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槿衣醒來的時候, 隻覺整個身體都充斥著難以言說的劇痛, 尤其是後心處,痛得她隻要稍微一動,眼前便是陣陣發黑。


    “嗯……”


    “醒了?”


    熟悉的聲音透過無邊黑暗鑽入耳簾, 她於萬般疼痛中依稀抓住一絲清明:“藍姐?”


    嚓一聲輕響,麵前陡然亮起了一團橙紅的火光, 火光映照下,藍婧熟悉的容顏不知為何顯得格外蒼淡, 她用打火機點燃了腳下的碎木, 手中一根小小的木棍,仿佛不經意地撥弄著火苗。


    沐槿衣看了兩眼,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發生什麽事, 你怎麽也摔下來了?”


    “沒什麽, 你別亂動,你受傷了。”藍婧丟下木棍, 繞過身來抱住了她。


    “這是什麽地方?”沐槿衣下意識地問。


    藍婧眼神微微閃爍。“這裏……我也不知道是哪裏, 不過看起來,似乎像是一個遠古的祭壇。”


    沐槿衣在藍婧懷中休息了片刻,再一次爬起身來,透過橙紅的火光,她看到她們所處的位置, 如藍婧所說,果然像是一個廢棄的祭壇。她依稀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好像自己是觸發了什麽機關才一腳踩空摔了下來, 這機關是有人特意埋伏的嗎?幹爹?還是……那個喇嘛?她搖搖頭,又覺得並不會是幹爹或是黑鷹,這機關沒有針對她,倒像是她自己特意尋到打開的。


    “你後背被利石劃傷,我給你簡單地包紮了,可是沒有消炎藥,不知道會不會感染,我們要盡快想辦法離開這裏。”藍婧簡單扼要地說。見沐槿衣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向前走去,她眉心一凜,拿起一根著火的木柴跟了上去。“槿槿,你在找什麽?”


    沐槿衣環抱著雙臂,一步一晃地走到洞穴中間那落滿了塵土的祭台旁,怔怔望著那祭台,半晌,輕聲道:“我好像來過這裏。”


    藍婧並不接話,一手舉著小火把,一手將那祭台上的浮土雜物拂去,就著微薄的火光,那石台上赫然顯現出幾幅栩栩如生的壁刻與幾行模糊的古怪文字來。她凝神看了幾眼,大約看出描畫的是一個遠古巨獸如何毀滅人世的情景,繞過半麵石台繼續看著,忽然,畫裏的巨獸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個長著古怪腦袋的巨人,手持長弓,俯身人間,舉凡箭落之處無不是一片死亡氣息,整個人世被瘟疫籠罩著,屍體堆積成山,哀嚎遍野……定了定神,她繞到了最後一麵。畫麵與剛才變化並不大,隻是萬千屍骨之上,忽然多了一個周身繞滿古怪霧氣的人,他向著半空中的魔鬼虔誠跪拜,眨眼間,他的身體便飄上了半空,而地上的屍骨卻一下子化為了齏粉。


    “魔鬼降世,帶來滅世的瘟疫之災,整個人間毀於一旦,而唯有魔鬼忠實的仆人能夠活下來,並在魔鬼的庇護之下,以萬千魂魄為食,從此……獲得永生。”


    藍婧對於沐槿衣能夠毫不費勁便解讀出這些遠古的文字已經不抱任何好奇之心,聞言將火把撤開,淡淡道:“這太荒謬了。”


    沐槿衣道:“如果是在從前,我也會與你一樣對此嗤之以鼻,可是,這也許是真的。”她怔怔站立半晌,忽然繞過祭台向前走去。


    藍婧不解她的用意,又不放心她的安全,隻好跟了上去,卻見沐槿衣拐了個彎,一抬頭,已然是走進了一個陰暗逼仄的鬥室。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到地上堆積如山白森森的屍骨,有人類也有動物的,還有一些看不出是什麽骨頭,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這些屍體早已枯化成骨,可她卻隱隱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沐槿衣看也不看那些枯骨徑直向前走著,藍婧赫然發現這山洞猶如蜘蛛網一般四通八達,地上又到處堆積著枯骨穢物,她跟在沐槿衣身後,幾次就差點跟丟,反倒是沐槿衣,腳下無半分停頓,她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行動自若,眨眼間又消失在一個石柱後。藍婧心中發急,也顧不得腳下硌人快走幾步,終於看到了沐槿衣的背影,正要上前喊她,卻見她抬手在牆上按了幾下,那古舊的石壁忽然震了震,一陣轟隆隆巨響傳來,沐槿衣身子向前一衝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槿槿shit!”藍婧疾步上前,卻隻是一麵冷牆迎麵撞上,任她如何敲打踢踹,那牆壁始終紋絲不動,她定了定神,努力想要回想先前沐槿衣按牆的動作,次序,可腦子裏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越著急越是一片茫然!她又憤怒地砸了幾下,終於頹然跪倒,火把摔滅了,周圍頓時陷入了一片陰森的虛黑,那重若千斤又嚴絲合縫的石牆令她幾乎要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與記憶,仿佛先前她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覺而已,槿槿她……其實根本就沒有打開過那堵牆。


    而與此同時,不小心撞入了石牆另一側的沐槿衣卻根本聽不到半分藍婧的聲音,在發覺自己誤入了石牆另一側後,她立刻試圖再次尋找機關返回原地,可不知為何,那機關卻怎樣也無法開啟了。


    片刻的思索,沐槿衣很快拿定了主意,既然無法返回,她隻能繼續深入,直到找到出口為止。此其一,其二,在她無意中摔入這個山洞那一刻起,她整個人便覺被一股說不出的意念包圍了,那意念驅使她一步步向著山洞內深入,她無法抗拒,更無法擺脫,直到她進來了這裏。


    衝鼻欲嘔的血腥味令她臉色蒼白,她一步一晃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耳邊淅淅瀝瀝的水聲讓她捕捉到一絲希望,這裏有水流?有水流的話就說明山洞是與外界相通的,她可以想辦法離開!


    又走了半盞茶時間。


    “你,去那裏守著。”


    眼前驟然亮起了一團耀眼的火光,先是正前方,跟著左前方、右前方分別都亮起了火光,適應了黑暗的雙眼被火光灼地陣陣刺痛,求生本能讓她條件反射地躍到一塊山石之後,隱藏了起來。靜靜屏息了片刻,待得確定那些人沒有發現自己之後,她悄悄探出半邊臉來向著火光處望去,隻見山壁上四處架著熊熊燃燒的火把,曲折蜿蜒的石階上方,那十幾個火把就仿佛是在一瞬間同時架上去的,可在此之前她根本沒有聽到半分腳步聲,沐槿衣不由暗暗心驚自己的警戒心竟然如此之低,可不容多想,她的注意力很快便為那群說話的男子引去了,一望之下,不由詫然心驚這些人……這些人的樣子好奇怪!


    在火光下,沐槿衣清楚地看見十幾米遠處站著一群身材特別高大穿著古怪的大漢,她並非沒見過高壯男子,可……眼前這些男人真的高得過分,身高至少都在兩米五以上,並且個個肩寬如牛,虎背熊腰,就如沒進化好的野人一般,可卻又容貌正常,能言善道。她緊張地縮回身去,暗想這些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耳邊忽然想起一陣塌地如雷的腳步聲。


    “頭領交代了,大事能不能成,就在今日,你們幾個給我仔細巡查,切莫讓外人混了進來。”


    “那,公主怎麽辦?羌人拿公主做人質,咱們真的不管麽?”


    “什麽公主,成王敗寇,她老子都跑了,要不是首領可憐她,她也早就死在亂軍之中了,如今留在羌人那裏為首領拖得一時半刻時機,也算報了恩,你管她作甚?”


    又一個聲音響起:“你小子,莫不是看上那嬌滴滴的小公主了?謔謔,你可忘了,公主可是咱們首領的人,即便活著回來,也輪不著你小子摸一把,你急什麽?”


    “可惡,你胡說什麽?我不過是問了一句,你這麽說,可是要讓首領治我死罪!”


    沐槿衣聽著那幾人的對話,不由一陣雲裏霧裏,這都什麽年代了,首領?公主?正遲疑間,耳聽得腳步聲卻近了,她忙向後退了退,盡可能將身體隱在了逆光處。


    火光中,隱隱看到一雙黑漆漆的靴子踏入了視線之內。


    “哈哈,放心,首領是做大事的人,怎會為一個女人殺你,再說了,喜歡首領的女人多的是,莫說公主,就連咱們至高無上的大”


    “噓什麽人!”


    那大漢話音未落便被打斷,沐槿衣一驚,隻當他們是發現了自己,正要返身逃跑,卻見那幾個大漢是向著自己過來時的方向跑了過去,難道是藍婧找來了?她快速抽出腰後的短刀探出身去想看清楚來人是誰,豈料那幾個大漢卻在眨眼間,當著她的麵齊刷刷地沒入了入口處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情況?沐槿衣來不及詫異,身後陡然間又響起了說話聲,她立刻躲回逆光處向後望去,卻見是和方才幾人形貌相似的幾個大漢正一邊咕噥著什麽,一邊有條不紊地押送著一群身材明顯矮小許多的赤膊男子。說是矮小許多,其實這些被捆縛住手腳的男子才是正常的身材,隻是在那些格外高壯的大漢麵前便顯得矮小了。而更令她無語地是,剛才看去明明空無一物的山洞中央不知何時卻多了一個直徑有十幾米的石坑。


    鼻息間陡然傳來陣陣濃烈的腥臭味,似屍臭夾雜著說不出的植物腐敗氣味,沐槿衣顧不得掩鼻,隻是下意識地望過去,卻見那些高壯漢子正將押送來的男子一個接一個的推入了石坑。那石坑裏許是埋了利刺,掉進去的人無不發出淒厲的慘嚎聲,鮮血四濺。不多時,押來的數百名男子便盡數被推入了坑內。那些高壯漢子停了手,三五一群的望著石坑哈哈大笑,沐槿衣隻覺喉嚨口一陣翻滾,因為她已經看到那石坑裏堆積如小山般的屍體,個個死不瞑目,腸穿肚爛,血流成河……


    “哈哈哈,我該怎麽稱呼你們呢?嗯?尊敬的祭司們。”


    沐槿衣怔了怔,抬眼望去,卻見那些大漢身後又多了一群人,這次卻是男女老幼高矮參差,最老者耄耋,最幼者,尚且被母親抱在懷中。不知為何,看到那些人的時候,她竟覺心口一揪,說不出的沉悶與難受瞬間湧上。


    “告訴那個惡魔,她要殺便殺,休想威脅大祭司,我們巫女一脈的兒女個個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死到臨頭還嘴硬,哼,我看大祭司是不打算管你們死活了,等時辰一到,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等等,怎麽少了一人?!”


    “有個小丫頭跑掉了,快追,快!”


    十幾個漢子立刻向洞外跑去。仿佛鬼使神差的,沐槿衣隨著那些漢子的身影向外麵望去,她看到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衣衫襤褸,頭臉髒汙,正連滾帶爬地向著洞外跑去,她一時氣血衝頭本能便要去救,可就在那小女孩從她身側跑過時,一個照麵,她頓時醍醐灌頂般渾身一激靈,這女孩……


    這女孩在火光下卻根本沒有影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沐槿衣不想再躲避了,手握短刀借著陰影的隱蔽想要跑到石坑附近去,可就在她起身的瞬間,那些人卻又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個清瘦的青衣女子,高高豎起的黑色馬尾,身負一把鐵弓,火光下灼眼的冷光絲絲流動,周身環繞著一股暗紅血霧,她看不清她的臉,卻已然被她邪魅的氣息震住了心神。仿佛隻是下意識地,她回身望向那不斷湧上鮮血的石坑,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正在尖聲嚎叫:“我願葬身血海,永不超生,換取至高無上的詛咒之力,我詛咒你,你的族人,你的後代,永遠病痛纏身,男子咳血而死,女子個個瘋癲,此咒永不可解!”


    青衣女子驀地轉過身來。


    “小……小軟?”望清楚那張熟悉的臉,沐槿衣幾乎失聲而喊。


    青衣女子卻並不理會她,她雙目沉沉,竟似凝著千年寒冰般的悲憤與傷心。“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要與我為敵?既然如此,休怪我……”


    “小軟,你做什麽,你快放手!”沐槿衣詫異地望著麵前古怪裝扮的唐小軟,她伸出的雙手正試圖扼住自己的頸子。她不願傷她,隻好閃身後退,卻不料唐小軟伸出的雙手卻憑空消失在她身體之中,而她本人更是仿佛自她身體快速穿過“小軟?!”


    “我不會和你走的,我要我的天下,我的大業,又怎會為你放棄這唾手可得的一切!”


    她在說什麽?她在和誰說話?


    “啊你居然”


    青衣女子忽然踉蹌後退,雙手捂住心口,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小軟”


    沐槿衣眼睜睜看著唐小軟,不,或者說是這有著與唐小軟一樣麵容的青衣女子腳下一滑便向石坑中摔去,幾乎是立刻衝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然後也是意料之中的,那女子手臂自她指尖流沙般消逝,身體很快便沒入了血池之中……


    望著石坑中地獄般慘烈的血水與屍體,沐槿衣心口一痛,腦中兩個念頭仿佛天人交戰,一個在說,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那女人也根本不是小軟,快清醒過來!另一個卻在說,你知道這一切是真的對不對?那個女人或許真的就是小軟,小軟一定是有危險了,這幻境或許就是一個預兆!


    不知過了多久,沐槿衣仍是不忍離去,怔怔望著那漂浮著許多斷肢殘體的血池,她臉色蒼白,冷汗也自額上絲絲滲出。


    忽然,那平靜的血池表麵起了一絲漣漪,又過了幾秒,那血紅的一片便如同一麵赤色鏡子般嘩啦一聲破裂,一個人影浮了上來,卻不知是死是活。沐槿衣陡然間抓住了希望,俯身望去,豈料一望之下,饒是她一貫冷淡鎮定此刻也不由得心髒突突狂跳,若非雙手死死撐地,怕是早已跪坐下去。


    那血池中浮出的身體……那張臉……


    分明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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