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尼古拉斯(4)


    下午三點。


    深市,尼古拉斯乳業,


    副總經理辦公室。


    一張辦公桌,


    一台電腦,


    一隻冒著熱氣的茶杯,


    一支煙灰長達兩厘米的香煙,


    一個熱淚盈眶的中年男人。


    “你已經多久不曾感動?”


    林動輕輕地問著自己,他已經深深沉浸剛才的廣告片中。


    這部廣告一改高門廣告公司作品華麗的風格,張揚的特效,以樸實的畫麵來講述一個真實的故事,這短短三分鍾,看起來即像是聞,又像是專題片,甚至還有些像情感欄目的一些片段,如果沒有後幾秒鍾那段廣告詞及產品展示,沒有人會把它與牛奶扯到一起。


    廣告片中那一個個無比尋常的場景,那一個個畫麵或許就生活的每一天都能遇到,這樣的故事就發生身邊的某個小角落,人行道旁,電線杆上張貼著的尋人啟事,某個廣場上拉開的橫幅,某個滿頭大汗的人拿著一張印刷著相片的複印紙,攔匆匆行走的人群前


    和自己一樣,很多人都是看熱鬧般尋人啟事上瞄了一眼,然後緩緩走開,或許上麵留意的時間甚至不及對一張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招聘啟事或者廣告多,遇到攔路尋人的家人時,或許隻是厭惡及防備地甩了甩腦袋,多丟下一句不帶任何感情的話:“沒見過!”


    然而,有誰真正去想到,那一張張被貼城市各個角落的複印紙,每一字一句的背後都包含著父母親乃至一個家庭對兒女的深深思念,這位就生活身邊,真實而平凡的中年父親,為了尋找自己被拐的孩子,他背著重重的旅行包,騎著很多城市都無法進入的摩托車,隻身背井離鄉,忍受著漫長的孤獨,忍受著警察的盤查,罰款,驅逐,忍受著厭惡鄙夷的目光,不解甚至是無情的漫罵,隻為著心中的那個信念


    到處是陌生人的街頭,這位衣著樸素的他拿著兒子的相片到處對人詢問;到處是興高采列的遊人的廣場上,他拉開掛滿了相片的橫幅,拿起小型擴音話筒夾;雨天,晴天,他開著摩托車行駛一個又一個城市之間的道路上


    12年,九輛摩托車,20多條輪胎,30萬元,四十多萬公裏


    當屏幕上出現了那一個又一個醒目的數字時,那些數字也像針一般紮林動的心中,每一個數字都真實生動地表達了漫長尋子途中的艱辛與堅持;看到那一連串數字的那一刹那,林動突然感覺到了一種觸動,那是來自靈魂的觸動,不是廣告感動了他,而是廣告中的主人翁,他的堅持,他的愛


    從開始被無情地驅逐出醫院的委屈與悲憤,到回放摩托車騎士受傷瞬間時的驚訝,到類似於對主人翁的采訪時對主人翁的不解,整個故事慢慢被講述出來的時候,這些驚感的累積終於到了爆發的邊沿,而那煸情的背景音樂到達了高潮時,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也隨著畫麵羅列出來,林動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眼淚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很棒!廣告片製作得很棒!


    林動驚歎的同時輕輕一抹眼前的淚,回味著就剛剛才深深印入心中的點點滴滴,同時對廣告片製作者的別出心裁也有了許多敬佩:


    樸實的風格,樸實的人物,普通卻不平凡的故事,短短三分鍾時間裏,把觀眾的情緒都給完全調動了起來,從開始的同情,到接下來的驚訝,對傷者的話的疑惑,再講述中把這一切的前因後果都產示了出來,展示出尋子路上那些數據的時候達到了高潮,讓觀眾為片中人的故事而感到同情的同時,也為他的堅持而感動著而這個時候再展示出所要宣傳的產品企業的形象便已隨著這深入人心的廣告進入了觀眾的心裏,揮之不去。


    林動確實感動了,而且他深信,這個廣告可以感動著一個又一個的人……


    那個兒子到底哪裏?廣告片中除了一個那幾歲小孩的相片的特寫之外,沒有過多的描述著這個失蹤達十二年的小孩,或許正如開頭所說的一樣,這是由真實的故事所改編,故事中的主人翁並沒有找到他的孩子,廣告自然也沒能給出一個答案,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那個孩子也許並不知道因為他而發生的這一切,不知道他父親為他所做的這一切,或許他已經有了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擁有著愛他和他同樣愛的養父母,十二年,足以讓一個小孩遺忘太多的東西,也許隨著這部廣告片的播出,那個可憐而又堅持的父親得以找到他的孩子,圓上他多年的團圓夢,給這部廣告片一個圓滿的結局


    林動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目光還停留桌麵上那個早已經自動停止的播放器上,而思緒卻一再延綿:


    可是我呢?我難道不也一樣?比起那個男孩,我幸福得多,能夠父母的身邊,他們的關愛之下成長,我的父母不至於因為失去我而心傷落淚,我也不至於沒有父愛而迷惘,彷徨。


    其實廣告中那偉大的父愛也一直伴隨著我,隻是因為尋常而顯於平淡,因為平淡而被忽略,從出生到成長再到成人,父親就是撐起一個家的脊梁,抽著便宜的水煙,衣服縫縫補補穿了又穿,一份從集市上帶回來的小食,一根放學後的冰棒,無一不是他犁田耙地,打工趕集所省下來的錢,而那皺巴巴交到老師手裏的學費,又何賞不是他一滴滴汗水所換回


    長年累月中,他為我所做的點點滴滴,我一無所知且坦然接受著,卻因為一點小小的責備而心生埋怨,因為一些小事的不滿而怒火衝天,幾個月也沒給家裏打過一次電話,沒事的時候想不起來,有事的時候又不想讓家人操心,每一年都想著要回家,可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而耽擱,每次接到家裏的電話,總是覺得會厭倦,心裏第一時間總會想到他們要找自己要錢


    而老父親呢?他從沒有過任何一句抱怨,默默地奉獻著,奉獻著,生意好的時候,兒子不聽話了,喝酒,兒子有成就了,喝酒要把他們接到城裏住,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說是自己小時候喜歡吃的,拿來送同事,城裏要買也買不到,結果沒住幾天就說不習慣,又孤零零地踏上回家的火車


    成長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父母的愛中成長,然後自己又成為了父母


    ‘應該幫助一下這個可憐的父親,或許也應該給廣告的製作人員一些獎勵,好久沒有看到這麽振憾的東西了’


    想著想著,林動的心中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個念頭,隨後又被另一個念頭給替代:


    ‘多久沒給家裏打電話了?晚點再打吧我還要看廣告’


    郵件的附件裏還有兩個文件沒有打開,猶豫了一下之後,林動點開了自強篇:


    畫麵還是繼承了父愛篇的樸實風格:


    一段舒緩清脆的鋼琴聲中,畫麵出現。


    一個十歲大小的男孩一個烏黑的灶台前忙碌著,小小的手裏抓著的是比他胳膊還長上許多的鍋鏟,燒著柴火的灶台上是一口黑乎乎的大炒鍋


    鏡頭一轉,男孩背著陳舊破爛的書包孤身一人走一條彎曲陡峭的山路上


    畫外音響起,與高門廣告公司打過數次交道的林動記得很清楚,那就是李冰的聲音。


    “他每天早上六點左右就悄悄起床生火做好飯,叫爺爺起床吃飯把碗洗之後再去上學。每天下午放學之後,他又要做好晚飯,這是他們爺孫倆的中午飯,也是晚飯,他們一天一般隻吃兩頓飯”


    鏡頭上出現一所簡陋不已的學校,遍地黃土的操場,木製的籃球架,破爛的磚瓦結構教室,一名衣著樸素的教師鏡頭麵前帶著幾分拘束說道:“他們家離學校有幾十裏,沒有公路,每天他來回要走五個小時,一般情況下,他從不曠課,也從來不遲到”


    帶些憨氣的男孩站鏡頭前有些畏縮地說著:“我下午放學回到家後,有時就去摘水果,有時還叫大伯娘幫我帶到鎮上去賣,換點油鹽”


    一名坐路邊大石頭上的村民用方言說道:“李果才一塊錢一斤撒,他爬得那好幾米高的樹上去摘,我們都怕他掉下來”


    李冰的話外音現次響起:“水果男孩,朱鴻磊,十歲,母親離婚後出走,爸爸多年外打工分文未寄回家,爺爺患病喪失勞動能力,他一邊賣水果一邊上學,一個人苦苦支撐著這個家庭”


    畫麵再次一轉:


    一個衣裳陳舊的小姑娘坐一堵土牆邊上,懷裏抱著一隻黃白相間的小貓,她用小手抓起小貓的兩隻前爪逗弄著。


    “她,會上山砍柴,會做飯,會給大家和自己洗衣服,上課之餘還要照顧殘疾的父親和患病的爺爺”


    幾乎空無一物的泥築瓦房裏,瘦弱的小女孩坐一張小板凳上,柔嫩的小手揉搓著一堆堆放一個大澡盆裏的衣物,然後小心地把它們放到身邊的一個陳舊的鐵皮水桶裏


    李冰的聲音:“你們有拿低保嗎?”


    一個麵色蠟黃的中年人對著鏡頭露出很無奈的表情,用著四川話說道:“有,沒得低保一家人早就餓死撒,但是除了有兩人的低保以外,家裏沒得一分錢的收入撒”


    “你們一家人都得靠她生活?”


    “是撒,沒得她,我們都沒得活路了,我是去年打工受傷弄殘的,兩條腿上還有鋼針沒有取出來,沒有動手術根本就沒得辦法活動,動手術的錢哪個曉得哪時候才能籌到撒”


    又一個麵黃肌瘦的中年人出現鏡頭前:“我這是癲癇,沒有發病還可以幫幫做點家裏的活路,一發病就往外頭跑,這個家都是她照料的”


    “那你知道自己做什麽嗎?”


    “哪裏曉得撒,沒有發病的時候好好的,發了病就什麽都不知道撒,有幾次還跑到豬窩裏頭睡覺去了”


    畫麵再次轉回到女孩的身上,她柔弱的小手揮動著一把比她大腿還要粗的柴刀,一刀刀砍一根枯木上


    李冰的話外音再次響起:“黃潤,今年9歲,出生僅8個月時,狠心的母親便因忍受不了貧困棄家而去,78歲的爺爺患有嚴重的肺氣腫連走路都困難,38歲的幺叔患有嚴重的癲癇病,一發病就往外跑,去年,一家的頂梁柱黃潤的父親黃雨風又打工時致殘,支撐起一家生活的重擔無情地落了黃潤稚嫩的肩上”


    畫麵再次切換,出現鏡頭前的是一個坐一張床邊的小男孩:


    他的臉上眼睛以下部位及左耳嚴重燒傷,膚色是斑斕的紅白相間,下嘴唇往外翻,嘴唇不時有口水流出,他的左手五個手指幾乎都已經沒有了,右手也有著燒傷,掌心顯得非常粗糙。


    鏡頭緩緩後縮,那個屋子顯得非常的空曠,因為裏麵已經沒有任何一件像樣的東西。就邊那張床也僅隻是用幾塊破爛木板搭成的,床上那打著無數個補丁的被子甚至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每天七點就起床,倒髒水、生爐子、服侍父母穿衣、吃飯,七點半才能去三四裏以外的高湖完小上學,中午再回家吃飯,伺候父母吃飯,吃完飯又繼續回到學校”


    一個衣裳樸素的老年人出現鏡頭前,麵色悲慟地說道:“我是他大伯,我弟弟的病情加重後已經欠下了六七萬元的債,大人還好說,看著他這麽可憐又懂事的孩子撐起一個家,真不知道怎麽辦啊!”


    鏡頭再次切換,一個中年婦女說道:“那時候有個人拿豆漿機來賣,給每個小孩都發了一杯,結果發到他的時候一看到他的樣子就不給他發了,我看到他很傷心,就帶他回家,自己給他磨豆漿”


    “鋼鐵男孩,鞠興浩,十歲,父親患有肝腎病綜合症,怕寒怕風,臥床不起,母親患精神病,整天瘋言瘋語,而且整日酣睡,十歲的興浩用幼小的身體支撐著這個家庭,每天做飯,洗衣,端屎端尿,還要照顧精神病的母親”


    背景音樂也緩緩淡出,同時一個稚嫩的童音唱了起來:“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畫麵突然一變,隨後幾個場景中切換著:


    漂亮的公園廣場前,許多小朋友牽著家長的手蹦蹦跳跳往裏麵走去;


    黃色的校車緩緩停公路邊,穿著幹幹淨淨的校服的小朋友從車上緩緩走下來;


    遊樂場裏,巨大的摩天輪轉動,過山車軌道上飛馳而過,驚叫聲及歡聲笑語從音箱裏傳出


    畫麵的轉換緩緩停下來,停三個小孩的勞作的畫麵上,後給三人的頭像一個特寫


    稚嫩的童聲還緩緩地唱著:“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


    畫麵緩緩暗了下來,白色的字幕也此時緩緩浮出:“責任自立自強”


    “尼古拉斯,我們的愛與您同”充滿磁性的畫外音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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