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省平江市火車站前,張世東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舉過頭頂,仰起頭閉上眼睛,品味著家鄉的味道,六年了,終於回來了,終於可以驕傲的麵對父母你們的兒子不是廢物。


    初秋濃夏,平江市的氣溫還保持在二十度以上,張世東一雙黃膠鞋軍綠褲外加一件街邊二三十塊錢的條紋t恤,巨大的麻袋單手搭在肩上與那些往返於城市鄉鎮之間的打工者並無二致,手指在t恤的口袋裏一彈,一根香煙彈出用嘴叼住,點燃,站在出站口望著熙攘來往的人群,狠抽了幾口用手一彈,將剩下的少半截香煙彈出。


    “浪費了父母給的先天條件,真沒素質。”暗中嘟囔這話的人,隻注意了張世東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身高和清秀的麵容,沒看到那煙頭在離開張世東手的時候,燃著的部分被他用手指掐滅,煙頭劃過一道弧線‘正巧’落在了路邊的垃圾箱中。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每一個城市的火車站都是龍蛇混雜,偷盜之事頻發,失主眼鏡男不斷的呼喊著,瘦小的身影夾著皮包手裏拿著匕首在人群中橫衝直撞,所有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曼妙的身姿搭配一身jing服追擊而來,距離那瘦小身影越來越近:“快擋住他……”


    jing察抓小偷,老百姓給小偷讓路。氣喘籲籲的小偷揮舞著匕首目露凶光,那意思是誰敢擋他,匕首可不認人。


    張世東扛著麻袋走向出站口附近的出租車停靠點,正是火車到站人流湧動出站,小偷擠過了人群瘋跑,巧在張世東身前揮舞著匕首衝過,腳微微動了動,就見那小偷整個人慘叫一聲撲了出去摔在地上,顧不得摔疼的地方,雙手捂住右腿的小腿瘋狂的在地上扭動嚎叫。


    小偷被抓住了,小腿骨骨折,事後筆錄時,小偷隻記得自己突然間覺得一陣劇痛從小腿傳來,別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也不知道到底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女jing擒住小偷四處張望時,張世東已經乘坐出租車回家。


    六年,城市的變化巨大,很熟張世東熟悉的街區都已經不再,偶爾見到未曾改變的建築內心會有一點小小的激動,那個網吧我曾經去過,那家飯店的烤羊腿很好吃。


    十幾分鍾後,張世東傻眼了,這幾年來寥寥幾分書信都是寄到母親單位,曾經的老式白樓不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高檔住宅小區,站在大門口的保安望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對。


    張世東搖搖頭:“看來這驚喜是難給了。”褲兜裏,掏出一個讓小區保安翻白眼的最新款蘋果手機,一邊點燃香煙一邊撥打那熟悉牢記於心底的號碼。


    孔梅是平江市中心醫院骨科的主任醫師,在整個平江市骨科都非常有名氣,專家號難掛,省市不少有權有錢有門路的病人都會托關係來讓孔醫生給看一看。


    夾著病例和資料,正準備參加下午會議的孔梅聽到了手機響,看著陌生的電話號碼皺了下眉頭接起電話,每天,都有很多關係戶介紹來的病人,有時候她會覺得很累,丈夫工作的‘重大失誤’讓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喂?”


    “媽,是我……”張世東後麵的小東二字還沒說出來,孔梅已經激動的喊了起來:“兒子,是你嗎兒子。”


    聲音的驟起讓會議室內的一些醫生都側目觀瞧,什麽事能讓孔主任這麽激動?


    “媽,是我。”


    “你在哪呢,兒子……”


    “我在原先咱家那條街上,老房子都……”


    “我知道了,你站在小區門口別動,我這就讓你妹妹去接你,我也馬上回家。”


    孔梅將資料隨手遞給了別人,衝著會議室裏的人歉意的笑了笑,難掩激動的說:“我兒子當兵回來了,我請假,下午的會議就不參加了。”


    技術骨幹,科室一把手,院裏的台柱子,這也就是孔梅,換個人再激動也不敢這麽請假,迎麵與主管副院長碰麵,遠遠聽到孔梅請假的他,衝著急匆匆向外跑的孔梅笑了笑,並無分毫怪責的意思。


    張以晴接到母親電話表情變得很僵硬,但血濃於水還是抬步走向小區正門,在她身後跟著一個與她同樣非主流裝扮的黃頭發青年:“小晴,你幹什麽去,我跟你說,這次你爸可招惹大麻煩了,我聽我爸說8·15特大搶劫殺人案抓捕罪犯失敗,局裏懷疑是你爸泄露的消息,現在正在對你爸進行調查取證,你得聽我的,除了我爸誰也救不了你爸。”


    張以晴轉身,怒視對方:“李東,別當我是傻子,那殺人犯當時就藏在帝豪洗浴中心,誰不知道那裏的老板是你爸的狗腿子,不就是我爸在偵破案件過程中得到了一些不利於你爸的東西,不願意與你爸同流合汙就遭到陷害嗎?我張以晴就是求天求地,都不會求到你的麵前,你少癡心妄想了。”


    李東勃然大怒:“你少放屁,臭婊-子,再胡說我撕爛你的嘴,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說著,就掄起手臂要去扇張以晴的耳光,身為分局主管治安工作副局長的兒子,他決不允許有人在背後嚼父親的舌根子。


    本來張以晴的視線在張世東的身上掠過,隻是六年了,當初還是黃毛丫頭的她沒辦法將一個農民工形象的男人與自己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哥哥形象重疊在一起,而張世東則也被張以晴如今的打扮驚呆了,要知道當初可是她指著自己鼻子說我沒有你這樣一個混混哥哥的話語,若不是她自己開口說出姓名,張世東還真不敢認。


    李東剛掄起手臂,就感覺一陣讓全身失去知覺的劇痛瞬息之間衝擊而來,緊接著後背撞在牆上的疼痛讓他痛苦的縮著身子流著眼淚嘶吼。


    張以晴呢?她看到的是一個叼著煙的農民工一腳踹在了李東的肚子上,空中飛人飛出五六米遠撞在牆上。


    張世東走到李東的身前,蹲下身子,抓著李東的頭發讓他抬起頭,呼出一片煙霧:“別瞪著我,信不信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李東看到了讓他一生都難以從記憶中抹去的畫麵,對麵的男人手指頭竟然輕易的將地麵的人行道彩磚挖了一個窟窿,這要是手指搭到自己眼睛上,李東不敢想象,眼中滿是驚恐的雙腿連續蹬地向後挪動,盡可能的遠離這個男人。


    十米距離讓李東重新擁有了膽魄,點指著張世東:“你知道我是誰嗎?敢動我,我弄死你。”


    張世東側頭,問妹妹:“這癟犢子是誰?”


    畢竟是親兄妹,雖說張世東高了壯了黑了,仔細辨認下張以晴還是認出了他:“李建國家的那個鼻涕蟲……”


    “我靠!”張世東來了一個衝鋒,在李東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到了他身邊,抓著他脖領子就是一頓大嘴巴子:“cao,哥幾年不在家,你都cheng ren物了是嗎?”


    “張世東,你別打了,還嫌咱們家不夠亂嗎?回來就惹麻煩……”張以晴衝著張世東怒吼,臉上浮現失望的神se,六年了,他還是他。


    聽到張以晴喊出的名字,李東眼中這一次是真的露出深深的恐懼,在他的童年少年成長期間,張世東這三個字就是他的噩夢,直至今ri還會做夢夢到那個給他**紮皮筋套的身影、火燒頭發、冬天踹進河裏冬泳、三九天光著屁股打冰滑梯……


    妹妹的話讓張世東鬆開了手,眼中閃過一抹愧疚,對當年的愧疚,六年了連妹妹心裏都還記得那個張世東,看來自己曾經做人還真的是失敗。


    李東連滾帶爬的跑開,顧不得身上臉上的疼痛,這份恐懼是超越了所有身份地位權勢帶來的優越感,他曾經以為自己忘記了,真的再碰到張世東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抹掉他留在心裏的yin影。


    剩下本該是久未見情感流露的兄妹尷尬站在小區大門口,張世東摸了摸鼻子,重新點燃一支煙,直到張以晴低聲說了一句跟我來吧,才拎著麻袋跟在她的身後進入小區。


    “是不是平凡人的生活已經不適合我了呢?”妹妹的冷漠讓張世東的心涼了很多,煙霧中有一種想要轉身離開的衝動。


    “家裏出了什麽事?”


    張以晴下意識的回答,完全是六年前的態度:“出了什麽事你又幫不上忙,不添亂就好了……呃,對不起。”


    張世東抬起頭,想要撫摸妹妹的頭,卻見到閃躲眼神的抗拒,手隻得在空中劃了一圈:“剛才是著急出門嗎?怎麽還穿錯了鞋。”


    張以晴愣了下,低頭看到左腳粉se右腳綠se的兩種匡威布鞋,撲哧一聲笑出聲:“你out了啦,現在流行,你不覺得我穿的很好看嗎?”


    親兄妹,那份血溶於水的感情是任何事情抹殺不了的,陌生感和抗拒在一句玩笑之間盡數散去。


    張世東看著妹妹那參雜了好幾種顏se的頭發,寬大的帽衫上畫著巨大的骷髏,八分的牛仔褲前後全是破碎的地方,大黑眼圈五顏六se的指甲,脖子上層疊掛著的飾品,耳朵上閃晶晶的大耳環還隻是一邊耳朵戴著,撓了撓頭:“可能是我老了吧?”


    一句話讓張以晴頓升哽咽的衝動,六年了,那個從小就照顧自己的哥哥離開家去最艱苦的山區當兵六年了,看他穿的,看他皮膚黑的,他一定吃了很多的苦,下意識的,張以晴就想湊上前,再讓他摸摸自己的腦袋。


    一陣急促的刹車聲打斷了張以晴的思緒,車門打開孔梅激動的衝向了張世東,淚水順著眼角嘩的流淌而出,緊緊抱住兒子的身軀:“兒子,你想死媽媽了。”


    這一瞬間,孔梅真情流露的狀態擊碎了張世東所有的負麵想法,回家,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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