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子,看什麽看,這家人呢?”


    鄭凡正盯著車牌看,耳側突然響起一個慵懶的聲音。他趕緊幹咳兩聲,轉過身卻發現方才聲音的主人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頹廢少年,而是一個生的粗獷健壯的少年,乍一看讓人想到古代十六就從兵打仗的少年將軍,而且他雖然穿著一身休閑衣服,但筆直挺拔的身軀中,透露出一股剛一幹練的軍人氣息。


    這樣一看,方才聽在耳裏的慵懶,似乎也變了味,不是普通的懶散,而是一種恃才曠物。


    鄭凡有些好奇,他可不記得中國有過童子軍,這位少年看起來年紀不比自己大多少,竟然能開著軍車出來做任務?


    靠譜嗎?


    “喂,問你話呢!這家人呢?”


    唐越見鄭凡似乎在打量著自己,又像在走神,等了半天沒等到回答,有些不悅。他本來剛剛完成一項沒有多少難度,但卻累死人的繁瑣任務,好容易有個假期在家裏休息,卻被父親拖著來到鄉下,說來尋找自己祖父的一個老戰友的後人。


    雖然他心裏百般不願意,但父親吃準了自己的性格,竟是在祖父老人家麵前開的口,最為敬愛祖父的他自然不好意思拒絕。


    於是他就上了父親的賊車,一肚子不願的顛簸了半晌。


    本就有些疲憊的他,顛簸半晌更加困倦了,誰知要找的人家竟然沒人,他一氣之下躺在車裏就睡了,任憑父親喊了自己兩遍也不理睬。


    少年的話雖然有些盛氣淩人,但眼中卻沒有那種看不起別人的神色,鄭凡知道,這是個看起來傲慢,但卻很真誠不虛偽的人。能在這麽小的年紀穿上軍裝,要是沒點個性,鄭凡反而覺得奇怪了。


    所以他聽到少年的問話不以為意,反而微笑著指著自己,笑著說,“我就是啊。”


    唐越有些驚愕,父親和小妹出去了半天也沒找到人,自己睡了一覺,一睜眼,就撞上正主,這人品也太好了吧。


    “你好,我叫唐越。和父親一起前來尋找鄭傳賢同誌的後人。”唐越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傲慢了,想想眼前這個小子很有可能是祖父戰友的後人,說不定哪天老頭興致一來,把他喊去問話,這小子再是個記仇的家夥,添油加醋的那麽一說,自己就危險了。


    他從小是聽著祖父的故事長大的,也經常見一些平日裏血氣方剛的軍人在祖父麵前大氣不敢喘的任憑訓斥,從小就喜歡英雄事跡的他,一直把祖父當做崇拜的對象,從小形成的思維定式讓他這個對別人桀驁不馴的少年兵,怕祖父像老鼠怕貓一樣。


    所以趕緊幹咳兩聲,禮貌的伸出手問好。


    “你好,鄭傳賢正是我的曾祖父,我叫鄭凡。”鄭凡驚訝的伸出手,不明白這個少年兵是怎麽回事。


    兩個依舊青澀的手握在了一起,雖年幼卻有著重生靈魂的鄭凡,和從小就被家裏丟進軍隊曆練的少年軍人唐越,從此命運緊緊連在了一起。


    直到多年後各自成為軍界商界的一代偉人,白發叢生的他們還能清楚的記起那時握手的情形。


    “我爸和小妹都去你家的田地裏尋找伯父伯母去了,要不你帶路,我們開車去追他們。”他想起了可能還在到處找人的父親,雖說心裏還在為父親把自己強行拉來糾結,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放任他們繼續漫無目的的到處尋找。


    這種小把戲,用了豈不是侮辱自己和那個老家夥對戰的智商,讓他知道了不僅不會生氣,還會笑話自己。


    “不用了,我父母都去隔壁村子的親戚家去了,估計要到五點鍾才能回來,要不你先在我們家等會,或者睡會?我去田裏找你父親他們。”


    鄭凡看著唐越依舊惺忪的睡眼,微笑道。


    “啊~~,那也好。”唐越一聽睡這個字,突然又困了,雖說在軍隊裏,他是出了名的拚命小三郎,但在任務之外,也是出奇的懶,當時他被丟進軍隊無聲無息一年後,突然拿了兩個獎章回到家,可是讓所有了解他的人驚掉了眼睛。


    鄭凡下意識的就往口袋裏摸,結果發現自己並沒有帶鑰匙,把母親可能能為了以防萬一藏鑰匙的地方搜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於是他在唐越愕然的表情中翻過了牆頭,從裏麵把門打開,不好意思道:“忘了帶鑰匙。”


    唐越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就被鄭凡領進了他的臥室,招呼也沒打,倒頭就睡。


    家還是原來的家,因為兩位叔叔相繼得病而死,家裏的境況差的一塌糊塗,本有實力蓋起樓房的他們,現在卻還是三間瓦房,外加兩間平房。


    鄭凡的臥室在瓦房的東間,裏麵放著幾件老式家具,和曾經睡著幼兒鄭凡的小床車。


    看著幾乎是頭貼上枕頭就開始打呼嚕的唐越,鄭凡啞然無語,這種人,真的能當兵麽。


    …………


    2000年的時候,鄭凡家剛剛安裝了固定電話,在那個時候,手機還是很稀罕的奢侈品,在城裏都是如此,更別說農村。有固話,已經很了不起。這就是當時農村的普遍,甚至是稍微富裕的農村的普遍情況。


    他看著熟悉的房間構造,找到了電話,然後從席子下麵翻出一個嶄新的電話本。


    “喂?”


    “姨奶,我是阿凡,我媽在嗎?”雖然時隔很久,但鄭凡還是一下子聽出了對麵的聲音。母親的妹妹,也就是自己的四姨奶。


    “哦,阿凡啊!你媽就擱外麵來著,我喊她,你別掛。”四姨奶還是那副高高的音調,聽起來有那麽一絲不舒服,但也有一絲親切。


    “小凡,有事嗎?”


    片刻後,母親陳霞的聲音傳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鄭凡還是忍不住喉頭哽咽。


    “媽,我回家了。”一聲回家,道出了他此時的心聲,隻是陳霞並不知道裏麵更深一層意義。


    “你不是和你同學一起爬山了嗎,回來恁麽早啊?我現在還有事忙,暫時回不去,要不你先去彭帥家玩會?”電話裏母親的聲音還帶著些許殘留的青春氣息,這讓鄭凡再次想到自己報考結果出來後,二老無論是容貌還是心理都迅速的老去,聲音也越來越渾濁,沒有生命力。


    聽到現在母親的聲音,鄭凡下定決心,曆史不會再重演了。


    無論是可能申報的烈屬家庭加分,還是眉公墓的發掘,都是可以打破命運詛咒的機會,隨便一個都能讓這個家庭不再承受上一世的悲劇。


    鄭凡整理好思路,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媽,我們家來人了,是軍隊裏麵來的,好像和曾祖父有關,您看是不是先回來?”


    “啊!”陳霞吃了一驚,“軍隊裏麵的人?”


    她有些吃驚,所以聲音不由的大了一些,周圍幾個親戚不由的圍了上來。


    “怎麽了陳霞?家裏有事麽?”


    “是啊,什麽軍隊,你們家有當兵的親戚?”


    “阿凡啊,家裏來的什麽人啊,我是你舅佬,軍隊裏來人了,怎麽一回事?”


    鄭凡吃了一驚,沒想到母親周圍這麽多人,他心裏突然一動,轉身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唐越,露出一抹微笑,這是個好機會。


    雖然這個時候,蕭北二中的分數線還沒下來,但有上幾年的參考在,而且農村人窮怕了,特別在乎孩子的教育,對這些分數線都很清楚,所以鄭凡報了蕭北二中的消息剛剛傳出來,一些關於自己的竊竊私語就開始喋喋不休。


    很多親戚鄰居早就因為自己的孩子上學不爭氣,心裏麵對鄭凡的父母有了嫉恨,鄭凡不明白這種嫉恨來自於哪裏,甚至能讓那些平日裏看起來很和氣的人明譏暗諷,當著鄭凡母親陳霞和父親鄭思連的麵使勁的煽風點火,說什麽你兒子這是往火坑裏跳,看不出來小凡這麽心高氣傲啊,你兒子這分鐵定上不了之類的話;背著他們的麵更是極力的諷刺。


    其中就有剛才說話的中年,鄭凡的舅佬,也就是父親的舅舅雷虎,還有第一個開口的,鄭凡的三嬸李夢影。


    他們的孩子都比鄭凡大,而且都是成績差的一塌糊塗,初中沒畢業就跟著家裏幹農活,或者到城裏找點建築活幹幹。


    而且他們也經常被別人拿來和鄭凡家比,所以他們對鄭凡家是最有心結的。鄭凡的錄取結果出來後,最能挖苦人的就是他們,至於後來母親為了自己能上學,放下尊嚴到處籌錢的時候,他們不僅沒有借錢,還嘲笑了母親一番,讓母親哭了好長時間。


    當時母親流淚的樣子,鄭凡一輩子都不能忘。


    雖然對這些早被鄭凡拉黑的親戚沒有好感,也懶得理會,但想想母親已經開始發愁的眉頭,他突然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打破命運牢籠的機會,他朗聲說:“媽,來的是曾祖父的戰友的後人,他們是為了完成長輩的遺願前來看望我們的,可能還會給我們一些幫助。我們申請多年的烈屬家庭,他們幫忙肯定能批下來。媽,有了烈屬家庭,我中考就有十分的加分,加上十分,我就是674。而且我們班主任今天告訴我,說他得到內部消息,二中的分數線絕對不會超過670,我肯定能上了。你放心吧。”


    七分真,三分假,而且大部分還是自己臆測的,部隊來人真正的來曆當時家裏也隻是猜測,不過鄭凡知道,戰友之間的感情沒有時間空間的隔閡與消磨,甚至能跨越輩分。既然曾祖父的老戰友派人來了,肯定不會閑著沒事來逛一圈就回去。所以他才敢下這個判斷。


    至於烈屬加分,這個政策隻有當過初三班主任的老師才知道,就算他扯點謊,也沒人知道。


    於是整個通話,就像是鄭凡一個人在宣讀喜報,直到他說完,電話那邊還是一片寂靜,半晌後才聽到母親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說:“真的嗎?小凡。”


    “當然是真的,您趕快來吧。”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趕緊招待人家,千萬要記得禮數,別不懂事啊。你讓他們稍等一下,我和你爸馬上就過去。”母親顯然有些慌亂,畢竟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


    這時,電話邊的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


    “哎呦陳霞,你家真是好福氣喲,烈屬家庭每月都有好幾百的補助呢吧。過年過節的還給肉給米呢。”不知那個親戚緊跟著說,語氣裏明顯的酸溜溜。


    “烈屬家庭有十分加分,我怎麽不知道?”舅姥有些嫉妒的哼聲響起。


    “哼,現在錄取工作還剛開始,670的內部消息肯定不準,我哥在教育局工作都不知道二中的分數線,你兒子的老師能知道。我看呐,674也危險。”三嬸還是扯著嗓子的潑冷水,隻不過氣有點不足,因為二中的分數線從未高過670。


    “夢影,我沒記錯的話,你哥隻是個司機吧,這種事情就算有消息,他也不一定會知道。況且小凡的老師教著幾百個人呢,肯定不會亂說話的。你不信的話我明天可以去問問。你就放心吧。”


    “我――”陳霞的不溫不火的一句話頓時讓李夢影說不出話來。


    鄭凡在電話這邊聽得直樂,沒想到媽媽平日裏溫和待人,真的計較起來,竟然如此厲害。先把三嬸他哥是個司機的情況說出來,雖然沒有諷刺的語氣,但越是平淡,越讓人聽著味道不對,你一個司機,能有什麽內幕消息?


    接著又把鄭凡的老師拿出來當擋箭牌,三嬸雖然牙尖嘴利,但母親要是真的去問了,說不定就把三嬸懷疑他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一遍,她也不想得罪人,尤其是最後一句,把三嬸放在關心自己的位置上,當著眾多親戚的麵,她難道敢承認其實自己不是擔心,而是壓根就是這麽希望的?


    鄭凡掛掉了電話,心裏頗有感動。母親為了自己,可以說是操勞了一輩子,自己重生後,前世的悲劇肯定不會再讓他發生。


    雖然還沒見到母親的麵,這件事,權當是給她的第一個驚喜吧。


    未來,這種讓她揚眉吐氣的事情,一定會越來越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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