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子,裏麵除了一鋪炕就剩下點兒空氣了,和尚看了看說道:“這什麽鳥地方,連個做飯的鍋都沒有,晚上吃什麽?”


    我站子屋子裏看了看外麵正對著門口的那棵大棗樹,這個季節正是它正枝繁葉茂的時候,那樹下仿佛還綁著王二麻子的屍體,樹上的貓頭鷹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的肉,準備一個冷不防便叼上兩口。和尚“哎哎”的叫了幾嗓子我都沒搭理他。他還以為我走神了,使勁兒的拍了下子我的後腦勺,罵了句:“問你話呢,你發什麽愣啊?”


    我被他聒了一巴掌,心裏挺來氣,回罵他道:“吃吃,你他媽的就知道吃,咋不撐死你呢。”說完又覺得這到咱家來做客來了,這麽說有點兒忒過了,想著想著又補了句:“一會先跟我祭拜下老啞巴,路上有的是你能吃的。”


    邊說我邊收拾這破屋子,啞巴這屋子雖然就剩下一鋪炕,但是卻比幾年前幹淨了不少,他死後不久,我把他帶回來安葬在這地兒的山上,完事兒後又回來給他收拾過一次,把那扇掉落的窗戶框給安了上去,鍋灶什麽的都給砸爛了當廢鐵給賣了。他這裏屋的東西我倒沒怎麽動過,這次回來竟然發現這屋裏頭啥都沒有了,連他牆上掛的那幅毛·主席萬歲都不見了。這地方也沒什麽人稀罕來,來的都是些路過的流浪漢或者小偷什麽的,見到屋子裏有什麽好東西拿走了也不稀奇。我從屋頂上掀了點兒茅草下來給鋪在炕上,跟和尚說今兒個晚上還得回來睡覺呢,光頭撇了撇嘴說道:“本打算和你來這兒旮旯能享幾天福呢,鬧了半天還是得遭罪。”


    我罵他道:“你這個和尚做的一點兒都不像樣兒,怎麽跟豬八戒一樣,受了戒還這麽好吃懶做。”


    和尚的嘴比他人狡猾,辯道:“豬八戒能跟我比麽,一個畜生一個人,你他娘的小子嘴真缺德。”


    我沒回他話,把身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子,趕緊拉著和尚走。這上墳還得趁早,去晚了墳頭主人生氣不說,還容易招惹上什麽東西,我當時安葬老啞巴的時候怕他死後還被那些寡婦纏著,特地給他找了個隱蔽的地兒,埋好之後又在邊兒上栽了兩棵大榆樹,這玩意兒也是有點兒說道兒的,和尚問我,我沒告訴他,心裏罵道,這“榆木腦袋”這個詞兒就是專門來形容你這傻和尚的。


    這村子的東西兩座山相隔了一片大白楊樹林子,白楊樹的葉子大小如銅錢,閃著金色的光,隨著風在午後的陽光下嘩啦啦的響著。白楊林子裏夾雜的是一些野生的蘋果樹,酸梨樹,還有山杏子樹。在林子的邊緣地帶,還零星的盤生著幾株大棗樹。在這墳頭叢生的野林地裏,墳與墳之間全都是小桑葚樹,啞巴就埋在與那寡婦亂葬崗對立的西山上,這山的陽坡麵冬暖夏涼,透過樹縫兒又可窺到太陽和月亮,是我選了又選的風水寶地,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把啞巴埋這兒。


    和尚跟我走的這一路發現了這各種果樹,就又上來吃性大發了,從我嘴裏得知這片林子是公家的,更是忙的手腳並用,我一個不注意他就給我爬樹上去了,別看他五大三粗,爬個樹不比猴子差到哪兒去,我催促他快點兒走,他理由更多:“等我吃飽了,一溜兒小跑著肯定比走著快。”說著又從一棵樹竄到下一棵樹。我耐著性子等了他一會兒,哪知道這家夥的胃口比牛還大,哢嘍哢嘍的吃起個沒完沒了,我眼看著他從樹上跳下來又要往另一棵樹上使勁,趕緊拽著他褲腳子給拽了下來,說道:“行了大哥,咱留點兒肚子回來吃,照你這麽吃,咱們明天早上趕到那兒就算快的了。”


    和尚這會兒估計也就吃了個七分飽,看我臉色有點兒不悅,笑嗬嗬的說道:“中,那咱趕緊先趕路,回來還走這條路。”說著還不忘跳起來摘兩個杏子揣在懷裏走著吃。


    西山從遠處看本身就像座墳頭,四下圓潤,頂部微尖,也有人把這山成為**山。但是這山可不矮,而且還是座大山。走入這山先是路過一片土石隔離出來的斷裂帶,和山下的那片林子徹底劃分了界限,再往上走是鬱鬱蔥蔥的大鬆樹,鬆樹鋪蓋的麵積最大,在這東西走向的大山脈中幾乎覆蓋的全是這鬆樹,不過這座山是唯一一座被孤立出來的山,臨水的是東邊兒的山,那山上埋的那些寡婦就是因為不是善終,所以埋在了靠水的一側,偏陰坡。估計也正是陰上加陰,那些墳頭臨水又近,加下山下的那遍地白楊樹,才變得水性楊花。西山的墳大都是善墳,一些壽終正寢的老年人都埋在了這裏。鬆林越往上越變得稀疏,中間就夾雜著小桑葚樹,小時候經常跑到這裏來摘這些東西吃,那個時候還帶著自製的弓弩,遇到野兔子什麽的搞到手就直接烤了就吃。後來封了幾年山,據說這裏麵從東北那邊兒遷過來不少野生動物,有上山刨藥材的老人說聽到了震天怒吼,嚇得村子裏的人很少再涉足這裏。


    和尚跟在我屁股後麵嘴巴可沒閑下來,眼見前麵的視野開闊了,我跟和尚說道:“快到了,你趕緊別吃了先。”


    我說完等和尚回話呢,哪知道等了半天身後一點兒動靜兒也沒有,嗖嗖的兩陣兒小涼風順著耳根子飄了過來,我又叫了句:“和尚……?”一點兒動靜兒沒有。我猛的一回頭,站住腳發現身後什麽東西都沒有,和尚竟他媽的突然消失了!


    我心嗖的一下子涼了半截,趕緊往回跑了一段,心裏尋思著這家夥就顧得上吃,半路竟他娘的跟我跟丟了,想著就扯開嗓子吼了兩句,山木叢叢,一嗓子下去驚起幾隻野雞,一點兒回聲兒都沒有,我這腳底下就像綁了塊兒大石頭,幹使勁兒就是挪不動步子了。這家夥明明剛剛還在我身後吧嗒嘴兒巴子吃東西呢,轉眼就他奶奶的不見了。我懷裏抱了一大把房子上的茅草,尋思著這次回來連點兒黃紙都買不起了,給啞巴上墳就隻能燒點兒草了,心裏還默念著要多理解下我呢,帶命回來多不容易啊。我原地繞了兩圈又喊了兩嗓子,按理說這和尚你要是落在了後麵你得給我應個聲兒啊,我哆哆嗦嗦的罵著:“你他娘的這個時候別跟我扯犢子,我可忙著呢,再不出來我可先走了。”


    說完就接著往山上走去,前麵不遠處就是一大片墳地,我特意把老啞巴的墳給埋在了這些墳頭的上麵,讓他死了到地底下也能壓人家一頭。我眼睛搜尋這些墳頭再往上看去,那啞巴的墳獨一無二的聳立在兩棵大榆樹下,榆樹在成片的鬆樹林裏顯得格外顯眼。我走過這些小亂墳頭,剛到啞巴墳前,這腿還沒跪下,就聽身後的鬆樹上一陣窸窣,我回頭一看,一張巨大的臉迎頭砸下,噗通一聲,直接砸在那些堆亂墳頭上了,這冷不丁的一下子,嚇的我連蹦帶跳的就躲在了啞巴墳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窺天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道道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道道貓並收藏窺天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