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出來了,東麵連綿起伏的群山之巔,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澤。


    不遠處,白霧彌漫在山腰和溝穀之間,像河水一般靜靜的流淌,雲霧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整個氛圍,寧靜而神秘。


    在某個向陽的山穀內,在層層疊疊的灌木叢掩蓋下,從峭壁的底部探出的某塊巨大石岩之下有一個不大的山洞。洞口,垂著青翠的藤蔓,地麵上,有著篝火的痕跡。那堆篝火才熄滅不久,焦黑的灰燼裏麵仍然藏著一些不曾燃燒幹淨的柴禾,上方,猶自嫋嫋冒著青煙,散發出一絲獨特的煙火味。


    從垂下的藤蔓縫隙投入洞內的陽光正好落在洞口處盤膝打坐的沈燕西胸前,正緩緩向上移動。沈燕西閉著雙眼,兩股白色的霧氣像長蛇一般在他兩個鼻孔內自由出入,隱隱有奔雷之聲。


    昨晚,從蘭若寺出來之後,沈燕西不辨方向,在山穀溝壑之間匆匆而行,最終尋到了這樣一個看上去比較安全的山洞。


    點上嚇阻野獸靠近的篝火之後,沒有多做遲疑,他立刻開始盤膝運功。


    蘭若寺一行雖然驚險,收獲卻是不少,除了一些對他的未來會有所幫助的收獲之外,他還獲得了一些馬上就可以用上的好處。


    舉個例子,對沈燕西來說,槐妖用來保命的那個舍利子就是非常不錯的玩意。


    黑影不曉得是怎樣的存在,他對佛門弟子似乎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蔑視和討厭,他把和尚稱之為光頭,他特別討厭和尚身上帶來的檀香味,甚至稱呼佛祖為虛偽的家夥,這樣的一個存在,自然對老僧的傳承不屑一顧。


    以往,若是接觸到什麽心法招式,黑影都會幫助沈燕西去偽存真,從中創造出更為實用和厲害的秘訣來,這一次,他並未這樣做,而是一聲冷哼,將老僧的傳承有關佛門秘法的部分徹底消除掉了,並且,使得那顆舍利子徹底崩潰,轉換為本源的力量。


    如今,那本源的力量就在沈燕西識海之中。


    通過黑影傳授的秘法,沈燕西能夠將本源的力量轉換為真氣。


    蘭若寺一戰,沈燕西丹田內的真氣幾乎為之一空,他迫切需要恢複元氣。若是按部就班地運功調息,過程將會極為漫長。初步估計,就算不眠不休,也要花上兩三天的功夫,若是將不多的幾塊靈石用上,應該能節約一半的時間。饒是如此,沈燕西仍然耽擱不起,畢竟,在危險的山林裏,什麽事情都會發生。


    如果沒有舍利子中蘊藏的本源力量,沈燕西隻能選擇離開大山,返回橫山鎮,無論如何,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


    蘊藏在舍利子中的老僧留下的本源力量,對黑影來說,或許是不屑一顧的玩意,對隻是通脈境的沈燕西來說,卻是大補之物。如果把這些本源力量全部轉換為屬於自己的真氣,他不僅能夠彌補昨夜多次廝殺之後留下的虧空,甚至還能更進一步。


    所以,他顧不得危險,匆匆尋了一個看上去還安全的地方之後,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立刻開始盤膝運功。


    起初,一切進展得非常順利,沒有花費多長的時間,在太陽尚未出來之時,丹田內消耗的真氣就全部填滿了,不僅如此,仍然有源源不斷的本源力量轉換為屬於他能夠被他控製的真氣注入丹田。


    就像往已經滿了的水池注水一樣,水自然會溢出池子。


    真氣從丹田內湧了出來,沿著任督二脈運行,三十六個小周天之後,當太陽照到沈燕西的喉間時,事情的發展有些和他計劃的不一樣。


    一般情況,運行三十六個小周天之後,體內的真氣也就失去了動力,無法繼續運行下去,這時,就該調息運氣收功。然而,事情總有例外,這一次,他的真氣在運行三十六個小周天之後仍然繼續運行,如同一條無法控製的狂龍。如果,繼續搬運小周天,任督二脈肯定會受到重創。打個比方,洪水一旦失去控製漫過警戒線,堤岸難免會因此崩潰。


    因為舍利子裏麵蘊藏的本源力量仍然在源源不斷地轉換為真氣,所以,真氣的運行根本無法停止,至少,沈燕西找不到停止的辦法。


    沈燕西傻眼了。


    他知道舍利子中蘊藏的本源力量肯定比較渾厚,隻是,他沒有想到會渾厚到如此程度,大補之物會變成大凶之物。


    所謂虛不勝補莫非就是指的這種情況?


    怎麽辦?


    沒有多做遲疑,沈燕西仍然繼續吐納運功,小周天無法搬運了,不是還有大周天麽?以往,他真氣有限,無法進行大周天搬運,根本就沒有能力去打通體內的十二正經,就像一條小溪根本無法灌溉方圓數十萬畝良田一般。如今,既然有舍利子轉換的真氣來支撐,完全可以試一試。


    如果能夠順利打通體內的十二正經,能夠搬運大周天,也就算是踏入了洗髓境。


    然而,其中並非沒有半點風險。


    如果,真氣在十二正經運行到半途,舍利子中轉換而來的真氣突然中斷,那樣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說是走火入魔還算是輕的,很有可能連性命都無法保住。黑影若是出手的話,也會惹來雷劫,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隻是,事到如今,隻能一條路走下去。


    沈燕西麵色突變,忽而潮紅、忽而蒼白、忽而青綠,瞧著就像是在臉上開了顏料鋪一般,太陽穴一會高高鼓起,一會又往下凹陷,像是遭逢地震的平原沃野,鼻子裏噴出的白色霧氣也忽粗忽細,有時像長龍、有時像泥鰍……


    衣衫不時鼓起,不時伏下,無風自動。


    雖然,沈燕西不曾實際搬運過大周天,以往,神魂卻時常在浮空島上進行模擬運行,故而,對於路線的運行以及吐納的秘訣並不陌生,真氣在十二正經中的運行也就非常正常,不曾搞錯順序、也不曾走岔了道。


    人體內,有許多穴道位於十二正經之中,每一個穴道便是一個關卡。


    正常的武道修行,搬運大周天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就像一個國家進行一個可以改變國運的大工程一般,須得小心謹慎,走一步看三步。基本上,每一次真氣運行最多打通一個穴道,就算是那些有著大門派和大家族支持的天才,就算有無數的丹藥輔助,每一次真氣運行也不過打通四五個穴道罷了。


    武林中流傳著一些秘史傳說,其中,有著打通大周天最快人物的紀錄。


    那人是燕國的大宗師王陽明,九歲時,他從通脈境踏入洗髓境隻花了十二天,每一天打通了一條經脈,從太陰肺經開始,到太陽膀胱經止。


    這一紀錄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隻是,如今這句話的後半截不對了,若是沈燕西成功,他將會是史上第一人,能夠一夜功夫就打通十二條正經成功搬運大周天的史上第一人。


    可惜這個史上第一人不是那麽好當的。


    如果可以的話,沈燕西真的不願意這樣做。


    現如今,沒有提心吊膽、沒有步履維艱、沒有小心試探、沒有周密計劃、他隻是一鼓作氣不停地搬運真氣往前衝,就像是一個殺紅了眼的莽夫,無論是誰擋在身前都是一刀砍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太陰肺經,過了!


    陽明大腸經,過了!


    闕陰心包經,過了!


    ……


    當陽光從洞口照入,落在沈燕西的臉上時,他體內的真氣衝入了最後一條正經,太陽膀胱經……


    此時,舍利子蘊藏的本源力量正好耗盡。


    糟了!


    沈燕西的心咯噔了一聲,猛地往下一沉。


    他的麵色變得異常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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