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則永遠也忘不了宮中太監前來宣旨的那一天,原本欣欣的梁國公府瞬間變成了閻羅王的大殿,諾大的一個院落空空落落的跪伏著幾個悲戚萬分的罪人——大多仆人在房遺直上書高宗後便逃走了。留下來的幾個忠仆主人想讓他們走也太晚了——按聖旨詔示所有仆人與房氏一族同罪。宣旨的太監讀完聖旨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將聖旨交給房遺則,輕聲問道:“怎不見大公子房遺直?”


    房遺則一臉茫然:“誰叫房遺直?”


    太監搖晃著腦袋,嘟囔了一句:“好好的一家人,就這麽……”


    房遺愛被斬,高陽公主懸梁自盡了,一雙尚不懂事的孩子哭倒在母親的遺體上……


    房遺則把家中僥幸活著的女人和高陽公主的孩子們攏在一起,讓妻子照看著孩子們,自己將房遺愛的屍體搬了回來,與高陽公主的屍體一起草草的尋了個無主的地埋了。在玄武門外收殮房遺愛的遺體時,聽路人說駙馬薛萬徹臨刑前大聲曾大聲喊道:“薛萬徹也算是個豪傑,留著為國家效力,豈不是更好嗎?隻因受房遺愛牽連就要被殺掉嗎!”那陣勢令劊子手心中驚懼,一刀砍其脖頸竟然未斷,薛萬徹對劊子手大怒道:“你怎麽不用力!”劊子手更加慌張,連砍三次才將薛萬徹的腦袋砍來滾在地上!又有人說吳王李恪臨死的時候,悲憤地大罵道:“長孫無忌你擅弄威權,殘害忠良,假如宗廟有靈,你會步我後塵,九族盡滅!”其情其景,令人慘不忍睹!


    房遺則默默地與帶來的家仆收殮著曾經鮮活的二哥,他一直不明白,兩個兄長為什麽要為一點財產和那虛空的爵位爭得你死我活,大哥房遺直為何要下狠手狀告手足兄弟謀反,鬧到如此田地,讓九泉之下的父母情何以堪?他心中暗自歎息道:“不應該死的人太多了!”


    這時,他看見薛萬備也正來收斂薛萬徹的屍首,兩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既給了對方的安慰,也算是彼此間的告別。


    離家時,房遺則回首望著這個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似乎父親的腳步聲朝他走來,母親也在輕輕的呼喚著他,房遺則伸手撫摸著門前的石獅,無奈而傷感的將一汪眼淚吞下肚裏,此一別,也許永遠再也見不到這個家了,不,也許永遠也沒有這個家了!在那淒風苦雨瘴氣逼人的嶺南,縱然能尋到一個容身之地,縱然能看見與京城同樣的星星同樣的月,也還是孤單的吧?


    妻子上前來拉拉房遺則的衣袖說:“要不,還是去見見大哥吧?”


    “不要再在我麵前提到他!”房遺則側過頭來,痛苦的盯著妻子,房遺直在房遺愛夫婦被押入天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房門,像一個卑鄙的幽靈從房遺則的眼前消失了。


    房遺則再次注目大門上懸著的那個匾額“梁國公”,他憤然的對妻子說:“記住,以後讓咱們的兒孫要永遠離開朝廷的紛爭,永遠不要回來。”


    “我們走吧!”妻子說。


    “你不想回家去看看?”房遺則問妻子。


    “父王已亡,家都不在了,去看什麽呢?不去了吧。”妻子的眼中流下了兩行清淚。


    房遺則將房遺愛的兩個孩子牽在手上,朝城門走去。一路上餐風露宿,還沒有走到嶺南,妻子卻因不堪路途的苦寒病故了。草草掩埋了妻子,叔侄三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嶺南,才知道他們的流放地不在一處,兩個孩子的流放地在高州,而房遺則的流放地卻在交州。叔三人痛哭了一場,房遺則摟著兩個幼小的孩子,此後,誰來照顧他倆啊!老天爺!分別時,房遺則告訴大侄兒說讓他看好弟弟,他會想法回來找他們的。到了交州之後,房遺則想盡辦法,也沒能爭得改放高州的詔令,直到遇到了同樣流放交州的薛萬備,在他的幫助下,房遺則才冒死逃離了交州。可是等他從交州逃來高州時,怎麽也沒找到兩個侄兒……


    此時,兩個侄兒的身影交替出現在房遺則——房之貝眼前,房之貝一雙青筋暴露的老手捧著臉,眼淚從指縫中流淌下來,滴落在江邊的沙地上。哭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四下裏望了望,江岸上一片死寂。分手時,兩個孩子還那麽小,怎麽可能經受住嶺南惡劣的生存環境?也許……也許早已亡故了!“如果真的亡故了也許是好事,罪臣之子,活著也是受罪啊。”房之貝憂傷的泣道。


    如果他們還活著,令昌應該有四十歲,令弘也應該有三十五六了吧。如果活著,他們依賴著麽生活呢?但願吧!房之貝望著滔滔的江水,吞下了湧上喉頭的一汪苦水。


    這時,岸邊有人叫先生,房之貝回頭一看,是元珪找來了。他站起來拍拍臀部的泥沙,迎了上去。馮家不但老爺夫人對他十分尊重,馮家的孩子也都十分懂事,對房之貝十分尊敬,看來,當年答應來潘州為西席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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