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號這一天,陳家駒哪裏也沒有出去,他親自坐鎮忠義堂情報處的院落裏。


    張好古他們對於自家老板如此做派雖然很不明白,但他們都知趣的沒有上前打擾。他們私下嘀咕,看主任這架勢是要有大事發生了。


    當然陳家駒是絕對遵守自己製定的章程,沒有幹擾電訊室的工作,他一個人安坐張好古的辦公室裏,滿臉是肅穆,隻有那辦公桌上煙灰缸裏堆滿的煙頭才能證明,此刻他的內心是多麽的不平靜。


    “滴,滴滴,嘀嘀嘀……”沉默已久的電台發出了急促的接受信號聲,陳家駒心中一緊,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經是中午時分,難道一切都如曆史那樣發展麽,陳家駒滿臉的凝重。


    不一會兒,張好古親自拿著一張電報稿紙走了進來,他對於電報上的內容雖然一目了然,但是他不明白為何能夠引起自家主任如此的高度關注。


    “老張,是不是廖先生出事兒了?”陳家駒十分平靜的出聲詢問道。


    張好古心中駭然,主任難道真是神人世,這不出門就能知天下事?


    “是,主任,廣州發來的緊急電報,廖先生今天上午遇刺已經不治身亡!”張好古將手中電報稿紙輕輕放陳家駒的麵前,對於這個日益威嚴且今天又非常神乎其神表現的年青領袖,他越發的感到一種高山仰止的敬畏。


    陳家駒站起身來,沒有看桌上那一張薄紙,徑直走向了院落,站一棵大樹下沉默許久。張好古能夠感受到自己主任心中的傷感和憤懣,悄悄地走開,讓陳家駒一個人那裏靜靜的沉默哀思。


    天色漸漸陰暗下來,輕輕的微風慢慢的開始大了起來,隨著一聲霹靂下來,古晉上空飄灑著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敲打陳家駒的頭上,這才使神情恍惚的他反應過來,但陳家駒依舊沒有絲毫想躲雨的想法,他還沉浸同廖仲愷那短暫而又充實的美好日子裏。


    陳家駒此刻的心情異常的複雜,他甚至後悔,明知道廖公會遇到的危險,為什麽還那麽聽之任之。雖然安排了人手對廖公進行保護,但仔細相信自己是不是的確心存僥幸,不,應該說還是對所謂的曆史車輪產生敬畏感呢。


    陳家駒開始糊塗起來,自己究竟當時是怎麽想的呢,是不是心中還有些齷齪而不能對人言的東西,比如真的害怕如果曆史改變,是不是自己就喪失了所謂的“先知”?


    雨越下越大,陳家駒的身影已經淹沒那形成白色雨幕中,張好古終於忍不住的持傘上前,溫言安慰道:“主任,不要這樣,廖先生去世的確讓人傷感。但我們不能因此就灰心喪氣,相信廖先生天有靈的話也不願看見主任你這樣的沮喪。”


    陳家駒抬頭看向滿臉關切的張好古,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淡笑道:“沒事,我隻是有些感傷而已,這就回屋。”


    進入房間後,張好古是忙裏忙外,又是端水又是倒茶,生怕陳家駒心思恍惚之下被濕寒所侵襲。陳家駒倒也配合,將身上濕衣服數脫下,換上幹淨衣服,喝下兩杯熱氣騰騰的香茗後,安坐椅上。


    “主任,你似乎對於廖先生的去世早有所預感?”張好古還是忍不住的出聲詢問著。


    陳家駒“嗯”了一聲,眼神迷離道:“廣州的局勢自孫中山去世後,就一直風雨飄搖中,國民黨內部是派係叢生,都為爭奪黨內的發言權而爭鬥不已。廖先生堅決支持貫徹中山先生的聯俄聯共政策,這導致他國民黨內被日益孤立起來,雖然反對他的未必都是他的敵人。”


    “國民黨不是個老黨派了麽,怎麽會出現如此局麵?”張好古糊塗了。


    輕啜了兩口濃茶,陳家駒輕蔑的笑了兩聲道:“國民黨的前身是同盟會,而同盟會這個名字本身就可以看出他們是同盟而發展起來的,這就決定了他們建黨之初內部就路線不一致,紛爭就不可避免。而這同盟會的曆史上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證明,同盟會不就是幾次分裂。”


    若有所思的張好古歎息道:“這事兒辦的,沒有一個統一的發展方向那不是南轅北轍麽!”


    “確切的說,不是沒有統一的發展方向,而是沒有一個統一的發展路線。這就好比大家要去攀爬險峰,有點人選擇從大路上上山,因為那樣貌似快捷方便,但是大路之上已經有人那裏攔路收費,這是一點;有人會選擇從小路攀爬,既沒有人攔著,似乎還能觀賞無線風光;有人會性半路換個山峰,所以這同盟會包括現的國民黨的發展過程中就不斷出現各種問題。”


    “那也不能因為路線不同就對自己人下手啊,這似乎也太過分了!”張好古一拳砸桌麵之上,顯然他很是為出現國民黨自己內部的紛爭感到義憤填膺。


    陳家駒長出一口大氣淡淡道:“現就斷定是他們自己人幹的還為時尚早,但的確這些人的嫌疑大,不過,也不能排除其他原因。畢竟作為國民黨左派的領袖人物,現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的省港大罷工,廖先生肯定裏麵做了很多工作,是不是由此得罪了英國人也不好說。”


    一把拍著額頭,張好古哀歎道:“居然這麽複雜,這麽說廖先生的遇刺背後很有些文章了?”


    長歎一聲,陳家駒幽幽道:“廖先生遇刺之後,國民黨黨內的派係力量必將失衡,原本就內部關係一團糟的國民黨就愈加的紛亂了。”


    “隻是,主任,我說句不當講的話,國內的時局一向複雜,離我們南洋又是如此之遠,我們是不是有些想多了,咱們南洋的發展還任重而道遠,管他們作甚!”看著眉宇間緊鎖的主任,張好古開導起來。


    “我是絕對不希望我們忠義堂以後會走上國民黨的老路,所以我當初給大家製定的目標就是要讓我們華人南洋崛起,至於說如何崛起,我們就一定要統一思想後,再行動,千萬不能出現國民黨這樣的內部相殘的慘劇。”陳家駒看著院落裏漸漸變小的降雨一字一句的說道,那種斬釘截鐵的堅定讓張好古連連點頭,不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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