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露一路嚇得驚慌失惜, 害怕被蜜蜂蟄到,一路飛奔,哪裏注意到對方長什麽樣子, 隻求無論什麽人幫她趕一趕, 就感激不盡, 她一開始也沒想往人家懷裏撲, 是對方見到了,主動過來就把她護在懷裏,是他先動的手。


    害怕的時候, 有個人主動出來幫你擋風遮雨,救你於水火,還立即幫你驅趕蜜蜂, 懷抱又那樣溫暖, 那真的小心髒都被妥帖安放,這種被人嗬護的感覺,女人毫無抵抗力, 江露就那樣自然而然的拱進他懷裏, 尋求他的庇護。


    可現在就有些尷尬了。


    冤家路窄,她遇到的不是別人, 正是那個李援朝。


    江露眼淚還在眼眶中要掉不掉, 她抬頭看著他,他穿著背心, 手裏拿著件外衣,露出的肩膀和手臂,這麽近的距離看著,肌肉線條分明,剛才護住江露的時候, 手臂攬過她,那肌肉硬邦邦,那觸感,猶如磚頭一樣,就特別有安全感。


    這可真是穿衣顯瘦,脫衣肌肉啊。


    不過因為江露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所以也就看看,不太想誇他,她抹著淚珠,揉著發紅的眼睛,從他懷裏退開,剛救她於危急,她也不想跟他鬥雞眼,心裏不高興,悶悶地說:“謝謝你,李同誌。”她真是嚇到了,到現在還沒回過神。


    看著她沾在睫毛上的淚珠,說完一句就低頭不語的模樣,和突然空蕩的懷抱,一種莫名的空虛感襲上心頭,李援朝心裏又開始煩躁,看了她一眼,想轉身走,卻沒走。


    “你要去哪兒?”他移開視線,站在那兒,語調平平的問。


    江露哭過後,用手抹了幾下,臉蛋看著可憐兮兮,頭發辮都散了,細滑柔軟的頭發毛還支棱起來幾處,偏偏小臉兒又明眸皓齒,花顏朱唇,就算狼狽也好看,一哭一笑皆動人。


    “我想去隊長家。”她吸了下鼻子,被蜜蜂追哭了,想起來真丟人,但那種腦袋額頭被蜜蜂停在上麵的感覺,真嚇得她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哪還有什麽理智,不管怎麽樣,這個李援朝剛才救了她,她還挺感激的,雖然第一印象不好,但好像,似乎是個好人。


    “走錯路了,從知青後麵的路下坡,直走,不要拐到別的路上。”他說了一聲後,看了她一眼,這才轉頭就走。


    江露被蜜蜂追怕了,看到李援朝要走,也不管他上哪去,趕緊小跑跟上去,蜜蜂很喜歡追她,路邊遇到了,還是會跟著江露,但李援朝都不動聲色的用手裏拿著的衣服趕走了,江露就一路留在他身邊。


    她一邊走一邊四處看,試圖跟他搭話:“李同誌,你這是去哪兒啊?”


    “回大隊。”


    “哦。”她跑到他身邊,仰頭看了看他臉色,目光在他臉上溜了一圈:“那肯定路過隊長家吧?”


    李援朝頗為冷漠地看她,“你找村長什麽事兒?”


    江露這時已經從害怕中緩和過來,瞧著他這副冷冰冰的語氣,就想起縣裏她剛來的那天,那時候她瞪著他,他還一臉不知所措的扭開臉呢,大概覺得自己理虧吧,就有幾分遷就她的樣子,又是幫她拿行李,又是鋪衣服,殷勤得很。


    想想之前,再看看現在,這差別也太大了點。


    江露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轉。


    她這麽一看過去,李援朝又離她遠了點。


    江露:……


    她身上莫名有一股幹幹淨淨的清幽暗香,隨著她雙腿走動間,就傳到李援朝的鼻子裏,他已經二十三了,不是小孩子,他知道那是女人的體香,可這香味不像胭脂,不像香膏,而是一種特別誘人,特別幽深酥骨的女人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致命誘惑,一聞到就會渾身躁熱,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腹間的蠢蠢欲動,直接和她拉開了距離。


    “也沒什麽事,李同誌,我就是想跟村長打聽個人。”江露見他走得越來越快,她也一路小跑跟上去,“你走慢點嘛 。”她語氣又輕又嬌,自己都不自覺地在向他撒了個嬌。


    他還真就吃這一套。


    李援朝聽她這麽說腳下一頓,微微放慢了腳步,“你要打聽什麽人?”


    江露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笑顏,她道:“打聽一個男同誌,姓鄭,鄭清河,你認識嗎?”


    “鄭?”他立即想到了昨天馬車上她說的話,她的男朋友姓鄭。


    “鄭清河?你對象?”他扭臉看她。


    “哈哈,怎麽可能。”


    江露馬車上那為了打發流氓對她的不懷好意,她就信嘴胡謅說了自己有男朋友的事,不過倒也不是無地放矢,盲目亂來,這麽說也是有依據的,畢竟曾和那個叫鄭佑平的,曾經有過交集,而且鄭清河是男主,也姓鄭,那以後她的男朋友必然也姓鄭啦,她也沒有說錯,所以她就張嘴一來。


    但她現在不能明說鄭清河就是自己的男朋友,這個年代,話是不能亂說的,沒有的事說成有,一旦傳到鄭清河耳朵裏,被笑話倒無所謂,留下什麽不正經的印象,那可就糟糕了。她還是很期待和男主第一次見麵,大家彼此都很體麵,對於對方的外貌都很滿意,互生歡喜,然後慢慢發展,隻要不像昨天卡車那種糟糕到摸屁股的窘況,就再好不錯了。所以不必要的誤會,就要扼殺在萌芽裏,姓鄭就姓鄭,但她現在絕不承認是鄭清河。


    她含含糊糊,像嘴裏含著糖似的道:“我就是幫別人打聽的……你認識嗎?”江露說完眼睛亮晶晶期待地看著他,她倒不是見人就亮晶晶,主要是她眼睛天生含露,迎著光,眼波流轉間皆是風情,在眼角,在眉梢,就是不在她的控製內。


    “不認識。”她笑得再美再甜,此時此刻也換不來李援朝一個好臉,但他很快又問了句,“是你對象讓你打聽的?”不知為什麽,他對鄭這個姓,沒有什麽好感。


    “哎呀,我問的是鄭清河。”說一個謊就要無數個謊來圓,江露煩了,“你怎麽老是說我對象我對象的,你要是好奇他,我可以告訴你啊。”


    “他高大威猛,英俊瀟灑,腿長一米八。乾坤無敵,帥的掉渣,迷倒千萬少女。他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人稱一朵梨花壓海棠。唉,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才好,就是兩個字,完美……”鄭清河啊鄭清河,快點出來吧。


    還沒說完,李援朝掉過身,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哎,李同誌,等等我……”


    知青點是在一個小山坡上,到大隊要下山坡,多走幾步就到了。


    江露一路小跑追著他跑下來。


    “這邊沒有花草,也沒有蜜蜂。”李援朝一言不發,直到下了山坡,才停下腳步對她說了一句,說話的時候,下頜線還繃得直直的,他道:”前麵紅瓦就是隊長家,別再跟著我了。”


    “好好,到了嗎。”江露終於從小路走出來了,立即露出一抹笑:“那行,謝謝你,李同誌。”


    然後就看到李援朝臭著臉,瞥了她一眼,低聲說了句:“招蜂引蝶。”


    江露懷疑耳朵壞掉了,“你說什麽?”


    李援朝轉身就走。


    江露不是沒聽到,她聽到了,她反問那是不可置信!


    他在說什麽?說她招蜂引蝶?江露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走遠了,她立即氣憤地衝他背影喊了一聲“喂!”結果當然沒叫住人。


    “這個人,什麽意思啊?”她揪住辮子。


    說她招蜂引蝶!不過細想想,咦,人家也沒說錯啊,她這一路可不就是招蜂嗎,剛才蜜蜂一直追著她跑呢,可是不對啊。


    她就是知道對方說的並不是字麵那點意思,肯定是一語雙關在暗示她什麽,可人已經走了,還走得飛快,腿長一米八,攆著去罵他都攆不上,氣得江露隻能原地使勁跺了下腳,兩個小辮子甩了好幾下。


    呸!你才招蜂引蝶呢。


    江露看到不遠有個小河,那邊有人正在洗衣服,她特意繞開了那些正在洗衣服的人,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頭發用手指梳了梳重新編了下,她的頭發天生的黑直亮,發絲還很柔軟,就是那種梳子放到上麵,一鬆手,順滑無比的落下來,天生這樣子,不必用梳子,手梳就可以打理了,將鬆掉的辮子編好。


    她還特意在河水裏洗了手,她懷疑蜜蜂會追著她,是因為手上沾了綠壤空間裏結的紅莓果果汁的緣故。


    沾了果汁後,也沒有水,她就沒洗手,隻是在樹葉上擦了一下,可能是果子的香氣引來蜜蜂,想起蜜蜂她就想起那個李援朝說的話,真氣人,她使勁甩了幾下手上的水,她覺得她和李援朝兩人天生八字不合,以後還是少接觸的好,下次最好不要再遇到了。


    順便把臉擦了擦,整理了下衣服,然後起身朝隊長家走去。


    她前腳走,另一邊不遠洗衣服的幾個婦女,就開始說話議論紛紛,還邊洗邊回頭看著她,“唉唉,那個就是城裏新來的知青嗎?嘖嘖,長得可真水靈,人家城裏就是會養人,就沒見過這麽俊的。”


    “你沒見著,昨天來的時候,隊裏不少人追去知青點看呢。”都傳遍了,說是昨天來的幾個知青長得都好看。


    “我聽說知青點住的房子漏水了?你們聽說沒?就是新來的女知青住的那個屋子,來的當天就漏了,當時下著雨,說是老王家二小和援朝過去修的。”洗衣服是八卦勝地,什麽消息,一洗衣服全都知道了,藏不住半點事兒。


    “援朝?他不是最煩知青的嗎?平時走路都繞著知青點走。”有人搓到一半,驚訝地說,這事兒在大隊待久了的人都知道。


    “對啊,我還納悶呢,怎麽是援朝過去修的?”


    “就是援朝,有人叫了他一聲,他就出來了,是主動冒大雨去給女知青修房頂呢,我可是聽說,別家的男人都不去呢,隻有兩個沒結婚的去了。”說完還笑了一聲。


    “援朝討厭知青啊,為啥?”


    “因為城裏來的唄,你這還不知道啊,也是,你才嫁過來兩年,我還是聽我公公說的,大隊的人當年揀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穿的衣服鞋子,是大城市裏的孩子穿的,我公公公婆說,那時候北邊三軍戰後會師,就有一撥從北疆撤回了首都,正好那幾天路過昌河,大隊的人都猜,是不是急著行軍會師,路上沒有時間給孩子看病,就扔到昌河了,也許有人揀來養呢,畢竟是個男孩。


    大隊揀到的時候,孩子奄奄一息,差一點沒救回來,後來腦子果然燒糊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為什麽扔啊,會不會是孩子自己走丟了?”有人問。


    “怎麽可能,那孩子身上還帶著三百塊錢呢,那麽小的孩子,怎麽知道錢,肯定大人塞的,就是扔的,當時大隊好多人爭著養,最後給了絕戶頭的李家,結果李家對援朝那孩子也不好。”了解內情的人說道。


    “援朝這孩子,怪可憐的,怪不得從來不去找父母呢。”


    “所以這次,他給知青修房頂,我聽王家二的時候,還不敢相信呢。”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看上人家新來的女知青了?之前那麽多人上門說親,都沒成,援朝說是為了小燕,我就不信,那麽個大小夥子,又是二十郎當歲,還能不想找媳婦?之前送上門的那些他不要,我說他是沒看到那些姑娘,要是看上了,李小燕還算個事兒?都是借口。”女人的直覺與洞察之眼能在八卦堆裏翻出真相,八卦之眼永遠是雪亮的、精準的。


    “說不定呢,你看剛才那個女知青,長得多水嫩,周圍十個八個大隊的姑娘,站一塊兒比一比,都找不出那模樣的。”


    “哎呦,我算看明白了,援朝這眼光,賴得他是看不上的,娶回家嫌礙眼,不如不要,要娶他就娶個他喜歡的,哪怕他為人苦啊累啊,他看著滿足他樂意,這大小夥了動春心了,可了不得呢。我家那個追我的時候,天天跑我家幫我幹活,什麽修個房頂啊,我要讓他摸下手,讓他清豬圈他都幹,後來跟我坦白,那時候想我想得晚上都睡不著覺,褲子換好幾條。”


    說完一群女人就是一陣咯咯地笑個不停。


    後來有人說了一句:“可惜是個知青。”


    幾個婦女這才停了笑,各自歎了一聲。


    知青啊,將來可是要回城的,追到了,也留不住。


    ……


    江露找到隊裏那間紅瓦房子的時候,隊長正好在家,隊長媳婦看到江露,“呀,這姑娘麵生,是新來的知青吧,長得可真水靈,快進屋。”隊長媳婦看到她手裏提著東西了。


    知青拿來的東西,就沒有差的。


    隊長家姓劉,馬車上的時候有知青問過,江露也沒帶什麽好東西,就帶了罐江母塞進包袱裏的麥乳精,還有糖瓜,那些江露都不愛吃,甜是甜,但死甜死甜地,它甜得沒有靈性,沒有綠壤空間種出來的果子,甜得靈,甜得活,嚐一口,口腔每一個細胞都在旋轉,跳躍,是真的仙甜仙甜的。


    係統痛哭:那可是仙壤啊!我的宿主呦,用來種玉米可還行……


    但麥乳精和糖在其它人眼裏,那可頂頂好的東西,送禮特別體麵,又貴還要票,一般人可買不起,劉隊長的媳婦接到手裏的時候,看到一瓶麥乳精,一大包糖,臉立即笑開了。


    “還帶什麽東西啊?知青同誌就是客氣,快進來,老劉,有知青找你。”


    劉隊長看到她過來,還愣了下,昨天才剛過來,還沒上工呢,這姑娘找他能有什麽事兒?


    江露倒也沒有一來就要辦成事兒的想法,拿著東西串個門,先在隊長家混個臉熟,然後順便打聽一下男主鄭清河的消息,畢竟以後用到大隊隊長的時候還多著呢,她可能還會找劉隊長請個假開個假條什麽的,送點東西行個方便嘛 ,這個年代沒有身份證,出門特別麻煩,她打聽過,想出門隻能找人開介紹信,介紹信還有期限,不是你想開多久就開多久的,那得關係好,得到位才行,打通關係最直接不就是送剛需品嗎,這年代不流行送錢。


    麥乳精和糖也該發揮它們應用的作用了。


    劉隊長家的媳婦高興,都是好東西,也很緊俏,糖這麽一大包呢,糖票可是稀罕物,這些知青,來來回回好幾波,就數這姑娘最大方。


    江露察顏觀色:喜歡就好,希望以後請假開介紹信能痛快一點兒。


    大概看在她拿了東西過來,劉隊長麵色也和善多了,江露也沒有多寒暄,問候了幾句,就問了鄭清河的事兒。


    劉隊長一邊抽煙一邊想,“鄭清河?”他說:“第五大隊好像有個會計姓鄭,但叫什麽我就忘了。”


    江露心想,鄭清河說不定就是首長兒子呢,怎麽也不可能在大隊當個會計吧?


    “劉叔叔,那縣裏呢,有沒有姓鄭的領導幹部。”江露問。


    要旁人開口問縣裏幹部,劉隊長可不理,但江露他知道是s市過來,父母都是中層領導,他想了想,“我倒是記不起來了。”平時去縣裏叫領導,隻帶個姓再帶上職拉,哪能直接叫名字,“我這個隊長就管紅旗大隊產糧種地,還有大隊裏這些人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和縣裏領導交接的主要是吳支書,吳支書那裏有名單,你找他問問看。”


    隊長收了東西還是挺負責的,“我帶你過去。”他敲了敲煙袋,領著江露就去了支書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這年代大隊哪有什麽像樣的辦公室,就是隊裏的房子拿來辦公,收拾一下就當辦公室。


    “吳支書,這位江露同誌想在縣裏打聽個人。”


    吳支書年紀不大,比隊長年輕一些,稍胖,圓臉,眼晴小,看到江露的時候,小眼睛眯了起來,“哦,是江露同誌,你要打聽什麽人啊。”


    江露立即笑著說:“吳支書,我想打聽下鄭清河,我是s市過來的,那邊有個姓鄭的朋友,他要我到昌河這邊打聽下鄭清河的情況,我初來乍道,也沒有認識的人,隻好請求組織的幫忙啦。”


    “鄭清河?好好,我幫你找找。”吳支書上下打量了江露兩眼,眯著眼睛笑起來,熱情地說:“江同誌先坐,喝口水,我這邊有些名單,我給你找一下。”


    “謝謝吳支書。”


    隊長帶人過來之後,沒耽擱多久就回去了。


    江露坐在板凳上,手指拽著辮子晃,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個年代的女孩,形象都是都拿手捏辮子作害羞狀,因為它就垂在那兒,當手沒地方放的時候,就很好拽,抓起來也很舒服。


    她目光在這間公辦室轉了一圈,收拾的挺幹淨,吳支書從抽屜裏找出了一遝資料,然後邊翻著邊問:“江露同誌剛來這邊還習慣嗎?”


    “習慣,這邊挺好的。”除了吃的不好,睡得不好,房子破爛,有蟲子還潮濕,出門踩一腳泥弄髒鞋子,為了不上這裏的廁所,她寧願餓三頓不吃外,其它都挺習慣的,“謝謝吳支書關心。”


    “嗯,女同誌下鄉插隊到這邊不容易,如果有什麽困難的地方,直接來找我,我能解決都幫你解決。”吳支書很和善,說話也很溫和,看著江露笑眯眯的。


    江露今天穿著白襯衫,軍綠色的褲子,黑色拉帶的鞋,她穿得都是江母給買的,江母在郵局就能淘到好的東西,她的衣服沒有一件不好看,布料也好、剪裁也好、顏色更好,也很合身,不像這裏其它人,衣服肥肥大大的。她坐在那裏,腰是腰、胸是胸、長腿是長腿,短袖裏露那一截賽雪藕臂,真是誰看了都想捏一下,真美。


    不錯呀,還有這麽好的領導?有什麽困難找他就行?她也眯著眼微微一笑:“暫時還沒有什麽困難,有的話肯定要麻煩吳支書的。”


    “隨時歡迎江露同誌來麻煩我,嗬嗬。”吳支書笑著看著她道。


    江露露出一抹尷尬地笑,這……支書也太好說話了,她繼續保持微笑,“吳支書,有找到鄭清河這個人嗎?”


    隻見他翻著資料,邊翻邊疑惑道:“我記得縣裏有位姓鄭的領導,但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名單上沒有,這樣吧,過兩天我正好要去縣裏一趟辦點事,到時候再幫你打聽一下,你再過來找我問。”


    江露“哦”了一聲,“既然這樣,好,那就麻煩吳支書了。”她起身。


    “不麻煩不麻煩,為人民服務嘛 ,怎麽能說能麻煩呢。”吳支書從辦公桌起身走過來,“江露同誌,你是s市的好同誌,背井離鄉到北方插隊,如果風土人情或者生活上有什麽不適應的地方,可以來找我,組織上肯定會給你好好安排,隊裏分配工作這些事,如果有不滿意的你也可以過來,好好協商都是可以解決的,有一些工作崗位還是蠻輕鬆的……”


    江露看吳支書,半張著嘴,他突然來了這麽一段話,她都不太好接,好似話裏有話,不過看著倒是一臉和善,半天才道:“……好的,那,謝謝吳支書了,我就先回去了。”


    江露走的時候還在想,難道他知道她給隊長送了禮,沒給他送,所以才反話正說?暗示著要想工作過得去,就得偷偷送點禮?


    誰說這個年代好混呢,人精到哪都是人精,圈層頂流,無論是幾十年前還是幾十年後,哪怕幾千年前,沒點腦子,都得玩完。


    對方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大隊支書呢,說得話就已經雲裏霧裏,讓人聽不懂了。


    隊裏有個婦女主任,看到江露從支書辦公室出來,長得還很漂亮,回頭連看了她好幾眼。


    晚上知青點有人做晚飯,吃得仍然是昨天的野菜粥,江露隻要了很少的一點,大概兩口的量,再難吃她也得裝裝樣子,一口都不吃,還不死,那不是讓人覺得很奇怪,吃一點維持一個活人的形象很重要,主要是為了掩蓋她的綠壤空間。


    至於其它的知青,巴不得她能少吃一點,給別人多留些,也沒有人管,隻不過昨天說過她的王麗豔,見她還是這樣嬌小姐的作派,更看不慣了,今天也懶得說話了,她就不信,一頓吃兩口,能撐過一星期?且再看看她一星期後,還能不能隻吃兩口,人啊,都是得了教訓之後,才知道巴掌的疼。


    晚飯後,江露又吃了十幾粒黃金米,實在太好吃了,百吃不厭,每一顆都是驚喜,不過這次她沒敢在房間裏吃,而是出去吃完洗漱完才回來。


    江露心知人生它就是起起落落,這個世界身處高山,不驕。那個世界身處低穀,不餒。這些道理她都懂,可是當生活條件水準真的從高山之巔,絕頂之流,一下子掉到了穀底。就讓江露很失落,她骨子裏其實是個很享受生活的人呢。


    就在江露在夢裏砸吧嘴兒,夢到自己成了某國際設計師,成了奢侈品中的領軍人物,在頂級豪奢的酒會上,吃著各種山珍美食,與眾人推杯換盞,互相寒暄追捧,笑得風騷,吃完了飯,再坐上豪華郵輪,正慢享暢遊世界的風光呢。


    大隊另一邊的人夢裏卻全是她,紅紗被風吹起,輕柔地撫過他的臉,帶著一股異樣的體香,幽幽地竄進他的身體。


    她又滿麵羞怒地瞪著他,眼睛裏能噴出火來,紅唇紅卻似丹露,那股咄咄逼人的豔色直撞入他瞳孔,看一眼,恐一生都無法忘懷。


    接著她嚶嚶地哭泣,看著他,就像一隻找不到家的小鹿,眼含淚珠,纏綿悱惻、哀淒幽婉,求救似的向他蹦躂而來,直接撲進他的懷裏,尋求他的庇佑,仿佛他就是她的港彎,就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一切。


    她身上淡淡的體香,她的呼吸吐氣如蘭,她的全身柔弱無骨,她的聲音迷得他全身骨筋酥麻,整個人都軟在了那一片溫柔軟滑中,隻有一處似剛……如鐵。


    李小燕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又看到他哥在洗褲子,以往像洗衣服這種事他都丟給她做,家裏才不會養吃閑飯的,這兩天就有點反常了,她哥連著兩天早上洗褲子。


    臉色也越來越臭,嚇得李小燕兩個早上都沒敢說話。吃飯也沒敢挾幾塊肉。


    挾塊肉,看到李援朝掃過來的眼神,手還哆嗦一下,凶,還是他哥凶。


    ……


    江露覺得這裏的條件已經這樣子,再差也不能差到哪裏去,等到第二天上工,看著浩浩蕩蕩的趕工場麵,和那一片望不到盡頭的黑土地,她就呆住了,這麽大一片……真要她們……來幹嗎?


    “抓晴天,搶白天,陽光明媚是好天。”


    “吃在田,幹在田,不完成任務住在田。”


    “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怕苦中苦,隻求苦中樂。”


    口號喊的時候,隊長眼睛直往這些人身上掃,江露幾個新來的人就很懵逼地跟著這些人念,但不知道念什麽,嘴裏就:“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因為是新來的知青,所以隊裏就先安排了幾個女同誌拔草的工作,這項工作比較輕鬆,江露一聽,拔草?鬆了口氣,這個簡單,她會。


    出來的時候,江露為了防曬還特意穿了一件小碎花長袖襯衫,再配一條寬腳的青色褲子,然後辮梢還用手絹係了個蝴蝶結,看著好看,若是出汗了,還可以摘下來擦。


    在田地中用紗巾防曬是有點紮眼了,來的時候倒還好,沒人說什麽,可下田幹活就不太好看了,她就跟男知青那邊要了草帽,正好將臉和脖子全罩上。


    隻露一點雪白的下巴和點櫻的紅唇,完美。


    江露沒做過這種拔草的工作,看著好像不難,瞭望大自然的風景,看著遠方小樹嘩啦嘩啦,還有一片翠綠的玉米樹,樹下很多雜草,這個年代,全靠人工,有草也要手動完成。


    上個工,就好像比賽似的,所有人都站在自己分的地方,男同誌多分一段,女同誌少分一段,然後一開工,江露就傻眼了,她戴著那個遮陽的帽子有點大,在玉米樹裏十分不方便,可是若摘了,玉米樹的葉子又把她精心梳好,抓得略鬆散又齊整有美感的頭發和小辮子,蹭得亂七八糟。


    最心塞的是,她還沒有拔上幾棵草,周圍的人就已經把她甩出去十米遠了,就像一個跑道,大家開頭衝刺,瞬間人家就竄出了十米,她才踏出了一步。


    就連身邊其它三個一起新來的女知青,都比她快,江露就開始著急,把帽子扔在了一邊,不肯服輸地開始認真拔草,堅決不能成為最後一個,被人笑話,使勁拔的結果就是,她雖然保持住了和其它三個知青離得不太遠的距離 ,但是她們四人和大部隊脫節了,大隊的人深知早上是最好出工的時候,有一股勁兒全在這裏傾泄而出,當然要趁著有力氣飆速度,早點完成大隊分配的任務,所以一群人就跟蝗蟲過境一樣,一個比一個快,就像是一場比賽一樣,反正分到的那些都要今天完成,早點做完,下午天氣熱太陽曬,就可以磨洋工了。


    男知青還好,可憐了四個新來的女知青,心裏很著急,但速度就很慢,被落得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身影,隻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江露一開始還能一鼓作氣地跟上去,但是她比其它知青更細皮嫩肉,強忍著手痛,帶著一股心氣,蹭蹭蹭追過去,這個年代沒有手套,別人那是拔破了手,長上繭子,再破再長,最後手心形成一層厚厚的繭子,這樣幹什麽活都不會感覺到疼,可江露拔了一會就覺得疼,可她又不想被人落下。


    就換了一隻手,直到兩隻手都疼,她就咬牙把辮子上精心係的兩隻特別美的蝴蝶結手帕給取下來,綁在了手心上,然後就開始咬牙往前追。


    可是土地就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無論怎麽前進,周圍都是一樣的風景,天氣卻越來越熱了,彎著腰所有人汗流浹背,江露好不容易一股作氣,拚命的拔了一上午,感覺自己腰酸背疼,臉頰火辣辣的,脖子也很癢。


    手心更是鑽心的疼,速度不由地越來越慢,江露就懵了,她都被其它三個新來的知青落下好遠了,她們三個開始前嘴裏還慌張地說,我不行、我不能幹、我幹不好、我從來沒有拔過草。但是嘴裏說完後,立即用行動表現,我行、我能幹、我幹得好、我沒拔過,但我就是會,連趙鈴都悶不作聲,做得又快又好。


    太陽升得老高,眾人一看到午飯時間到了,個個停下了蝗蟲一樣的速度,嘻嘻哈哈的結伴回大隊食堂吃飯去了,知青也要回知青點吃午飯。


    前麵趙鈴三人和幾個女知青往回走,看在江露手纏著花手絹,嘟著臉自己一個人悶不作聲蹲在那還在拔。


    還纏著個花手絹,王麗豔瞧著她那嬌氣樣兒,冷嘲熱諷地說:“哎呦,我說江露同誌,就你這速度,天黑了也幹不完啊,總不會指望幹不完我們幫你做吧,一天天夠累的了。”她道:“知青點的糧食都是放在一起吃,可沒有我們集體養你的道理。”


    “麗豔,少說幾句,江露同誌剛來,總要讓她適應一下,第一天上工,大隊的人都體諒,我們同為知青,難道不該團結一心互幫互助?不能搞內部分化,大家都是好同誌。”有個來的最久的女知青說道。


    趙鈴過去拉蹲在地上一言不發拔草的江露:“我們正要回去吃飯呢,江露,一起走啊。”


    江露拉也不起來,悶聲道:“你們去吃吧,我再拔一會兒。”


    “別呀,人總得吃飯才有力氣,別生王麗豔的氣,她就那德行,起來起來我們一起回去。”


    “不吃了,我再拔一會兒,不會連累你們的,放心。”別人說什麽江露都不起來。


    幾個知青隻好步步回頭的回了知青點。


    江露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知青點的飯反正也不好吃,不吃就不吃,隻是她現在形象糟糕,頭發被刮得亂糟糟,都起毛了。臉頰還有點疼,全身都不舒服,手掌心還特別難受,碰一下鑽心的刺痛。


    她都不敢看自己的臉,她心想,這可怎麽辦,自己這日子混得也太慘了點,男主也沒找著,住得條件也不好,房子還要擔心漏雨,現在拔個草竟然也拔不過別人,心裏好煩,這以後的日子如果這樣下去,可真的太難熬了,之前是她想得天真了,她竟然以為可以在集體裏混日子呢,誰知道人家都不傻,出工挨個記工分,都是有分配具體工作的,連拔草這種事兒,一個人拔多少都有人定量分配,那本子上一分一分不是亂記的。


    江露都有點喪氣了……


    李援朝平時大隊分配的工作,他隨便幹幹應付了事,保持著不前不後,不爭不搶也不掉隊的速度,很輕鬆就磨一天工,但是今天,幾個平時幹得特別猛的人都納悶了。


    “援朝,你今兒怎麽這麽積級?”平時晃悠悠的,今天認真起來,真是嚇人一跳,幾下就沒影了,“唉,你去哪兒?中午還沒到呢,你幫幫我唄。”喊完,李援朝也沒理他,隻回了句:“我先回去一趟,有事兒。”


    等到拔草這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李援朝懷裏才揣著飯盒,緊趕慢趕地過來,在玉米樹下找了找,找到了人,正委屈地蹲在那兒,飯盒裏裝著才出鍋熱騰騰的餃子,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過去,就看到江露一個人蹲在那兒,一邊拔一邊哭,小臉都哭成花了。


    他抬腳想過去,想到了什麽才慢慢轉悠地走到她身邊,淡淡地看著她,說了句,“江同誌,不怕苦,不怕累,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哭是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的。”


    “要你管!”江露氣呼呼地抬頭看他。


    “哦。”李援朝挑眉:“我管不著,你有對象,還有個叫鄭清河的熟人,那你去找他啊,看他管不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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