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從廳外走進一名月衛,躬身道:“啟稟主公,禮部司司長庫求見!”


    我欣然準許,不久就見庫臉色陰冷,眉頭深鎖,心情沉重地步入廳門。


    目睹此景,我和歐鷺忘機不禁麵麵相覷,暗暗揣測究竟是何難題,能把一貫從容不迫的庫,逼得憂慮形諸於色。


    思忖未已,庫快步行至近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禮,肅容道:“主公,屬下前來領罪,請您責罰!”


    我愕然問道:“何出此言?”


    庫歎道:“唉,昨晚擒獲的四名刺客,今晨戒備森嚴的秘牢內統統離奇暴斃,而且還查不出丁點人為的蛛絲馬跡,所以屬下特來請罪受罰。”


    此言一出,我和歐鷺忘機同時色變,均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要知秘牢是半壁宮防守嚴密的所之一,專門用來關押危險的罪犯,裏麵機關重重陷阱遍布,另外還有三班月衛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巡邏放哨,堪稱固若金湯且無懈可擊。如果秘牢都被敵人成功滲透的話,那麽整個半壁宮就沒半點安全可言了。


    我輕蹙劍眉沉默不語,歐鷺忘機旁代為問道:“庫兄,此事詳情如何?”


    庫麵色蒼白,沉聲道:“屍體是早上兩班月衛換崗交接時發現的,之前一無所知,他們夜間沒有聽到任何異常響動,門戶也無絲毫破損之處,不像有人進去過的模樣。另外他們死狀很安詳,而且沒有一點掙紮痕跡,就像是剛剛熟睡過去似的。根據王府醫官翟硎初步檢查,亦未發現任何傷和中毒症象,貌似正常不過的死亡了。但是翟硎說,昨晚診治他們傷勢的時候病情很穩定,沒有任何理由這麽快斃命的,因此要求做進一步的深入檢查,請示能否解剖屍體。”


    我哦了一聲,疑惑地望向庫,表示不解翟硎的解剖有什麽用處。


    庫解釋道:“有一種無色無味見血封喉的毒藥叫‘月光花’,發作時的症狀就是心跳驟停和心脈倏斷,中者瞬間死亡感覺不到絲毫痛苦。翟硎懷疑四人有可能是服用了‘月光花’或類似的毒藥,而這也是殺手公會旗下刺客失手被擒後,常見的自殺方式。”


    我點頭道:“可能吧,不過四人全身穴道受製動彈不得,而且被擒後,月衛也曾做過徹底的,並換掉了他們所有的隨身衣物,那些毒藥是藏哪裏躲過檢查的呢?”


    話音才落,庫和歐鷺忘機異口同聲道:“牙齒!”


    我幡然省悟道:“不錯,吃藥時總要解開穴道讓其吞咽,看來他們利用的恰恰是這個機會咬碎了齒內暗藏的毒囊自殺。嘿,我們百密一疏,給他們鑽了空子啦!”


    庫滿麵慚色,赧然道:“都是屬下失察之過!本來看他們並無決死之誌,故屬下曾抱有僥幸心理,想把他們一一勸降,為主公霸業點綿薄之力,哪知……”


    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慰道:“此乃小事一樁,你毋庸記掛心上,今後注意點就是啦!何況他們是我擒下的俘虜,沒能察覺其齒內藏毒,若說負責,也應是我首當其衝哩!再說現四人是否自殺,還隻是我們仨的推斷,你可去請翟硎大師解剖完再做結論不遲。”


    庫見我寬宏大度渾不意,而且主動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不禁非常感動,深施一禮告退,奉命趕去秘牢做調查與善後工作了。


    庫走後,歐鷺忘機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可惜,若非四人猝死,哪怕隻降服其中一人,對月盟都是莫大助力呢!他們可是名列深藍十大的超級殺手啊!”


    我搖頭道:“算了,人死不能複生,況且他們活著也未必會歸順我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吧!”言罷旋又記起一事,苦笑道:“糟糕!我差點忘記答應過阿?,要放甄紅日一條生路的,這可不太好解釋嘍,倒像是我小肚雞腸,故意布局殺人似的!”


    歐鷺忘機柔聲道:“沒關係,我幫你向阿?解釋吧!相信她是通情達理的女子,一定會體諒你的苦衷!再說事實擺眼前,也不容任何人扭曲。”


    我感激地擁她入懷,低聲道:“忘機,謝謝你!我負你良多,心中真是……”


    歐鷺忘機嫣然一笑,伸指豎我唇前阻住下麵的話,說道:“人家馬上趕去解釋吧!若等她得到消息再說可就遲了!”


    隨著她曲線玲瓏的高挑背影,帶著縷縷沁人心脾的冷香消失出口處,餐廳內就隻剩下我了,霍然一種興奮和期待的感覺充盈心田。


    我沉吟片晌,離開餐廳向勤政殿後身的養心堂行去。


    養心堂是我居住和處理政務的地方,之所以選擇它跟地理位置有很大關係。養心堂位於半壁宮中軸線西南端,北部與西六殿緊密相連,南為尚膳房,東麵隔道就是乾清殿西廡間的興邦門,往南過錦繡橋就是橫貫東西的乾清門外橫街,各路相通,來去方便;近期愷撒境內戰事頻繁,軍事情報從前線頻頻飛來,而掌管樞密要政的六部司就錦繡橋南近咫尺,對於君臣商討軍國大事方便迅速。


    養心堂玲瓏剔透,布局合理,使用起來也非常舒適。前堂辦公,後堂就寢。養心堂正間,設有寶座,上有藻井,和勤政殿一樣,是召見大臣,引見官員的地方。堂後直接與寢宮相連。左邊昌慶堂,右邊德壽堂均為女眷們的居所。養心堂書房寶座前有禦案和文房四寶,是我批閱奏章的用具。南疆重臣經常這裏被召見,麵授機宜。為了確保機密,還室外安裝板牆,顯得幽深隱蔽。


    我回到書房,坐上寶座,正要用黑暗圖騰啟動扶手上的機關進入秘室,屋外驟然傳來腳步聲響,緊接著一名月衛告進,遞上一份通關文堞。


    我打開一瞧,原來是艾愁飛想率領一直無所作為的朝廷調查團離開南疆返回帝都,但波塞冬要塞的守軍,得到了半壁宮遇襲並有風雲衛參予其中的報告後,焉肯輕易放行,雙方僵持不下,遂把決定權層層上交,後捅到了總督府。


    我暗暗叫好,因為正沒機會正麵接觸艾愁飛和調查團,他們就主動送上門來了。當即下令道:“傳我口諭,命令波塞冬要塞放行,同時知會刑部相艾大人,就說本王調查團光臨南疆時臥病床無法迎接,如今病已痊愈,定要鄭重告別才合情禮,送行宴就設碎星北站附近的行營吧!另外吩咐下去,本王要小憩一會兒,午時三刻前,未得傳喚任何人不得進入書房。”


    月衛躬身領命,迅速退了出去,並隨手帶上房門,把所有聲響都關門外,屋內霎時變得萬籟俱寂。


    我馬上施展《九幽神變天擊地**》,用精神能瞬間遊遍方圓萬丈,未發現任何窺伺者後,才把黑暗圖騰重印了寶座左側扶手前端。霎時間,那裏由六顆黑寶石和六顆白寶石拚成的正反十二芒星陣圖猝然亮起,成千上萬枚絢麗多彩的魔法符號憑空浮現,映得書房內光怪陸離,仿佛陷入了一個神秘奇妙的夢幻世界。下一刻,我倏然原地消失,轉移到了一座由血紅色的自然巨石鑿成的殿堂內。


    殿堂由前室和後室兩部分組成,中間有一條扇狀走廊相連接。前室為正方形廳堂,堂內石壁上浮雕有魔界八位守護魔和黑暗力士。後室為大殿,大殿周圍石壁是十一麵巴士底魔龍王像和魔君十位弟子浮雕像。石壁上部、穹頂下麵的一些壁龕內也安放著巴士底魔龍王像,穹頂本身有浮雕裝飾。其大殿中央供奉著海孤舟大魔神皇像,他盤腿端坐八邊形魔焰石台上,用大理石雕刻而成,高十一尺半。大魔神皇像巍然高聳,神態安祥,兩眼垂眯。整體魔像雕工莊重,線條流暢,堪稱是石雕中偉大的藝術傑作。海孤舟的大魔神皇像四周共有三十九位魔神、十位弟子,以及深淵魔王和墮落天使等。


    這座石窟煉獄位於勤政殿正下方千丈處,是半壁宮竣工後,羅亞斯德突發奇想,施展無上魔力轉移時空,不知從哪兒搬來的東東,據說某時某刻還能開啟通向魔界的傳送門。由於它供奉著魔界諸般強橫生物,因此整個籠罩純粹的黑暗能量裏,除身具同樣黑暗能量者外,任何生物無法進入,遂成了我放心的修煉地與密室,永遠無須擔心有人窺伺和泄漏機密。


    我穿越黑暗聖堂,走進無上魔殿,虔誠無比地膜拜大魔神皇像後,又折回前室開始辦正事


    “地獄裏忍受煎熬的靈魂啊,請聆聽這祈禱複活之聲!天空有流星隕落,大地被鮮血灌溉,曆史由戰火燒成灰燼。這世界陷入的無黑暗中,唯有我偉大的黑暗魔君柳輕侯,才能托起九輪月,率領一無所知的你們征服恐懼與災難,重贏得榮譽與尊貴。醒來吧,我忠實的奴仆,黑暗冰龍布魯克斯會帶給你們好運!”


    這把金鐵交鳴般鏗鏘有力的嗓音,幽冷寂靜的黑暗聖堂裏聲如驚雷,經久不息。


    隨著話音,我伸出左掌虛按身前丈外地麵,立時有四條首端粗如水桶、尾端細如遊絲的圓弧形能量柱,齊齊從腕部黑暗圖騰中升起,往那裏垂落。繼而當四根黑暗能量柱分別垂直積累到一定高度的時候,我切斷了黑暗圖騰跟它們的聯係袖手旁觀,不動聲色地等待結果。很快後一縷黑暗能量消失後,四尊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雕像誕生了。


    他們從左到右依次是桀驁不遜的青年刀客,雄壯如山的中年力士,陰險歹毒的老年獵手,虔誠狂熱的剃度女子。這些人一個個麵無表情,外穿紅、黑、綠、藍等顏色武士服,內襯鋥明瓦亮的幽藍龍鱗寶甲,手中緊緊攥著各自的武器,從外觀判斷為龍椎刀、龍骨錘、龍筋鞭、龍爪手,還配以精金、隕鐵、密銀等稀世材料融合龍血,使其鋒銳堅硬,算得是天底下第一流的超級凶器了。


    如果庫站這裏,一定會大吃一驚,因為已經宣告自殺身亡的四大殺手,此時正神完氣足且毫發無損地卓立他眼前,昨夜經受的內傷外創哪還有半點痕跡?


    個中奧妙其實很簡單,隻因我靈機一動改變了主意,不想白白浪費掉他們的卓絕才能,故於今日淩晨偷偷潛入秘牢,用《九幽神變天擊地**》神不知鬼不覺地控製了他們的神智,操縱其服毒自殺,隨後再以黑暗圖騰收取他們的生命烙印,伺機複活他們。當然粘貼記憶之際,刪刪減減是避免不了了,同時我也進一步完善了他們**和精神方麵的各種缺陷,並以黑暗能量把其改造成為完美無缺的戰士與絕對忠誠的殺人機器。


    我又仔細端詳了四人一番,發現其他方麵均無可挑剔,唯獨容貌身形各具奇相,展露真麵目時,極易讓人一見難忘,實不適合殺手行當,於是巧施妙手略做修補。片刻後,四人的容貌和體形就跟以前截然不同了,變得非常普通而平凡,即使熟悉他們的人,也休想認得出來。


    我滿意地點點頭,淡淡地道:“你們佩戴的武器鎧甲,均從冰龍布魯克斯的遺體獲得,附帶著不可思議的寒冰能量,性就喚你們做‘冰龍’小組吧!現‘冰龍’小組有四名成員,尚欠一名遠程狙擊手,所以你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生擒弓?戍,並把她帶來見我。明白了嗎?”


    此言一出,四人霍然睜開眼眸,爆射出八道冷森精芒,既而沒有任何廢話,隻應了一個字是後,就齊齊退後,憑空消失了黑暗聖堂深處的血紅色傳送門裏。


    ●●●


    高山道東起平安口,西至浮石欄,屬於碎星淵要塞的老城區。昔日這裏非常繁榮,店鋪鱗次櫛比,老字號聚集,吃喝玩樂住一應俱全,是一塊風水寶地。不過如今商品交易主要集中到了南門大街兩側,平安口與浮石欄腹地幽長胡同裏星羅棋布的酒館、茶樓、客棧、小廟,則變得與周圍安靜的四合院民居同病相憐,無人問津。


    高山道地區無疑是碎星淵要塞建成早和破敗的地區之一,人均日消費六枚銅幣,有的三口之家要住長寬不足三步的房間裏。這一地區,通常也是十幾戶、幾十戶家庭擠一個大雜院裏,夏天漏雨,冬天透風,每家每戶生活逼仄的環境裏苦不堪言。


    弓?戍化妝成一名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滿麵愁容地穿過平安口,朝臨時據點走去。


    還不到午飯時間,平安口北風胡同和八筒巷的大排檔裏卻早擠滿了人。路邊的小吃發出種種奇妙的味道,地攤出售著各式廉價的商品,濃妝豔抹的流鶯們站走道的兩邊,穿著性感暴露的薄衫不斷誘惑著過往的男人;還有穿著青衣皂服的仆役、丫鬟和老媽子,為溫飽而奔波勞碌;時而公共馬車來了,人們蜂擁而上;到站了,人們又蜂擁而下。


    走進這片貧民區,弓?戍感慨良多。也許是他們支撐著碎星淵原始的產業,從事著基本的工作,拿著微薄的薪金,用他們的青春支持著城市的發展。路上行人匆匆,他們是這個城市的過客,而自己也隻是這個城市一個無名的過客罷了,同樣行路匆匆!無數的人走進這個貧民區,無數的人離開這個貧民區,這就是碎星淵的生活,碎星淵貧民區的生活。


    弓?戍腦海中接連閃過多個童年生活達迦城(注:印第安納首府)貧民區時不愉快的記憶片斷,不知不覺已置身於巷子深處。這裏錯綜曲折的胡同遮住了所有的光線,黑洞洞的;凹陷的黃泥路上積著一灘灘死水,混渾不堪,還隱隱的散發著刺鼻惡臭;偶爾碰見的人們也是把一張張消瘦的臉擺他們單薄的身體上,像是土埋半截的行屍走肉般苟延殘喘著,仿佛根本就不乎明天太陽是否會再次升起。他們的眼睛深邃而空洞,弓?戍不敢與其對視,仿佛不經意間也會隨之墜落。


    好不容易又邁過幾名躺路上爛醉如泥的酒鬼,弓?戍總算找到了平安口八筒巷二十五號院,這是殺手公會得到行動失敗的消息後,幫她安排的的臨時藏身之所,原來那處鑒於四大殺手被擒,為避免泄漏而無奈放棄了。


    一道鐵門把這個小院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外間的房黑黢黢的,從旁邊走過可以聞到年久失修散發出的一股股黴味。但隻要一跨過鐵門,裏麵便是另一個世界:青磚黑瓦修葺一,地上鋪著整齊的方磚,石桌石凳、魚缸鴨鱷、香樹紅花……別有一番洞天。各屋地板、廚房、浴室、水缸、衣櫃、鴿籠(注:飛鴿傳書用)一應俱全,比住一流客棧還要舒服。


    此外根據資料可知,這個院子還有很多風水方麵的講究,譬如什麽紫氣東來、招財進寶等一大堆,讓命運坎坷而頗為迷信的弓?戍尤為滿意。當然舒心的莫過於安全問題,高山道地區本就是一處四通八達的複雜地形,加上原來住這兒的七十多歲老兩口均已逝世,自己冒充他們寡居的兒媳絕無破綻,即使敵人展開全城捕,也有很大可能蒙混過關。


    唯一缺憾隻是現碎星淵要塞全麵戒嚴,城內偵騎暗探密布,風聲太緊不能自由行動而已。而且即使逃出碎星淵要塞,也難混過沿途其他關卡,因為南疆施行了詳登錄的戶籍製度和程序嚴謹的驛站係統,單人獨騎很容易引人注目,招惹麻煩。甚至連中間人也不能再聯係了,誰知四大殺手能否頂住敵人的嚴刑逼供,會不會把他招出來呢!


    想到這兒,弓?戍幽幽歎了口氣,心中暗忖道:“起碼此地暫時還算安全,就利用這段日子好好休整一下吧!反正自己都記不清有多久沒放過大假了!”


    浴室西牆掛著一麵長方形人高銅鏡,其外圍環飾用四葉紋、連弧紋及銘文數字,鏡身寬平素緣,光可鑒人,紋飾古樸,線條流暢,與風雲銅鏡嚴謹細膩的古拙之風截然不同,充滿了異國情調。


    弓?戍站鏡前望著自己,十指靈活無比地卸掉了人皮麵具、假發、胡須、袍服等偽裝,不一會兒就渾身精赤一絲不掛,展露出了原始的本來麵目。


    鏡中女子身形修長健美,皮膚白皙幼滑,遍體沒有半分多餘脂肪,兼之香肩刀削,腰肢纖細,曲線誘人到了極點。尤其是那張美豔絕倫的臉蛋輪廓分明,明豔照人,一雙妙目轉動間像有勾魂攝魄的魔力。


    弓?戍輕輕抬起柔荑,由上至下慢慢滑過秀頰、玉頸、酥胸、纖腰、美腿,油然感覺非常滿足和驕傲,因為自二十二歲晉升先天秘境以來,她就始終保持著少女姿容再未衰老,隨著歲月流逝增添的隻有成熟迷人的風情。


    自憐自愛半晌,當熱水快要蓄滿時,弓?戍才戀戀不舍地離開銅鏡,赤足踏上使用整片石板刻溝鋪成的止滑地磚前行幾步,蹲下來慢慢滑入銀狐石材製成的雪白浴池內。


    浴室內清清靜靜,弓?戍獨自體會水漸漸沒過膝、腰、肩時的欣喜,芬芳的百花瓣中,若隱若現的水波反射出神奇的曲線,卻又觸摸不著一絲痕跡。一隻比空氣還要輕的蝴蝶,透明的空氣裏飛來離去,這份由水的變化帶來的令全身愉悅的感覺,是難以用言語明確表達的。琉璃磚將窗外溫暖的陽光雕琢為多層次的光線,環繞浴室四壁的暖牆和地熱,使人無論進或出,每一步都會踏得特別溫暖。這樣的場景本應發生王侯的私人別墅裏,或者巨賈的豪華居所中,但是此地偏偏卻屬貧民區,殺手公會對自己的器重可見一班。


    “也許行動失敗是件大好事哩!至少鏟除了四名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公會也愈來愈……”一念及次,弓?戍愉快地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閉目假寐的弓?戍正值潛入虛極守靜的精神層次,但覺與青天白日宇宙洪荒一齊運轉不停,心中警兆突現。“哢嚓!”微不可聞的爆裂聲從地底傳來,那裏恰是連接浴池和水房的管道位置。弓?戍想也不想就跳離浴池,半空轉向閃電般彈往衣櫥。


    與此同時,一股刺骨冰心的逼人寒氣自管口噴出,伴隨著連續不斷的“哢嚓!哢嚓!”聲,眨眼間把整池水凍成了一砣充滿動態美感的冰雕,就連飛揚的水珠兒也概莫能外,由一根根冰針參差不齊地頂了半空中。


    弓?戍嚇了一跳,池水結冰的速度太快了,簡直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要是反應稍慢半拍,現鐵定小命休矣。當下她一邊留神觀察四周動靜,一邊迅速披衣彎弓搭箭,準備迎戰未知的敵人。可是接下來浴室裏風平浪靜,恍若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這不禁讓弓?戍的神經越繃越緊,心底加忐忑不安,因為唯有跟自己同一級數的超級殺手,才能做到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但任她腸刮肚,也記不起圈子裏有誰修煉過如斯恐怖的冰係真氣或法術。


    弓?戍疑神疑鬼老半天,敵人仍未出現和繼續偷襲,使她誤以為敵人可能一擊不中即刻遠揚了,遂上身姿勢紋絲不變,抬腳去穿靴襪。


    殊料弓?戍乍一挪位,就覺毛骨悚然,雙腳踩踏的竟非石板,而是變成了鬆軟粘稠的流沙,並其作出反應前迅速沒過膝蓋。


    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處變不驚,沒有試圖去抓住附近的東西阻住急墜之勢,反倒不管不顧地向窗外射出了弦上利箭。“篤篤篤……”隨著院裏硬物被連續鑿穿的聲音,弓?戍飛快下沉的身體忽然一頓,既而硬生生從流沙陷阱裏拔了出來。


    這一著大出敵人預料之外,誰也沒想到她能憑借係箭尾和腰間的一根透明細線脫離困境,頓時被迫放棄接下來的攻勢,室內再度恢複死一般的寂靜。


    此番重腳踏實地的弓?戍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她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至少兩名超級殺手精心布置的羅網內,稍有不甚就會萬劫不複。迄今敵人仍未現身,不過可以斷定剛剛一個藏水房,一個潛於地下,現又都已離開原地。


    “該死!這幫混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為何以前從未聽說過?難道是公會的執法團……”想到這兒,弓?戍倒吸了一口涼氣,公會高層害怕柳輕侯打擊報複,出動執法團殺人滅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當弓?戍胡思亂想之際,背後陡現三根龍卷風柱,它們成品字型排列,帶著呼嚕嚕的尖嘯攻至。企圖穿插閃避是不可能的,漆黑如墨的風柱把半邊浴室充塞得滿滿當當,並且運行軌跡變化多端,讓人無所適從,唯一的辦法就是退中求勝。


    弓?戍腳踩彈簧般狂飆向前,半空中扭身彎弓搭箭,瞅也不瞅就射出三箭。“鏘鏘鏘……”金鐵交鳴聲鞭炮也似的響起,三支狼牙箭化做漫天碎屑激飛,那三根龍卷風柱也消失無形,變成一柄藍幽幽的古拙長刀倒飛回去破壁而沒。


    弓?戍穩住身形,望著對麵牆壁上的刀痕急促喘息不已,這輪攻擊顯是第三名超級殺手的傑作,若非自己天生眼力驚人,馬上就看破風眼所果斷出箭,此刻定被刀鋒絞成肉醬了。局麵越來越危險了,弓?戍不禁暗暗苦笑自嘲,想不到自己這條命變得如此值錢,竟要出動三名超級殺手圍獵。


    思忖未已,浴室屋頂轟然塌陷了一個大洞,散落如雨的塵埃和碎瓦中,雷霆萬鈞的勁風籠罩下來。弓?戍倏覺呼吸頓止,渾身骨骼喀喀直響,鋪天蓋地的壓力使得彎弓搭箭成了無比艱難之事。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碩大無朋的烏芒已貼到弓?戍天靈蓋,隨即沒有半分停頓地一砸到底,把整個人壓成了肉餅不說,還堅硬如鐵的石板地上鑿出一個深逾丈許的大坑來。不過奇怪的是,坑內既看不到鮮血飛濺,也看不到骨肉碎糜,弓?戍像是融化空氣中似的消失無蹤。


    屋頂上的超級殺手發現不對,連忙拽動連接柄端的鐵,“呼!”地把那柄重逾千斤的巨錘扯回手中。由於分心目標影蹤,他起初完全沒有注意到,大如笆鬥的錘頭上,帶回了一片薄紙般的事物。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之輩,很快察覺重量有異,當機立斷棄錘暴退,可惜為之已晚。


    一聲嬌叱,弓?戍提足全身真氣,“砰!”地從紙片還原成人形,身子奇跡般倏升丈許,橫過屋脊間足有三至四丈的空間,往那名超級殺手撲過去。半空中,“嗤嗤嗤……”破空聲不絕於耳,連珠箭法展開,風馳電掣的狼牙利矢,剛好籠罩住敵人的所有退路。


    眼見弓?戍是蓄勢而至,自己卻是無奈下倉惶招架,高下優劣不言可知。“噝!噝!”一陣弓弦狂顫聲中,那名超級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弓?戍八記“月**割引”,但還是避不了右肋的一弓,口中狂噴一道血箭,哼也不哼一聲,往院內墜下去,不得已讓出去路。


    此時,東南西三麵傳來急劇的衣袂破空聲,些許耽擱,已令另外三名超級殺手有足夠時間如期追至。


    弓?戍哪敢停留拔腿就走,適才重挫那名敵人,完全是欺對方不懂印第安納高段黑巫法“傀儡術”,再想重施故技,一來擔心已被敵人旁觀中看破奧妙,二來即使成功也多能對付一名敵人,仍然難以幸免,還不如憑借絕世輕功逃亡機會大些。主意打定,弓?戍纖足輕點屋脊借力使力,整個人像一支離弦箭般暴射出去,投往十餘丈外的屋脊,那裏將是她第二個借力點。


    “嗤!”箭芒忽至,恰值弓?戍點中第二個借力點將起未起的刹那。她本想前衝,憑此加大與追兵的間距逃離生天,哪知被這支箭逼得隻好後退。不過作為深諳箭道的弓?戍,撤退得極有技巧,身形依循一條曲折蜿蜒的軌跡,每時每刻都改變路線,既避免被追至的三名超級殺手合圍,又欲誘使箭矢落空。但是鋒銳勁風裏,弓?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絕望,因為“嗤!嗤!”聲中,那支神鬼莫測的利箭,通靈般瞄準了自己每一個空隙,每一處破綻,愈欺愈近。


    “天亡我也!世上竟有如此駭人聽聞的箭法,真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樣操縱箭矢自動追蹤敵人的!”終於弓?戍臉泛苦笑地停止了無謂的閃躲,那支利箭也奇跡般定空中,隔著半尺光景穩如磐石地鎖住了她的咽喉。下一刻,四周的敵人也圍了上來,其中包括那名受傷墜地的使錘大漢,四人的氣勢就像鐵桶般無懈可擊,她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抱定必死之心,弓?戍的心反倒平靜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那四名超級殺手。跟預想中一樣,她從未見過他們,不過不能否認,那平凡普通的相貌和毫無特色的身形,跟爐火純青的內外功夫配合起來,確是天生的超級殺手胚子。加難得的是,當他們望向她婀娜多姿的****時,眼神仍清澈如水,仿佛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就像看著一塊石頭無異。


    弓?戍鬆手扔掉弓箭,坦然道:“自打出道,我就曉得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嘿,謝謝你們給我自裁的機會,來世再報吧!”說著咬碎齒內毒囊,轉眼全身僵硬仰天摔倒。


    彌留之際,也不知是否幻覺,她赫然看見頭頂打橫飄著一個人。對方麵朝下對自己展顏微笑,正施施然地收起那支陰魂不散的魔箭,同時耳畔遙遙傳來一把低沉柔和的嗓音道:“睡吧睡吧,我忠實的奴仆。一覺醒來,你將發現眼前的世界已截然不同,黑暗冰龍布魯克斯的賜福下,永恒的生命與強橫的體魄將唾手可得,‘冰龍’小組亦將為你感到無比驕傲!”


    ●●●


    日懸中天,薄霜早已融化。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裏無雲,像冰一般澄澈明淨。碎星北路兩旁被潮濕的金光所籠罩的蒼翠鬆林和赭黃色原野,遮蓋著本來荒蕪的砂礫地區。這一天是溫暖的,有些不像是清冷的深秋。


    車隊四百名月衛隨行護衛,一團鐵血衛沿途警戒下,浩浩蕩蕩地向林蔭大道頭的碎星北站駛去。


    “血月”號車廂內,延續著行營送行宴沉默的氣氛,誰都沒有主動交談。


    我麵無表情地隔窗遠眺天際,心情愉快已極,因為本來認為是浪得虛名的五大超級殺手,今天上午的較量中,卻顯示出了比諸昨晚強橫十倍的武功。這不由引起了我的極度好奇,潛心思下方知,差別僅有無黑暗魔君氣勢的威壓,有則無形中迫其隻能發揮正常功力的一成,無則一切照舊,這項發現對我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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