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四個角落都點燃了燈台,整間屋子亮堂堂明晃晃的,安小樓和燕王並肩坐地上,隔得算是很近了。


    安小樓剛剛一直對燕王說老實話,他的心態是矛盾的,既希望燕王能看穿自己的身份,又不希望對方識破他並非親子,這樣矛盾的心理促使他隻能說這樣模棱兩可的大實話。


    “你看,你從來都是如此。”燕王歎了口氣,剛剛他提及了樊錚的母親,“我聽說你出門外,居然連姓氏都改掉了,你現叫安小樓是不是?”


    安小樓這次是徹底的愣住了,燕王究竟是聰明呢,還是傻呢?他似乎什麽都知道,又似乎什麽都不知道,眼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啊,安小樓忽然無比的想念起玉玲瓏來,也許那丫頭可以幫自己解釋這一切。


    “我本來就叫安小樓。”安小樓回答道,“您有沒有想到過,您這是找錯了對象呢?”


    安小樓的話燕王聽來,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燕王收起了嘴角的苦笑,他的麵容變得有些嚴肅了,雖然他的眼睛仍舊是看向空不知什麽地方,但是安小樓卻分明感受到了那道淩厲的目光正落自己脊背上,如芒身份外難受。


    燕王頓了頓,說道:“算了,自從你目睹了你娘的死,就變得再也不跟我親近了,我能夠體諒你的心情,我們來說點別的。”燕王話鋒一轉,“你知道你叔叔造反的事麽?”


    “叔叔?”安小樓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燕王所指的應該是岐王了,“對,他好像是起兵了。”想到這點,安小樓不由得又開始掛念起還留蘇州的親友們,女人們和孩子們,不知道岐王現執行的是怎樣的策略,也不知道蘇州城現戰況如何,揪心。


    燕王轉過頭看了安小樓一眼,那一眼裏的意味讓人深思,他略歎口氣說道:“你叔叔是怕我跟他爭皇位,其實大可不必如此,就算你是整個皇族這一代唯一一個健康的男丁,你皇爺爺也不會把皇位傳給我的,關於這個,我想你自己也應該深有體會的。”


    安小樓的眉頭皺起,燕王的話他隻能聽懂個字麵意思,但是看起來,這位表麵威風凜凜的王爺,似乎也有過不堪的過往。


    “自從你五歲入京給你皇爺爺拜壽到現,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他了?”燕王聲音變得有些低沉,這讓安小樓禁不住聯想豐富起來,大概這皇室三代人,有著不同一般的情感糾葛,否則就算是皇家,哪有爺爺十幾年不見孫子的呢?


    “這些話,我也就隻能和你說一說了。”燕王撫著自己的右手,安小樓注意到他的右手虎口處,有一道深且寬的暗色疤痕,從手掌到手背,看起來似乎是被什麽利器劃破的。


    “沒事,你就當我是個瓶子是棵樹,要麽是個坑,說,是人就會有心事,我還有好多心事沒處說去呢。”安小樓笑了笑。


    “嗬嗬,雖然你很多地方都沒怎麽改變,但是心思卻是成熟了的,這樣的話,以前你怎麽會跟我說呢。”燕王似是欣慰,他笑了,“你皇爺爺下落不明,我北方騎兵勤王,這一來卻不知會有多少非議落我的身前背後,此番之所以會千方計把你找回來,也就是怕你外受了牽連,尤其是你這孩子喜歡江南風光,殊不知江南正是你叔叔的地盤啊。”


    安小樓閉嘴不語,他實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原本以為是草根一枚,卻不知怎麽與這皇家糾纏不清了,看燕王這副愛子模樣,若是自己承認並非他子,一來對方是不會相信,二來就算是相信了,隻怕自己也是死路一條了,安小樓心頓時惆悵萬分,這筆爛帳簡直就是扯不清道不明。


    “我隻有你這一個兒子,雖然你是庶出,但卻不妨礙我愛護你,隻是大概我用錯了方法,你的脾氣簡直跟我是一模一樣。”燕王略帶無奈的說道。


    庶出?原來樊錚竟然是小媽生的,難怪他的性情如此叛逆了,放著好端端的地頭蛇不做,偏偏要背井離鄉,也不知現是流落到何方了,想起樊錚,安小樓心裏忽然一緊,這個人一定是還活這世上了,若是有一天他想明白了找回來了,那自己應該怎麽辦?


    安小樓心裏想些什麽,燕王自然是捉摸不透的,他眼下隻是輕聲低訴,將心事一一道給安小樓聽:“我老了,這燕王也做不動了,當初待你刻薄的王妃如今也已經去世,我們家如今就隻有你我父子二人了,錚兒,為父的希望你能夠收收心性,好好的幫幫我。”


    對於燕王對自己的稱呼,安小樓感到很不適應,他淡淡地說道:“您還是叫我安小樓,全名不好叫的話,叫我小樓也行,這麽多年我都習慣叫這名字了。”


    燕王愣了一下,他臉上顯出了失望,不過這失望隻他的臉上存了不到十分之一秒便迅速的被苦笑替代了:“也好,既然你習慣了,我改口也無妨。”


    燕王的反應讓安小樓心頭很是吃不準,身為一方王侯,燕王竟然這樣好打?恐怕不是……他忽然覺得跟當官的打交道,實是太累心了,與燕王相比,安小樓覺信和唐爾正是那麽的可愛,這世上若都是他們那樣的人做官,也許整個大夏人的命運就不會那般多舛了。


    “小樓。”燕王頓了一下,似乎是逼迫自己適應安小樓這個陌生的名字,“這名字也還好聽,沒想到你竟然改成你娘親的姓氏,這我早該想到的。”


    我倒!安小樓一聽這話,險些昏厥過去,這人長得相似倒也罷了,芸芸眾生萬千世界,能有相同長相的人也不少數,可這姓氏若再相同,就實是巧合的有些怪異了,老天爺,你可別跟我開這樣大的玩笑啊!安小樓心裏說道。


    見安小樓不說話,燕王誤以為又戳到了他的傷心處,麵色不禁變得有些尷尬:“你娘她……我把她的墳塋……”


    “我們還是不要提她了,反正我對她也不太熟悉。”安小樓無力的擺擺手,他現身體十分不適,這樣的情況實是太不適合跟人勾心鬥角玩宮心計了,不過這燕王是不是掃把星啊,怎麽他身邊的女人除了死就是死呢?看他的年紀也不大啊,頂多五十來歲,說不定都不到五十歲,身子骨也挺好啊,全無這年月五十歲人的模樣,要知道這個年月裏,人上了五十歲,便已經算是老人家了,安小樓禁不住把燕王跟童老爹對比了一下,這兩人應該是差不多大的年紀,可是看起來差別就很大,那童老爹滿頭白,而這燕王卻頭烏黑,隻夾雜了些許銀絲,並且腰板挺直,比年輕人還要精神幾分。


    安小樓這樣一個無意的舉動,卻讓燕王心裏又咯噔了一下,他勉強笑了笑,說道:“也罷,你我父子幾年未見,乍一重逢,確實不適合談論這樣的話題,那麽為父的就跟你說一下正經事。”燕王頓了頓說道,“你覺得,我該否出兵過江,將你叔叔的叛亂壓下?”


    “這要看你自己咯。”安小樓笑笑,他心裏說道,你都帶著大部隊打到江邊上了,難道是別人說不讓你去你就能不去的麽?安小樓雖然對這官場上的東西不太熟悉,但是基本的人情還是懂一些的,尤其是這世界裏,他好歹也生活了大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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