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耳寨位於刀背郡城東八十裏,甘泉峰和怪石嶺南北相夾之處,距銅壺關僅半日路程。從山道迤邐而上,寨牆沿山脊用片石砌成,寨腹為深穀,東西長一二??步,中寬三??步,寨體東窄西闊,形如牛耳,故而得名。牛耳寨有南、東、西三門,南為正門,東、西為偏門。


    寨門東側石壁上鐫刻著“青分南北、氣壓東西”八個狂草大字,每字尺半見方,豎排二行,上下長兩步,蒼勁有力,寓意高遠,堪稱牛耳寨特殊地理位置及非凡氣勢的點晴之筆。


    我站寨門前的山道上向北望去,隔衝相望的山嶺即是怪石嶺。怪石嶺嶺脊起伏,岩體裸露,怪石嶙峋,千姿百態,景隨步移,站不同角度,則顯出不同的形狀。稍頃,嶺脊上即出現五種動物形體的怪石:似烏龜爬行、青蛙捕食、道人叩首、豬玀覓食、熊貓打盹。嶺側麵,奇石怪態尚多,或被林木掩蓋,或藏於山坡溪旁,鮮為人知,親臨其地,才能睹其景物之妙,可惜無那閑暇,隻能遠觀作罷。


    寨門處有一棟石砌小屋,堅如堡壘,是護寨衛士?望哨。此門係牛耳寨西門,山道中途,是一個休息點。再上行不遠處山道南側有一泉,源出石隙,終年外溢,水清味甘,上刻“甘泉”二字,行人至此,多歇息品嚐。


    龍口地處山道終端,山道步步升高有神龍騰空之勢,至此驟然緊縮似飛龍張口,故而得名。這裏昔日為上下山重要關隘,來往商旅均要此繳稅方能通行,是牛耳寨關鍵性守護點。


    帝國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午後,我牽著坐騎登至龍口,忽見前麵聚集了大群商旅,秩序井然地排隊等候關卡盤查,不禁大奇。


    “是帝都城防軍。還是高唐府第三十五集團軍?不記得有報告說,牛耳寨被敵我任何一方控製了啊!”我滿腹疑竇地走到近前,卻愕然發現了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關卡呈川字形,中間用一道石牆和幾座箭塔隔開。這些石牆比寨牆要薄矮一些,隻起劃分左右兩側上下山通道的作用,箭塔則高牆丈許,占地利,使欲闖關者望而生畏。


    人流緩緩向前推進。我離關卡愈來愈近了。


    充沛的陽光下,隻見關卡頭左右各站了數十個青襖漢子,人人或佩刀掛劍,或執槍拿棒,配合著幾座箭塔上彎弓搭箭蓄勢待發的同夥,來回奔走氣勢洶洶地對過關商旅吆喝著什麽,他們背後碗口粗八丈高的鐵杆上,寫著“趙”字的旗幟高高飄揚。


    我眯眼打量完畢,心中已有計較,暗忖道:“還以為是何方神聖。原來不過山野草寇罷了。雖然表麵上鬥誌高昂。但是行動中散亂無章,完全一副未經訓練的烏合之眾模樣,占山為王隨處掠奪還勉強湊合,卻肯定經不起人數相當的正規軍一輪衝鋒。”


    正尋思間,已輪到我身前的中年商販。


    小頭目盛氣淩人地道:“去哪裏?做什麽?拿出通行證,打開包裹!”說著一旁早有兩個嘍?左右靠了過來,查看一包疊一包放騾馬上的貨物。


    很快檢驗完畢,收取一枚金幣的關稅後,小頭目交給中年商販一麵三角杏黃旗,放他過去了。


    輪到我時,小頭目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由於不想節外生枝,取出情報站提供的通行證給他過目。又隨口編造了探親訪友的借口,繳納一枚銀幣後,非常容易地混過了關卡。


    沿山道又行裏許,終於走出牛耳寨,我飛身上馬,正欲策騎疾馳,背後驀然傳來蹄聲如雷。


    我聽出有大隊人馬迅速迫近,為免麻煩撥馬讓至路旁,準備讓他們先行通過。一旁商旅們也跟我同樣想法。紛紛離開官道,霎時騰出寬敞無人的前路。


    下一刻,百餘鐵騎旋風般卷至。


    匆匆一瞥中,我看見為首者有三人,該是牛耳寨的強盜頭子。


    中間那名大漢高壯威猛,臉如鐵鑄,目似銅鈴,須像鋼針,油光鋥亮的大腦袋上寸發皆無,紋著一隻猙獰可怖的怪獸頭顱。仔細分辨,原來是傳說中阿鼻地獄裏的冥河魔豹,渾身包裹熊熊烈焰,一直延入脖頸下方的衣服裏,可以想見他遍體都是這個圖案,形態頗為駭人。他背上還交叉掛著兩柄長約三尺五寸的水磨鋼鞭,添其凶煞之氣,令人想不到山賊中也有這種人物。


    隻聽他沉聲道:“二弟,你看清楚了,對方出示的確實是金雕盟主的紫龍佩嗎?”


    左邊矮瘦枯幹的中年漢子露出凝重神色,道:“事關重大,我哪敢不謹慎小心,那塊紫龍佩確鑿無疑是真品。何況持佩者身邊還有很多高手形影不離,瞧那架勢唯有費家人才能擺出偌大的排場。”


    右邊碩壯如牛的青年,隻比光頭大漢矮上寸許,卻比一般人高大許多,腰上縛著一柄金翎劍,黃澄澄的劍身中央鑲有一塊黝黑玄鐵,憑經驗可知重量絕對超過兩百斤,看來是件量身定做的獨門兵器。他不服氣地悶哼道:“費心都死了,金雕盟主的紫龍佩也該失效啦!我們幹嘛還要給他們麵子?”


    光頭大漢搖頭道:“三弟稍安毋躁,等見過正主兒問明來意再說吧!雖然費心死了,但是其子費無極身兼《青魔手》《修羅陰煞功》《孔雀翎》三大魔功,假以時日成就必將遠超蘇晚燈和秦五,直追其師祖‘睥世君’冷笑,我們要低調行事才好!”


    青年哈哈大笑道:“我們西溟三鬼什麽風浪未見過,怕他何來?”語畢催馬急。


    我目送眾賊消失官道頭,不禁陷入沉思:“西溟三鬼?好象聽人提起過,是縱橫天賜東路的黑道巨寇,老大‘百勝鬼’趙過,老二‘九頭鬼’錢聰,老三‘霹靂鬼’孫溢。剛才聽趙過對冷笑師徒及其修煉武學如數家珍,想必也屬魔宗三教九流中人,莫非是西溟流高手不成?金雕盟召集魔宗各派高手相聚,所謀必大,我可得湊湊這個熱鬧,看看他們到底想搞什麽鬼!”


    所謂魔宗三教九流,是指白骨教、化血教、玄牝教、幽魂流、萬毒流、七煞流、混元流、畫眉流、極樂流、西溟流、天殘流、魍魎流。這些門派是極為特殊的存,它們淵遠流長、人才輩出,雖被稱為魔宗,但觀其行為不外是十二個被邊緣化的小型職業行會之間組成的鬆散聯盟。我從當年哥舒嫩殘隻言片語的描述,以及後來自格米亞大學借閱的史料中了解到些許蛛絲馬跡,約略猜出魔門發展的大致輪廓。


    那群雄逐鹿的黑暗戰國時代,深藍大陸上還沒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王者,各種理念百家爭鳴,平等地向林立的王侯推廣著自己的思想。那一刻沒有中心,也沒有邊緣,沒有被統治階級高抬的神和踩落的魔,所以並不存魔宗。


    可惜好景不長,龍神帝國一統天下,風雲愷撒繼龍神而興,君權開始籠罩一切,統治階級隻需要一個能代表他們利益的思想存,其他全部抹殺。於是,很多原本非常活躍的階層,由於跟統治階級的理念不同或背道而弛,逐漸沒落。其中一些有識之士,為了保存自己的理念,結成了以《屏風十四扇門》為高指導思想的共同聯盟。


    這個聯盟中包括了由盜墓者組成的白骨教、由閹人組成的化血教、由方士組成的玄牝教、由巫者組成的幽魂流、由藥師組成的萬毒流、由刺客組成的七煞流、由術士組成的混元流、由歌舞姬組成的畫眉流、由相公組成的極樂流、由浪人組成的西溟流、由**畸形者組成的天殘流、由精神變態者組成的魍魎流。


    因為他們與主流相悖,公眾對其無法理解,並產生種種誤會,逐漸導致他們的形象揣測與傳說中走樣變形,終被妖魔化。這時對邊緣團體的殘酷打壓出現了,叫做“除魔衛道”,數千年禪道二宗與魔宗的殊死鬥爭,亦由此而來。


    所以說魔宗的對手並非僅是禪道二宗,而是整個主流社會。然而缺乏正確理論引導下的數千年前,魔宗領導者們很長時間內都未曾意識到,扭轉局勢的關鍵於讓自身成為主流社會的統治階級,他們的目光始終局限禪道二宗這兩個直接對手上,而沒看出他們背後勢力起的巨大作用。於是,缺乏戰略眼光的魔宗與主流社會的鬥爭中格局一降再降,愈漸凋零,直到某個天才領袖偶然決定參與皇位爭奪,才無意中開啟了魔宗鬥爭的方向。自那之後,魔宗與禪道二宗之間的鬥爭就從民間,走向了廟堂角逐。


    約摸過了盞茶功夫,官道重恢複熙來攘往的熱鬧景象,我正欲上馬追去,身旁驀然多了一個商販打扮的矮胖青年。


    我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準備等他再靠近些,就痛下辣手除之。


    殊料此子極為機警,停那條無形的警戒線處,傳音道:“屬下陳歸,代號‘火絨草’,南疆禮部司駐天賜東路四十九號情報站站長,拜見特使。”


    我微微一愣,旋即醒悟,是坐騎露出了破綻。因為離開刀背郡城時,我已再次喬裝改扮,相貌身材大變,縱然是蒙恬也不會認出,唯一可能泄漏真實身份者,隻剩下臨來刀背郡城前,途中的情報站換的馬匹,它身上肯定標有暗記,供自己人識別。


    想到這兒,我放慢腳步,漸與陳歸並肩而行,問道:“什麽事?”說著亮出血月令,給他看過後收起。


    血月令是南疆禮部司特別配給司長級以上高官敵占區行走時使用的身份證明,有權調動當地各級情報機構無條件協助自己完成任務,迄今為止尚屬首回南疆境外露麵。陳歸卻是第二次見到血月令,第一次是塔卡瑪幹沙漠某處的秘密訓練營畢業,南疆禮部司司長庫親自教他們辨認幾種非常規超級指令時。


    他大吃一驚,恭恭敬敬地道:“沒什麽,隻是偶遇特使,想問問有沒有需要小人效勞的地方。”


    我啞然失笑,暗讚此子乖巧懂事,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情報站長,要知根據南疆禮部司月報,全大陸數以萬計的情報站長平均年齡可是三十八歲呢!念罷隨口道:“你曉得剛才過去的那支隊伍是何方人馬,幹什麽去嗎?”


    陳歸應聲答道:“為首者是牛耳寨三個寨主,隨從是寨主親兵‘鋼角隊’。根據小人鬥膽預測,他們可能要去銅壺關西北三十裏的龍跑山石鼓溝,會晤金雕盟的某個大人物。”


    此言一出。我不禁大奇,陳歸作為地頭蛇,能知道牛耳寨虛實是理所當然,可連西溟三鬼要去何地見金雕盟高層都猜得到,就太神奇了。因為憑陳歸的微薄功力,根本無法竊聽西溟三鬼之間的傳音,何況他們談話時,並未提及具體去向。


    “難道鋼角隊裏有我們的情報員。事先向他通報了消息?”我隨即又否掉了這個推論,心道:“西溟三鬼都是成精的老江湖了,何等小心謹慎,豈會預先放出口風,給潛的敵人留下實施致命打擊的機會?看來陳歸另有所恃。”於是我不恥下問。


    陳歸坦言道:“這跟情報二處布置下來的任務有關。他們監視金雕盟主費無極的行蹤時發現,此君突然從帝都消失不見,後經內線千方百計偵察,才知道是去了龍跑山石鼓溝,同行者還有他的妹妹費夜,以及大群一流高手。為查明其目的。情報二處命令以龍跑山石鼓溝為中心方圓百裏內的所有情報站。密切注意金雕盟信使的蹤跡,很快窺伺到了費無極的企圖。原來他派出多個信使去各地,邀請許多奇人異士前往龍跑山石鼓溝。具體要做什麽事不詳,隻知非常迫切。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報表明,除小人負責跟蹤監視的牛耳寨群賊外,受到邀請的還有九公主秦明月,以及您委托情報站沿途秘密護送的那位小姐的仆人。”


    我愕了一愕,緊接著聯想到西溟三鬼是西溟流名宿,秦明月是畫眉流宗主,竺木青光是魍魎流悍將,除他們外還有別人受到費無極邀請,那肯定是魔宗三教九流聯盟內部要發生某件大事。看來之前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這個熱鬧非湊不可。至於情報二處卻不宜插手,因為牽涉其中者均為獨當一麵的頂尖高手,一旦發生衝突,他們可招架不來。


    一念及此,我沉聲道:“馬上啟用金雕傳書,命令情報二處即刻停止龍跑山石鼓溝一帶的偵察活動,同時放棄對相關人員的監控,所有情報員全部緊急撤離該區域。不得有誤!”


    不容置疑的口氣和號令天下的威勢,使陳歸下意識地恭聲應是,可仔細咀嚼一番命令內容後,忍不住愁眉苦臉道:“特使大人,金雕傳書倒還好說,前麵幾裏外的大茶村就有一個秘密據點豢養著兩頭金雕以備不時之需,可是向情報二處下令,至少需要副司長授權,小人就無能為力了。”


    我哦了一聲,取出血月令塞到他手裏,微笑道:“沒關係,隻要指令落款處,加蓋它背後鐫刻的印信,量諸九鼎不敢不從。”


    陳歸本來有些猶豫不決,聽我隨口道出情報二處處長的名諱,並且毫無尊敬之意,已知眼前站立的至少是副司長級高官,待接過血月令翻轉過來,看到它背麵鐫刻著十二芒星陣時,不禁渾身劇震、目瞪口呆。這個標記可不是誰都能做印信的,唯有南疆至高無上的領袖才有資格使用。


    想通此節,陳歸登時堅定不移且倍感榮耀,試問有哪個情報站長,曾當麵得到過高領袖委派的任務,這是多麽值得自豪的事情啊!


    下一刻,回過味來的陳歸,趕緊把血月令雙手遞還給我,結結巴巴地道:“特……主公,此令事關重大,小人不敢領受,還是請您隨我走一趟大茶村,親自修書一封給諸處長吧!”


    我略一琢磨,發覺他說得也很有道理,這一路極不太平,萬一血月令被心懷叵測的敵人搶去,對南疆來說將是巨大的災難,還是放自己身上比較妥當,隻是不知會否因此錯過魔宗盛會。


    陳歸八麵玲瓏,一眼便看出我的擔心,拍胸保證道:“大茶村就去龍跑山石鼓溝的必經之路上,發完金雕傳書後,小人做向導,帶您抄小路直往目的地,保證主公能趕牛耳寨群賊之前抵達。”


    我聞言大喜,遂與他飛身上馬,並騎疾馳向大茶村。


    ●●●


    龍跑山高七百餘步,山脊巨石滾滾,呈騰躍之勢,狀如跑龍而得名。山腹處有一巨石,形若大鼓,叩之有聲,名曰“石鼓石”,下邊那條溝叫“石鼓溝”。


    兩人離開大茶村,沿秘徑一路狂飆,終於略微趕牛耳寨群賊之前抵達此地。


    陳歸指著石鼓溝南側,掩映一片赤鬆林中的黝黑石碑道:“主公,那上麵寫著‘白骨禁地,擅入者死’。據附近村民說,古老相傳裏麵住著一條邪惡巨龍和一隻恐怖妖魔,凡是生靈進穀,都會被攝去魂魄永不超生。您要小心啊!”


    我露出一抹陽光燦爛的微笑,輕聲道:“那正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陳歸駭然道:“什麽?”


    我正色道:“你走吧,路上注意藏蹤匿跡,量避開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嗯,這匹馬留此地無用,你一並帶著離開。“陳歸欲言又山躬身施禮後,拉著兩匹坐騎悄悄按原路返回了。


    這時蹄聲乍起,石鼓溝北側的土道上忽喇喇卷出百餘鐵騎,正是牛耳寨群賊。他們絲毫未做停留,徑直衝入了溝內。


    我啟動《九幽神變天擊地**》,把以自己為中心的方圓千丈地域全部納入警戒範圍後,倏然展開無上魔翼,飛臨百丈高空,從溝口頂部鑽了進去,遙遙尾隨牛耳寨群賊前進。


    石鼓溝其實是一條長達二十多裏的大斷裂帶,從龍跑山腹開始向下延伸,橫腰截斷了上山地道路,僅溝口約裏許方圓的地域還算平整,再往前就崎嶇陡峭,無路可走了。


    我看見這裏停歇著各路人馬。他們數量或多或少,服飾或齊或雜,實力或強或弱,涇渭分明地各占一隅,擺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卻又相互全神戒備,仿佛隨時都準備讓對方血濺五步。其中我隻認得金雕盟眾,剩下的卻猜不出來曆,但總脫不開和魔宗三教九流關係密切的家族、門派、幫會等勢力了。


    我巡視一圈,未發現任何首腦級人物,顯是深入溝內了。結果不出所料,西溟三鬼安頓好鋼角隊後,果真展開輕功繼續前行,當下連忙跟上。


    穿過數裏長的亂石灘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階梯式地形。這裏落差極大,起伏劇烈,共有兩條地下暗河蜿蜒盤伸。河道寬處有三步多,窄的地方一步便可跨過去,上麵布滿了山藤、野草、朽木和枯枝,遮掩得極不容易看出來,構成無數致命陷阱。可怕的是,河道裏懸崖直立,深處達三十步,平均十多步,從上往下看,陰冷森嚴,令人不寒而栗。驚心動魄者莫過於水流湍急,激震石壁,二三裏外便可聽見隆隆聲響,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西溟三鬼奔至此地,縱是藝高膽大,也不禁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稍有不甚就跌得腿斷腰折。


    整個穿越過程中,他們表現得如履薄冰,我卻悠哉遊哉地淩空俯瞰,就像觀賞三個小醜蠢笨的演出,分外享受這種掌控一切的快樂。


    約摸過了頓飯工夫,西溟三鬼才走出驚心動魄的地下暗河流域,來到一座原始森林邊緣,沿著一條林中小徑魚貫而行。


    這裏古樹參天,倒木縱橫,積雪齊腰,追蹤起來極為困難,稍不留神就可能跟丟。雖然《九幽神變天擊地**》的偵測無孔不入,但為避免再次出現敵人用陣法屏蔽氣機的情況,我還是降落到地麵,近距離步行監視。


    大概一刻鍾後,耳邊隱約傳來水聲,不一會兒,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一座大峽穀邊緣。


    舉目望去,平緩的大山密林就像刀劈斧削一般,突然被大自然劃出一道奇偉的峽穀深溝,它寬達二三百步,蜿蜒曲折,如雲中神龍,難見首尾。探頭朝下望去,隻見兩側絕壁陡立,形成了七八十度的坡穀。溝沿以下透出大山的肌膚,上邊是赭紅色或褐色的火山灰形成的陡坡,下麵的則是灰色、青色的火山熔岩形成的峰林,連綿不斷,參岔錯落。


    穀底一條溪流,下午陽光映照中閃著白光,時隱時現,嘩嘩水聲不絕於耳。


    連接峽穀兩岸的唯一通道是座空中吊橋,它凜冽罡風中搖擺不定,休說站橋上,就是岸邊旁觀,亦使人頭暈目眩,膽戰心驚。


    我趕到橋頭時,西溟三鬼已行至橋心,當下展開無上魔翼,從橋底緩緩飛過,遙遙跟上。


    渡過空中吊橋,前麵出現一座群峰環抱的絕穀,再無道路,顯是終目的地了。


    它周圍有十四奇峰。僅北側即空中吊橋處有一缺口,千百瀑布匯聚到一起從每座峰巔流瀉而下,由於山高坡陡,水勢湍急,一眼望去,像十四條天河,形成高達百丈倒置的圓錐形水簾。玉龍似的水柱不斷勇猛地撲向山腳突起的石灘,再衝向深深的穀底。濺起幾丈高的飛浪,猶如天女散花,水氣彌漫如霧,仿佛“銀河落下千堆雪,瀑布飛流萬縷煙”。那咆哮聲幾十裏外可聞,勢如萬馬奔騰,景象十分壯觀。


    不過雄偉的是絕穀中心的巨潭,它位於倒置的圓錐形水簾穀底聚合處,積水而成,顯是深藍大陸上大深的火山口湖。此潭略呈橢圓形。南北長十裏。東西寬六裏,周長約二十六裏,深不可測。無冰無萍,四邊有溫泉多處,形成幾條溫泉帶,當今隆冬時節亦熱氣蒸騰將水道旁的冰雪消融。整個巨潭猶如是鑲群峰之中的一塊碧玉,這晴朗天氣裏,碧水中飄著白雲,天水相連,景色秀麗異常。


    我尾隨西溟三鬼潛入穀內,悄無聲息地躲一塊巨石後,偷眼觀瞧此景時,不禁感慨萬千,暗歎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正目眩神迷之際,忽然一陣低沉的嘯聲,從遠處的東麵峰下傳來。


    我忍不住聞之動容。因為那嘯聲千瀑轟鳴的狂暴水響中悠悠起伏,絲毫不受影響,始終環繞聽者耳畔不去,而且沒有一點劇烈的變化,隻是透出纏纏綿綿、無休無止的韻味,讓人不得不驚歎它的主人登峰造極的功力。


    下一刻,嘯聲驟斂。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決定欺近一看,見識這位功力不“邪帝”費心之下的頂尖高手,到底為何方神聖。若此君也屬魔宗一脈,他無疑將是跟獨孤飛鷹一樣隱藏極深且危險無比的絕世老魔,不管是否會參與帝位爭奪戰,都要探明虛實。


    我行雲流水般交替使用道宗的四象五行遁法,不片晌神不知鬼不覺地潛至巨潭北麵一道溫泉旁,借著蒸騰不止的水霧隱去了身形,靜靜等待事態的發展。


    這時,西麵峰下也傳來一聲長嘯,緊接著響起第二聲,可是離潭邊已近了數裏,它的主人腳程之快,簡直不可思議。


    我不禁大吃一驚,暗忖道:“好家夥!西麵來的高手照東麵的功力不遑多讓,而且多了幾分暴戾殺伐的味道,顯為殺人無算之輩,此獠又是哪路妖魔呢?”念罷屏息凝氣,收斂和停滯所有生命跡象,有如一根枯木般趴石後靜伏不動。


    相隔不久,嘯聲再度響起。不過,這次是從其他峰下和潭邊傳來,功力比前兩人均差了半籌至數籌不止,其中包括西溟三鬼內。他們像展示實力,又似互對暗號,稍頃所有人都聚向了巨潭東方一座年久失修的殘破古廟。


    我怕錯過好戲,連忙匿蹤潛去,伏廟頂向下俯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獨占東麵無人敢與之並列的白衣男子。我偵測到他乃快進入廟內的人,再聽其靜細悠長的呼吸,顯得那麽遊刃有餘,立時可知此君功力深不可測,為剛才第一個讓我心生警惕的可怕高手。


    他身材極高,骨架特大,背負雙手傲然卓立,有如崇山峻嶽般不可撼動,氣勢驚人無比。往臉上看,隻見膚若赤金,勾鼻深目,充滿奇異邪惡的味道,一看便知是混世魔王級數的老怪物。駭人是頸上戴著一串項鏈,每顆鏈珠都為一顆栩栩如生的拳大人頭,且質地統統非金非玉,而是用活人首級使特殊方法煉成,就連他們死前喜怒哀樂的表情都凝固那瞬間,令人望而生畏,汗毛直豎,再沒勇氣瞅第二眼。


    我正記憶查詢此君是何來曆之際,西麵也是形單隻影的烏衣老嫗,突然冷哼道:“周粲,你終肯從棺材裏爬出來見人了嗎?希望那《三屍神罩》和《幽冥鬼爪》已修煉到不會讓我失望的地步,否則今後定教你再無機會享受陽光。”


    我暗忖道:“原來這兩人是宿敵,故此乍一見麵就劍拔弩張,隨時準備翻臉動手。嘿嘿,敵人窩裏反我喜歡了,可以省去不少手腳。不過周粲這個名字好熟悉啊,貌似哪裏看到過,隻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他***熊,算了,先不費神琢磨其來曆,反正總會水落石出的!”


    對麵的周粲陰惻惻笑起來,慢條斯理地悠然道:“不見吳姐足有三十年,想不到火氣還是這麽大,難怪你的《冰蠶九變》始終不能臻達登峰造極的境界。聽說那不男不女的人妖《葵花寶典》已練到返老還童的地步,小弟奉勸你著緊他一些才好,免得一不留神被他連皮帶骨吞掉!”


    這被稱作“吳姐”的烏衣老嫗,外貌比那周粲令人不敢恭維。亂如茅草的詭異藍發下,是一張慘白色的馬臉,顴骨高聳,塌鼻厚唇,那對三角眼活似兩顆白晶晶的冰鑽,根本沒有黑瞳,也不知如何見物,唯一值得稱道的是還算正常的體形,可惜四肢僵硬且古怪扭曲,縱是少不事的幼童,也曉得要遠離她以側安全,那股待人而噬的猙獰氣勢直衝霄漢。她跟周粲一樣身上沒帶兵器,隻手腕和腳踝各套了三四個不等的秘銀鐲子,上麵密密麻麻鐫刻著無數魔咒,想來必有奇妙功效,但從觀賞角度看,它們卻使人感到不倫不類到了極點。


    從兩人的對答可知,他們不但彼此充滿敵意,還囊括了另一個同級數高手,那人很可能就是獨孤飛鷹,而且跟烏衣老嫗仇怨極深。


    果不其然,烏衣老嫗乍聞提及那人,猛地吐氣開聲,發出一種聞所未聞的昆蟲尖嘶,右足踏前,左手倏然伸向數丈外的周粲。


    下一刻,異變陡生,駭人聽聞。


    她僵硬扭曲且幹癟枯瘦的手臂,驀地奇跡般膨大十多倍,顏色轉藍,威猛如山靈動如蛇地朝周粲轟去。霎時間,廟內寒氣似是被她左臂異化後變成的湛藍巨蠶吞噬一空,氣溫無止境地瘋狂攀升,再驟然下降至滴水成冰的酷寒境界。冷熱交替的一瞬,湛藍巨蠶裹著洶湧澎湃的腥臭氣浪,排山倒海般噴湧而出。


    此前我對她已有很高評價,但絕沒料到《冰蠶九變》竟會如此邪門霸道,不禁暗暗慶幸自己坐山觀虎鬥的策略英明,否則貿然跟這老妖婆交手,猝不及防下肯定要吃大虧。


    “轟!”焦雷炸響,勁氣四溢,整座廟宇都不由抖了三抖,顫了兩顫,梁上積塵下雨般撲簌簌灑落,視野一片迷蒙。東麵的周粲悶哼一聲,烏衣老嫗則嘎嘎怪笑,顯是剛才掌力較量中,後者略占上風。


    烏衣老嫗收回左手,整條手臂瞬間恢複原狀,嘿然道:“可笑啊可笑!堂堂白骨教教主周粲周大神君,竟衰弱至連我這老太婆輕輕一掌都快接不住的程度,此等微薄功力,何敢厚顏來祭拜龍神,爭奪至高無上的魔尊之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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