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草原上,薛延陀人撒下重兵,要搜捕謝逸和狄知遜這兩個大唐使臣,可惜一無所獲。


    當突利失反應過來唐人使用了聲東擊西的招數時,一切已經來不及。東邊的追擊耽誤了時間,南方的封鎖放鬆了警惕,興許唐人早就穿過了他們的封鎖線,踏上了南歸之路。


    更要命的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唐使臣失蹤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傳到了靈州和並州。


    並州大都督府長史李績聞訊,立即不動聲色地調動兵馬前往陰山附近,並密切關注薛延陀動向。


    自打李靖閉門謝客,修養在家之後,李績便是大唐軍中第一戰將,最有威望的統帥,軍事敏感度也最高。


    大唐使臣竟然在薛延陀失蹤了,“失蹤”這兩個字到底該怎麽解讀,怎樣定義?


    李績的第一反應便是出事了,兩位使臣多半是凶多吉少。


    狄知遜是並州人,狄家也算是河東名門望族,駐守並州多年的李績當年知曉,素來敬仰;還有那位年輕的謝學士,雖然素未謀麵,但如雷貫耳的名聲自然是聽說過。


    兩個兒子都曾寫書信前來向自己誇讚此人,故而李績對這位年輕的謝學士充滿好奇,早就想著若有機會定要回長安見見此人,一睹風采。


    但現在的情況是,興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誰也不曾料到,謝學士出使了一趟薛延陀竟然遭遇了意外,真是天妒英才,讓人遺憾啊!


    李績少不得有些遺憾和感慨,但現在不是長籲短歎的時候,使臣在草原出事。薛延陀人定要給個交代的。


    如果不是請罪,那就是沙場決戰了。


    所以誰也不敢大意,李績一邊上奏長安。一邊將消息通報給和順郡王阿史那思摩,以及駐守在靈州的李道宗。


    與此同時。並州軍營裏還有一個男子也聽說消息。


    他不是帥帳裏的軍官戰將,聽說的消息很有限,可以說是隻言片語,但他很快便推斷出大概的輪廓來。


    大冬天的,並州兵馬向陰山方向集結,顯然是在防禦北方的薛延陀,說明什麽不言而喻。而他恰好知道,最近有大唐使臣前往薛延陀。加之他還知道一些別的不為人知的情況,所以不難推斷出大概的情形。


    此人正是發配充軍的闞棱,前來並州以後,因為昔日的交情,李績對他算是不錯,並未為難不說,還算得上多方厚待。現在闞棱雖說還是戴罪之身,但隻要不離開軍營,他都是自由的,而且還是個軍中小頭目。


    鑒於他的身份和勇武程度。尋常將校兵卒對他十分敬畏,闞棱的生活也算是滋潤。不過他的心中始終有兩個掛念,但現在這兩個掛念都在草原。


    結果讓他有些難受……


    根據目前傳來的消息。對某些人而言算是好事,興許多年心願能夠達成,但是對於小妹杜惜君而言……


    出使薛延陀的是謝逸,第一次得知此事時,闞棱便憂心忡忡,現在果然出事了。


    薛延陀動兵,使團可能出事了,謝逸的安全……


    無法想象,如果謝逸有絲毫閃失。小妹杜惜君會是怎樣的境況?一想到這些,闞棱心中滿是擔憂。


    同時心中不免也有些許內疚。如果早點將有些事情告知謝逸,興許這些悲劇就能夠避免。當然那樣必然對對不起某些人。


    但世上哪有事事如意的好事?自己這般經曆和位置,注定了會陷入這樣“裏外不是人”的局麵。


    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謝逸能機靈些,運氣能好一些,可以安然逃過一劫,可以順利逃過一劫。


    ……


    靈州的李道宗是距離薛延陀最近的軍方大員,靈州以及附近好幾個州縣的兵馬都歸他節製。毫不誇張地說,如果草原起了戰事,他便是西北邊境所有軍隊的統帥了。


    權力大,責任也就重大。


    尤其是薛延陀出現異動之後,李道宗就沒有放心過,他太明白皇帝將自己放在此地的目的,更知道謝逸和狄知遜帶去的那份聖旨可能會引發怎麽樣的後果。


    所以江夏郡王實際上也有枕戈待旦的意思,自打使團出塞,靈州兵馬都沒有放鬆過警惕。


    現在消息傳回來了,不是個好消息,卻足夠的出乎意料。


    在預料之中,如果使團不能平安回來,要麽是被殺祭旗,要麽是被扣為人質,如果薛延陀懂點禮貌,或許會遵守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


    但萬萬沒想到,會是“失蹤”這樣尷尬且奇葩的局麵。


    “失蹤”是個很難界定的概念,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景下,最直接的理解該是使臣已經遇害,薛延陀有心反唐。


    但現在傳來回來的消息卻並無此等跡象,薛延陀人也在四處“搜救”,是不想李績和大唐撕破臉皮,還是裝模作樣拖延時間,暗中調動兵馬備戰,抑或真出了什麽奇怪事?


    不過大度設南下是不爭的事實,夷男派長子出動,到底是意圖進攻,還是出於防守的心態,那就不得而知了。


    最讓人傷感的便是謝逸,難得一個有為青年,就這麽……


    江夏郡王少不得連勝歎息,金城郡主李安寧也是相同的反應,謝逸的表現與他平素所見的男子都不同,有種別樣吸引人的風采,近距離相處很舒服,卻不想……


    一想到這些,小郡主心裏不禁堵得慌,甚至忍不住落淚。


    世子李景桓得知此事,心中則泛起些許古怪的情緒來,情敵回不來,本來或許算得上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但縱然謝逸回不來,鄭麗琬也不會嫁給自己,自己也沒那個勇氣提出任何非分之想,結果隻能是俏佳人變成俏寡婦。


    頗有憐香惜玉之心的李景桓當然不忍看到佳人不幸的情景,可按照傳回來的消息,使臣確實可能……


    唉!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件讓人不勝唏噓的事情,但願謝逸能活著回來吧!不要讓鄭麗琬再成為寡婦,不要讓佳人再傷心。


    李道宗沒有兒子那麽多複雜的理由。但心思是相同的,他也希望謝逸能夠歸來。並且有些有根據的“奢望”。謝逸才智卓是出了名的,又是擅長於隨機應變,興許在危局之下有辦法逃出虎口,順利回到大唐境內。


    所以在調動大軍嚴陣以待的同時,李道宗還讓兒子李景桓率領兵馬前去邊境接應。前軍斥候已然進入雙方的軍事真空地帶,甚至是悄悄進入薛延陀境內,隻為探查消息以及可能的接應。


    不管謝逸和狄知遜能否能討回來,做好接應是自己的本分。李道宗覺得自己有這個意外和責任。


    與此同時,關於使團的一切消息全都傳到了長安,送去了太極宮承慶殿。


    ……


    太極宮承慶殿,正在高照的豔陽下賞菊花的李世民被驚擾了,蓋因為中書省接到李績和李道宗兩個人的奏疏,不得不趕回承慶殿。


    中書舍人馬周腳步匆匆而來,李世民頓覺不妙,待接過奏疏一看,整個人的表情頓時有些不好了。


    出使薛延陀的使團出事了!


    準確來說,使團還在。但的呃使臣竟然——失蹤了?


    這算是怎麽回事?李世民有些蒙,然後下意識生出些許念頭來,薛延陀人難道要謀反嗎?難道還是走到了必須動兵的地步?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世民自然不怕事,雖說原本不想立即動兵,但如果薛延陀人真的不知死活,那麽他不介意立即動手教訓。


    不就是開戰嘛,左右不過是多花費點錢糧,多付出點精力和代價而已,如今的大唐有這個資本,大唐的天威和尊嚴是絕對不能被褻瀆,這是原則性問題。


    真正讓他惱火的是謝逸和狄知遜的失蹤。雖說是“失蹤”二字,但這種情況下。任誰也不會首先往好處想。


    凶多吉少是所有人共同的第一印象,兩位使臣八成是回不回來了


    狄知遜是良臣。謝逸更寄予厚望,但是……


    李世民突然有些後悔,也許不該派謝逸前去出使的,多少的一個人才,何必把他放在那麽危險的境地下?今秋的莊稼已經收獲,土豆和玉米的高產再次讓他驚歎。


    長孫無忌在農田裏看到金燦燦的玉米,再稱量畝產之後,當場不僅僅是驚歎,甚至算得上痛哭流涕,激動之情簡直不能用言辭來形容。


    而這一切都是謝逸的功勞,雖說到目前為止仍舊不知道謝逸到底從何處得到的良種,但有高產的糧食存在,那就足夠了,來源並不那麽重要。


    但相通的道理,也許謝逸身上還有很多神秘且神奇的東西,現在就讓他這麽“一命嗚呼實在不值得的。


    當初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可是聖賢教過的道理。自己怎麽就忘了,將最年輕難得的臣子這般斷送了?


    一時間,李世民不由有些後悔,有些自責。


    雖說薛延陀仍舊很大動兵的可能,謝逸和狄知遜看似沒有完成出使任務,但此刻李世民心裏沒有一點怪罪之意。


    畢竟這並非是個容易的差事,換個人未必能完成好,何況草原上可能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麻煩和突發情況。


    薛延陀沒有直接豎起大旗發燙,夷男不曾直接率兵馬南下進犯,而是弄出使臣“失蹤”這樣的說辭,某種程度上已經算謝逸和狄知遜的成功了。


    也許草原上出了什麽變故,是謝逸和狄知遜通過一些個人努力,將薛延陀人逼到了如今的地步。也許謝逸和狄知遜是真的“失蹤”了,他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略,然後害苦了薛延陀人,讓他們舉棋不定,不敢輕舉妄動。


    也許……謝


    逸和狄知遜此刻藏身何處,或者在在回來的路上,最不濟便是被薛延陀給扣下了,但應該還回得來。


    但願如此吧!


    李世民沉吟許久,也不曾召見長孫無忌和房玄齡等重臣商議,便乾綱獨斷,抬頭對中書舍人馬周道:“立即擬旨,著李績與李道宗密切監視薛延陀,嚴陣以待,戶部隨時做好運動軍糧的準備。


    邊軍全力搜索,務必盡力營救謝逸與狄知遜,若能救回朕的良卿,必有重賞,再派使者前往薛延陀,向夷男問罪,並宣召孫武開立即返回長安請罪,不得有誤。”


    嚴陣以待,防備最惡劣的後果是最必要的,無論什麽時候,國家安全都是第一位的;救援也是需要的,如果能救回謝逸和狄知遜,付出一些代價完全也是可以的。


    最重要的則是搞清楚來龍去脈,草原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是至關重要的事情,隻有鬧清楚緣由,才能知悉真相,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是!”馬周看出了李二陛下陰沉的表情,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自然不敢有絲毫遲疑,當即答允一聲,匆匆前往中書省擬寫聖旨,傳去並州和靈州。


    馬周出門的時候,並未注意到,一高一矮兩道瘦小的身影待在承慶殿的門邊,也許他們已經停留了很久。


    外人無故靠近承慶殿,偷聽殿內皇帝與重臣的交談,等於偷聽國家機密,是要殺頭的死罪。尋常人也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能靠近承慶殿,因為會被守衛的禁衛軍攔截,甚至剁成肉醬。


    但有些人例外,比如晉王李治和晉陽公主,他們帶著淑妃楊氏製作的點心,本來是要來送給父皇的。


    沒想到在門外聽到一個讓他們萬分震驚的消息,一時間,或者說根本無法接受的消息。


    一時間,晉王李治神情不禁有些恍惚,最尊崇最信任的謝長史在草原上上出事了?回不來了?怎麽可能呢?謝長史不是向來最為聰明,最為機敏嘛,他說說好年底前一定會回到長安的,怎麽就……


    晉陽公主兕子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雖然年紀小小,但聰明伶俐,自小生長在皇家的她有幾分超乎年紀聰敏,能夠懂得父皇和馬周那番話的意味。


    手中裝著點心的食盒落在欣賞,晉陽公主早已眼淚汪汪,抽噎道:“逍遙哥哥……他去哪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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