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誌雖然對搬到上海有些心動,但是他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一時半會也無法決斷。


    不過,離“八一三”上海事變還有段日子,趙翰青沒有催他,隻能讓淩寒梅再慢慢勸說,反正淩寒梅離家十多年了,回來自然要盤桓幾日。


    第二天,淩家大宴賓客,親朋故舊和街坊鄰居都請了個遍。


    淩寒梅本來不想這麽張揚,包括趙翰青也是個低調的人,但是想想淩家經曆了有盛到衰,這些年淩雲誌忍氣吞聲低調做人,他這時候想要借這個機會揚眉吐氣一回也可以理解,淩寒梅就沒有在阻止這件事。


    接到淩家請柬的人都到了,沒有接到請柬的人也來了不少,這些人未必全是前來祝賀淩家小姐安然回家的。淩家小姐當年的事鬧得滿城風雨的,十來年杳無音訊,現在回來了還是帶著新女婿回來了,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淩家也好意思大張旗鼓?這些人存心來看笑話的,就是想看看淩家是怎麽自己打自己臉的。


    不過,那些想要看笑話的人到了淩家之後很快就改變了最初看笑話的想法,淩家小姐和姑爺是從美國回來的,有十幾家的生意,不信?巷子口停著的那兩輛轎車就是人家開回來的,還有跟在新姑爺身後的兩個保鏢,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氣,輕蔑立刻變成了敬畏,發自內心的敬畏,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淩小姐也並沒有做娼,她隻不過是上錯了船而已,也幸好她上錯了船,一下子就到了天堂。


    巷子口。淩雲誌就在這裏迎客,作為淩家姑爺趙翰青自然也得老老實實陪著準大舅哥在這裏迎客。他可不想在這兒被人看來看去的,幹脆就把墨鏡戴上了。


    “哈哈,雲誌世侄啊,淩家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說話的是一個大腹便便的老者。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淩雲誌看到老者神色很明顯地一滯,然後強笑著道:“原來是蘇會長啊,蘇會長那麽忙,淩家的小事情怎麽敢驚動您老人家。”


    “賢侄這麽說就不對了,我再忙淩家有事我也得到場不是,我跟你爹那是啥交情?我不來別人豈不是要說我薄情寡義嘛。”


    淩雲誌嘴角抽了一下。強壓下心中的不快,低聲道:“蘇會長說的是,是雲誌失禮了。”


    “賢侄這是把我當外人了。”


    淩雲誌急忙道:“蘇會長,我――”


    蘇會長伸出厚厚的手掌拍了拍淩雲誌哈哈一笑道:“哈哈,開個玩笑,賢侄別放在心上。來,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這是金鑫紗廠的東家宋登科宋老板,這是警察局的王隊長,這是快活林的閆老板,賢侄應當認識吧。”


    淩雲誌其實早認出了蘇會長身邊快活林老板閆老三,心裏一直在打鼓呢。這閆老三是幫會的人,綽號“活閻王”,蘇州城一霸,他想不明白這些人怎麽會一起來了。如果是在淩家沒有倒勢時候淩雲誌的身份並不比這些人低,就是這姓蘇的見了他也是淩少長淩少短的巴結,因為那時候淩雲誌的老爹是蘇州商會的會長,而這蘇會長還隻是商會的副會長。副會長跟會長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是,地位卻天壤之別,副會長跟一個跟班的沒啥區別。也就是會長的跟班的。


    蘇會長在淩舉人病倒之後,就上躥下跳的想要搶會長職位,淩舉人去世之後,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做了商會會長。做了會長之後蘇會長再見淩雲誌就完全是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把淩少改叫世侄了。現在,他帶著一群狐朋狗友突然不請自來有什麽目的?示威嗎?


    隻是淩雲誌做夢也想不到這一群人到淩家來完全就是偶然――


    今天,宋登科做東請這幾人到蘇州最有名的大酒樓吳中大酒樓喝酒,閆老三去撒尿的時候聽到酒客們議論淩家發生的事情,說什麽當年蘇州第一美人被稱作江南一枝梅的淩家小姐失蹤了十來年突然又回來了,而且是錦衣榮歸,說這話的那名酒客還信誓旦旦說親眼見到了淩寒梅長得如何如何美豔動人,堪比曆史上另一個著名的江南美女西施雲雲。


    閆老三當年也像蘇州的許多男人一樣也經常yy著豔冠蘇州的淩家小姐入眠,不過,那時候他隻是一個小混混,對於淩家小姐也隻是敢遠觀而不敢褻玩也。現在一聽又勾動了一點男人的欲*忘,他回到酒桌上就隨口說了淩家小姐的事情當做下酒小菜抖落了出來。


    蘇會長一聽心裏就不痛快了,淩家大宴賓客為什麽就沒有請他?怎麽說他也算是淩家的世交,第一個該請的就是他,淩雲誌不請自己那就是瞧不起自己了,這蘇會長可不是大度之人,這一不高興臉上就帶了出來,就像是死了老子娘似的。


    做東的宋登科立刻就看出來了,他今天請這三人就是為了擴建紗廠的事,這蘇會長不但在官麵上說得上話,跟蘇州青幫也交情莫逆,在蘇州算得上黑白通吃的人物,可是他今天第一個邀請的人,如果讓他不高興自己擴建紗廠的事請八成要黃了,想到這裏他就小心道:“蘇會長,可是這曲兒唱得不好聽?要不再換一個?今天務必讓你老滿意。”


    沒等蘇會長開口閆老三搶著道:“唱的雖然好,但是,臉盤子不夠靚,想讓蘇會長滿意也容易,你讓江南一枝梅來唱一曲蘇會長肯定就滿意了。”


    蘇會長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因為淩家沒有請自己去吃酒心裏不痛快了,他眼珠一轉,突然歎了口氣道:“那淩小姐怎麽說也是我的侄女,十多年音訊全無現在突然回來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看這都十多年沒見了,今天本該去淩家道賀的,你宋老板請客我不能推辭啊,這樣一來可就對不住淩家了,唉――”


    宋登科一聽自己在蘇會長心目中竟然超過了世交,顯得格外激動:“蘇會長這麽抬舉,宋某感激不盡,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蘇會長一擺手道:“今天這酒要喝也行,咱們不如到淩家去喝。”


    “好啊,咱們到淩家去喝,蘇會長去了,那江南一枝梅還不親自敬酒?”閆老三第一個表示了讚同。


    警察局的王隊長第二個表示了讚同,宋登科也不好拒絕了。


    於是,一行人就到了淩家。


    趙翰青一眼就認出了在張嘯林開山門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的閆老三,當時還因為座位之爭鬧得不愉快,他雖然認出了對方,但是,他相信對方並沒有認出他,畢竟他現在帶著墨鏡,又是西裝革履皮鞋錚亮的,形象已經完全改變了。他冷眼旁觀發現了準大舅哥跟這些人應該不對付,而且蘇會長跟閆老三這樣人在一起應該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他幹脆站在一旁,也懶得打招呼了。


    蘇會長皮笑肉不笑地跟淩雲誌寒暄了一陣子,突然一指旁邊的趙翰青道:“世侄,不知道這位是――”他剛一過來就注意到了趙翰青,見趙翰青站在那裏氣勢不凡,不像是普通賓客,好像連他這個會長也沒有看在眼裏,心裏就有些不悅,他本來就是想要來淩家找茬的,這才忍不住開口詢問。


    淩雲誌急忙介紹:“哦,這是妹婿。”


    蘇會長陰陽怪氣地道:“這就是侄女婿啊,嘖嘖,果然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啊,怪不得當年寒梅侄女會舍家拋父不管不顧跟你走了,可惜我那淩老哥無緣看看他的閨女給她找的好女婿了。”


    趙翰青一陣惱怒,這個姓蘇的不是來道賀的分明就是來找茬的,而且一來就找到了自己身上,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可不是忍氣吞聲吃虧的主,不亢不卑道:“蘇會長怎麽也會相信市井謠言呢?這麽說可是玷汙我老婆的名聲,我們的婚事淩家可是同意的。”


    蘇會長一愣,不過立刻冷笑起來,小子這是當麵說瞎話了,立刻反唇相譏:“同意了?那為什麽十多年音信全無?”


    “你看,我剛剛說了市井謠言不可信,蘇會長怎麽還傳播起來了,淩家難道什麽事都要昭告天下馬嗎?當年嶽父安排我媳婦遠赴還大洋彼岸是為了開拓海外生意,之所以瞞著人是因為嶽父說蘇州地方不大,廟多神多,麻煩事也多,當年,如今我嶽父正在海外極樂世界逍遙自在呢,蘇會長不信的話有機會去見見他老人家。”趙翰青終究少年心性不泯,反正也不怕拆穿謊言,說的小了那是假話,吹得大了那就是事實了。


    蘇會長一愣,“淩――會長還活著?當年他是假死?”看看巷口停著的兩輛轎車,再看眼前之人貴氣逼人,心中不由疑惑起來,難道這是淩煙閣這個老混蛋提前為淩家安排好的退路?


    淩雲誌突然道:“蘇會長,我妹婿說的是真的。”


    趙翰青一愣,他本來害怕淩雲誌這個呆貨當麵拆穿了自己的謊言,沒想到這麽配合,這一下可顛覆了準大舅哥在他心中的印象,老實人也會說謊啊,或者準大舅哥也不是老實人啊。其實他是誤會淩雲誌了,對淩家有利的事情他自然不會拆穿。他看蘇會長正在蹙眉沉思,就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蘇會長、王隊長、宋老板和閆老板,幾位這裏不是談話的地方,諸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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