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本與末


    竇義的府邸外表看上去並不奢華,甚至可以說很破舊,這與他的身價是十分不相符合的。但是盧照辭卻點了點頭,財不露白,這是古往今來的明理,隻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並不多,竇義,一個小小的商人,也許他擁有很多的錢財,但是這個社會上,卻是生活社會的底層,除掉衣食無憂外,社會地位是很低的。士農工商,從這上麵就看的出來,商人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


    望著這稍微顯得有些破舊的府邸,盧照辭歎了口氣,此刻他的腦海裏卻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但是又覺得迷霧重重,卻又像是沒有想到什麽似的。


    “走,進去。”盧照辭搖了搖頭,看看這個竇義有什麽本事,數十年的時間,居然做出了如此大的規模來,這種人物要是放二十一世紀絕對是個非常強悍的了。


    “去,送上拜帖。”盧照辭指了指成公公說道。


    “拜帖!”成公公聞言一愣,他可是沒有帶什麽拜帖什麽的,天下之大,有能讓盧照辭出示拜帖的嗎?


    “怎麽,沒有?”盧照辭驚訝的說道。


    “主子,奴婢沒帶。”成公公不安的說道。


    “那就告訴他,後學末進唐龍前來拜見竇前輩。”盧照辭想了想說道。


    “唐龍?”竇義府上的幾個下人看著盧照辭一眼,卻見他麵色英俊,氣度不凡,隨從都孔武有力之輩,知道並非普通人,加上竇義生平低調,隻要稍微有點身份的人,也會出來接見的。當下不敢怠慢,趕緊進去稟報。


    “唐龍?”大廳之內,竇義好奇的望著麵前的門子。他雖然是個商人,但是也不是普通的商人,這要拜見人就必須有拜帖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眼前之人居然連個拜帖都沒有,還理直氣壯的讓自己的門子前來稟報的。


    “主人,此人,此人甚是不凡。”那門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哦!”竇義聞言是來了興趣了,自己的門子是何等的眼神,他是知道。居然能一眼讓自己的門子覺得是不凡的人,那自然是不凡,一想到這裏,不由的站起身來,笑道:“既然如此,我竇義就去看看,到底來的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說著就朝外走去。


    大門之外,盧照辭打量著眼前這個略顯破舊的大門,心中也是好奇,這個隻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就能掙下偌大家產的家夥到底是有何本領。


    “主上,這廝居然如此大膽,讓主上外等候,簡直是做死。”成公公臉色微怒,有些不滿的說道。


    “成公公,回頭將你的家人接過來吧!朕馬上要親征洛陽了。”盧照辭忽然說道:“聽說你老家有個兒子,朕就準許他繼承鄭氏的一切。你覺得怎麽樣?”


    “陛下,您!”成公公驚訝的望著盧照辭。


    “這事就這麽定下吧!看看,竇義他來了。”盧照辭不容拒絕的說道。


    成公公掃了一眼大門深處,果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快步的走了過來,看他臉上的笑容,就知道此人大概就是竇義了,當下也不敢再說了,趕緊應了下來。


    “竇公,這位就是我家主上。”成公公一見竇義前來,趕緊介紹道。


    “啊!”卻不知道竇義一見盧照辭嚇的麵色蒼白,一下子跪倒地,失聲道:“草民竇義拜見陛下,陛下來此,草民有失遠迎,死罪,死罪。”


    “竇義,你如何認識朕的?”盧照辭也好奇的問道。


    “陛下當初為大將軍的時候,得勝還朝之時,草民有幸得見天顏,故此能識得陛下。”竇義不敢隱瞞,趕緊說道。


    “哈哈,不錯,不錯,有眼光。”盧照辭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謝陛下。”竇義趕緊站起身來,臉上雖然露出喜色,但是多的卻是迷茫,因為他不知道高高上的一國之君為何到他這個小商人家裏來了。當下趕緊將盧照辭親自迎了進去。又親自捧上上等的香茗與盧照辭。那些下人們一聽麵前的居然是當今的皇上,早就下的趴地上了。


    “竇義。”


    “草民!”


    “朕剛剛外麵聽說你那竇家店,看了你如今的模樣,心中好奇,你能告訴朕你是怎麽走到今天的這個地步的嗎?嗬嗬,百萬家產,絲毫不下於朕身邊的那些世家大族了。你一個商人能短短數十年間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恩,當初那柴氏是憑借左道手段才聚斂了大量的財富,今日你且告訴朕,如何走到這一步的。就告訴你的第一桶金是怎麽賺過來的吧!”盧照辭好奇的問道。


    “草民遵旨。”竇義臉上微微露出一絲不安之色來,站盧照辭麵前,恭敬的回道:“草民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經商了,當初草民的一個族叔帶回來十幾雙的安州絲鞋,分送我們這些子侄輩們。大家都爭搶挑揀,唯草民不動。等大家挑完,剩下一雙較大的一雙,草民並沒有穿,而是將其拿到集市上出售,換到五百錢,再去鐵匠輔打製了兩把小鏟。陛下您也知道,五月的長安,榆錢黃熟、滿城飛落,草民又掃聚到榆錢十餘鬥。草民又請我那大伯讓草民於嘉會坊廟院中讀書,那裏有榆錢樹,所以草民白天用兩把小鏟廟院裏挖溝、打水、澆灌,播種榆錢,晚上也睡廟裏。等到秋天,長出小樹苗萬把多株,高一尺多。到了第二年,榆樹苗已長到三尺多高。草民間伐樹苗,挑選枝條茁壯直挺的留下來。間伐下來的小榆樹,共有一百多捆,粗二尺,每捆賣錢十多枚。第三年秋後,榆樹苗有的已長成雞蛋那麽粗。草民又間伐榆柴二百多捆,賣後獲利數倍。五年後,當年植種的小榆樹苗已經長大成材。蓋房屋用的椽材一千多根,賣得三四萬錢。而造車的木料,超過一千多根。如此一來,總之五年種樹,草民至少積累下了十萬錢。”


    “十萬錢?”莫說是盧照辭身後的成公公了,就是盧照辭也是一驚。十萬錢也許一個國家麵前是一個很小的數字,但是私產中,卻是一個相當強大的數字。為重要的是,掙得這麽多錢的人,還是一個十八的年輕人,那就是了不起了。


    “竇義,你是個經商奇才。難怪短短數十年的時間內,你居然弄出了如此大的家產來。”盧照辭讚歎道:“如此人物,不應該藏市井之中。”


    “陛下說笑了,草民哪裏有什麽本事,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商人而已。不敢勞陛下誇讚。”竇義聽的盧照辭的誇讚,臉上不但沒有任何喜色,反而露出一絲不安來。


    “誰說商人卑賤了。”盧照辭麵色微微一怒,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笑道:“若是沒有你們這些商人,朕的衣服又從何而來。商業如同帝國的血脈,隻有血脈流動,人才有了力量,帝國才能強大起來。所謂的士農工商,本就沒有本末之分,就算是孔子坐下的七十二位賢達之人,也是有商人的。竇義。,莫要妄自菲薄,經營國家其實上是和經商沒有區別的。商人不是卑賤之人。現不是,以後不是。”


    “草民代天下的行商者謝過陛下了。”竇義聞言雙目含淚,嘴唇直哆嗦,滿臉的激動之色。一直以來,農業為本,商業為末的觀點統治著世間的一切,就算他竇義再怎麽有錢,長安城內,仍然是別人瞧不起的對象,就是連自己家的大門也隻是弄了一個二手的破舊大門,生怕被那些達官貴人惦記上了。如今終於有人認可了商人的地位,而且這句話還是從皇帝陛下的口中說出來的。是讓人激動了。


    “哈哈,起來,起來,竇義。”盧照辭哈哈一笑,指著竇義笑道:“放心,朕不久之後,就會提高商人的地位,從今以後,就不會有人說商人都是奸猾之人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就算是做官的人,也是為了一個利字,朕以為商人逐利本就是天生的。沒有什麽可恥的。”


    “謝陛下理解。”竇義趕緊說道。


    “哈哈,竇義,朕問你,當你賺了錢之後,你接著幹嘛?”盧照辭好奇的指著周圍的東西說道:“朕看你大廳裏麵的東西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啊!就是你這身袍子恐怕也是舊的吧!雖然朕看你為人低調,但是也不會低調到這種程度吧!”


    “不敢欺瞞陛下,草民賺的錢都買了田地了。”竇義忐忑不安的掃了盧照辭一眼,略帶得意的說道:“草民等到老的時候,就關了這些買賣,雇人回家伺候田地去,這樣一來,草民的後人也能考科舉了。”


    “買地?”盧照辭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沉思之色,好半響,才歎了口氣道:“朕明白了,竇義,朕明白了。”


    “陛下。”竇義小心翼翼的望著盧照辭,卻見盧照辭麵色陰晴不定,嚇的再也不敢說話了。


    “竇義,和你一般,是這種想法的人很多吧!”盧照辭忽然幽幽的說道。


    “回陛下的話,都是和草民一樣。”竇義雖然不知道盧照辭會有如此想法,但是還是很老實的說道:“陛下,商人地位低下,為他人所不恥,就算有萬貫家財,但是都挽回不了自尊來。所以大多賺了錢後,就去鄉下購置房產田地,雖然這樣一來,賺的錢少了,但是卻也不為他人所看不起。”


    “是啊!你們擁有萬貫家財,但是卻不為他所看不起。所以就會購置房產田地,雖然賺的錢財少了,但是卻很安心。”盧照辭站起身來,神情有些落魄,淡淡的說道:“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正是因為你們這樣的人存,手中的大量的錢財都用來購買土地,於是乎,越有錢者,土地占有量就越大;土地占有量越大,收取的地租就越多;收取的地租越多,個人的財富就越多。所有獲得的財富除一部分用於消費外,其餘部分就再用來買田置地,以維持擴大再生產的需要。如此循環,造成了土地兼並現象愈演愈烈,終是大地主、大官僚廣置美宅良田,而占人口絕對多數的農民卻無‘立錐之地’,社會財富愈來愈集中到少數大地主、大官僚手中。”


    那一邊的竇義聽的,麵色蒼白,渾身顫抖不停。他雖然不知道這“消費”、“擴大再生產”等詞匯的意思,但是也知道,自己的這種方式不被盧照辭的認可,甚至還牽扯到其他。這下竇義連死的心都有了。皇上駕臨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是讓皇上察覺到自己的錯誤,這就是比殺頭嚴重的事情了。


    “陛下,草民死罪。”竇義一下子拜了下來


    “竇義,你並沒有錯。要錯,也是這個社會錯了。你起來吧!”盧照辭終於明白土地兼並的原因所,其根本不是人性的貪婪,而是觀念的局限性。就是統治階級的抑商的思想。封建社會的經濟形態是自然經濟。這種經濟形態的特點是以一家一戶為單位、分散的個體農業和家庭手工業相結合。它是封建地主階級統治的經濟基礎。這種經濟基礎的生產資料所有製形式是土地的私有和允許自由買賣。由於自然經濟的實質就是農業經濟,封建統治階級出於維護封建地主階級統治的需要,必然維護其統治的經濟基礎,必然維護農業經濟,因而提出了“以農業為根本”的思想,作為主要的經濟指導思想,這種經濟指導思想表現為經濟政策上的“重農抑商”行為。重視農業的發展,本身無可厚非,相反,它有利於農民的生產、生活的安定,有利於封建國家經濟的發展,但是,抑製商業卻嚴重阻礙了封建社會商品經濟的發展,阻礙了社會的進步。這種經濟政策下,原本成為社會經濟一個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的商業成為“末業”、成為被人瞧不起的下等職業,經營商業都被認為是“操手遊食之徒”,封建統治者向其征收重稅,迫使他們從事“本業”。這種情況下,土地就理所當然地成為封建社會個人財富的象征,官僚、地主甚至包括經營有方、略有盈餘而致富的個別農民,都把土地作為唯一的投資對象,紛紛買田置地。這就造成了那些普通的貧民百姓就無地可種了,也就造成了土地兼並。


    “謝陛下。”竇義勉強按住心中的害怕,站起身來。


    “竇義,竇義。”這話時候,忽然大門處走進一個身著淺綠色的官袍的中年人,一臉的刁鑽奸猾之相。


    “署令大人。”竇義臉色有些難看,但是還是拱手道。


    “陛下,想必是西市署的官員。”成公公小心翼翼的解釋道。前隋時期,西市管理設有兩個機構,一個是西市署,一個是平準局。平準局負責管理物價。西市署則從八個方麵對西市進行管理,包括開市時間、閉市時間等。西市署的人員共有十八個,高官員是從六品。根據“日中而市”的規定,到正午的時候,以“擊鼓三百聲”開市;日落前七刻,以“擊鉦三百聲”閉市。眼前的這個官員身著淺綠色官袍,顯然是七品官員,恐怕是西市署令下第二號人物。


    “竇義,這個月的錢該交了。”那名官員大踏步的走進大廳,隻是淡淡的掃了盧照辭一眼,就對竇義說道。神情極為囂張張狂,絲毫沒有將竇義這個家財百萬貫的人放心上。


    “大人,這次小人要交多少銀錢?您看這個月因為大軍進攻洛陽,漕運中斷物價上漲,小人這個月實是虧了不少,還請大人手下留情。讓小人少交點賦稅。”竇義忐忑不安的看了盧照辭一眼,卻見盧照辭麵上沒有任何異樣來,心中才放下心來。


    “竇掌櫃,誰不知道你竇義是個大能耐人,那秤行旁邊的房子,每天收的租金都有數千之多,豈會因為洛陽商路斷絕而虧本,少羅嗦,三千金。”那名西市署的官員一臉的不耐之色,張口就是一千金。


    “一千金?這麽多?”盧照辭驚訝的是說道:“竇義,這是幾稅一?”


    “哼,多?這些商人不思勞作,十稅一已經便宜了他們了。”那名官員冷哼道:“對於這樣的人,就應該征以重稅。竇義,快點交錢吧!”


    “十稅一,真是厲害。要是朕,恐怕也會做生意,經商了,也轉行購置田地。”盧照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個時候,大唐王朝還是實行租庸調製,但是與前朝不同的是,大唐是重役輕稅。並且從征收對象看,租庸調的課征對象是丁,主要是均田農民,而王公貴族、豪強地主,多享有免稅免役的特權,不交納租庸調。何況,真的不行,還可以花錢免除役。這遠比當著商人劃算。


    “竇義,謝謝你了。”盧照辭站起身來,歎了口氣,也不理睬眾人,就出了竇府。


    “草民恭送陛下。”竇義不敢怠慢,趕緊拜道。


    “陛下?”西市署的那位官員嚇的不由的癱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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