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本是登高望遠,敬老愛老的日子,很湊巧也正好是同安大長公主的壽辰。


    作為李唐皇室和太原王家輩分最高的老祖宗,她的壽辰自然格外隆重,尤其是六十六歲這樣一個吉祥的特殊年份。


    這一日,王家在晉陽城裏的主要宅大開宴席,為同安大長公主慶祝壽辰,王家的親朋好友,河東上下的官員,世家豪強,名人雅士全都應邀前來,可謂是熱鬧非凡。


    今年尤為特殊的是,晉王殿下代表皇帝親自來為大長公主賀壽,無疑成為王家最為尊貴的賓客。


    李治和謝逸擺著親王儀帳,帶著厚禮前來賀壽之時,王家上下紛紛出門迎接,恭敬十足,彬彬有禮。


    其中正是以羅山令王仁祐為首,他是王家子侄輩中最出色的人物,最得看中,也是下一任家主的不二人選。


    至於那位蒲津關遇到的王仁禮,也在迎接之列,但謝逸注意到,他的排位很靠後,現在在王家屬於不怎麽受重視,沒什麽地位的人物。


    “晉王殿下駕臨,寒舍蓬蓽生輝,我王家上下蓬蓽生輝,快請快請。”王仁祐相當恭敬,客客氣氣地迎接李治進門。


    “嗯!”李治雖然隻有十三歲,但畢竟生在皇家,自小見慣了大場麵,沒有絲毫怯場的感覺,表現的相當鎮定,很有皇室風範。


    王仁祐繼續笑道:“謝長史,請!”


    “羅山令客氣了!”謝逸笑著應答,說起來王仁祐不算陌生,當年在洛陽的中秋詩會上曾有過一麵之緣。


    進了王家之門,謝逸才感慨什麽叫做千年華族,府邸占地規模很大。房子雕梁畫棟,用料和裝飾很精致。院落設計也可謂是匠心獨運,很多的物事都很特別。都是曆史和歲月的見證,也都大有來曆。可以見證太原王家的厚重與悠久。


    想當年陳郡謝氏可能更為輝煌吧,可惜自己無緣得見,至於當年與謝氏並列的東晉王家,似乎是出自於琅琊王氏。


    天下王氏最主要的郡望就這兩個地方,如今琅琊王氏早已衰微,而太原王氏卻趁勢而起,成為天下五姓七宗之一,乃是數一數二世家豪門。


    所謂時移世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大抵就是這樣吧!


    謝逸感慨的同時,跟著王仁祐進了王家,而後直入一所院落,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躬身行禮,相當恭敬。


    最終,一行人進入一所院落,謝逸抬頭看到丹桂園三個大字。想來園中肯定遍植桂花,此刻尚未靠近,但桂花的清幽香味已經撲鼻而來。


    “秋日裏也就桂花和菊花可賞。嬸母住在此處也能有些意趣。”王仁祐笑著介紹,彰顯出太原王氏上下對同安大長公主的尊敬。


    才進院子,便聽到裏麵有女子的聲音嘰嘰喳喳道:“來了來了……”


    此情此景。大有林黛玉初入賈府時的情形啊,難道王家上下很期盼晉王殿下的到來嗎?


    不過李治步入園內,謝逸和王仁祐一左一右跟隨在側時,小女子們全都畏畏縮縮地避開了,世家大族,最起碼的禮儀和規矩是要懂得。


    王仁祐前麵引路,隻見正堂台階前正圍著一圈人,中間坐著一位頭發半白,身著錦衣華服的婦人。


    “嬸母。晉王殿下到了。”王仁祐喊了一聲,台階前的一群人連忙肅然。躬身給晉王殿下見禮。


    “免禮。”李治擺了擺手,壓根不用人介紹。很有眼力界地上前,躬身道:“孫兒李治拜見姑祖母,祝您老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是來之前謝逸教他的吉祥話,此時到來,甚是合適。果不其然,王家上下都覺得晉王殿下的說辭很新奇,但略微誦讀,方覺甚為貼切,滿滿的福壽祝福。


    “好好,雉奴是吧?快些到姑祖母身邊來。”同安大長公主倒也沒有因為李治的皇子身份而客氣拘束,畢竟他不是皇帝,不是儲君。


    作為皇族祖輩,她這般寵溺侄孫不算失禮,而是親昵的表現。


    “姑祖母!”


    “嗯,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很有高祖皇帝和陛下的風範。”同安大長公主輕撫李治額頭,滿口稱讚。


    不過這句話,如果讓太子和魏王停下,似乎不太好吧。某子類父這種話在皇家可不敢隨便亂說,但同安長公主卻滿不在乎,一個不在長安的老太太的言辭,想來不會引起什麽誤會。


    “姑祖母謬讚了。”李治很乖巧地表現出謙虛。


    同安大長公主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你父皇好嗎?”


    李治笑道:“好著呢,父皇命我代表他向姑祖母問安,祝賀壽辰。”


    “多謝陛下,多謝雉奴。”同安大長公主哈哈笑道:“你的兄弟姐妹們呢?”


    “也都好著呢,諸位兄長和姐妹都讓我相姑祖母拜壽,祝您老長命百歲。”李治的嘴很甜,讓同安大長公主樂的不行。


    “陛下教子有方,雉奴是個好孩子。”同安大長公主笑道:“我李家子孫都要是如此,我大唐必然長治久安,興旺年年。”


    “那是自然!”王仁祐在一旁笑著附和。


    同安大長公主這才抬頭起來,看向四周,瞧見謝逸的時候,笑問道:“這位是?”


    王仁祐趕忙介紹道:“回嬸母,這位是晉王殿下府上的謝長史,此番侍候殿下前來河東。”


    “謝逸見過大長公主殿下,祝您老福壽安康。”


    “好好,年輕有為,一表人才,雉奴能這般乖巧懂事,肯定也有你的功勞。”同安大長公主笑道。


    王仁祐趁機道:“嬸母,謝長史是名滿天下的才子,當年曾救過晉王殿下性命,更多次有功於國,甚得陛下器重。”


    同安大長公主笑道:“是嗎?很優秀的年輕人,朝廷就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多謝大長公主讚譽。”謝逸倒是不客氣。光榮地接受了讚美。


    “仁祐啊,你是地主,記得招待好客人。莫要怠慢了我的貴客,懂嗎?”


    同安大長公主一聲吩咐。王仁祐不敢怠慢,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


    謝逸看在眼裏,覺得蠻有意思。


    沒想到隨後更有意思的事情再次出現,同安大長公主反笑道:“雉奴啊,來讓你見見姑祖母家的人。”


    “是!”


    同安大長公主一擺手,頓時有一片的少男少女出現在院子裏,謝逸明顯注意到,其中男少女多。


    幾個男的都是太原王氏嫡出的優秀子弟。讓他們和皇子接觸一下很有必要的。隨後便是一片女孩子,而且年齡和李治都差不多,同安大長公主日此安排,也不知道是存了什麽心思。


    有些意思,哈哈!


    同安大長公主揮手道:“婕兒,過來!”


    最前麵的一個女兒聞聲快步上前,似乎很是開朗,隻是神情裏難免有些許倨傲。


    “雉奴啊,這是我的侄孫女王婕,王仁祐的女兒。”同安大長公主笑道:“婕兒。來見過晉王殿下。”


    “民女王婕見過晉王殿下。”王婕立即上前微笑著見禮。


    “嗯,免禮!”李治輕輕擺手,禮節性回應。


    站在一旁的謝逸心中卻大為震動。剛才同安大長公主介紹了,眼前之人是王仁祐的女兒,她便是曆史上那位王皇後?


    想來應該錯不了,王家顯然是有意撮合這個女孩與李治。同安大長公主嫁入王家多年,肯定要為王家子孫考慮。曆史上這樣做的女人太多,比如漢朝的薄太後要將自己的侄孫女嫁給漢景帝為皇後,都是想要借助皇家的力量,為夫家或娘家謀求權力和利益。


    不過大多數時候,這樣的結果都不怎麽好。漢景帝的薄皇後最廢了,後來漢武帝的皇後陳阿嬌也清苦也類似。如果曆史不出什麽意外,這位王皇後的下場也好不到這裏。其母族人更是便貶,賜姓為蟒。


    不過眼前這局勢,會怎麽樣可說不好,同安大長公主顯然不能意識到將來的事情,所以有意撮合也算是一片好意。隻是能不能成事,尤其是成好事,那就要看天意了。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結果似乎不怎麽好,謝逸注意到,李治的目光壓根沒有在這個叫王婕的好女孩身上。而是不斷向後麵眺望,似乎在尋找什麽人,當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後,眼神裏頓時有些驚喜。


    謝逸順著目光看過去,那日在蒲津關一起渡河的姑娘,王仁禮的女兒王妍正好站在那裏。


    她也是太原王氏的女兒,隻可惜地位不怎麽高,隻能遙遙站在最後麵,不過對她而言,能出現在這裏,能被李治再次看到,其實已經算是一種幸運。


    我們還能再見麵嗎?


    謝逸想起了李治的這個問題,這才過了幾天,願望便實現了,想必晉王殿下現在肯定很開心。


    隻是有人卻不開心了,王仁祐的女兒王婕雖然倨傲,但對李治也算是一片熱情。但此刻,發現自己的熱情根本沒有得到回應和重視,尤其是確定李治在盯著別的女孩子時,王婕的表情頓時變了。


    不開心,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富家千金突然收到挫折時的那種不服氣表情。


    王仁祐和同安大長公主都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順著李治的目光看到了王妍,他們自然是不清楚緣由。王仁禮是個聰明人,素來比較低調,回到家之後也從未對什麽人吹噓過自己曾與晉王殿下同船,女兒甚德晉王殿下青睞這種話更加不會說了。


    所以同安大長公主和王仁祐都有些許疑惑,雖說王家的女兒都在這裏,但最為出眾的便是王婕無疑。長相漂亮,最有氣度,奈何晉王殿下對她不假辭色呢?


    反而一眼看向人群中十分低調的王妍,那個女孩有什麽特別的?雖然有幾分姿色,但是比自家女兒似乎有所不如,更談不上什麽氣度了?王仁祐甚至不認識王妍是哪一方誰家的女兒,隻是心裏地下意識如此認定。


    但同安大長公主卻不同了,六十六的年紀在旁人看來有些老眼昏花,但她比任何人都看的更為透徹。


    當她第一眼看到王妍的時候,她便有種感覺,這個女孩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像是什麽人。


    像誰呢?


    同安大長公主驀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也曾有這麽一個年歲相當的姑娘和自己的侄子在一起,那是高士廉的外甥女,長孫家的小女兒,小名叫作觀音婢,後來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可惜早早去世了。


    難怪李治第一眼看到她,原來是個母後有相似之處,謝逸當初不明白這個緣故,隻道是一見鍾情,但同安大長公主卻了然於心。


    這孩子是哪一房的女兒,自己怎麽從來沒注意呢?同安大長公主不禁有些自責,揮了揮示意讓王妍過來。


    “民女王妍見過晉王殿下。”


    “免禮,這些天你還好嗎?”李治明顯很是熱情,而且一句話還暴露了和王妍之間熟悉的關係。


    “你們見過?”同安大長公主笑著詢問。


    謝逸在一旁回答道:“當時渡黃河時,殿下湊巧和小娘子同船。”


    原來是這麽回事,也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腦海中都下意識浮現出一句話——百年修得同船渡,這緣分啊,真是湊巧。


    同安大長公主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那邊王仁祐的臉色卻微微一沉,顯然沒想到這麽一出,女兒竟然被人截胡了。不過轉念一想也沒覺得有什麽,隻不過見過一麵而已,有什麽了不得的?畢竟自家女兒的才貌和氣度更為出眾。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女兒隨後的表現實在有些不堪,備受冷落的王婕難免心有怨氣,嘴巴早已經撅起,滿心的不樂意。看向王妍的眼神更是相當的不友善,甚至對李治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自尊心很強的千金大小姐覺得好似受到羞辱一般,偏偏又沒什麽城府,什麽都寫在了臉上。


    如此情形,實在是……


    謝逸心中暗笑,難怪王皇後在宮中鬥不過蕭淑妃,引狼入室請回了武媚娘,最終落得慘敗出局,實在跟她的性格與聰明程度有關。


    不過現在看來,也許她從一開始就會失去成為王皇後的機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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