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天空,殘陽如血,西麵的晚霞伴著和煦的微風帶走一天的煩熱,一切都是如此的安詳寧靜,但奔騰不息的土河之畔,巍峨的七金山腳下,慘烈的廝殺卻並未停息。


    這一戰是自五代以來,中原政權對北方遊牧政權發動的最大規模戰爭,雙方都是賭上了未來數十年的國運在廝殺。大周動用了國內最為精銳的白甲軍和以前殿軍為前身的禁衛軍,而遼國則是動用了幾乎所有部族的兵馬。雙方都想要贏得戰爭,但和任何的競爭一樣,最後隻會有一個贏家,在兩個民族、政權的競爭之中,是永遠不會有雙贏的局麵出現。


    當黃昏時分,周軍趁著遼軍代表契丹皇帝大旗倒下之際,全線發動了最遼軍的攻勢,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周軍傾斜,大旗的倒下對於古代冷兵器作戰的兵卒來說,這個打擊是極為致命的,在散失了士氣和勇氣之後,是沒辦法讓兵卒麵對血腥殘酷的廝殺,更何況遼軍在遭受伏兵打擊和轟天雷、床弩這些利器打擊之下,已經堅持得夠久的了。


    整個戰場的混亂讓耶律斜軫開始絕望,他努力想要穩定兵卒的騷動,但麵對周軍凶猛的撲殺,遼軍堪堪穩定的戰線總是在瞬間就被突破,越來越多的周軍衝殺過來,遼軍已經失掉了陣勢,開始被周軍擠壓向土河。


    眼見無法扭轉局麵,耶律斜軫隻得帶這手下親衛趕往耶律璟所在中軍後陣。好不容易衝到麵前。才發現狼旗已經倒下,耶律璟和一眾大臣也不知所蹤。幾經輾轉,耶律斜軫才在一處小山丘的背後發現耶律璟和蕭護思等人。


    耶律璟已然雙腿負傷,雖然並不致命,但卻行動不便,蕭護思等人見周軍攻勢凶猛,急忙護著耶律璟躲到了此處。


    見到耶律璟,耶律斜軫飛身下馬跪倒在地大聲悲戚道:“陛下,漢人攻勢凶猛,大軍已經危在旦夕。敗勢已經不可逆轉,末將護著陛下先殺出去吧。”


    耶律璟怔怔的說道:“朕敗了?朕敗了?”他喃喃重複了幾遍,跟著忽然大吼道:“朕是不會敗的!耶律斜軫,朕命你將這些漢蠻子趕回南邊去!”


    耶律斜軫站起身頓足道:“陛下。漢人四麵攻來,土河上也有水軍布置,趁著蕭敵烈還在後麵,咱們先突出重圍之後,重整旗鼓再和漢人接著打!要是陛下倒在這裏,那誰能接著帶領族人們奮戰?!陛下,獵鷹留下翅膀才能再次高飛啊!”


    這次蕭護思終於沒有再反對耶律斜軫,抽刀急道:“陛下,此刻正是該速離險地,臣願意領兵當先開路。耶律將軍護著陛下隨後跟來。”


    耶律斜軫怒視蕭護思一眼,這狗賊分明是擔心跟著耶律璟目標太大,會一直被周軍追殺,所以才說當先開路,還裝作一副忠心護住的模樣,真是教人齒冷。但此刻也沒功夫理會他,耶律斜軫當即將耶律璟負於背上,翻身上馬大聲喝道:“諸將護定陛下,隨我衝出去!”


    當下蕭護思領一隊兵馬前麵開路,遇上自家亂兵擋路的。蕭護思也是不客氣,命人殺開一條血路來,耶律斜軫等眾臣、大將一起戮力向北突出。


    看看行出裏許,周遭亂兵紛紛大喊起來:“白幡旗!白幡旗!白甲軍的白幡旗!”


    耶律斜軫回頭望去,隻見七金山腳下。一麵巨大的白幡旗飄然而至,這麵旗子但凡參加過燕雲之戰的遼軍再是熟悉不過。隻要這麵旗子出現,那群白甲軍將士將會更加的勇猛!


    “快走!徐皓月來了!”耶律斜軫大聲喝道,諸將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腳步。人的恐懼感其實是會傳染的,特別是白甲軍給遼軍造成的巨大心理陰影,加速了這種恐懼感的傳播,其實就算沒有這麵白幡旗,遼軍的士氣也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當徐皓月帶著白幡旗出現在戰場的時候,遼軍便已經潰散了。


    好不容易衝出七金山北口,蕭敵烈部兵馬正死死抵住西麵和七金山北坡衝下來的周軍,蕭敵烈本人卻帶兵守在山口,見到蕭護思引兵退出來,急問道:“陛下何在?”


    蕭護思急忙道:“陛下就在後麵,我先引兵開道,後麵漢人殺來了,你接應陛下!”說罷便引兵先走了。


    過了片刻,蕭敵烈果然等到了耶律璟和耶律斜軫,蕭敵烈見耶律璟雙腿包裹著白紗,定是受傷了,策馬迎上悲涼的大聲道:“陛下,我們上當了,西麵的周軍根本沒有和耶律喜隱這狗賊開戰,他們正在夾攻我軍!此處也快要守不住了!”


    耶律璟眼前一黑,一大口血嘔了出來,登時暈迷了過去。耶律斜軫急道:“蕭將軍此刻先護送陛下衝出去才是,便勞你斷後了!”


    蕭敵烈大聲領命道:“耶律將軍,你們先走,末將就是死也要守在此處!”


    ……


    夜幕降臨,遼軍全線崩潰,周軍執火把急追不輟,誓要將遼軍趕盡殺絕。當徐皓月領兵來到七金山北口之時,隻見一大片屍體之上,一員遼將身上插滿了箭矢,已經氣絕多時,但他身後用一支鐵槍支撐著,至死也沒有倒下,徐皓月皺眉道:“這人是誰?”


    一旁的劉逸軒命遼軍被俘兵卒上前辨認了,回稟道:“這人是遼軍大將蕭敵烈。”


    徐皓月嗯了一聲,歎道:“契丹人中也有忠勇之士,看來要平定北疆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跟著沉吟道:“北麵有耶律喜隱的兵馬攔截,傳令各軍暫緩追擊。”


    劉逸軒微微一愣道:“大將軍是要兩部遼軍自相殘殺一陣?”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耶律喜隱的兵馬也該打上一仗。不能我們大周軍馬獨占了這戰果不是麽?我們先肅清周邊殘敵再說。”


    軍令傳出。周軍減緩了追擊的速度,開始肅清戰場殘敵。當徐皓月領兵和西麵韓令坤、張從顏兩部兵馬會合之後,才得知又有一員白甲軍大將陣亡,陸昆侖領兵猛攻蕭敵烈部,被冷箭射中馬匹,墜馬後死於亂軍之中。


    聞言之後,徐皓月獨自下馬到收拾戰死者屍首的地方看了陸昆侖的屍首。今日一戰白甲軍傷亡頗大,朱淩峰也戰死陣中,後來隻憑衣飾和兵牌勉強從那堆麵目全非的屍首中辨認出來,那塊兵牌還是原來淮南起兵之時。徐皓月給白甲軍做的,朱淩峰那塊上麵還纂刻著“峰字營營官朱淩峰”。如今又是陸昆侖陣亡,難道做大將的真是馬革裹屍才是最好的歸宿?


    淚水悄然而下,還好黑暗中沒人看到。徐皓月雙拳相互握的緊緊的,幾乎要摳出血來,當一個個熟悉的音容笑貌離去,他心中的悲苦又能向誰去說?


    “大將軍,為何要暫緩追擊?耶律喜隱那邊來了信使,說耶律璟的兵馬還剩下不少,拚死突圍之下,他們快要抵擋不住了。”張從顏忽然快步來到徐皓月身後大聲說道:“請大將軍速下軍令,讓大軍追擊。”


    徐皓月偷偷抹幹淚水,回過身來淡淡的說道:“那邊是華容道。耶律璟這個時候還不能全軍覆沒,否則耶律喜隱便不好製衡,從顏以你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


    張從顏愣了一愣,麵色微變道:“大將軍,我答應過耶律喜隱他們的,兩軍聯兵護衛攻守,我們要是見死不救,便是失信於人前啊!”


    徐皓月咬牙怒道:“那是你答應的,我沒答應過!況且耶律璟已敗,兩軍聯兵的臨時盟約也可作廢。你要記住他們始終是契丹人!”


    張從顏麵色大變,後退一步,麵色漲得通紅,忍不住狠狠的將頭上的鐵盔摘下摔倒地上大怒道:“我不知道什麽是契丹人,什麽是漢人!我隻知道我和他們出生入死了兩年!在戰場上。他們救過我的命!他們一直都是相信我的!我不能背棄他們!”


    徐皓月冷然道:“張從顏!你還是白甲軍麽?!”


    張從顏昂然道:“白甲軍從不會背信棄義,放棄忠義二字!”


    徐皓月怒喝道:“你不明白一旦契丹人強大起來。他們會對中原的百姓做出什麽事來!”


    張從顏牙咬頂撞道:“我是不明白,我隻知道現在不救耶律喜隱,我們才會和契丹人結下解不開的仇怨!”


    劉逸軒等人聽到爭執之聲急忙過來將張從顏拉開,勸解了一會兒,張從顏還是怒目相視冷冷的道:“你逼死了李逸,如今你還要逼死我麽?”


    徐皓月大怒道:“難道隻有那些契丹人和你共過生死,我們這些兄弟就沒有和你共過生死嗎?”


    張從顏悲然道:“我沒有背棄漢人兄弟!也不會背棄契丹人兄弟!你們不去救,我自己去!就算和他們死在一起,我也不會失信於人!”


    原來要信守諾言真的很難、很難,看著張從顏堅毅的表情,徐皓月似乎讀懂了什麽,就好像當初趙匡胤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定要信守諾言一樣,或者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區別。徐皓月一瞬間迷茫了,自己為了信守一個諾言而對其他人背信棄義又是對的嗎?信義二字是衡量對錯的標準嗎?或許是,或許不是,沒人能說得清楚。


    “你帶著趙順平、陳子劍的騎兵趕過去吧。”徐皓月轉過身沒有看張從顏,隻是淡淡的說道:“但你這次出兵就是最後一次帶領白甲軍,今後你就不能留在大周,這個條件換你信守若言,你也覺得值得嗎?”


    張從顏愕然看著徐皓月的背影,跟著長長的一拜,緩緩說道:“多謝大將軍成全,屬下覺得值得,屬下也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的,大將軍保重!”說罷張從顏轉身便去了,腳步似乎很是沉重,在場的白甲軍諸將都是默然不語,沒人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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