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馬海林帶的小頭目這時插言:“老總,我們少東家也不想讓日本人得手,就讓我把那個銅盤子裹上泥藏在祭壇下,要是騙過日本人也不算賣國,要是實在騙不過那也是咱沒那造化。[`小說`]”


    馬丙篤讓趙如琢取出銅盤,問道:“是這個東西麽?”


    馬海林和小頭目連連頭點:“是是是,是這麽個盤子,讓國軍收了更好,這下我們就放心了。”


    趙如琢悄聲說道:“三哥,這些日本人不簡單,我感覺是專門衝這個來的。”


    馬丙篤也同意這個判斷,叮嚀趙如琢收好後就向馬海林等人說:“現在日軍圍攻安陽,估計國軍撤退就是這兩天的事情了,你們既然沒有太大作惡,我權且放過,無論是回到北平也好,還是到其他地方,再不許給日本人幹這種傷天害理的強盜勾當!否則別說日本人扣了你們妻兒老小,對付漢奸國軍就沒有一點手段了?知道北平維持會姓魏的科長吧,上個月被我們給除了,我就是第一戰區文化挽救室主任馬丙篤,也兼著戰區巡視官,你要是有膽可以學學姓魏的!”


    馬海林聽得苦膽嚇破,連連哈腰回話:“不敢,不敢投敵變節,我們老馬家……不不不……咱們老馬家絕不能出漢奸,長官也姓馬,五百年前真是一家啊,不知馬長官郡望堂號是?”


    馬丙篤打斷了馬海林攀交的話:“交情就不要打聽了,你要真是條漢子就挺直腰杆作人,趕走日本鬼子後我們再交往不遲!”


    馬海林的驚嚇感已經過去,恢複了商人的從容,把帽子摘下來捂著左胸鞠躬行禮道:“謹遵馬長官教誨,他日馬長官再有機會到北平請到舍下一敘,不才當盡地主之誼,崇文門打聽木廠胡同就是。”說完就要帶五個手下離開。


    馬丙篤卻攔住了:“馬老板,你們恐怕不能這樣走。”


    馬海林剛放下的心又騰起來了,以為是遇到勒索。興隆木廠幾百年的名聲積累下,從前清開始到直奉大戰再到民國登台,哪方勢力占了北平都得上趕著去巴結,日本人雖然沒有索要錢財,但逼著自己偷挖地下古物,戰時律緊,隨隨便便就能扣個大漢奸的帽子,絕對是誅滿門的大罪,這次遇到馬丙篤還算是通情理的,但是不脫一層皮肯定走不了。想通這節於是壯膽咬牙說:“馬長官,我們這次出來是被日本人押的,沒帶什麽細軟,無法孝敬您和這位長官,實在不行得話我這手上還有個戒指,是前清修中南海時得的賞物,請長官笑納。要是不夠我就打個欠條,長官說個地方,我回京後一定派人送上。”


    馬丙篤手掌向下擺動以示壓驚:“馬老板不要怕,我們不要你的錢。有兩件事情得和你說,第一件事,這洞口暴露著不行,得繼續偽裝起來,現在時間來不及也不用填埋,恢複成青磚模樣就行。”


    馬海林抹抹額頭上的汗,滿口答應下來,心想這事情太小,肯定還有正事兒跟在後麵,就作了個恭聽狀。


    馬丙篤繼續道:“這第二件事情比較麻煩也有風險,我們很想找到這個日本人,但是現在恐怕來不及了,以日本人的狡猾剛才我的人出去也未必能發現什麽。所以馬老板回北平後幫我側麵調查一下這個日本人的確切身份和來曆,再想個辦法帶信或是托人傳話告訴我。回去後日本人要是問起你,你就說讓看守袁林的這位候先生發現後把你們打傷,你們還沒有被送官查辦國軍就棄守安陽,你們剛好借機跑脫,不要說遇見過我們,否則日本人不會相信你的!”


    馬海林聽了心徹底鬆下來,不由產生一種小人心度君子腹的慚愧:“馬長官,這國難時刻還不忘職責,海林我受教了!不知我有消息如何呈報長官?”


    馬丙篤想了一下,把馬海林拉到一邊低聲道:“你可以設法給南京的國防參議會寫信,讓他們轉發電報給我就是。”


    馬海林聽到國防參議會的名頭有些震驚,看來這位同姓的年輕軍官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可小瞧,也用了誠懇語氣說:“我馬海林看著比長官癡長幾歲,卻一心隻顧著家業興衰,忘記了國之不存,皮毛無附的道理,此次一定配合長官,為國家出些力!”


    馬丙篤也拍了下馬海林的肩膀:“也是我們當兵的無能,才讓大好河山落入敵手,無論時局再難馬老板也要堅持下去,幾百年的興隆木廠不隻是你一家的,也是我們中國人的,我這文化挽救室也有保護興隆木廠這種文化商號的職責,切記一條,與日本人打交道可以,但不能損害中國人的利益,重話我也不再多說了,望你好自為之!”


    馬海林頗為激動,第一次聽到有軍官說自己的木廠也是被保護的範圍,更是全中國人的事情,不由豪情盈胸,說話也帶了顫音:“馬長官,您擎好兒吧!要是背宗忘祖得話我對不起這個馬字,更不配做中國人!”說完一抱拳,把自己的五個手下叫起來,出去收拾井口恢複偽裝了。


    候貫一沒有插言一直默默看著兩邊的對話,按說這件盜掘的事候貫一才是苦主,可是候貫一卻不覺得馬丙篤處理得逾越,反正起了一種欣賞之意,現在有了空檔才說道:“娃娃呀,好!要是擱住俺,把這夥熊胎樣兒全收拾嘍,現在恁這麽一通話說勒,俺了聽得怪有道理,這夥龜孫兒哭喊著要給恁出力,中!”


    馬丙篤看到這個火爆脾氣的老親兵釋放出善意,也笑笑說:“都是中國人,誰也不想替日本人做壞事,對了,安陽城這兩天不保你怎麽辦?這地方太不安全了!”


    候貫一笑道:“俺守住大總統,管他哪路熊胎樣兒要占要挖,俺拚了命就行,想那麽多幹啥!”


    馬丙篤歎道:“袁世凱竊國謀位,人人唾棄,身後還有你這樣忠心之人,也算他的福份了。”


    這話候貫一肯定聽不得,本來緩和的態度又提起來了:“胡說勒啥!不是看著恁剛才抓這些熊胎樣兒,俺照樣把恁轟出去!”


    趙如琢看又要產生口角,勸說道:“三哥,候老先生,雖然有蓋棺定論的事情,但袁世凱早已作古,現在在他的墓園裏還是不要說這些了,畢竟死者已矣。”


    候貫一雖不服氣,但對於這二人還是保持了克製沒有發作:“大總統做的事恁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俺雖然是個粗人,但是跟著大總統這麽多年,大總統絕不是恁們想的那樣!恁們都是聽孫文和蔣介石吹牛騙人勒!”


    這話差點把趙如琢給氣樂了,難道袁世凱不是國賊反成了英雄?於是反口問道:“那袁世凱和日本簽訂的賣國二十一條是怎麽回事?”


    候貫一冷哼一聲:“那恁說說,這二十一條是個啥事兒!”


    趙如琢可不怕辯論,在大學裏就是吃這碗飯的,便侃侃而談道:“1914年日本對德國宣戰後占領了山東的德國租借膠州灣,並在1915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袁世凱不但不反對還接受了,並且日方怕引起國人公憤要求保密,但是這條約被新聞界所得知,才形成了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袁世凱賣國罪在不赦!”


    候貫一又哼一聲,隻用一句話就堵了趙如琢:“按恁說勒這是個保密事兒,那是誰給新聞界說勒!”


    趙如琢一聽也蒙了――對呀,這起事件就是因為新聞傳開惹來全國抵製,但這種密談不會邀請記者的,日本人要求保密,當然不會走露風聲,北洋政府的談判代表也不至於嘴風這麽差,難道……真是袁世凱的授意?


    候貫一說道:“恁說二十一條這事兒俺知道,日本人占住膠州灣和青島,拿了這個條條來簽,我記勒當時大總統每一條都挑出來不妥協,日本人要合建鐵路,大總統必須讓鐵路歸中國人管,日本人隻能當個會計;日本人想占漢冶萍礦廠,大總統說漢冶萍是商辦公司,政府不能代替插手;日本人要在福建占海島,大總統說領土根本不能讓。最後我問你,這二十一條簽了沒有?恁這娃娃一心說大總統賣國,也不想想,日本人要是當時簽成了這個條條,中國早就成日本人的了,現在還打個屁!”


    這下趙如琢無法回答了,就換了個事情問:“那戊戌變法時袁世凱出賣康有為、梁啟超等等人,致使維新失敗又作何解釋!”


    候貫一沒有直接回答,卻說起了一件小事:“還是恁剛才說勒談這二十一條的時候,大總統有天召開最高國務會議,那天剛好俺站崗,俺可是親眼看住梁啟超、康有為來參加,這倆人見了大總統還客氣仔細勒,恁說要是大總統出賣他們,這維新才過去7年,咋就能和大總統開會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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