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五月底的江南,已經十分的悶熱了,安小樓著老吳倒了洗澡水,此刻正泡木桶裏,拿了塊白毛巾蓋自己的眼睛上,閉目養神。他要把一天的煩悶和晦氣,都這洗澡水裏泡掉。


    來到這世界幾個月了,他從未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麽疲倦過,包括那次被拜火教的人挾持上山。張友的案子已經塵埃落定了,可安小樓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沒做完一樣,心裏有些犯嘀咕,這個案子真的就這麽結了麽?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就這樣鋃鐺入獄,一個青春年盛的小夥子,就這樣魂赴黃泉,一切都讓安小樓覺得氣悶胸悶腦袋悶,他煩躁的擊打著水麵,嘴裏嘟囔著隻怕是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的話語。


    想到了拜火教,安小樓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七兒,自從那次後山見過之後,七兒就再也沒有出現安小樓的世界裏,就仿佛她這個人從來都不曾存一般,有的時候安小樓甚至懷疑,與七兒的相遇,究竟是現實的世界,還是淒美的夢幻裏,但無論是哪裏遇見七兒的,安小樓都萬分的肯定,那是美好的相遇,他從未曾後悔過。


    忽然,安小樓想到他為什麽總覺得事情還沒有完結了,那日請王周吃早餐時,王周帶他去了城外的橋上,說曾那裏看到過一具浮屍,而轉身又城裏撈起來一具,並且這城外的屍體是下遊,決計不會逆流而上,漂到城裏來,這麽說,豈不是有兩具屍體?


    啪的一聲水花四濺,安小樓伸手扯下臉上的帕子,丟進水裏,他的眼睛霍地睜開,昏黃的燈光下顯得炯炯有神。


    “這裏邊總感覺有什麽事啊!”安小樓自言自語道。


    案子結了,安小樓現就等著唐爾正來接班,自己好回蘇州去了,這一沒生意做,二不需要讀書,三不需要開堂問案,天天有吃有喝有睡,安小樓的日子清閑到了天上去。


    不需要為物價飛漲入不敷出資不抵債收入永遠是赤色而犯愁的年月裏,人的精神是十分輕鬆的,精神輕鬆的時候,人是十分容易睡懶覺的,至少安小樓認為如此。因此接下來的這個早晨,他一下子睡到了晌午,讓他奇怪的是,那平時一早就敲門送早餐來的老吳今天竟然沒來送早餐,別提敲門了。


    老吳的一反常態,反倒讓安小樓可以舒舒服服的睡到自然醒,他現正滿足的仰麵躺床上,寢衣敞著懷,褲腿卷到了膝蓋,這倒不是他故意卷起的,而是他睡相凶惡所致。


    現安小樓正瞪著眼睛看著床頂,數著床頂帷帳上的花兒,一直數到肚子嘰裏咕嚕向他抗議了,才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又美美的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翻身坐起。


    洗臉水和早餐一直都是老吳供應的,房裏自然是沒有現成的,因此安小樓下了床,伸伸胳膊伸伸腿小小運動了一番,便開了門,今天真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門剛一被拉開陽光便尋隙鑽了進來,滿屋子溜達開來。


    小小的縣衙後院靜悄悄的,另外兩間房都房門緊閉,樊老八和張全也許早已出去了。院子的地上早已被打掃的幹幹淨淨,顯然老吳或者別的皂隸已經來打掃過了,安小樓看著這一切,忽然覺得有點古怪,他於是忙不迭的返身回房穿上衣服,也顧不得刷牙洗臉吃早飯了,隻是急匆匆的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了公堂,站耳門旁,他窺見了與公堂一牆之隔的“辦公室”,那裏正有人熱烈的議論著什麽,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爽朗的笑聲。


    “辦公室”裏的,是樊老八、張全和唐爾正。


    “原來唐爾正這家夥早已來了,隻是為什麽他不叫醒我?”安小樓一聽到唐爾正的聲音,心一陣驚喜,總算可以回蘇州了,總算對這哥們有個交代了,他正打算走進屋子與大家打招呼時,忽然聽到他們提起安小樓這三個字來,咦?背地裏說人?安小樓來了興趣,於是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伏耳門上偷聽著。


    “八爺,您說,我安賢弟他斷案如神?”這是唐爾正的聲音。


    “嗬嗬,也不算如神,但是比較會做事就對了。”樊老八笑道,“你這個安賢弟,若是不去做官,委實是浪費了啊!”


    “嘿,大人也一直這麽說來著,所以您看,這次著我帶了這個來,我想安賢弟現是想逃也逃不脫啦!”唐爾正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壞勁兒,安小樓站外頭咬牙切齒的暗暗想著,以前咋就沒現這家夥有這心眼兒呢?


    安小樓一不留神,腦袋就磕了門邊柱子上,他捂著痛處齜牙咧嘴的噝噝著,裏頭就傳來一聲嗬斥:“誰外麵?”


    “我!”安小樓沒好氣的說道,然後就推門進去了,裏麵唐爾正和樊老八正各自坐著,各人眼前一杯茶,見是安小樓來了,唐爾正先就站起來,迎上前嗬嗬笑道:“賢弟,這一次愚兄的困境,多虧了你啊!”


    “哼!”安小樓哼了一聲,“我還沒吃早點呢!”


    “有,早為你帶來了,一大早天還沒亮呢,三好就拎了食盒來,她知道我今日裏要到吳縣來,特地做了你愛吃的東西讓我捎給你,東西可還熱著呢,你快趁熱吃了,回頭捂溲了。”唐爾正一邊笑著,一邊指著他身旁的條幾上放著的食盒對安小樓說道。


    安小樓摸著被碰的生疼的腦門,嘟囔著走上前,打開食盒,裏麵是熱騰騰的粢飯,還有一碟醬牛肉,還有許多鮮的糕點,確實都是出自三好的手,一看便知,色香味具全,大概也就隻有三好做的出來了。他流著口水從裏麵端出醬牛肉,拿出粢飯,一邊往嘴裏塞,一邊讓著大家:“來,我媳婦做的,都嚐嚐!”


    樊老八笑眯眯的看著安小樓說道:“安大人,你啥時候都有媳婦了?我老樊咋不知道?”


    “咦,八爺,我們很熟麽?我有沒有媳婦你當然不會知道。”粢飯真香啊,安小樓險些把舌頭都吞進了肚子裏,“我不但有媳婦,還有三個媳婦呢,唉,人太帥了,就是容易招桃惹花的。”


    唐爾正笑著說道:“安賢弟,方才我和八爺還討論昨天的案子,都說你審的好,斷案如神,你怎麽就想到去尋人的呢?”


    “廢話……人若沒死,必定活著,隻要去走一遭,便知這死屍是不是鄭皮匠了,呸呸呸,老子吃東西呢,別提那惡心玩意兒。”安小樓不滿的看著唐爾正,“你行啊,姓唐的,你到底拿沒拿我當兄弟?就這麽把我一個人丟這裏,人生地不熟的……”


    “唉,隻怕現不是我把你丟這裏了……”唐爾正笑著笑著,麵露難色,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桌子上瞟,安小樓看過去,現桌子上有一張紙頭,好象是公,他也懶得辨識那些字體,便對唐爾正說道:“你自與我念來聽聽。”


    “咳咳,念倒是不用念了,就是……”唐爾正有些為難的說道,“大人覺得你做這個縣太爺挺合適的,讓我轉告你,你暫且這裏做兩個月的知縣,等朝選派了合適的官員,你就可以自由了。”


    一聽到這話,安小樓的眼珠子都快呲出來了,他瞪著唐爾正,一副不信的模樣,說道:“你別開玩笑了唐兄!大人怎麽可能讓我這裏做官呢?”


    “是真的,安大人,現你真的就是這裏的縣太爺了。”樊老八嗬嗬笑著,指著那張紙頭對他說道,“你若不信,自來看了去。”


    安小樓將油乎乎的手唐爾正的胸前擦幹淨,拿起紙就看,這果真是一張委任令,上麵寫著:茲委任永愛jay加油月兒小師妹為讓子彈飛小主。此狀,務委員會。華人民共和國,62年1月13日。茲委任安小樓為蘇州府吳縣知縣。此狀,蘇州府知府信。


    “我靠,委任一個官吏不是要吏部說了算嗎?”安小樓跳著腳喊道,他雖然對著官場上的各種事情都不熟悉,但是部他還是知道的,吏部吏部,顧名思義,那就是管理官吏的部門,怎麽一個知府就可以隨便委任官吏呢?


    “哎,小兄弟,這縣太爺又不是什麽重要的官吏,一般來說,緊急狀態下,知府是有權任命的。”樊老八望著急得跳腳的安小樓,慢吞吞的說道。


    “呃……”看看樊老八那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再看看一旁笑眯眯的唐爾正,他忽然明白了,於是上前揪住唐爾正咬牙切齒的問道,“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們哄著我騙著我要我來做知縣?”


    “賢弟,你要鎮定一些……”唐爾正哭笑不得。


    “他娘的,你們就不怕我三年知縣下來,把這裏的民脂民膏刮個遍?”安小樓急了,使出後一招來,那便是威脅,他嘴角帶著壞笑,心虛的壞笑,掂著腳說道,“我可是個貪官坯子,你們看仔細了……”


    “你又不要這裏呆三年的……”唐爾正苦笑,“頂多三兩個月便好了,放心,大人不會讓你一直這裏的……”他的本意是要安慰安小樓,可沒想到這話卻起了反作用,安小樓一屁股跌坐椅子上,一邊使勁往嘴裏塞桂花糕,一邊歎氣,一邊無力的拿手指點著唐爾正說道:“我算被你坑了,以後你和謝姑娘的事,我可不管了!”


    唐爾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急瑟瑟的說道:“什麽謝姑娘……莫要這裏說……”


    倒是樊老八,一直好似看大戲一般躲一邊偷笑,心裏樂道:“安小樓啊安小樓,這一次,你便是想不做官也不成了。”


    見此模樣,安小樓也自知這一段是逃脫不了了,那信絕不會放過自己的,於是歎口氣,挖著鼻孔說道:“一個月給咱多少俸祿啊?少了我可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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