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但薊鎮諸將色變,遼東祖家也是勃然變色,均是不敢相信施大勇竟敢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


    殺監軍太監和造反有什麽區別!施大勇真是瘋了,瘋了,他是得了失心瘋了!


    高起潛更是氣得身子直顫,望著施大勇麵容極度扭曲。自提督禦馬監後,他還從未看人臉色過,更休提當著這麽多人麵被人威嚇過,霎那間,大腦一片空白,怒火已經攻心。


    “保護公公!保護公公!...”


    白尚義則嚇得趕緊高聲叫喚,十數騎勇衛營的護衛立即翻身下馬,持刀衝了上去,將施大勇和錦州諸將圍在當中。


    祖大弼迅速做出判斷,毫不猶豫的上前橫在了施大勇前麵,吳三桂和一幹祖家家將見狀,忙也紛紛衝了上去。祖寬遲疑一下,也無奈的拔出佩刀跟了上去。


    施大勇要殺高公公,這事便沒的退路了,從他說出這話開始,他錦州軍就不再是朝廷的軍隊,而是和那孔有德一樣成了叛軍了!


    不管如何敬重對方,祖寬都必須履行自己的使命,施大勇要反,他就必須鎮壓。


    “施大勇,當日在滄州時,咱家就知道你眼裏沒有朝廷,遲早要反,果不其然,你這狐狸尾巴終是露了出來!哼,大言不慚,要殺高公公,先問過咱家答不答應!”白尚義尖聲喝罵,一把三尺劍已經拿在手中,一幅忠心耿耿護主的模樣。


    “施大勇,你瘋了嗎!快叫你的人放下武器,速向高公公請罪!快!”


    勒國臣見勢不妙,雖與施大勇素不相識,但對方在錦州和東虜血戰,也實是條漢子,所謂英雄惜英雄,勒國臣不願這漢子因一時之怒枉死,故而急聲喝了起來,想要施大勇趕緊賠罪,不然可就立馬刀劍加身了。


    “公公休怕,有末將在,這狂徒傷不了你!”


    金國奇沒想到施大勇膽子大到竟然要殺高起潛,驚懼之下也帶人衝了上前將錦州諸將圍了起來。


    施大勇卻是不領情,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腰間的長刀已經出了鞘。


    “保護將軍!”


    曹變蛟、李大山、邵武、蔣萬裏、郭義以及六個親兵也不甘示弱的抽出了兵器,緊緊靠在施大勇的身後。


    “施大勇,本鎮念你初犯,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放下刀向公公請罪,本鎮便向高公公求個人情,擔保你不會有性命之危,如何?”雖不是自己搶功,但畢竟牽涉在內,若是錦州諸將今日命喪於此,這事怕難以善了,要是遼鎮追究起來,這官司就要打到禦前了,到時要是皇上怪罪下來,自己怕是逃不了幹係。故而金國奇不想這事變得不可收拾,好意相勸起來。隻要施大勇服軟,他相信高起潛也不會真就要了對方性命,畢竟這事他做得不地道。


    “多謝鎮台大人好意!”


    施大勇衝金國奇抱了抱拳,爾後卻是搖頭道:“不過末將行伍出身,這刀劍向來是不離身的,若是沒有刀劍在手,末將走到哪總是不安心,所以鎮台好意,末將心領了,但卻無法辦到。”


    “你!...”


    金國奇暗罵一聲,這施大勇也太不知好歹了,你不過幾個人,難道還真想和高公公硬抗不成?就是你錦州軍全部出動,也敵不住祖家馬隊一擊,充得什麽英雄!自己作死,可怪不了別人!


    “公公,施大勇欲圖造反,請公公下令,奴婢這就把他們收拾掉!”白尚義等得有點急了,恨不能立即上前將這膽大包天的施大勇一刀砍了。


    高起潛怒極反笑,在馬上譏諷的讚道:“是條漢子,施大勇,咱家自打給皇上辦差以來,你還是頭一個說要殺咱家的,咱家可是真怕..”話鋒一轉,厲聲喝道:“不過咱家倒要看看你施參將有多大的本事能殺得了咱家!”


    “公公以為末將殺不了你嗎?”施大勇的聲音極是冰寒,“若是公公不信,大可試一試,看看末將有沒有這個本事能殺得了公公?”


    “末將這輩子還從未怕過誰,當日末將以三百騎都敢直衝奴酋大帳,今日便算隻有幾人,卻也敢橫刀立馬取公公首級!”這話說得擲地有聲,容不得一絲懷疑。


    離得最近的兩個勇衛營護衛聽了這話,都是一愣,彼此對視一眼,心下有些發虛。


    雖然看不到臉,但對方一舉一止無不透著一股莫名強大的自信,那殺機凜然絕不是無的恐嚇所能體現出來的。


    不知怎的,高起潛感到一股冷意從自己的背間竄上來,臉色青紅變化間,突然換了個語氣,問道:“施大勇,咱家問你,若不是金鎮台及時率軍趕到,你還有機會站在咱家麵前嗎?”


    “不能。”施大勇回答得很幹脆,雖不知高起潛問這個什麽意思,但他也是實話實說,如果沒有金國奇的援軍,他肯定是難逃一死的。


    “若不是金鎮台,叛軍能退嗎?”


    “不能。”


    “既然叛軍不是因你錦州軍而退,你這命又是金鎮台所救,咱家記功給金鎮台,你又有什麽不服的!


    “.....”施大勇為之一滯,不知怎麽回答。


    “你錦州軍自稱強軍,但實際就是一幫烏合之眾,否則為何還沒開打,士卒便自行潰散了一半!”


    “公公可以責罵末將,但不能侮辱末將的部下!”施大勇怒聲反駁。


    “侮辱?”高起潛冷聲一笑,朝身後一護衛低聲吩咐了句,那護衛聞令立即飛馬而去,不一會,但見京營兵押著數百人緩步向這邊來。


    “將軍,是咱們的人。”蔣萬裏看得清楚,被京營押過來的正是方才潰逃的步軍左右二營俘虜兵。


    “我知道。”施大勇眉頭一皺。


    .............


    “他媽的,走快些,快走!”


    京營兵一路喝罵押著幾百錦州潰兵趕了過來,不時有走得慢的潰兵被鞭子狠狠抽打。


    “稟公公,人已帶到!”押人來的是一京營千戶,見到被圍著的錦州諸將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們犯了什麽事。


    高起潛揮手示意他退下,爾後開口對施大勇道:“這些人是你錦州軍的士卒吧?”


    施大勇暗自歎了口氣,道:“回公公話,這些確是末將的部下。”


    “這可就奇怪了,你方才口口聲稱率部與叛軍血戰到底,寧死不退一步,那這幾百人又是怎麽回事?”高起潛臉上露出譏諷不屑的表情。白尚義和祖家人也都有鄙視的神情,似是在罵施大勇厚顏無恥,自己的部下潰逃了一半,他還大言不慚在這搶什麽功勞。


    “他們是...”蔣萬裏氣不過,要說那些潰兵乃新近收編的叛軍俘虜。


    施大勇卻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然後沉聲向高起潛道:“末將治軍無能,方有這些臨陣脫逃之輩,多謝公公代末將將他們收攏。”


    “咱家可不敢當你施參將的謝。”高起潛不陰不陽的說了句,“施大勇,你不要說咱家不近人情,先前的事,咱家不與你計較。這些人,咱家也交還給你,怎麽處置他們,是你錦州軍的事,咱家可做不了你遼鎮的主。”


    說完,便朝金國奇看去,笑道:“金鎮台,可否陪咱家一閱你麾下兒郎?”


    這就完了?金國奇呆了呆,忙笑道:“公公能夠賞臉一閱,是末將和兒郎們的福氣,公公請!”


    高起潛嗬嗬一笑,徑直打馬就走。金國奇和勒國臣他們忙也跟著打馬跟上,薊鎮諸將這會都是納悶,但誰也不敢問,隻能悶在心中陪著高太監去校閱士卒。


    白尚義和勇衛營的那幫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高公公這葫蘆裏賣得什麽藥,竟然就此放過這膽大包天,以下犯上的施大勇。


    無奈高公公已經走了,白尚義隻能一跺腳,怒瞪了一眼施大勇,呸了句“山不轉水轉,施大勇,你別以為高公公會放過你,咱們走著瞧!”


    氣衝衝的帶著勇衛營的人走了。


    事情突然就此結束,祖大弼和吳三桂這舅甥倆可是傻了眼,站在那裏一臉愕然。


    施大勇也是一臉疑惑,不明白高起潛怎麽就放過他,難道高太監肚子裏能撐船?


    不管眾人如何想,高起潛卻是真的走了,在金國奇和勒國臣等薊鎮軍將的簇擁下打馬而走。


    “舅舅?”吳三桂看著祖大弼,不知道該做什麽。


    祖大弼朝施大勇看看,又朝遠去的高起潛看看,咬咬牙,低聲吩咐道:“走!”


    “就這麽走了?”吳三桂有些不甘,大好機會就這麽溜走,讓他很是不服。高公公這到底是鬧哪出,被施大勇這麽挑釁也不發作,他到底是不是京營太監了?


    “高公公肯定有後招,咱們走著瞧就是。”祖大弼嘴角一翹,不露聲色的朝一眾家將擺了擺手,祖家人立即收刀退下。


    臨走不忘對施大勇說了句:“高公公大人大量放過你,你可得好生記著才是。”


    “多謝祖將軍提醒。”施大勇的語氣不善。


    祖大弼暗哼一聲,“咱們走!”領著吳三桂和一眾家將上馬追趕高起潛而去。


    眨眼之間,危機解除,錦州諸將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是大為不解,蔣萬裏喃喃道:“高起潛搞什麽鬼,他真會這麽好心放過咱們?”


    李大山想了想,肯定道:“八成這高太監怕了將軍!”


    施大勇卻搖頭道:“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天子。”


    “怕天子?”眾將不解。


    施大勇也不解釋,目光落在那些潰兵身上。


    曹變蛟問道:“這些人怎麽辦?”


    李大山怒道:“臨陣脫逃,險些叫咱們全軍覆沒,這些個廢物,不如殺了幹淨!”


    “殺是要殺的,不殺如何以儆效尤,不過,卻不能都殺,都殺了,咱們哪來的兵員。”


    “將軍的意思是?”


    “十一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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