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眉取過小刀在火上炙烤一下,臨要動手時又起猶豫,抬頭道:“還是找幾個禦醫、太醫什麽人來吧。”


    斷流急道:“您就別再謙讓了!這蠱蟲之事,據說隻有南疆異人才懂,北國幾乎聞所未聞。便是偶有卷冊記載一二,也不曾詳盡描述,他們又從何而知?比您還不如呢!”


    鬼眉訕然道:“我不是自謙,是讓你備下幾個大夫,防著意外。這捉蟲之事,我尚且知曉一二,可這取了蠱蟲後,人會變成什麽狀況,我是真的心裏沒底。若是出現什麽心肺異常,血脈逆行,陽氣不接的情形,不是隻能靠大夫了麽?”


    斷流覺得也有道理,趕緊跑到殿外傳話,著令傳召太醫署派人過來。


    眼見雷阻越發不對勁了,也不及等大夫到,鬼眉趕緊拿了香油、雞血、蜂蜜等物一一相誘,試著將蠱蟲引離要穴,避至腋窩外側,然後舉刀切膚,輕輕劃開一個創口,再以盛了甜腥之物的小盅緊貼逗引。片刻後,果見破口處露出了一點異物,鬼眉眼疾手快地用鑷子一夾一拖,另一隻手再順著血脈一推,一隻軟塌塌鼻涕樣的蟲子便掉進了盅裏。她又趕緊在上撒了一撮鹽,迅速用網兜罩住盅口。然後扔下利器,拍拍手,籲了一口氣。


    斷流在旁看看,猶疑問道:“完了?”


    “嗯。”鬼眉波瀾不驚地應了一聲。


    斷流再看看讓他準備的一堆物什,不太甘心地追問道:“這就完了?準備了這麽多,也沒見你用幾樣,真的完事兒了?”


    鬼眉指指幾樣用到的,回道:“這些,是為的引蟲子,算是用過了吧?這刀和鑷子呢,也用過了吧?蟲子現下正裝在盅裏,撒了鹽,也罩了網兜,還有什麽沒用到的?你準備了這麽多,是以數量來計的,本姑娘可是隻就種類而論。”


    “那這熱水和火盆,還有陳年老酒,又是幹嘛用的?”


    鬼眉歎氣道:“人被扒了衣裳,不要火盆,你打算讓他凍死啊?熱水,自然是給他泡澡驅寒用的。陳年老酒,可以殺毒去髒,你沒見我是將刀和鑷子在酒裏泡過、又在火上烤過才用的麽?如果稍後見他發燒,用這老酒給他擦身,也是消痛散熱的一劑良方。本姑娘雖非醫者,但要救人,總得秉承幾分醫者之心才是!”


    眼見雷阻麵色有緩,不再掙紮相抗,猜想蠱蟲離體到底有些效用,斷流便也說不出非議之語。一邊使人將他丟進了熱水裏,一邊嘀咕道:“早知道這樣,我也能做。”回頭瞧見那隻小盅,又問道,“捉都捉出來了,你做什麽還用網兜罩著?直接弄死得了!還往裏頭撒鹽,是要養著,還是打算醃製成菜啊?!”


    “之前薑桐和你吵架,我還不以為然,現下果然覺得,你這人吧——,當真有些欠揍!”鬼眉朝他翻了個白眼,解釋道,“本姑娘說了捉蟲,可沒說自己會解蠱。這蠱蟲之類林林,下蠱手段種種,我從哪裏知道詳盡去?蟲是捉出來了,誰知是不是一定沒事了?!萬一這下蠱之人心腸惡毒、手段高明,下了個什麽子母蠱、鴛鴦蠱的,區分不明厲害在哪頭,不僅不能將蠱蟲輕易弄死,說不得,為了保命還得給他再種回去。就算他運氣好,果真無礙了,也可憑著這隻蟲子去找下蠱之人啊?撒點兒鹽、用網兜罩著,那是怕它跑了!你還是趕緊請大夫進來瞧瞧吧,看看脈動是否正常,心跳是否規律!”


    斬風正巧進來,聽得鬼眉語氣不好,看看斷流,心下了然,斡旋道:“姑娘莫惱,斷流自來率直慣了,並非有心得罪,您且多多包涵。”


    斷流聽了她的解釋,方知雖然瞧著行事簡單,背後所思所慮卻不能無知,也覺自己之前想法偏頗,遂賠笑道:“是我不會說話,姑娘別生氣。回頭得空,你要打要罰,我都領著。”


    鬼眉嗤了一聲,擺手道:“先欠著吧!等到積攢夠了數,本姑娘再一並討要。”然後轉頭問斬風道,“找著老王爺了?”


    “找到了,受了點皮肉之苦,太醫正在上藥。”斬風回應一句,又將前殿傳回的消息簡略道出。


    鬼眉聞言怒道:“本姑娘雖也行過挾製之事,卻多是為的嚇嚇人。迫人親友性命相逼,以不恥手段使人主仆相殘,又妖言惑眾地來顛倒黑白,本姑娘倘若同他們客氣,那就不姓景!”又問斬風道,“我帶來的人呢,可曾進宮?”見他點頭,立時揮手道,“走,帶我去看看都是些什麽阿物!說不得,當場就能為死狐狸討了那雙腳的債!”


    正欲抬腳走人,不料,昏昏沉沉靠在浴桶裏的雷阻突然躍起,不及掩耳之勢地便抽了斷流腰間的佩刀,將幾人驚得止步當場。


    鬼眉正自疑心,是否蠱蟲雖去,影響還在,卻見雷阻眼露哀傷,麵色不對。趕緊上前,一把將那抽脫了一半刀鞘的利器死死握住。


    雷阻看著她道:“姑娘莫要相攔,我做下這等大逆之事,原就罪不可赦。”


    鬼眉道:“你遭人下蠱,為人所控,不過是他人借用你的軀體行事,算不到你頭上。”


    “姑娘有所不知。是因我先有了逾矩之行,方才遭人乘隙。況,那下蠱之人手段高明在於布陣,這蠱蟲實也算不得多厲害。倘若非是我心誌不堅,胸中半點兒邪念不存,他也奈何不得。王爺當日替我取名雷阻,意在敦促我練就過人定力,我卻——”雷阻說著,又轉對斬風和斷流道,“跟著主子的人都知道,主子最恨背信棄義的小人。我也上過虯枝嶺,親身體會過為人所叛的滋味。雷阻已是無顏再見主子,煩請二位兄弟帶句話,就說有罪之人向他求個全屍,這便自行了斷了!”語畢,就同鬼眉奪刀,欲要橫頸自刎。


    斷流見狀也連忙抬臂相攔,卻叫斬風一扯,抿唇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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