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做出了決定,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


    李承乾表情陰冷無比,眼睛有些通紅,或者說血紅,看起來有些可怖。


    紇幹承基也是暗暗心驚,畢竟接下來要做的事謀逆弑君之舉,此等大逆不道之舉不僅僅是掉腦袋,而是要抄家滅族的。


    可事到如今,還有別的選擇嗎?作為東宮侍衛首領,如果太子倒了,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


    表麵上似乎隻是失去了前途而已,但實際上……這些年自己替太子做了多少隱秘的事情他再清楚不過,其中有不少針對魏王府的手筆。


    如果魏王李泰登上皇位,以其錙銖必較的性格,豈能饒了自己?橫豎最終都是個死,還不如現在放手一搏。


    成者王侯敗者賊,成了就是從龍之功,敗了就是謀逆之臣,結果不外乎如此,沒什麽好怕的。


    李承乾低聲道:“既如此,現在就該準備了,你去孤找人吧,讓李元昌、杜荷、李安儼、侯君集等人都想辦法入東宮秘議。”


    杜荷、李安儼等人都是李承乾的心腹,漢王李元昌則是東宮的擁躉,侯君集乃是其中影響最大之人。


    征伐高昌回來之後,侯君集便被下獄問罪,在大理寺的牢房中待了很久,李世民為了給高昌和四鄰邦國一個交代,壓根沒有給他好臉色。


    這讓侯君集很受傷,作為一個剛剛立下滅國之功,自認為該受到獎賞表彰的時候,卻給了這等截然相反的待遇。這不是過河拆橋,賞罰不分,甚至有點恩將仇報嗎?


    李世民或許有其他政治上的考量,但是他沒有給侯君集講分明。或者他認為侯君集明白皇帝的深意,或者他壓根沒有把侯君集的感受當回事。


    總而言之,潞國公侯君集就這樣在大理寺的牢獄中待了很久。也呆了很久,整個人的精氣神和脾氣都發生了重大改變。


    到後來案子總算是審完了。侯君集遠征高昌什麽也沒撈到,雖然沒有更多的懲處,卻是丟足了麵子,受夠了折磨。


    之後侯君集便保留著潞國公的爵位,被賦閑在家,好像被流放一樣,心中自然是滿腹怨懟。


    在他眼裏,李世民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英明神武。對臣子關愛信任的皇帝,而是一個卸磨殺驢,不辨是非的昏庸刻薄君王。至此一件事,君臣之間便徹底離心離德,而是心中多了許多怨恨。


    為此侯君集還與被調離長安的鄖國公張亮發過牢騷,認為彼此都是立下功勞卻反被排擠之人。當時也不知道是喝了點酒胡言亂語,還是心中真的有想法,侯君集竟然大言不慚道:“你想造反嗎?如果你造反的話,我跟著你幹……”


    結果一轉眼張亮將這句話向李世民打了小報告,按理說口出謀反之語是大罪。是要追究罪責,甚至懲處絞殺了。但是李世民卻沒有,反而對張亮笑稱:“卿與侯君集都是朕的忠臣。此事他隻對你一人說過,將來要是抵死不認賬,你能拿他怎麽樣?”


    雖然在明麵上是不能拿他怎麽樣,但是私下裏皇帝是有很多種辦法對付的,但李世民沒有。估計他壓根沒有將此事當回事,甚至有可能認為是張亮對侯君集的誣告,反正這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李世民還很大度裏命閻立本給侯君集畫像,懸掛在淩煙閣上,排名十七位。堪稱是寵信備至。


    但如此舉動侯君集並未領情,反而看作是假仁假義。當初無視我的功勞那麽羞辱我,現在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補償?有意義嗎?


    滿心憤懣的侯君集壓根沒有領受李二陛下的皇恩浩蕩。反而心中更多鄙視和反感,甚至是有些仇恨。


    不過對太子李承乾,侯君集卻是滿心的感激,他已經從自己的渠道以及女婿賀蘭楚石那裏得到消息,確認在自己西征過程中李承乾給予了自己多大的幫助。


    西征之時沿途的隴右河西等地官府都給予了自己莫大的支持,兵部和戶部在軍械與糧草供應方麵也十分幫忙。當時侯君集隻道是皇帝下了詔書,後來才知道這是太子殿下在背後幫忙。


    雖說西征高昌乃是國之大計,但是要讓這些地方官府和朝廷衙門支持協調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很多戰事不順利,差事辦不好往往就與其他衙門不配合或者拖延有關係,這種事情自古有之,即便是皇帝也無可奈何。


    十萬火急,有上層督辦的事情還倒罷了,其他的隻能自求多福了。侯君集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太子的支持,隴右河西之地都不支持,自己率領的五千大軍不要說到高昌作戰了,恐怕會直接餓死在沙漠之中。


    所以得感謝太子的支持,如果論功的話,高昌滅國之功有一半應該屬於太子李承乾。可惜這件功勞已經不複存在,所以也就沒有論功行賞的機會。


    至於自己能從大理寺及早出來,據說也與太子殿下的幫忙,東宮從屬的不少官員上疏。太子從中斡旋許久,才讓自己平安無事走出大理寺,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東宮目前最大的能耐了。


    太子為什麽要幫助自己,侯君集心裏清楚,早在當年身在陳州之時,太子便讓女婿賀蘭楚石前來拉隆過自己。但當時的侯君集隻忠於李二陛下,根本沒想著結交皇子,所以拒絕了。


    沒想到多年以後,太子殿下仍舊惦記著自己,哪怕自己獲罪,哪怕自己已經丟了兵權,沒了足夠的利用價值。


    太子李承乾卻沒有計較這些,仍舊費盡心思將自己從大理寺中救出來,這似乎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不管李承乾的本意是怎樣的,侯君集卻覺得足夠感動。


    當李世民毫不顧忌地拋棄他的時候,還有人在乎自己,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有意義多了。所以李承乾的這等舉動對侯君集而言宛如寒冬臘月的一品炭火,知遇之恩啊!


    如此恩主,豈能不效力以報之?


    前些天東宮接連出事岌岌可危之時。侯君集別提多著急了,太子如此仁厚可比技巧的魏王之流強多了。


    可惜當時他的幫不上什麽忙,賦閑在家。無權無勢,甚至不能幫太子說上一句有份量的話。當時也不便出麵說什麽。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太子殿下順利度過危機,東宮暫時穩定。可惜華陰那件事一發生後,情形再次變得有些危及。


    當賀蘭楚石帶來了李承乾的邀約時,侯君集沒有任何的猶豫,悄然進了東宮。與此同時、漢王李元昌、城陽公主駙馬杜荷、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等人也紛紛前往……


    ……


    華陰襲殺之後,刑部尚書劉德威再次踏上返回長安之路。


    這一次來了幫手,大理寺卿孫伏伽率領了禁衛軍前來護衛。並且前來調查事件的來龍去脈,並且追捕凶手。


    如果是以往,大理寺過問刑部的案件,組我誒刑部尚書,劉德威是不會大理寺卿孫伏伽麵子的。但是這一遭不同,劉德威隻想盡快將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什麽皇帝的信任,大理寺和刑部的高下之分在在這一刻全無意義。


    作為大唐的第一位狀元,孫伏伽深得李二陛下的信任,但凡有重大的案件都交給他來處理。這裏的齊王李佑謀反案也不例外。本來是李佑和陰弘智被押送回到長安之後他再接手的。


    但誰也沒料到在途中便出了一件這樣的事情,形勢全然不同,所以孫伏伽也就提前一步接手。調查也就從華陰開始。


    調查內容很廣泛,當晚所有參與護衛的兵丁,甚至包括劉德威本人都在詢問的範圍內,小村裏的村民也都在調查範圍內。孫伏伽是個很細致的人,任何的細節他都不會放過,尤其是涉及這等驚天大案的時候。


    村民聲稱當晚隻是見到黑衣人進入村莊,且都手持利刃,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十分凶殘。


    小老百姓遇到此等場麵有這樣的反應一點也不奇怪,至於那些說辭顯然有被誇大的成分。可信度不高。孫伏伽真正懷疑的是村民之中有人與刺客有勾結,但詳細調查之後。發現這些人祖上三代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戶,且近期沒有人外出遠行,也沒有陌生人來過這裏。


    再者,劉德威當時的行程也很隨即,是無法提前預料的。若非中途遇到耽誤,進入華陰城的話,也沒有這回事。


    所以村民應該都是無辜的,刺客應該是跟著劉德威一行,選擇在途中動手的。至於凶手是誰,雖然長安城裏已經有太多的猜測,有的甚至言之鑿鑿。


    但作為一個嚴謹的查案之人,孫伏伽對此不為所動,他不會做任何虛無的假設,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及調查到了證據。


    至於守衛的兵丁,紛紛稱那晚的戰況很激烈,刺客凶殘,目標明確,主要是針對李佑和陰弘智,且手段極為殘忍。


    幸得他們奮勇抵抗,才沒有讓刺客得逞,保住了李佑和陰弘智的性命。


    兵丁們為了表現一下自己拚殺勇猛,護衛有功,難免會將情況說的很危機。對此孫伏伽並不介意,實質上從現場的情形來看,縱然稍有誇張,但基本事實八九不離十,當時的情形確實比較危機。


    至於兵丁們的勇猛程度,他也不會懷疑,保護刑部尚書和一位皇子欽犯,必須是要效死命的。訓練有素的將士們心裏清楚,如果要保護的人有個三長兩短,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可真是因為他們的勇猛擋住,並趕走了刺客?


    既然刺客是尾隨在他們身後,突然動手,而在此之前劉德威沒有絲毫的察覺,在遭遇突襲的情況,訓練有素的刺客竟然沒得手?突襲變成了陣地戰,最終失敗而歸,這樣的情形多少有些反常。


    在這個級別的襲殺之中,是不應該出現的,孫伏伽篤定的如此認為。到底是刺客水準太差,還是其他的什麽緣故,孫伏伽心中畫下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越是這樣,這些細節越值得深思,務必要調查的清清楚楚。


    孫伏伽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這個調查結果的重要性,他很清楚這個案件對朝局可能的影響。弄不好是會有驚天動地的軒然大波,皇帝陛下將這個案件交給自己調查是信任,同時也意味著自己身上責任無比重大。


    在完成外圍的調查之後,孫伏伽覺得自己應該去見見兩個謀逆的主角——李佑和陰弘智。


    甥舅倆現在都很憔悴,盡管劉德威對他們還算不錯,算得上好吃好喝地供著,但身為犯人的本質沒有改變。


    尤其是越靠近長安,他們的生命便離結束越來越近,一路上還有行刺出現,強大的心理折磨讓他們很糟心。尤其是年輕的李佑,心理素質太差,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精神幾近崩潰。


    “殿下!”孫伏伽瞧見李佑的那一刻,眼中迅速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惋惜與憐憫。


    “我如今隻是個罪人,哪裏當得起大理寺卿如此稱呼?”李佑淡淡回應一句,某種程度上覺得孫伏伽是在羞辱他。


    孫伏伽搖頭道:“你現在雖不是齊王了,但自始至終都是陛下的皇五子,在定罪之前,當得起殿下的稱呼。”


    “是嗎?父皇不是早就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嗎?”李佑的嘴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苦笑。


    孫伏伽沒有正麵回答,沉聲道:“尚未審判頂嘴,殿下莫要多想……臣前來除了接殿下回長安之外,同時也奉旨調查殿下在華陰遇刺之事。


    不知對當晚的情形,殿下可有印象?或者有什麽發現,或者留意到特別的事情?”


    “哼,反正我回到長安也是個死,他們何必著急非要這麽著急讓我死呢?”李佑連連苦笑,但想起那晚的情形仍舊有些不寒而栗。


    “殿下口中的他們不知是指何人?”孫伏伽小心翼翼地詢問,他現在每一句話都被記錄下來呈報皇帝和政事堂的宰相,蓋因為關係重大。


    “他們……哼哼,還不是東宮李承乾的好把戲……”一旁的陰弘智冷不丁地補上了一句石破天驚之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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