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17


    北京,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深夜。


    二十一歲的年輕天子呆呆的望著禦案,禦案上堆著一疊塘報,那塘報上說得都是民亂的事,前陣還是西北一地在鬧,現在連河南也鬧起了民亂,且有越演越烈之勢。


    據地方上報,各地的賊軍儼然已經勾結,聽說賊軍已經結成所謂三十六營,推舉賊首高迎祥為領袖,號稱“闖王”。在高闖王的率領下,賊將王自用、老回回、活曹操、李自成、張獻忠等部東渡黃河,糾集流民20餘萬,已於近日相繼攻克寧鄉、石樓、稷山、聞喜、河澗諸州縣。


    賊軍所過之處,如蝗蟲席卷,家家殘破,一片狼藉。截止前日,僅河南一地,失於賊軍的府縣大小官員就有八十多人,聽說賊軍現正向開封殺去,河南巡撫都派人告急數次了!


    可是讓人奇怪的是,年輕的天子的心思似乎不在麵前的塘報上,腦海中想的也不是河南的形勢,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的是一份五天前便呈上來的遼東急報。


    急報隻有一句話,兵備道監軍張春大軍已於錦州城外小淩河全軍覆沒。


    張春敗了,祖大壽還能守住嗎?錦州又能守住嗎?


    若是錦州丟守,寧遠則告危;若寧遠再丟,東虜豈不是叩關了?


    兩年前東虜入關的慘痛記憶深深剌痛著年輕的天子,剌得他心好痛。


    無數個夜晚,他獨自一人臥在床上,雙目閉上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浮現出自己的子民被東虜擄去的情形,總是浮現出一幕又一幕家破人亡的慘劇。


    他自責,他痛苦,可是他卻沒有辦法。


    為什麽上天不派給朕一個良將,撐住遼東半邊天呢!


    為什麽上天不給朕派來幾員良臣,以致朝中一片汙煙障氣呢!


    沒有上天的幫忙,他隻能一切靠自己,不斷的激勵自己要勤政,絕不能耽誤國事,試圖以自己的勤勉力挽狂瀾,中興大明。


    可是兩年了,國家的情形卻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往好的方向發展,反而變得更加壞了。


    大明的敵人由一個東虜變成了兩個,讓人痛心的是,那第二個敵人卻是自己曾經的子民。


    唉,我這前世是造了什麽孽,老天爺你要這樣折磨我!


    “叭”的一聲,崇禎突然失手打翻了早就涼了的夜宵,清脆的碗裂聲驚動了外麵的值守小太監,他們慌慌張張的進來,有些害怕的站在那裏。


    皇上這幾天心情不大好,聽說遼東又吃了敗仗,損失很大,以致朝中都有人在議要盡棄關外,力保山海關了。皇上不同意,卻又拿不出辦法解決,再加上各地不斷告急,民亂越演越烈,兩下相交,皇上這心情能好得起來嗎?


    兩個小太監彼此對視一眼,低下腦袋,不敢輕動,以免惹了皇上,把怒氣泄到自個身上。


    崇禎沒有去看他們,仍是望著那堆塘報,許久,他有些不耐煩的起身,他已經懶得再去翻塘報下的奏折,因為那些奏折上全是無用的話,沒一個能真正為他這個皇上拿出解決方案的。說來說去,不是伸手要銀子,就是伸手要兵。


    天可鑒,若是朕有銀子,有兵,能不給下麵嗎!能看著局勢一天天變壞嗎!難道朕就真是一個吝嗇、貪婪成性的守財奴,望著自己的江山一天天崩壞,卻守著一堆銀子數了玩嗎!


    唉!


    崇禎深深的歎了口氣,外麵人說他抄魏忠賢家得了多少銀子全放進了內庫,不肯拿出來供給國庫。可是,從魏府家抄出的銀子隻有數萬兩,數目之少,便是他也為之驚訝。


    與哥哥長年呆在宮裏不同,崇禎做信王時,就知道朝臣們的情形,他知道,朝中大半官員身家都有數十萬兩之巨,曾經,他也以為魏閹騙了皇兄那麽多年,所貪肯定甚巨,原想著抄了他家,拿出銀子充實國庫,哪裏知道,魏閹府上的銀子都不及一個四品官員多。


    早知如此,何以不聽皇兄言,除了魏忠賢呢。有老魏在,又何至於沒有銀子呢!


    “當今天下,唯大襠和皇後可信,也唯他二人能助你。”


    皇兄臨終之言瀝瀝在耳,如今,卻是人事皆非。


    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如今,也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但願丘禾嘉能不負朕望,守住錦州吧,不然,也隻能棄了寧遠,圖保關門了。


    ........


    沒有辦法可想的崇禎起身在暖閣裏踱步,忽然想起皇子慈烺多日不見了,上次見他已能站立片刻,白胖得粉團一般,口中啞啞學語,聽不清說的什麽,神情憨態可掬,極是喜人。


    這些日子不見,怕是會蹣跚走路了吧?


    骨肉至親,想到皇兒,崇禎的眉頭漸漸舒開,心情也變得稍好了些,朝那兩個小太監看了眼,便抬腿出門。


    巡夜過來的司禮太監陸安見狀,忙拿著一件披風急急跟在後麵,上前替他披了,小心的問道:“萬歲爺要往哪裏去?奴婢先通稟一聲,免得他們失儀掃了萬歲爺的興致。”


    “不必了,朕不怪。”


    崇禎左折向北直奔坤寧宮,他想即刻見到慈烺,走得極快,幾個侍衛在周圍的黑影裏遠遠地跟著,陸安接過身邊宮女的彩燈,執燈前導。


    整座紫禁城靜悄悄的,東西長街少了白日的笑語喧嘩,太監宮女們除了當值的,都躲在屋子裏酣睡。將到日精.門,迎麵飄來一排暈紅的光點,崇禎知道那是喊夜的宮娥,她們每夜都手持宮燈和金鈴,從乾清宮門走向日精.門、月華門,口中高唱“天下太平——”,風雨無阻,寒暑不輟。


    宮女們陡然路遇皇上,一齊讓路盈盈地跪了請安,崇禎毫不理會,邁步進了坤寧門,門口的宮女忙跪地相迎,早有一名宮女飛跑進去通報了。


    不多時,周皇後匆匆忙忙地趕到門口跪迎,崇禎拉她起來關切的問道:“皇兒可好?睡了沒有?朕可是有日子沒見著了,心下想得很。”


    周皇後笑著道:“皇上焦勞,臣妾也不敢教人去請,慈烺已會喊爹爹了。”拉著丈夫的手慢慢往宮內走去。


    一聽皇兒會喊爹爹了,崇禎的臉上不禁有了一絲笑意,問道:“可是真的麽?都說孩子先呼娘的,爹爹兩字想必是你教的。”


    “慈烺聰慧之極,臣妾不過教了幾回,他便記下了。”周皇後咯咯一笑,臉上隱有做母親的得意之色。


    “快抱過來喊給朕聽!”崇禎臉上笑意更盛,也更加迫不及待想看到自己的兒子,聽他叫一聲爹爹。


    周皇後聽了卻是一怔,有些為難道:“皇上,你這做阿爹的也不看看是什麽時辰了,孩子早被奶媽哄著睡下了,夢裏怎麽喊得出?”


    話一出口,看著丈夫略有些憔悴的麵容,心裏不由暗自發酸,堆笑道:“臣妾早有心抱了孩兒教皇上瞧瞧,逗皇上一笑,又怕這些日子皇上忙,叨擾皇上辦正經事。聽說關外戰事不利,皇上可要保重,莫急壞了身子。”


    周皇後說了這麽多,崇禎如何不知道皇兒肯定已經睡熟,心下頗有些失望,見周皇後為自己憂心,反倒勸慰她道:“遼撫丘禾嘉頗知兵事,又有孫承宗坐鎮關門,料想也不會太過糜爛。”


    說完,望望周皇後略顯發福的身子,突然調笑道:“當年你入王府前還說你瘦弱纖細,不像個有福祉的,如今倒變成了送子娘娘。”


    周皇後未防他竟還有這般心思,不由緋紅了臉頰,看一眼門邊,小太監與那幾個宮女早已沒了影子,才含羞問道:“皇上可是嫌棄臣妾身子臃腫了?”


    崇禎沒有說話,隻一把將她拖入懷中,聞著一絲淡淡的乳香,輕吸入口,陶醉道:“環肥燕瘦,何必強分軒輊?烺兒想必白胖吧?”


    周皇後道:“司禮監尋下了兩個上好的奶口,都是弄璋之喜的頭胎,臣妾的奶.水竟也不少,每日也喂他一些,烺兒能不白胖?皇上放心,烺兒是我大明立朝以來屈指可數的嫡長子,臣妾怎敢不好生看待他?”


    “那朕今夜就歇在這兒,聽你說說烺兒。”崇禎低頭在她鬢邊低語,一雙手不經意摸到了周皇後的胸前,輕輕的搓揉著。


    周皇後俏臉一紅,羞道:“被烺兒擾了大半日,臣妾有些疲倦,再說臣妾身子又重了,皇上還是去永寧宮或是翊坤宮吧!不然明個兒她倆知道了,又要嚼舌頭根子。”


    “嗯?”


    崇禎這才看出她的腹部微微隆起,不由又是一喜,伸手摸去。


    周皇後卻輕輕打脫了他的手,卻又抓了放在腹部,嬌嗔道:“皇上,你要嚇著孩子了,他在裏麵亂踢呢!”


    崇禎笑道:“是你的肚子爭氣,她們嚼什麽舌頭?”


    “說皇上偏心,罵臣妾貪心唄!她倆望眼欲穿的,盼著皇上這個送子觀音呢!”


    “想是有了烺兒便忘了朕!”


    周皇後笑著往外推崇禎,道:“臣妾是教皇上好做人的,反遭皇上指摘了。”


    “朕知道你有不妒之美。”


    想起田妃柔媚的眼神,崇禎心中一蕩,也不再延擱,出了坤寧門,沿著暗長的永巷折向東行,將到永寧宮的垂花門前,身後卻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


    陸安轉身舉燈,對著來人嗬斥道:“何人亂跑,也不怕驚了聖駕!”


    “陸、陸公公,奴婢有急事要見萬歲爺!”


    來人是禦前太監趙全,聽到陸安嗬罵,不敢回嘴辯說,垂手而立,不住地用眼睛瞟著陸安,口中喘著粗氣,神色竟是十分慌張。


    陸安心疼皇上,便斥道:“都什麽時辰了,萬歲爺要歇了,有什麽事明天不能再說嗎?”


    崇禎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轉身看了一眼趙全,問他道:“什麽事?這麽急要見朕。”


    趙全忙道:“萬歲爺,是曹公公請您速回暖閣。”


    “萬歲爺問你什麽事?”陸安沒好氣的瞪了眼趙全。


    趙全醒悟過來,暗罵自己語無倫次,不說重點,忙急道:“剛剛遼東送來兵報,說、說錦州剛剛打退了東虜的進攻,現已送來奏報,曹公公正在暖閣候著,請皇上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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