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陌生的時代


    就唐紹儀與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外務部會議室裏就租界交還問題進行換文簽字儀式的時候,距離外務部不遠的國會大廈裏,另一場儀式也同時進行,雖然缺少了外務總長,但是由於外務部次長代替外務總長到場,因此,從法律層麵來講,內閣成員可以算是全體到場了,而且,國會的一千餘名議員也全部到場,即使是那些因為年邁而行動不便的“老朽議員”也吩咐人將自己抬到了國會大廈,所有的人都想親眼目睹這具有曆史意義的時刻。


    今天,就這國會大廈裏,將舉行一場非常特別的儀式,一旦儀式順利進行,那麽,到儀式結束的時候,國會將把全部的權力移交到總統手裏,這之後,國會就將失去立法權與行政監督權,而變成一個純粹的國務谘詢機構。


    這場儀式實際上就是總統訓政典禮,是訓政時代的開端,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都是具有曆史意義的事件,這個東方古國數千年的曆史中,還從來沒有類似的事件能引人注目,或許古代的皇帝登基典禮有幾分相似,但是如果從法律層麵上來看的話,總統的權力並不是由上任總統繼承而來,而是來自於國會的授權。


    國會代表國民監督政府和總統的行政,但是現,國會將放棄這個權力,而將全部的權力都移交給總統,類似的事件西方的近代史中曾經發生過,但是東方世界,確實還是第一次發生。


    雖然許多人都關注著這一事件,但是相比租界移交換文儀式,總統訓政典禮要低調得多,這從現場的記者人數就可以看出來,全部記者加一起,隻有二十名,而且是清一色的中國記者,沒有一個外國記者,也沒有一個外國使節。


    用趙大總統的話來講,這是內政,用不著外國人操心,隻要國人自己明白就行了,也正因此,楊度苦心籌備的那個“洋人鼓吹團”就完全沒有派上用場。


    雖然如此,但是楊度今天還是很高興,因為他就是這場總統訓政典禮的禮儀官,由他全權主持此次總統訓政典禮,至於其他人,隻有站一邊旁聽的份,就連黃興、楊王鵬那些共和元老、共和功臣也隻能呆一邊看他楊某人表演。


    時勢造英雄,現,也輪到他楊度這大時代的前列扛旗了。


    “國會將全部高之立法權力授予總統,對此,總統可有異議?”


    “沒有。”


    “國會將全部監督政府行政之權力授予總統,對此,總統可有異議?”


    “沒有。”


    “國會將對憲法之終解釋權力全部授予總統,對此,總統可有異議?”


    “沒有。”


    “國會將全部對外交涉之權力授予總統,對此,總統可有異議?”


    “沒有。”


    “國會將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之權力授予總統,對此,總統可有異議?”


    “沒有。”


    楊度問一句,趙北就回答一句,雖然整個的問答過程非常的枯燥乏味,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脫褲子放屁的味道,可是這就是程序,即使是總統,也隻能按部就班的將這套程序執行完畢,畢竟,這是國會的尊嚴,必須予以尊重。


    別人或許以為趙北現的心情非常激動,但是實際上,趙北現的心情非常平靜,他為了訓政已策劃了很久,就像一個為一場考試而準備了很長時間的人一樣,一旦上了考場,看到考題如此簡單,自然不會緊張,情緒也不會有什麽大的波動。


    當然不必緊張,有什麽可緊張的呢?國會早已馴服,而國會裏的那幫憲政派代表人物也已認清現實,至於地方上的實力派人物,現是鴉雀無聲,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通過這場對日戰爭的勝利,趙北幾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其中重要的就是那無人可及的威望,無論是中樞還是地方,都已對他鼎禮膜拜,現這個時候實施訓政,誰敢阻撓?誰又有實力阻撓?


    必須承認,並不是所有人都讚同總統訓政,包括那位聯合陣線的黨魁章先生,可是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掀起任何波瀾,充其量不過是製造些唱反調的輿論罷了,而且也會立刻被多的讚同輿論淹沒,不會社會上引起哪怕是一點點的動蕩。


    有的反對者信誓旦旦的指責趙北是“獨夫國賊”,是為了一己私利,可是這並不能改變什麽,所謂時勢造英雄,曆史已經前進到這裏,不是向那邊走,就向這邊去,趙北必須這個關鍵時候做出他認為必要的而且是正確的選擇,或許他選擇的道路並不是好的,但是卻是穩妥的,無論對於國家而言,還是對於他個人而言。


    趙北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聖人,他之所以做出這種選擇,確實有私欲其中起作用,但是他同時也堅持認為,他的私欲可以為這個國家帶來多的好處,可以實現雙贏,因為他是一名曆史的穿越者,他可以“預見未來”,掌握了未來,也就掌握了國家強盛的正確道路。


    也正是這種心態的指導下,趙北毅然決然的走上了這條訓政的道路,至於這條道路會走到什麽時候,他現的心裏也沒有底,雖然他確實保證過,訓政期為期二十年,而且就今天的總統訓政典禮的後,他也將鄭重其事的簽署一份契約文件,保證訓政期結束之後恢複國會的全部權力。


    但是曆史的改變實太大了,趙北不能完全預見到未來會發生什麽,或許世界性的大蕭條仍將十多年後爆發,或許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硝煙仍將飄到中國,或許冷戰仍會爆發,或許第三次工業革命也將按時到來,或許殖民地的**運動仍將風起雲湧,或許美國仍將領導世界……但是這所有的“或許”加起來,或許不如一個“蝴蝶效應”有威力,因為趙北對曆史的幹預,或許曆史的軌跡會與趙北所熟悉的完全不同,或許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第一槍不是由日本和德國打響,或許將來領導世界的不是美國……


    這些“或許”麵前,即使作為一名曆史的穿越者,趙北也不敢保證曆史就一定會按照他的意誌發展,所以,將來的訓政道路或許不會平坦,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趙北絕不會因為這條道路不好走而調頭走別的道路,因為他知道,別的道路或許為坎坷,即使沒有曆史可以做參考,他也不能冒這個風險。


    帶著這種平靜而複雜的心情,趙北將手摁憲法上,麵無表情的回答著楊度的提問,他的這種波瀾不驚旁人眼裏,多少有些冷酷的感覺。


    對這種冷酷感覺體會深的人莫過於黃興了,作為同盟會元老,以及倡導共和製度早的行動派人物之一,黃興現的心情比趙北複雜,但是卻做不到趙北那樣的情緒平和,因為這眼前的一切並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從心裏講,他非常不讚成總統訓政。


    可是不讚成又能怎麽樣呢?難道還能提兵造反不成?那位同盟會的孫先生倒有此意,可是手上根本就沒有力量,指望策反軍隊,未免有些太過天真,現的國防軍,根本與當年的滿清軍、北洋軍完全不一樣,不僅製度嚴格,而且軍餉也十足發放,對日作戰全麵勝利,官兵鬥誌昂揚,正期待著總統率領他們從一個勝利向著另一個輝煌的勝利走去,哪裏會為了一個空洞的理想而反對他們所崇拜的總統呢?


    不能提兵造反,那麽利用國會鬥爭手段呢?恐怕也是妄想,一位軍事強人麵前,任何形式的國會鬥爭都是徒勞的,隻能進一步促使軍事強人采取放肆的軍事行動,當年的袁世凱就是證明。


    趙北與袁世凱有區別麽?黃興認為有區別,這個區別主要體現對政治理念的理解上,袁世凱的政治理念中,隻有舊式的官場理念,沒有任何式思想,但是趙北這裏,卻存著非常式的政治理念,這種式理念不僅重視個人利益,也重視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也正因此,趙北才能團結一大幫人以及社會各個階層,從而為他的訓政鋪平道路。


    但是這又能改變什麽呢?將一個國家的前途和命運完全交給一個軍事強人,這就是冒險。


    “不想了,不想了。越想越氣惱,我還是快遞交辭呈,回南方療養去吧,多活幾年便是幾年,看看趙振華到底能將這個國家帶到什麽地方去?是不是信守承諾。”


    黃興無奈的歎了口氣,抬起手扶了扶頭上的那頂禮帽,扭頭望去,看見幾個人正從禮堂入口走了進來,為首那人正是外務總長唐紹儀。


    “唐少川到底還是過來了啊。能夠一位軍政強人手下做外務總長,多少也算是一個美差,他改變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見唐紹儀衝著自己點頭,黃興也點了點頭,算是客氣的回禮,不過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歉意,看到唐紹儀,他就想起了已逝的宋教仁,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宋教仁,如果當初能夠多約束一下趙北的權力,或許現的局麵不會是這個樣子,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對趙北權力限製太多的話,能不能有此次對日戰爭的勝利就不好說了,因為黃興知道,當初反對總統對日開戰的大有人,如果國會掌握權力的話,或許根本就不會有此次中日之戰了,那麽,唐紹儀這個外務總長現也就不會這麽風光。


    就唐紹儀趕到禮堂,而黃興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總統訓政典禮的後一步正式開始,隻要總統簽署了那份由國會參議長黎元洪監督草擬的契約文件,這總統的訓政時代就真正開始了。


    趙北也沒含糊,拿起國會議長轉交過去的鋼筆,那份契約文件上迅速簽下了他的名字,然後將鋼筆交給黎元洪,這份文件,不僅總統要簽署,黎元洪、湯化龍、黃興、楊王鵬、唐紹儀、吳振漢、王占元、盧永祥以及許多政府要員和國會議員也將這份契約文件上附署,以作為見證人,監督總統還政於國會。


    ……


    “此文件將來必為我國社會契約精神之開端,國民契約精神之培養,就從這份文件開始。這是一份具有曆史意義的文件,國會將永久保存。”


    唐紹儀後一個文件上簽下名字,然後拿起文件,高舉過頭,轉身麵向禮堂裏的那一千餘名國會議員,並頌揚著文件的重要意義。


    然後是片刻的寂靜,接著掌聲響起,所有的人都鼓掌,黃興也不例外,隻是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表情。


    “不知熊味根現做何想法?”黃興心裏琢磨著。


    就黃興琢磨著熊成基的想法的時候,天津大沽港,一艘懸掛瑞典國旗的遠洋客船正緩緩駛離碼頭,向外海駛去,船艉的後甲板右舷邊站著一個人,正是“戊申革命”的首義功臣熊成基,此刻,他望著那漸漸遠去的碼頭棧橋,嘴裏輕輕的念叨著。


    “別了,我的祖國,此一去,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了,或許,等我回來的那一天,你會變得加美好吧,但願如此,但願趙振華說到做到,而且,希望他能一直正確下去,因為國家承受不起他的錯誤。”


    帶著對祖國的眷戀和愧疚,熊成基終於還是走了,帶著一幫追隨者離開了這個國家,雖然同盟會邀請他去南洋,而且黃興也建議他去南洋,但是熊成基終還是選擇去了南美,而且走之前,他特意從安慶和武漢各帶了一包泥土,至於為什麽帶上這些泥土,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此次去國,他的情緒是極度低落的,而且前來港口為他送行的人隻有一個譚人鳳。


    望著那艘客船漸行漸遠,站棧橋上的譚人鳳長歎一聲,現這種局麵之下,他所能做的也僅僅隻是歎息而已。


    “訓政二十年……不知那時,我這老頭子是不是還活世上?當年與宋鈍初、趙振華長沙坐而論道,昔時人人對憲政充滿憧憬,可是現,宋鈍初已逝,趙振華訓政,世事未免也太難料了些。或許,這就是趙振華常講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吧。”


    帶著一絲惆悵,譚人鳳背著手走下棧橋,一陣風吹了過來,將他那滿頭白發吹得有些淩亂,使他看上去加憔悴了。


    陌生的時代啊,前途茫茫,該何去何從呢?


    雖然有些落寞,不過譚人鳳很快振作起來,邁起大步走出港口,他知道,無論這個國家的政體如何,作為國民,有責任有義務為國家的強盛而奮鬥,無論形勢如何,無論結果如何,隻要奮鬥過了,那麽也就沒有什麽遺憾了,畢竟,這是一個嶄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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