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是遊客,一路再有美景也不停留拍照,隻在林間休息了兩次就繼續前行,四個小時後樹林變得稀少,青草開始增多,當上到一處不知名的埡口後,下方兩汪藍色的湖水出現在眼前,雅拉雪山的群峰靜靜的倒映在兩座湖中,彩色的經幡把舞姿從天空傳到了水裏,讓人癡迷沉醉,不知是天國還是人間,馬鴻陵心下讚歎不已,這裏果然是隱居修煉的絕佳去處。


    在埡口休息時馬鴻陵問紮西:“妙空大喇嘛的修煉處在哪裏?”


    紮西指著第二汪湖水後一座尋常的山峰說:“就在那座山上的一個洞子裏,再走半個小時就能到。”


    上山的路是千百年來朝山信徒踩出來的,還算有路可依,可是要去妙空所在的山洞就沒有道路了,紮西和金巴頭前帶路,在石塊和草甸中左右費力穿行,半小時後來到了一座看似普通的巨石山體下,馬鴻陵四下看看沒有發現山洞的樣子,用眼光詢問其他兩人,紮西指指頭頂:“在上麵,要小心才能上去。”


    馬鴻陵抬頭仰望,隻見距離地麵三十多米高的山壁上,有一處向內凹進的洞穴,準確的說還不是山洞,更象是一座佛龕,當然,龕中空空如也沒有供奉任何佛像。紮西到山下掏出一個小手電筒遞過來,又指著一長串半天然半人工的石階和孔洞說:“妙空大喇嘛就在上麵,佛爺吩咐過大喇嘛隻見你一個人,我們就不上去了,在下麵等你。”


    馬鴻陵又望望崖壁上的路徑,深吸一口氣四肢並用向上攀爬,象壁虎一般在崖壁上曲折上行。三十米的距離在平地上步行也就幾十秒的事情,但是在這裏卻成了天塹,馬鴻陵邊爬邊想,妙空已經快到百歲,顯然不可能自己下來,那他是什麽時候上去的呢?難道他在上麵修煉了幾十年?


    攀到洞龕時馬鴻陵已經累得手腳發軟了,休息了幾分鍾緩過些勁來,看到洞龕左側有一條黑暗山隙,擰亮手電筒後向內鑽去,這條縫隙可能是百萬年前的地震或是水流風化形成,長度約五十多米,地麵經過修葺幹燥平整很好行走,馬鴻陵走著走著不禁想起了那個神秘的魔國領地,也是通過這樣的一條幽深洞穴與外界連通。鑽出縫隙後一片天光,但腳下已經無路可走,這條縫隙居然貫通山峰到達了另一麵,這一麵正好迎著海拔5884米的雅拉神山主峰,金字塔形的雪峰下湖泊安詳,湖邊環繞著紅杉和杜鵑灌叢,主峰上雲霧繚繞,繪成一幅精妙的天然畫卷。


    但是此刻馬鴻陵卻沒有多看這幅絕世畫卷一眼,因為,就在洞口外的伸出的一塊巨石上背對自己結趺端坐著一位披朱紅袈裟的老人,從背後完全看不出百歲高齡通常的佝僂身形,盡管身體枯瘦單薄可是坐姿端正,迎麵的山風卷起陣陣寒氣,袈裟隨風獵獵起伏,這個孤獨而沉寂的身影卻不為所動,麵對著萬古雪山說不出的莊嚴。


    馬鴻陵心中再有焦急也不好開口,隻能學著盤腿在後麵趺坐下,剛開始心裏有事哪裏坐得住,但是隨著時間推移,馬鴻陵卻感覺到內心無比寧靜,呼吸也特別舒暢,眼睛偶而睜開看看雪山,偶爾閉上想起自己的經曆,煩惱一掃而空,隻想就這樣坐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西下,紅霞映滿了天際,雅拉山也披上了茵茵紅衣,馬鴻陵還在閉目冥想,聽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來了。”聲音也不似百歲老者的纖細虛弱,而是充滿了活動力氣息,並且漢話相當流暢沒有生澀。


    馬鴻陵睜眼再看,老者已經轉過身來麵帶微笑對著自己,這個麵容清瘦、頭發黑灰、雙目清朗的人看上去最多有70歲,馬鴻陵試探著問了一聲:“妙,妙空大喇嘛?”


    妙空感歎道:“和上師長得真象,七十年了,如同第一次見到上師一樣。”


    馬鴻陵心中有些激動:“沒想到您還健在,我以為……”


    妙空笑容更甚,抖抖雙臂:“這身皮囊佛祖還不肯收,就讓我活到現在。今晚你留在這裏吧,我有話對你說,我想你同樣也有事情要問我。”


    馬鴻陵心中雖然千疑萬測,此時卻不知道從何開口,整理了好一會思路才說道:“我從趙如琢爺爺的劄記中看到你們川康考察的經過,後來您不是和珠麥巴長守白塔寺了麽?怎麽到了這裏?”


    妙空緩緩答道:“我留在白塔寺是1937年,那是個多事的年代,幸好白塔寺隻有我和珠麥巴兩人,而且外麵軍政勢力多次交疊也沒有打擾過我們,珠麥巴往生後,我原以為這樣後留守直到自己無常,誰知隻守了30年白塔寺就被毀了。”


    馬鴻陵心算了年份感歎道:“30年,那正好到了1967年,正是破四舊的時候,很多寺院被毀,想必您也吃苦了。”


    妙空淡然道:“我倒沒有吃什麽苦,那個時代無處可去,我在白塔寺廢墟裏又堅持了12年才回到塔公寺,不便以真實身份見人,從那時就隱居在這裏,已經有24年了。”


    馬鴻陵問道:“您一直隱居得話怎麽又做了十五世更登活佛的上師呢?”


    妙空說:“我從白塔寺回到塔公寺不久,更登活佛就圓寂了,他在往生前曾囑托我作他轉世靈童的導師,但不是我們薩迦教派的上師,不過後來靈童長成坐床後以上師之禮待我,就隨他自便了。”


    馬鴻陵了解完妙空的經曆,就急切問道:“你們在那處魔國領地發現了什麽秘密?上一世更登活佛為什麽不讓透露?”


    妙空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從古至今人最大的欲望是什麽?”


    馬鴻陵想了想答道:“長生不老吧!那個山洞裏難道真的有長生不老的秘密?”


    妙空卻搖搖頭:“我在白塔寺守了42年,這裏又坐了24年,上個月才覺得自己參透了人的最大欲望,那就是未來!魔國領地裏的秘密就是未來!”


    馬鴻陵奇道:“那徐福求仙和東方朔布陣這些都不是為了長生不老?而是……未來?”


    妙空把目光移向天邊的晚霞,嘴裏卻說道:“未來,就是魔國領地隱藏的真相。”


    馬鴻陵停滯了很久才說道:“那從秦始皇到漢武帝,不是紛紛求長生麽?怎麽成了未來?”


    妙空繼續解釋道:“世人都以為得了天下想求長生,未免把這些千古帝王看得太輕率了,如果真的有長生可尋,他們還耗費舉國收入去修什麽陵墓?帝王們為了穩固江山,最大的欲望就是知道未來,進而掌控未來,這不僅是帝王最大的理想也是世人的願望。非但秦皇漢武,就連朱棣和康熙也在著力尋求,不過方式更為隱秘罷了。”


    馬鴻陵又有些忐忑的問道:“那未來又是如何獲知呢?您似乎已經有了這種能力,否則怎麽會知道我要找您?”


    妙空道:“個中原因我也不清楚,我猜測是當年在白塔寺長居所致,我能預知一個月左右的事情,而且必須是與我有關的人,我也曾感知到你爺爺在文革與後來的經曆片斷,他的去逝我也能感覺得到,隻是我與你從未謀麵應該不會有預知一事,但自從去年的空難之後我就能預知到你的一些事情了,估計是與你進入過那個山洞有關,對你的預知極為恍惚,上個月突然覺得你會有極大危險,我甚至看到你會再次進那處魔國領地,這才讓活佛約你到此阻止你進入,我在中國修行了60多年,還是起了入世之心,紅塵難破啊。”


    馬鴻陵也若有所思的問:“請您直言,您是不是看到我死了?”


    妙空神情微怔:“果然是上師的兒孫,智慧非常!既然如此你已經想到,我就不瞞你了,的確,我預感到你在那片魔國領地裏消失了。”


    馬鴻陵納悶道:“消失?難道不是死了麽?”


    妙空繼續解釋:“我隻能預知到從現在起的第十九天晚上,你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無法感受到十九天之後你的任何訊息,與其他無常的人相同,可以說你會離開這個世界往生極樂。”


    聽完這話馬鴻陵問道:“如果我不去那裏會有什麽結果?能改變我十九天後的命運嗎?”


    妙空也緩慢搖頭:“佛說因果相依,我也不知道能否真的改變,更不清楚改變後的事情,改變未來?我從未想過,但願我勸阻你是正確的。”說完這些自相矛盾的話,妙空又向天空中喃喃問道:“上師啊,你會同意我這樣做麽?”


    兩個人久久不語,各自想著心事,洞口的氣氛有些壓抑,而且溫度越來越低,妙空就帶著馬丙篤向山隙間走去,走到進來時山體另一端洞龕時風小了許多,妙空指著地上的毛氈和毯子說:“你不曾在雪山上過夜,把這些披上能有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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