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小動作(上)


    蒸汽機的轟鳴聲中,一艘拖船噴著黑煙駛出港口,向一艘正港口外減速的客船駛去,兩艘輪船上都懸掛著五色旗。


    這裏是天津大沽,直隸乃至整個中國北方重要的商港,每天進出港口的船隻眾多,就靠幾艘拖船引水、領航,港口的工作效率並不高。


    拖船靠上了那艘客船,拖船的協助下,這艘客船終於駛進港口,並一個碼頭上靠了岸,乘客們還沒開始下船,就聽到了碼頭上傳來的軍樂聲。


    乘客們站船舷邊向碼頭上眺望,看見了一些列隊的士兵,也看見了一支軍樂隊,而且,碼頭棧橋上還紮著一座牌樓,上頭掛著一條橫幅,橫幅上寫著幾個金光大字:


    “歡迎國會議員蒞臨京津!”


    乘客們互相打聽,這才得知,跟他們同乘一船的乘客裏頭,有數十名國會議員,他們是應民國大總統趙北的邀請到京津地區的,主要任務是為即將搬遷到北京的國會打前站,聽說那座國會大廈正興建之中,這些國會議員的任務之一,就是國會大廈正式完工之前挑選一處合適的地點,作為國會開會、辦公之所。


    乘客們好奇的目光之下,國會眾議院議長湯化龍率領數十名國會議員,跟著一名輪船的二副從貴賓通道走上棧橋,向碼頭上行去。


    負責迎接他們的是幾名從北京派過來的中樞代表,其中以薩鎮冰職務高,地位也顯赫,他現不僅是海軍部的高級顧問,而且也是海軍部總長湯鄉銘的知交好友,而湯鄉銘則是湯化龍的弟弟。


    薩鎮冰與湯化龍等人寒暄之後,就將一封湯鄉銘的親筆信交給了湯化龍。


    “湯鑄正忙著海軍部的事情,無法分身前來,故此手書一封,讓我轉交湯議長。”薩鎮冰指著湯鄉銘的那封信說道。


    湯化龍拆了信,匆匆掃了幾眼,抬起頭向薩鎮冰淡淡一笑,說道:“鑄閱曆不足,涉事未深,蒙大總統信任,身居高位,恐難服眾,以後這海軍部的事情,還要多多仰仗鼎銘兄協助,鼎銘兄還需提攜後進晚輩才是啊。”


    薩鎮冰也是一笑,說道:“湯鑄辦事穩妥,海軍部的事情他還是能夠勝任的,若論閱曆,他去外國學過海軍,那也是足夠的,至於威望麽,慢慢培養就是了。現咱們民國的大總統也不過才區區二十七歲麽,卻將北洋玩弄於股掌之間,後生可畏啊。”


    見薩鎮冰似乎有些落寞,湯化龍很識趣的轉移了話題。


    “鼎銘兄,國會議員北上議政,中樞派幾個司員過來迎接就行了,怎麽勞您大駕過來接咱們?”


    “本來中樞確實是這麽安排的,不過正好趕上我也到大沽公幹,性幹脆就委了我一個‘歡迎大使’的名頭,叫我來接你們。”


    “哦?鼎銘兄到這大沽公幹,隻怕也是海軍部的差事吧。”


    “是啊,海軍部打算整頓海軍,要建立一所好的海軍學校,就派我過來選校址。另外,過段日子我還要去一趟青島,不過那件事涉及機密,卻是不便相告了。”


    薩鎮冰說話點到即止,湯化龍也沒追問,兩人攜手步下棧橋,軍隊的護送下乘坐馬車前往火車站。


    與薩鎮冰、湯化龍同乘一輛馬車的還有饒漢祥,他現不僅是國會眾議員,而且作為國會參議院議長黎元洪的全權代表協助湯化龍,饒漢祥與薩鎮冰也不算是陌生人,“戊申革命”中,薩鎮冰率領清軍江防艦隊到武漢威懾革命力量時,饒漢祥就作為黎元洪的說客前往薩鎮冰的旗艦,並帶去了黎元洪的一封親筆信,雖然薩鎮冰沒收那封信,不過也就此認識了饒漢祥,對於此人能夠如此迅速的平步青雲,薩鎮冰是非常的驚訝,所以,坐馬車裏就一直與饒漢祥攀談,兜著圈套話,看看饒漢祥到底走得是誰的路子。


    還能是誰的路子呢?饒漢祥一直是黎元洪的幕僚長,而黎元洪又是民國大總統趙北的親信,趙北提拔黎元洪,黎元洪提拔饒漢祥,權力的金字塔就是這麽建立起來的。


    作為黎元洪的立憲“同誌”,湯化龍之所以能夠擔任國會眾議院議長,也與黎元洪的鼎力相助分不開,但是如果沒有趙北的點頭,湯化龍也是當不了議長的,對於這一點,湯化龍非常清楚,所以,當張謇那幫立憲會的國會議員反對把國會遷到北京的時候,作為眾議院議長,湯化龍堅決反對,也正是黎元洪和湯化龍的支持下,國會才得以遷往北京。


    正因如此,現的黎元洪和湯化龍已經被一部分國會議員視為趙北的“哼哈二將”,立憲會的那幫國會議員是將他們稱作趙北的“走狗”。


    對於部分國會議員的指責,黎元洪並不介意,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黎元洪還是讓湯化龍率領議員到北京打前站,而黎議長則繼續留上海,彈壓國會,免得橫生枝節。


    薩鎮冰的陪同下,湯化龍率領議員們趕到火車站,那列從北京派過來的專列已經到站,就這列火車上,湯化龍遇見了兩位熟人,卻是張振武和蒲殿俊,兩人也是搭乘這列專列返回北京的。


    張振武倒也罷了,湯化龍隻是相識,與他沒什麽交情,但是蒲殿俊就不一樣了,湯化龍與蒲殿俊都是清末立憲黨人的健將,兩人不僅相識很早,而且革命之後也曾一起共過事,國會成立之後,蒲殿俊一度有擔任眾議院副議長的可能,但是後來因為日本政客伊藤博文遇刺案的爆發,蒲殿俊又被中樞調走,與張振武一同審理此案。


    “二位,這是從何而來啊?伊藤博文遇刺一案,現還沒審理完畢吧?”湯化龍蒲殿俊身邊坐下,探聽兩人為何會天津。


    蒲殿俊苦笑,指了指那亂糟糟的頭發,說道:“我們剛從旅順回到大沽,正要搭車返回北京。這不,這頭發已是多日未梳洗,今天乘船到大沽,本來打算大沽小住幾日休息休息的,可是剛一下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趙大總統一封電報就把我們喊上了火車,卻未想到竟與濟武兄這火車上碰麵。”


    “旅順?你們不京裏審案,跑去旅順做什麽?難道是去集證據?”


    湯化龍的好奇心提了起來,於是開始刨根問底,想弄個究竟。


    刺殺伊藤博文的是朝鮮人安重根,此人行刺時就被北洋軍抓住,這件政治刺殺案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按說早就應該審理完畢的,可是問題於,由於被刺殺的人是日本政界元老,地位非同小可,所以這件刺殺案的審理就變得相當棘手,一直拖到現也沒結案,與當初蒲殿俊和張振武審理“川漢路款虧空案”時的高效率形成鮮明對比。


    蒲殿俊歎了口氣,說道:“證據倒是不必再集了,刺客當場被拿獲,行凶所用的那支手槍也內政部存著,至於人證是不缺,這件刺殺案本來就沒什麽懸念,刺客也供認不諱,可是問題於,日本人就是不願意讓咱們中國法庭來審,後來英國公使出麵,好不容易讓日本人點了頭,答應組織一個中日聯合法庭來審理此案,審判地點就設東交民巷,可是前段日子國內局勢突變,袁項城病故,徐菊人下野,聯合陣線上台執政,如此一來,日本人擔心這件案子恐怕審理不下去了,所以,他們要把這個法庭設旅順,此次我們去旅順,就是與日本人商議此事的。”


    “這事應該是外務部的事情吧?怎麽你們兩位去辦呢?”湯化龍又問道。


    “這事外務部早就甩手不管了,他們嫌兩頭受氣,一邊日本人,一邊革命黨,他們哪頭都不願開罪,性把這燙手山芋扔給司法部了,司法部也是不願擔幹係,幹脆就交給我們兩人全權處理了。”


    蒲殿俊說到這裏,指了指坐對麵的張振武。


    “本來,日本人的立場強硬,我是打算見好就收的,隻要中日聯合法庭不解散,日本人想哪裏審理這件刺殺案都可以,但是張竹山不同意,他堅持要咱們中國的地方審理,結果啊,此次旅順之行,我們與日本人是不歡而散。其實,旅順難道就不是咱們中國的地方麽?那雖然是日本的租借地,可終究不是日本領土,旅順審理刺殺案,有什麽不可以呢?竹山啊,咱們應該變通一下麽。”


    張振武眉頭倒豎,說道:“伯英,你這話可說得不對!旅順確實是咱們中國的地方,可是咱們中國的法律卻不能旅順行使,這關係到司法主權,怎麽能變通呢?變通,變通,如果事事都這樣變通,我們革命黨人又何必推翻滿清朝廷呢?當年,滿清朝廷不就是這樣跟洋人變通的麽?可是換來的卻是國家主權的淪喪,以及‘東亞病夫’的蔑稱。現共和建立了,咱們不僅要寸土不讓,要奪回司法主權。”


    “你看,你看,又來這一套,又來這一套!國家的強盛、國民的覺醒,這都非一日之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現,國際局勢微妙,涉及外交的事情上,我們還是應該謹慎從事。”


    蒲殿俊望著張振武苦笑,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兩位不必爭論。依我之見,伊藤博文刺殺案到底該如何辦理,這事日本人說了不算,得民國大總統說了算。”湯化龍點了點頭,望向兩人,見他們也是連連點頭。


    “不錯。還是讓趙大總統定奪吧。”蒲殿俊說道。


    “那麽,咱們回京之後,就著手法庭籌備事宜吧。”張振武一本正經的說道。“所謂‘司法主權’的提法,本來就是趙振華的主張,他肯定不會允許旅順設立法庭審理此案,甚至不一定會同意東交民巷審理伊藤博文遇刺案。”


    湯化龍和蒲殿俊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眉頭都是皺起,他們知道,張振武的話很有道理,想讓趙北同意司法主權之外審理伊藤博文遇刺案,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趙北,有他自己的原則和立場,以前,他不能幹涉中樞事務,但是現,他有充足的實力和理由幹涉中樞事務。


    而且,參照趙北處理“蘄州事件”時的高姿態,誰也不敢保證這位民國的大總統不會這件刺殺案上搞些小動作,畢竟,他是“遠東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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