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雞未鳴時,唐真便疲倦地從夢中醒來。


    他躺在木榻上,將自己的身體平放成一個“大”字,雙目有些呆滯地望著高高的梁宇,於腰酸背痛間慢慢積蓄著力量。


    與其說是木榻,倒不如用木板來形容更加準確一些。本來就隻是一塊大而長的刨花木板,然後鋪上一層老舊單薄的草席,便是這個榻的全部家當。


    在這上麵休息,饒是昨夜因勞累而沉沉睡去,但如今因為心事而提前醒來,全身自然免不了傳來如同被拆散了一樣的感覺。


    “哎,這個老家夥,也不讓人多睡一會,非要定在已時那麽早幹嘛……”


    唐真抱怨著翻坐起來,又習慣性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自語道:“昨晚睡得太沉了,也不知道小倩這丫頭出沒出來過?”


    舉目朝紙窗外望去,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大地,像是一個匍匐的野獸,安靜卻永遠無法讓人安心。


    心中不安,自然要找些事做。在簡單的一番洗漱之後,他推開禪門,強打起得道高僧的淡定恬然,穩步朝寺門出走去。


    月垂星稀,唐真在空蕩的化生寺內行走,吸著滿是檀香味的空氣,精神倒是清醒了不少。


    看著夜色,唐真想到了一個極為古老的故事,自語道:“我這算不算是‘履橋之約’的翻版呢?”


    “我可比那張良要靠譜的多……”


    他不禁笑了起來,微微一歎道:“不過……那便宜師傅也卻比黃石公不靠譜的多!”


    就這般胡思亂想著,很快就到了寺門。


    時辰尚早,寺門未開。不過大唐的寺廟可不像後世那般不近人情,和值夜的和尚打了聲招呼之後,對方便將偏門打開放了行。


    走出偏門,外麵的情景倒是讓唐真大吃一驚。


    現在隻不過是寅時罷了,按照現代時間才淩晨四點剛出頭一會,化生寺外便已有一大群人正執香等候著,一眼望去,人頭攢動。


    不得不說,長安城的人真是一個個都驕傲到了骨子裏。


    雖然寺外人數眾多,但大家基本都是垂瞼靜息,一點也沒有喧鬧的感覺。哪怕偶爾有幾聲香販的叫賣聲傳來,也很快就平靜了下去,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不清。


    當唐真走出寺門時,便發現他們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那些眼神雖然很驕傲,但他總感覺好像缺少了什麽。或者說,在他們驕傲的皮囊下,隱藏著的是極為動蕩不安的靈魂。


    想想也就釋然了,若不是懷有心事,誰會在這般普通的日子裏,一大清早就趕來寺裏燒香祈福呢。


    麵對一雙雙沒有惡意的眼睛,傳承了玄奘身體的唐真自然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麵對。


    他極為平靜且恬然地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然後舉起單手豎立於身前,微笑著高聲發出一聲禪唱:“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就好像是接頭的暗語,在唐真說完之後,一陣整齊的禪唱在寺外的廣場前響起,這是默契的應答,也算是信仰的觸摸。


    當肅穆的禪唱於空中消散的時候,唐真早已經走離了廣場,一路向北,走在去悅春樓的路上。


    走在路上,他才知道,原來這座雄城,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比他想象中的要熱鬧許多。


    除了香客之外,小販們也是最為早起的一群人。


    這些忙碌的小販挑著沉重的擔子,趟了數裏甚至更長的距離徒步而來,許多人啟程的時候,甚至是醜時或是子時!


    寅時也算得上是一天中最為涼快的時辰,空氣中的涼意甚至還有些陰冷的味道,但就算這樣也依舊止不住他們的汗水。時不時有汗珠從額頭淌下,順著臉頰流到下巴處或是脖子裏,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們每一個人的背上都已經濕了一片又一片。


    饒是如此,在這些小販的臉上、眉間或是眼中,依然能看到激動和快樂的影子。


    他們是今天最早抵達的一批人,那便意味著可以搶到最好的攤位,更意味著他們可以滿載而來,滿袋而歸。甚至有不少人心中默默盤算著,若是收成好的話,可以往家中帶些城裏人最愛吃的點心回去。


    雖然是那種最便宜的點心,但依舊可以讓孩子們興奮上好幾天,而他們一口一個“父親最棒”的稱讚,那可是他們最為驕傲和珍貴的幸福。


    唐真看著那些黝黑的漢子,看著他們肩頭的擔子又看著他們臉上的微笑,便默默停下腳步,


    他不想也不忍打亂他們隊伍的步伐,直到眼前的隊伍過去之後,才再次起身。


    無論是多麽富庶的王朝,都會有這樣的群體存在,他們處於社會的底層,貧窮,辛苦,甚至有些卑微。


    他們眼神沒有香客們那麽驕傲,他們見到唐真時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他們貧窮困苦,沒有金錢去維係自己的驕傲,他們生活忙碌,沒有時間去尋找自己的信仰。


    但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唐真卻依然想不明白……


    為什麽心中的直覺隱隱告訴自己,那些攤販的靈魂卻比香客們更加完整。


    ......


    在紙醉金迷的大唐,一切下流放蕩的舉止都可以用倜儻和風流來掩飾。


    曆久千年的觀念之下,哪怕是強悍樸實著稱的唐人,也對那些尋花問柳之地格外的青睞有佳。


    而當朝廷上鐵麵嚴肅官老爺都會流連忘返之後,那些實為青樓的地方,竟然更是平白被冠上了風雅品味的象征。


    於是乎,青樓便成為了一個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神奇地方。


    例如某個高喊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老匹夫,每次前來最為寵幸的卻是那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頭牌姑娘。而滿口的仁義道德,之乎者也,早就丟在了公堂之上,徒剩下扭動肥碩身軀時的,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哼哧哼哧”。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悅春樓作為長安乃至整個大唐青樓業的第一招牌,但卻不僅僅是因為它難知深淺的幕後背景和國色天香的美麗姑娘。


    在長安立足,背景固然重要。但作為尋花問柳之地,男人最後脫下褲子上的最終還是姑娘不是背景。


    可是,能在長安城屹立的青樓,又有哪個會是簡單角色?大唐如此之大,最不缺的就是國色天香的姑娘!


    悅春樓之所以能成為第一招牌,最大的殺手鐧是它的承諾――從不拒客的承諾!


    隻要你有足夠的銀兩,隻要你不是朝廷通緝的嫌犯,悅春樓就永遠為你敞開!


    正因為如此,在這裏,無論是女扮男裝還是父子同來,都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哪怕是你是一個尋求男同女同的兔爺人物,悅春樓也有辦法把你招呼地盡興而歸……


    隻是,此時的悅春樓,卻發生了一些小小的騷動。


    “姐們們,你們快看呀!”


    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在長安街上飄的極遠,尚未開工的伊人們竟然都探出了頭來,紛紛倚欄而笑,似水美眸和芊芊玉手都不約而同地指向同一個方向。


    “咦,樓下竟然來了一個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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