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夔傲慢地點點頭,嘴裏卻幽涼地謙虛道:“不敢不敢,哈;路西法親王殿下才稱得上英明果斷四個字的評語。他老人家命令我們扼守咽喉棧道四疊陽關,就是一個絕對正確的戰略。背靠古戰場遺留的四疊陽關布防,左翼是舟船難渡的天鵝湖,右翼是插翅難飛的斷魂嶺,隻要擱置雄兵數萬,累死孔龍也休想突破關隘呢!嘿嘿,若非後顧無憂,我敖夔豈敢輕離要地遠程奔襲呀?可惜總有人冥頑不靈地做些煞風景的蠢事!”


    拓拔融聞弦而知雅意,推波助瀾道:“沒錯,瞿易副軍團長就是那種天生的死腦筋,親王殿下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永遠不知道變通是怎麽一回事。”他正腸刮肚地編織罪證,準備進一步詆毀那名同僚的形象,敖夔卻舉手嘎然截斷了後麵的話。


    大地輕微地震顫著,身畔的沙礫也狂跳,耳畔還隱約傳來一陣陣轟隆轟隆的蹄聲。恍惚間,官道頭湧現出一條黑鴉鴉的長龍,順著官道迤邐行來。


    敖夔興奮得手臂微顫,好不容易才拿穩魔鏡細細觀察起那支聲勢浩大的隊伍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輛輛由三頭粗野蠻牛牽掣的軍用運輸車,每輛車旁邊還跟著四名懶洋洋的輕鎧騎士。蠻牛們黝黑碩大的鼻孔裏呼哧呼哧地狂喘著白霧,一副不荷重負的模樣,而騎士們卻顯得春遊踏青一般悠閑自。


    敖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好生奇怪地道:“這幫懶遢遢的家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雜魚啊?千萬別告訴我駐守‘長鯨’要塞月餘,打退我們數十次進攻的就是他們這幫垃圾,我會精神崩潰而死的。咦,有點不對頭……難道說他們是……”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視覺,連忙定睛細瞧,結果卻毫無二致。那幫騎士老爺們穿的風雲製式軍服胸口,都整整齊齊地暗繡著一束金黃色麥穗。“噗通噗通!”敖夔的心髒超負荷地狂跳不已,幾乎就要從口腔蹦出來了。他太激動了,萬萬沒想到天上掉下一塊兒大餡餅,居然硬是能精確無誤地砸到了他敖夔的頭上。


    “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魔鏡遞給身旁的拓拔融,鄭重其事地道:“你看看,真是缺什麽來什麽,敵人這就給咱們雪中送炭來啦!”


    “哦?”拓拔融趕忙用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魔鏡,湊到眼前望去。“啊!”拓拔融的反應比敖夔還要不堪,直接瞠目結舌愣那裏。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狂喜失聲道:“武卓拉大神萬歲!那竟是敵人的輜重部隊,而且看軍服上的金穗標誌,他們應該是專門押運糧草上前線的護衛隊。但是……”頓了頓,他狐疑地道:“好奇怪呀!敵人明明知道我軍現缺的就是糧草,卻偏偏送上門來給我們劫走,這會不會是敵人的陰謀啊?”


    敖夔迅速冷靜下來,幽幽地道:“不錯,這支運輸隊的先鋒官探路也太草率了,匆匆放了一隻金雕就敢大搖大擺地將大部隊開過來,任何一名稍有軍事常識的將領,都絕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不過……”


    他嘴角驀然浮現出一抹詭異絕倫的微笑,譏諷道:“依照這群雜魚表現出來的訓練度來看,他們的統率者絕對是一名酒囊飯袋。嘿嘿,假如對手是一頭蠢豬,那麽無論它做出多麽出格的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是嗎?”


    拓拔融悉心分析道:“正是!何況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也是學院教科書上明文標注的內容之一,沒上過戰場的菜鳥軍官們,通常都會原封不動地搬過來實踐呢!另外此地距離‘長鯨’要塞不足百裏,策馬狂奔也就一兩個時辰的路程,若非有‘禿鷲’的精確情報,我們斷然不敢孤軍深入至此。綜合以上種種來看,這又不太像陷阱了,反倒有點像一個天賜良機。所謂驕兵必敗,是否說的就是他們現那副模樣呢?”


    敖夔用手指輕輕地摩擦著魔鏡筒壁,雙眸卻眨也不眨地瞪著由遠而近的運輸車隊。他心底反複衡量著利益得失,戰或不戰確是一個無法選擇的難題啊!忽然間,他仰頭望天痛下決心道:“我賭這一鋪了!”


    敖夔遂苦笑呢喃道:“袍哥州久久無法攻克,海外援兵也遙遙無期,再加上糧草馬上就要消耗殆……所有因素一齊壓過來,這個險我敖夔不冒也得冒啦!唉,萬一失敗,就讓我承受千古罵名吧!至高無上的武卓拉大神啊,這次您並沒有給您虔誠的信徒,任何選擇的餘地呢!”


    轉瞬間,他已收拾起柔弱情懷,沉聲道:“立即傳我將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傷害牽轅的牲畜和戰馬,否則軍法從事!”


    “是!”傳令官哪敢怠慢,雷厲風行地召集所有傳令兵執行命令去了。


    “轟隆轟隆!”蠻牛鐵蹄和轔轔車輪匯聚成一股震耳欲聾的噪音,塞滿每個人的耳膜。隨著運輸車隊愈來愈近,愷撒士兵們也越來越緊張,他們一個個握緊手中的武器,憋足力量等待著發出雷霆一擊。漸漸地連後一輛運輸車都駛入了包圍圈內,敖夔再不猶豫,果斷地下令衝鋒。


    此刻,隻聽曠野上吹響了“嗚――嗚――嗚!”三聲雄渾號角,緊接著一支支精準無誤的狼牙箭,像長了眼睛的精靈似的蜂擁而出,事前早已測好佳衝鋒距離的狂戰士們,也以雷霆萬鈞之勢向敵群裏猛衝。棧道兩側千丈範圍內,即刻騰起一片蔚藍色的煙海。風雲護衛隊四散奔逃,愷撒戰士們紛紛躍出掩體,冷酷無情地用強弓硬弩猛射著,就好像圍獵一群亂衝亂竄的野獸一般。


    棧道周圍數裏都是一望無垠的滾滾黃沙,絕對沒有一處阻擋視野的物體,這給愷撒狙擊手們發揮強大威力提供了佳環境,也給風雲騎士們的逃往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管人數逾千,而且擁有腳程極快的戰馬,但是由於敵我力量相差太過懸殊,風雲護衛隊隻堅持了短短的幾分鍾就全軍覆沒了。


    戰場上倏地安靜下來。愷撒皇家艦隊出身的精銳戰士們一個個都非常訓練有素,他們秩序井然地形成一座長達數裏的橢圓形包圍圈。他們首先製住了驚慌亂竄的蠻牛,將運輸車重牽回棧道,然後警惕無比地圍住了每座車廂,再分別派出一名大力士砸掉鉛封打開車門。


    眼前並未出現想象中無數披堅執銳的風雲騎士,而是堆得滿滿騰騰幾乎直抵廂頂的袋子。“噗噗噗!”用匕首試著插破數隻袋子,白花花的大米麵粉就嘩嘩地流淌出來,直讓這群一整天未食粒米的戰士們垂涎三尺。


    “武卓拉――武卓拉――武卓拉!”愷撒戰士們士氣暴漲瘋狂歡呼著。如此輕易獲勝確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大家高興的莫過於繳獲了大量軍用物資,尤其這批物資是目前軍中嚴重緊缺的軍糧。


    一名副官飛快地跑上沙丘,躬身施禮道:“啟稟大人,此役我軍共殲敵一千二百四十九人,其中一千名風雲護衛隊士兵,二百四十九名車夫,敵人無漏網我軍零傷亡。另外共繳獲敵軍運輸車二百四十九輛,初步檢查貨物均是大米麵粉。報告完畢,請指示!”


    敖夔直勾勾地瞅著眼前二百多輛軍用運輸車,心中疑竇叢生。他一扭頭,正迎上拓拔融狐疑的眼神,兩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不約而同地道:“莫非有詐?”


    一念及此,敖夔連忙下令道:“傳我號令,將所有運輸車全部重封閉,沒有進行完安檢前,任何人不得私自開啟挪用。違令者殺無赦!”


    副官恭敬地施了一個軍禮,道:“是,下官明白。”


    他正要領命離去,拓拔融突兀地插口道:“且慢,那些風雲士兵的屍體擺放哪裏?”


    副官指了指棧道對麵的沙地,道:“敵人的屍體全部擺放那邊。”


    拓拔融揮手讓他離開,若有所思地道:“大人,下官覺得此事大有蹊蹺啊!二百四十九輛運輸車若統統裝滿軍糧,將足夠三萬人食用一月之久的。不論敵人如何疏忽大意,也不應該隻派遣區區千人護送才對!”


    敖夔點頭道:“不錯,此事確實令人費解。但現沒時間討論,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們快快離開此地才是上策。傳我號令,全體集合向四疊陽關方向撤退。”


    “嗚――”隨著一聲悠長雄渾的號角聲響起,兩支愷撒精銳師團整整六萬名精銳戰士圍繞著運輸車隊形成一條長長的隊伍緩緩啟動,逐漸加速向東方前進。


    這一刻誰都沒有注意到一件小事。塵土飛揚的棧道上,封閉的運輸車廂下,正悄無聲息地泄漏出一縷縷淡藍色輕煙和一陣陣劇烈燃燒時發出的嗤嗤響聲。


    驀然“轟隆隆!”一聲巨響,隊首一輛運輸車毫無征兆地被炸得粉身碎骨,一支黑色的煙柱升騰起來,地麵成了一片紅色的火海。首當其衝的是那輛車方圓五十丈內所有物體,它們眨眼間就被火海吞噬,被氣浪掀飛,被鋼鐵碎片撕裂,被衝擊波搞得骨斷筋折支離破碎。


    緊接著另一輛運輸車隊伍中間爆炸了。爆炸聲驚天動地,人們頭上耳邊呼嘯,像滾過一道沉雷一般。霎時間,整條棧道都陷入了混亂不堪的局麵。七百多頭蠻牛不受控製地東奔西突,戰士們驚惶失措地四散奔逃,禦者的皮鞭和長官的指令都成了一種擺設,石破天驚的天地劇變比任何命令具威懾力,對生存的渴望瞬間顛覆了所有慣性思維。


    敖夔和拓拔融也混雜人群中亡命狂奔著,他們悔不當初未將懷疑進行到底,粗心大意地就收編了這支“定時炸彈”。可惜一切都太晚了。耳畔足堪撕裂耳膜的巨大爆炸聲接二連三響起,真有一股無休無止的架式。一支支黑色的煙柱騰空而起,地麵上高達十丈縱橫交錯的火浪構成了一片煙和火的海洋,似乎世界到了末日。黑煙越來越濃,越升越高,不一時滾滾的黑煙籠罩了半麵天空,隨著風滾到丘陵另一端。剛才還是碧澄澄的天空也被映得黑烏烏的。


    不知過了多久,爆炸聲才慢慢地陷入了沉寂,人們也筋疲力地躺倒地,失魂落魄地注視著不遠處那片紅色煉獄。軍糧、戰馬、戰友……一切都灰飛煙滅,隻剩下無的悲傷、恐懼、仇恨胸臆翻騰肆虐。曠野的風溫柔地吹拂著萬物,也輕輕撫過這群飽受磨難的愷撒皇家戰士們心靈。那股死一般緘默,無聲地訴說著眼前慘敗的事實。


    天堂變地獄的巨大落差,讓敖夔難過得差點嘔血十升。拓拔融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這位情緒低落到極點的頂頭上司,平素吹噓拍馬無所不能的他,此際也黔驢技窮起來,也許因為現無論說什麽都無法改變現狀吧!


    一名參謀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偷偷地觀察了一下敖夔和拓拔融的臉色,馬上將要報告的事情統統咽回了肚子裏。他正想悄無聲息地離去,卻被敖夔逮個正著。


    敖夔無力地問道:“什麽事?”


    參謀謹慎地道:“啟稟大人,您剛才讓我統計全軍的傷亡情況,現已有了具體結果。”


    敖夔疲憊地道:“講!”


    那名參謀壯著膽子說道:“根據統計,我軍陣亡一萬九千人,失蹤一萬三千人,重傷七千五百人,輕傷無數。俘獲運輸車和戰馬全部損壞斃命,目前我軍能夠參加戰鬥者共計兩萬零五百人,其中絕大部分都帶有輕中程度燒傷。”


    敖夔倒吸一口涼氣,愣了半天沒有答話,參謀未得將令,也隻能尷尬地站原地等待。


    倒是拓拔融非常了解敖夔此刻的心情,他連忙揮手示意讓參謀速速離去,然後輕咳一聲安慰道:“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請您勿要掛懷。孰能料到敵將孔龍居然卑鄙到草菅人命的程度呢?唉,對一個能夠隨隨便便就犧牲千人性命,換取戰役勝利的敵人來說,我們失算也並非不可理解的。末將以為哈;路西法親王殿下必然會體諒我們的苦衷,不會太過責怪的,此乃非戰之罪也!眼下重要的事情莫過於保存實力,末將擔心敵人會趁此機會發動逆襲,還請大人振作運籌大局啊!”


    “啊!”敖夔幡然醒悟,他感激萬分地瞥了拓拔融一眼,歎道:“唉,多謝拓拔兄指點迷津,不然敖夔定然鑄就大錯呢!”


    拓拔融連稱不敢,正客氣間西方驟然響起兩聲韻律怪異的號角聲,那是發現敵軍迅速逼近的信號。根本來不及垂詢詳情,西北、西南兩個方向同時響起警號。尖銳長鳴一聲比一聲淒厲可怕,不知不覺間這群殘兵敗將已陷入了可怕的危機中。


    敖夔臉上的血色刹時褪,氣得哆嗦著嘴唇,咬牙切齒道:“好一招連環毒計!傳令全軍集合,隨時準備殺出重圍。拓拔兄請隨我登高一觀!”言罷不待拓拔融回話,就急匆匆爬向近的一座沙丘,拓拔融連忙隨後緊緊跟上。


    從丘頂極目遠眺,哪管敖夔早已做過壞打算,此刻仍不禁心膽俱裂。但見正西、西北、西南三方地平線上黑鴉鴉一片,一時間不知聚集了多少兵馬齊頭並進,唯有遮雲蔽日的沙塵,無聲訴說著敵人兵鋒是何等強盛。


    “嘎!”敖夔勉強克製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雙手顫巍巍地拉開單筒魔鏡,湊近右眼望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西方的南疆鐵騎。由於距離過於遙遠,憑敖夔的眼力根本不能分辨敵人具體裝備,但一片片璀璨奪目的金芒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那是一群人數超逾五千,人馬皆全副武裝的超級精銳騎兵。


    往南北兩翼和大後方望去,觸目即是無邊無際的戰車之海。每座戰車都由十二匹強壯蠻牛牽轅,風馳電掣一般高速逼近駐地,那跟剛才三頭蠻牛慢騰騰地牽掣運輸車散步實有天壤之別。敖夔心裏狠狠糟蹋著敵將十八代祖宗的同時,也不禁暗暗佩服敵人算無遺策,連牽轅蠻牛的數量都考慮得周周到到。


    他閉上雙眸,又倏地睜開,果斷地下令道:“陸戰二團負責殿後,其餘部隊一律迅速撤退,目標四疊陽關。”言罷敖夔象征性地看了拓拔融一眼,谘詢他的意見。


    拓拔融報以苦笑,恭聲道:“卑職完全同意大人安排,請您批準由末將擔任陸戰二團指揮。”


    敖夔微微一愣,遂深深望入拓拔融眼神頭。結果他看到的是無私和誠摯,沒有半點虛偽,不禁感動莫名。大力拍拍拓拔融的肩頭,敖夔衷心地道:“拓拔將軍請保重,萬勿逞血氣之勇,請保留有用之身報效祖國啊!”


    拓拔融嚴肅地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下沙丘。


    孰都知道這是一個無奈的抉擇,因為目標實太明顯了,滾滾濃煙視野遼闊的平原地帶那麽顯著地標明了靶子的位置。即使不使用金雕,南疆大軍也能不費吹灰之力銜尾追來,所以殿後乃是十死無生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可能多拖延一點時間,讓大部隊能夠量跑得遠一點。


    數千輛戰車排列成一座鋪天蓋地的衝鋒大陣轔轔前行,每輛車門窗都封閉得嚴嚴實實,滴水不漏地擋住了漫天塵囂和悶雷鐵蹄。


    陣勢的中心樞紐位置上,有一輛標立異的金色戰車。它采用了與眾不同的九層裝甲,牽轅的蠻牛也比同類高出足足一個頭來,甚至由頭至蹄皆穿著厚重無比的金色重鎧。顯著的特征是,車廂頂部前端鑲嵌著一枚碩大無朋的血月標誌,象征著它獨一無二的霸主地位。


    車廂內靜謐得宛如另一個世界,顛簸、震蕩、噪音等行軍時經常出現的弊病,這架式戰車內部根本找不見一點蹤影,它完美得就像一件藝術品。


    廂內諸人都忙忙碌碌地為戰役做著準備,唯有艨艟透過車窗,幽涼地觀望著威前方猛無儔的“月”魔騎士團,心中不知轉著什麽念頭,出奇地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忽然他感到被人注視,然後那人朝他走來,站他旁。


    艨艟看也不看,沉聲道:“你忙完了嗎?”


    孔龍平靜的聲音響起,淡淡道:“嗯,對付區區數萬殘兵敗將,確實不需要什麽周密計劃。”


    艨艟回過頭來,孔龍一身侍元帥筆挺軍服傲然卓立身旁,縱使相識多年,此刻與他比肩而立,仍能感到一股完美無缺的神秘氣質。


    他靜靜地凝望著孔龍,似是設法看透他心靈有異於往常的波動,好半晌才歎道:“迄今我都不願相信,‘春雷’行動是你親自策劃並且下令執行的。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是一名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的君子,可是經此一役,讓我對你的印象徹底改觀。”


    孔龍默然半晌,緩緩道:“看來你對我犧牲那一千名戰士仍耿耿於懷對嗎?”


    艨艟雙眸立刻黯淡下來,露出一抹刻骨銘心的悲痛,肅容道:“不錯,我需要一個能夠真正說服自己那麽做的理由!”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怎能視生命若草芥呢?何況那些人皆是我南疆軍的英勇戰士!若你凡事皆從功利出發,將所有人皆當作籌碼和棋子,縱使百戰百勝天下無敵又能如何呢?徒留下遺臭萬年的罵名罷了!”


    孔龍臉容仍是靜若止水,像早知必是如此般,淡然自若地道:“你為何等到現才肯問我?”言罷不待艨艟回答,迅速接道:“因為你根本不願相信我是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嗬嗬,作為並肩作戰無數回的生死兄弟,我豈能讓你失望!想要一個滿意的答案嗎?看看這些你就明白原委了!”說著遞過一份厚厚的鮮紅封皮的絕密檔案。


    “咦,這是……”艨艟迫不及待地翻閱數頁後,立刻抬頭呆看著他,好半晌都說不出隻言片語。絕密檔案上標注著“春雷”行動策劃始末,備注上附錄著二百四十九份誌願書和一千份調查書,上麵詳細無遺地記錄著一千二百四十九名南疆戰士的全部資料。


    孔龍一字一字地沉聲道:“此乃根據鐵血衛秘密調查後得出的一些資料。那點燃導火的二百四十九名禦者都是‘死士營’選拔出來的勇士,他們或與愷撒侵略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要求南疆政權強力支持下做某些事情,或需要豐厚賞金撫恤家人……總之理由千奇百怪,但絕無一人是被強迫送死的。”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至於那一千名騎士,我隻能說非常遺憾了。根據鐵血衛的周密調查,我有絕對充足的證據表明,他們是來自天南地北,從屬於錯綜複雜的各個勢力組織的間諜。他們唯一相同點是都抱有窺探、竊取、破壞南疆政權的企圖。對於這幫蛀蟲,我一貫是趕殺絕毫不留情的,所以就一次性將他們全變成‘炮灰’了。”


    艨艟豁然開朗道:“原來如此!他奶奶的熊,我還奇怪呢,這群老兄弟裏麵怎就突然冒出一個殺人狂魔呢!真是天大的誤會啊!哈哈哈……”


    看著他高興得手舞足蹈,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孔龍沒好氣地道:“哼哼,你的疑竇都解開了,哥哥我卻被兄弟懷疑得非常不爽呢!你說說應該如何彌補我的心靈創傷啊?”


    艨艟闊肩微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道:“嘿嘿,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看著辦吧!”


    孔龍露出一個詭異絕倫表情,微笑道:“哦,是嗎?你先去把那群殘兵敗將搞定吧!若有一名漏網之魚到四疊陽關通風報信,你就莫怪我公報私仇,先罰你個對長官不敬之罪,重責兩百煞威棒吧!”


    艨艟一聽有仗可打簡直喜翻了天,想也不想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繞過那一截黑煙滾滾烈焰熊熊的棧道,前方就是鐵龍平原中部浩瀚的戈壁灘。大如鬥,小如豆的卵石鋪砂土原野上,形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荒莽。團團簇簇的駱駝草、芨芨草和紅柳散布開來,給戈壁點綴上了一些生機。


    一片地勢陡峭的山崗上,拓拔融默默地目送著戰友們遠去,心裏不由升起一種必死的覺悟。整整五千名精銳皇家戰士陪伴他扼守此地,同時遺留下的還有五千張強弓硬弩和不計其數的狼牙利箭。這批身經百戰的鐵血老兵們,根本不用號令就自覺地壘石成牆、挖掘掩體,順手將弓矢皆擱置伸手可及的位置,然後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敵人發動淩厲的攻勢。


    一切剛剛準備停當,一支精銳騎士團就鬼魅般竄入視野範圍。


    他們的武器裝備、坐騎、穿戴、團標均是一模一樣,樣式、風格、質料也處處顯露出與眾不同,格外地引人矚目。


    醒目的要算是那套金光燦燦的騎士鎧和馬鎧,鎧甲均采用全金屬周身覆蓋型設計,連人帶馬都被捂得密不透風。不過離譜的是製造工藝,那些工匠居然將鎧麵打造得一塊塊兒明鏡般光可鑒人,時時刻刻折射著刺眼陽光。遠遠望去,那支騎士團成員恍若一座座金甲天神下凡似的,看得稍久一點就得眼花淚流,根本別想瞅清人家的真麵目。當然如此艱苦的條件下,想要瞄準射擊自然屬癡心妄想了。


    一時間坡頂噴嚏連連,愷撒皇家戰士們人人淚眼朦朧。他們一邊拚命眯縫著眼睛瞄準敵騎,一邊把設計鎧甲的工匠們的所有女性親屬腦海裏糟蹋了一個遍。這一刻,諸人都迷迷糊糊地未發覺一件怪事。那五千匹披掛整齊的戰馬,居然一眨眼間就衝上了斜坡,速度之快簡直就像飛過來一般。


    拓拔融倒吸一口涼氣,駭然命令道:“全體射擊!”


    霎時間坡頂弓弦聲嗡嗡大作,無數支狼牙利箭疾風驟雨般向神秘騎士團傾瀉而去。那群神秘騎士反應快極,幾乎弓弦乍響的刹那,就一個個連人帶馬裹入層層耀眼金光裏,悍不畏死地迎向箭雨。目睹此景的愷撒皇家戰士們簡直欣喜若狂,萬分慶幸遇到了一幫白癡騎士,可是結果卻讓企盼看到人仰馬翻場景的他們徹底失望了。“噗噗噗……”一輪爆豆似的異響過後,那群神秘騎士一個個毫發無損地突進了整整二十多丈。


    拓拔融被嚇得差點慘叫出聲,他暗暗祈禱著滿天神佛,夢囈道:“親愛的武卓拉大神啊,請您賜予虔誠的信徒們強大力量,讓我們能夠打敗這群邪氣衝天的異教徒吧!鬼知道他們是從哪座魔窟裏麵冒出來的怪物啊!實是太可怕了!”


    眼看著隻剩一輪射擊的機會,他祈禱歸祈禱命令仍然第一時間發布了:“全體射擊!”


    “噗噗噗……”又一輪爆豆似的異響鑽入耳膜,眼前那群刀槍不入的神秘騎士已經欺近五丈,再也沒人來得及彎弓搭箭了。要命的是,剛完成第二輪射擊,猶未及時縮回掩體的皇家戰士們遭遇了敵人第一輪反擊。


    “鏘!”整齊劃一的拔刀聲震九霄,伴隨著五千柄燦爛輝煌的金電倏地出鞘,所有戰馬猛然加速前行,齊頭並進地衝入了敵軍戰壕。他們展開了一場敵我力量相差懸殊的單方麵大屠殺。麵對五千名愷撒精銳皇家戰士,神秘騎士們表現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凶悍和強橫,鋒芒所向幾乎全無一合之將。通常一刀斬下定然滾下一顆大好頭顱,毫無商量餘地。


    其中凶殘者莫過於位列隊首的那名天神般的巨人,他第一個衝入陣地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路鬼哭神號般怪嘯著鑿穿七重人牆,留下數百具血淋淋的屍體囂張無比地離去。


    正當諸人剛鬆完一口氣,打算重整陣型的時候,耳畔驀然再次傳來那種噩夢般的怪嘯,轉瞬間他居然又從後方殺了回來。他將兩柄長逾六尺的紫龍戟揮舞得風雨不透,恍若一枚碩大無朋的紫色巨球敵陣中滾來滾去,但凡觸碰者莫不骨斷筋折血肉橫飛。


    那員無敵猛將統領下,這支神秘騎士團像一台收割機似的,橫犁豎耕一遍遍鏟平了陣地上所有礙眼的人和物,直到再沒有任何物體站坡上。


    “我們投降……我們投降了……饒命啊……大人饒命啊……”一陣陣哀嚎傳遍戰壕,幸運地逃過這場殺戮的人們,毫不猶豫地丟棄兵刃跪倒地,選擇了無條件投降。碰上如此變態的敵人,他們除了跪地求饒,還能做什麽呢?


    艨艟意猶未地倒提著紫龍雙戟,騎一匹碩壯無比的飛雲獸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麵前五花大綁下跪著的拓拔融,眼神中充滿了輕蔑和遺憾。


    他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問道:“難道就是你們這群軟腳蝦,日夜不停地連續攻擊‘長鯨’要塞長達一個月零七天之久嗎?天啊,早知道愷撒人如此差勁,我他娘的早就帶兵把你們連鍋端掉了。哇呀呀,真是氣死我了!”


    管主將站那裏瘋瘋癲癲地猛發牢騷,月騎士們卻能絲毫不受影響地各司其職,緊鑼密鼓地展開打掃戰場、收押俘虜、刑訊逼供、聯係援軍等等一係列的複雜行動。也不知他們究竟使用了什麽“高明”手法,短短一盞茶的功夫,所有問題就都得到了答案。


    曹魏旋風般刮到艨艟眼前,躬身施禮道:“啟稟大人,本次戰役我團共殲敵四千九百二十四人,俘虜七十六人。經審訊確認,他們全部隸屬於愷撒皇家艦隊第八軍第一師第二陸戰團。斯役我軍共繳獲舊式弓弩四千七百張,舊式狼牙箭一萬兩千壺,愷撒製式武器、裝備、軍服、給養若幹。我軍零傷亡!報告完畢,請指示!”


    艨艟漫不經心地擺手道:“他奶奶的熊,獅子搏兔勝了有何稀奇!老子不想聽什麽所謂的戰報,隻想知道你從那批俘虜嘴裏,有沒有撬出點兒重要情報來?”


    曹魏呼吸一窒,情不自禁暗忖:“好霸道的氣勢啊,真不愧是名震南疆的艨艟大人!”


    當下他哪敢怠慢,趕緊報告道:“啟稟大人,根據俘虜招供,參予狙擊的敵軍全部隸屬於愷撒皇家艦隊第八軍第一師和第二師,總人數共計六萬人。‘春雷’行動中遇伏後,敵軍現銳減為約兩萬人規模,再經我團這次閃電猝襲,逃敵軍總人數隻剩下一萬五千人左右。他們潛逃目標為正西方兩百裏外的四疊陽關,目前除製式近戰武器外,僅擁有少量的遠程弓弩和箭矢,因為絕大部分都遺留給這批殿後部隊了。”


    曹魏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另外有情報表明,他們沒有任何代步工具,估計隻能憑借雙腳奔行。眼下敵軍的高指揮官是,愷撒皇家艦隊第八軍軍長敖夔大將,此人身經百戰戰功顯赫,唯一缺點是有點魯莽冒進,曾因此連累所屬部隊遭受過兩次毀滅性打擊僅以身免。目前敵軍士氣已低靡到極點毫無戰誌,可慮者唯有鎮守四疊陽關的愷撒皇家艦隊第八軍第三師,該師也是一支主力師團,擁有三萬名精銳戰士。其師長瞿易大將兼職愷撒皇家艦隊第八軍副軍團長,為人特別穩重而謹慎,擅長的就是防禦戰。”


    一鼓作氣說完所有情報和戰況分析,曹魏卻發現艨艟像聽不到他的說話般,悠然眺望著遠方起伏有致的山巒,淡淡地道:“瞿易算什麽東西?對我艨艟來說,值得一提的敵人隻有哈;路西法那個老混蛋。”


    曹魏一愣,赫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是艨艟大人說話嗎?嗯,一定是幻覺!”


    烈日下,艨艟勒馬揚戟,傲岸如天神般矗立山崗頂端。倏忽間,他猛然遙指東方狂喝道:“全體上馬,隨老子殺光那群軟腳蝦,直抵四疊陽關!”言罷催動坐騎,筆直地躍下數丈高坡絕塵而去。


    這一手精湛無匹的騎術,頓時將整個騎士團的士氣提升到了頂點。“奧丁!”五千名月騎士轟然響應著,一個個鬼魅般竄上馬鞍,緊隨主將催馬躍下山崗離去。


    頃刻間,剛才猶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中喧囂的戰場,現隻留下遍地狼藉的斷箭殘刃,還有一百餘名昏迷不醒的俘虜。這裏靜悄悄地宛若一座墳墓,隻有嗚嗚作響的山風,肆無忌憚地席卷著那支僅剩小半截的愷撒戰旗,幽幽講述著戰爭是多麽殘酷無情。


    傍晚華燈初上,恰是每天溫馨浪漫的休閑時光,愷撒中軍大帳內卻如臨大敵般忐忑而壓抑。這種緊張氣氛的罪魁禍首是兩張淡藍色信箋,此刻它們就靜靜地躺會議桌一端,覆蓋一隻蒼勁有力的鐵掌下,壁燈照耀中不停地閃爍著詭異無匹的光芒。


    沉寂良久,坐陰影中的哈;路西法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賴參謀長,請你將兩封信箋的內容複述一遍,我想座諸位軍團長可能還不太了解事情的原委和目前我們麵臨的嚴峻形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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