩上法場強得多?”


    “這話說得好,該賞!田勁夫,拿銀子!”


    趙北走上前,笑咪咪的拍了拍尼克通阿的肩膀,同時也對自己的先見之明很是佩服,說實話,當初尼克通阿表示願意做總司令的馬弁的時候,趙北還真沒想到過這人能派上用場,旗人做馬弁不太合適,還是做“旗奸”穩妥。


    衛隊長田勁夫叫來一隊士兵,抬著幾筐銀圓走到總司令身邊,向那幾筐銀圓一指,對那尼克通阿說道:“點清楚了,五千現大洋,這上頭還有一張隨到隨兌的美國花旗銀行的匯票,總共一萬鷹洋。”


    趙北說道:“尼克通阿,昨天百姓哭街,差點民變,你可沒有及時送來情報,你這差事幹得不好,本來隻應該給你五千大洋的,可是看你也掛了彩的份上,再賞你五千大洋。”


    “小的謝過總司令!民變的事情小的委實不清楚,這事不歸我管,而且前幾天被人盯得緊,也找不到機會知會總司令。不過總司令的這賞小的也不能白領,小的給總司令上份禮。”


    尼克通阿向趙北打了個千,然後走到躺地上的一個中年男人跟前,拿腳踏了一腳,指著那人說道:“總司令,這人叫西澤,是個東洋鬼子。本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後來跟著貴山去訛額勒登布的洋槍,托這額勒登布的福,我這才知道這是個東洋鬼子,拿洋槍謀害您老人家的主意就是這個東洋鬼子出的,本來隊伍裏還有一個東洋神槍手的,可是剛才已被炮炸死,現就這一個東洋鬼子了。”


    “八嘎!”西澤公雄仰起頭罵了一句。


    “尼克通阿,用不著你介紹,我與西澤先生是老熟人了。”


    趙北又拍了拍尼克通阿的肩膀,走了過去,笑著對躺地上那人說道:“西澤先生,沒想到咱們又見麵了啊,你把胡須一剃,再穿上旗人的裝束,我差點沒認出來。上次漢陽鋼鐵廠咱們就交了回手,你被我的野戰炮轟了出來,這一次,你又被我的山炮給轟了出來,如此說來,你西澤先生與這大炮還真是有緣啊。你遠道而來,我也不能不招待招待,怎麽樣,咱們找個時間一塊米西米西,順便聊聊這遠東局勢?”


    西澤公雄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倒是他身邊躺著的那個旗人罵了幾句。


    “趙北,你小子命大,若不是這個旗奸告密,老子早一槍爆了你的頭!”


    “端錦,上次我放你一馬,你不知道感激,反而恩將仇報,現你自己送上門找死,卻也怨不得別人,剛才那一炮居然沒有炸死你,你小子的命也挺硬啊,就是不知道子彈打不打得死你這個滿清遺老。看咱們也是老熟人的份上,我也招待招待你。”


    說到這裏,趙北扭頭看了衛隊長一眼。


    “田勁夫!叫人找兩個豬籠來,招待貴客。西澤先生從東京千裏迢迢趕來,咱不能叫人家走路啊,咱用豬籠抬著他去大牢,那位端錦先生也可以享受同樣的待遇,躺豬籠裏,至於那幾位成都旗營的爺們,就委屈他們一下,走著去大牢吧。”


    “是!”田勁夫轉身奔去。


    見居正和鄧剛都是一臉愕然,趙北歎道:“你們是不知道啊,他們幾個人不僅想刺殺我,而且還想向百姓開槍,然後向革命軍栽贓。陰險啊,狡詐啊,咱們幹革命的,就是得隨時提防著這些明槍暗箭,誰敢向我施放明槍暗箭,誰敢阻擋中國前進的步伐,我趙某人就跟他鬥到底!”


    總司令這是話裏有話啊。


    居正和鄧剛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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