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花街一帶,燈火輝煌,河岸上的燈火映照在一側的清水河上,波光嶙峋,不時有花船從河麵上緩緩劃過,除了灑下一船燈火外,還留下了一陣歡歌笑語,偶爾,不知從何處高樓傳來一陣揚琴聲,嗚咽著,和流淌的水聲相互應和。


    水月坊,並非橫山鎮最大的青樓,不過,要是它自稱第一好,決計不會有人跳出來挑刺,這個像平凡人家小院多過像青樓的青樓是並不屬於本地豪族所有的唯一一家,它的後台來自清安郡郡城,聽說是四海盟的人。


    四海盟是清安郡勢力最大的幫派,就連在水上討生活的排教與之相比也要略遜一籌。


    它的總舵設在郡城,分舵卻散布各地,像橫山鎮這樣的地方自然也是免不了,這水月坊便是他們的一個辦事處,相當於分舵。不過,四海盟雖然家大業大,人多勢眾,卻因為勢力分布太廣,除了在少數地方獨占鼇頭之外,在大多數地方也都像在橫山鎮一樣,隻是表達出一種存在的態度而已。


    別人不敢來惹它,它也無力擴張。


    基本上,是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勢。


    水月坊後麵的一個小院,有兩個人正在月下對飲,這會兒,正是談事的時候,為他們奏樂的樂者已然退下,那些陪酒的女妓同樣離開了小院。月光灑下,朦朦清輝,席上殘羹剩飯,冷酒數盞,場麵冷清得緊。


    說話倆人都是沈燕西的老熟人,一個是黃師爺,另一個是逆水劍派的老朋友、號稱一拳貫日月的杜海濤杜胖子。


    他們談論的對象正是沈燕西。


    “黃師爺,小的辦事不利,讓黃師爺失望了,還請見諒!”


    杜海濤麵色沉重地向黃師爺拱手道歉。


    黃師爺眯著三角眼,山羊胡須微微晃動,他舉著酒盞,放到唇邊,淺斟一口,緩緩放下酒盞,方才笑著擺手說道。


    “不礙事,是那個小畜生不識抬舉而已,哪裏說得上辦事不利……”


    當初,杜海濤上門想要低價接收逆水劍派的產業,背後指使的人便是黃師爺。至於在黃師爺背後還有沒有人,就不是姓杜的能知曉的,他也沒有那個好奇心。誠然,他和嶽山河關係不錯,也是在嶽山河的引薦之下,他才和橫山令胡兆良扯上了關係。不過,既然嶽山河已經完蛋了,那些交情也就是那麽回事。


    老話說得好,天大地大,利益最大。


    “還是杜某錯估了形勢,看錯了姓沈的,以前,他跟在他師父身邊總是不聲不響,像一個閉口葫蘆,原以為算不上什麽角色,沒想到居然如此隱忍,有著那樣的身手竟然不揚名……當時,聽他說他準備參加黑貼比武時,我還以為那是年輕人的衝動,把自己的性命不當一回事罷了!沒料到的是那廝竟然真的幹掉了鍾玄……”


    杜海濤長歎一聲,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我奉胡大人之令,前去迎接那群黑衣衛,沒有親眼瞧見那場比鬥,說實話,現在還是不怎麽相信那結果,姓沈的小子能幹掉鍾玄……是鍾玄大意輕敵?還是那廝運氣極好,僥幸獲勝?”


    黃師爺神情凝重地問道。


    杜海濤搖搖頭。


    “硬碰硬,並無半點虛假,鍾玄使出了全力,劍氣都發出了幾道,到頭來,還是奈何不到那廝,姓沈的夠狠,硬是拚得受傷尋了個機會幹掉了鍾玄……你不知道,那一刻,全場人都像傻子一樣,一個個瞪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奇怪的是,那家夥明明還是通脈境的修為,那時候的氣勢卻像是大宗師一樣,我敢說,當時,每個人都和我杜某人一樣有些心驚肉跳……”


    “這麽厲害?”


    黃師爺端著酒盞,手凝在半空,一時忘了入口。


    杜海濤苦笑一聲。


    “反正,老杜我自認不是那小子的對手,因為那件事惡了姓沈的,晚上怕是很難睡什麽安穩覺了!”


    “何至於此!”


    黃師爺舉起酒盞,一飲而盡,神態略帶不屑。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黃師爺……姓沈的才十六歲啊,十六歲便有如此修為,便能這般隱忍,再給他一些時間,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杜海濤一聲歎息,神態蕭索。


    “杜大俠,你過慮了!”


    黃師爺冷笑一聲。


    “所謂少年英傑,成名得快,死得也快,姓沈的今兒個蠢笨得很,為了一個區區賤民竟然惡了董召南,姓董的也是少年英傑啊!曾經在國都宋城的北離劍門遊學一年,那家夥看似氣度恢弘,其實心眼小得像一根針,以前在安陽鎮有個少年天才,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門派中修行,然而,憑借那些爛功法,他十七歲便踏入洗髓境。後來,姓董的和他交好,有一次,他們結夥前去一個絕地尋寶,結果,那個少年天才就此失蹤,日後再也沒能出現……姓沈的惡了他,我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沒等杜海濤說話,黃師爺繼續說道。


    “當然,姓董的很看重麵子,非常珍惜他少俠的名頭,要想讓他對付沈燕西,我們須得給他一個借口……杜大俠,你完全可以放心睡覺,這件事就交給我了,要想陰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黃某我有的是法子,到頭來,他被陰了,還要感謝我……”


    “如此,就拜托黃師爺了!”


    杜海濤哈哈大笑,舉起酒盞。


    “來,飲勝!”


    “幹!”


    ……


    第二日,晴。


    辰時後,陽光破開彌漫在橫山鎮上方的雲層,萬丈金輝灑下,河麵金光閃閃,上下交輝,山城像是披上了一層淡金色的薄紗。


    沈燕西坐在大堂上,麵前的案幾上擺放著一張帖子。


    他望著那張帖子已經有段時間了,一旁本來坐著的嶽禪已經離開了座椅,在堂上不停來回走動,臉上的表情很是煩躁。


    “大師兄,你準備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隻能前去赴宴。”


    沈燕西抬起頭,輕聲說道。


    “大師兄,宴無好宴啊!你才得罪了黑衣衛那幫人,胡大人不可能不曉得,偏偏發帖子給大師兄,讓你也參加歡迎黑衣衛的接風宴,肯定沒有什麽好心思……師父和他交情很好,然而,師父過世,姓胡的卻隻露了一次麵,連師父下葬也沒有參加,如此心性涼薄之輩,將大師兄交出去討好黑衣衛這樣的事情決計做得出來。”


    嶽禪非常激動地吼了起來。


    “小聲點!”


    沈燕西瞧了他一眼。


    嶽禪不明白的是,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


    不去赴宴?


    說得簡單,除非舍得放棄逆水劍派的這片基業。


    何況,就算慌慌忙忙逃離橫山鎮,途中,決計會被人伏擊。現在,駐地外,不曉得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等自己逃跑時,想要自己性命的除了八月飛雪劍門之外,恐怕還會多一些人……就算能夠逃出橫山鎮,莫非還能逃出清安郡?


    有些事情,總是需要麵對的。


    “好了,我意已決,十九,你就無需多說什麽了!”


    沈燕西站起身,將那張請帖放在了懷裏。


    “大師兄……”


    嶽禪有些不甘地喊了一聲。


    “庫房裏有一萬多兩銀子,扣除陪給楊家的銀子之後,剩下的銀子便交給你保管。等我出門之後,楊家就會派人前來提取賠款,那個時候,你可以通過密道趁亂離開,先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待著,以前師父帶我們去過的那個隱秘的地方就不錯,那裏,就我們三人知道,那些人應該不會曉得……如果我不能回來,你就帶著那些銀子遠走高飛,另外,我在那裏留下了一些秘笈,你照著秘笈修煉,以後說不定能夠出人頭地,不過,沒有人在一旁指導,務必小心一點。”


    “大師兄!”


    嶽禪語氣有些哽咽。


    “放心,我肯定能夠平安回來,這些安排隻是以防萬一罷了,若是平安回來,我會在老地方留下暗記……如果不能回來,師父的遺願隻能由你完成了,希望有朝一日,逆水劍派能在你手中發揚光大。”


    沒等嶽禪說話,沈燕西擺了擺手。


    “胡大人的宴會,我一個小輩須得早到才是,午時開席,如今,是上路的時候了!”


    說罷,他徑直向外行去。


    “大師兄,多帶一些人去!”


    嶽禪在沈燕西身後高聲呼喊。


    沈燕西頭也不回,隻是舉起手,搖了搖,人便消失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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