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2009年,站在體委的大門前,郭默心中一片恍惚。


    一種前途無望的恍惚,一種失落,無奈和夾雜著辛酸的恍惚。


    今天,師父用家裏最後的錢買了兩瓶茅台,一輩子不求人的老倔頭居然跑到體委裏麵去送禮,為的就是給自己的徒弟在家鄉的甲b球隊中求來一個名額。郭默從五歲就開始練球,任海山就是他的恩師。他總是說郭默絕對是個好苗子,要是能在職業隊裏打上主力,將來的成就絕對不在那些國腳之下。


    無論是速度還是帶球,身體對抗還是大局觀,郭默從小就展現出比別的孩子高出一大截的天賦,任海山在他身上傾注了全部的心血,帶他像親生兒子一樣。而在郭默的心中,師傅的形象早就替代了父親那個模糊的影子,十五歲那年母親去世之後任海山就把他接到家中,一住就是四年。


    但天不隨人意,從十六歲開始苦苦等待職業隊的召喚,然而一次次的等待換來的之後一次次的落選。那些踢得不如他的孩子都有了一份職業合同,他卻隻能一個人默默的在球場訓練再訓練。


    還不是因為沒送錢!這麽簡單的問題誰都明白,但他實在是沒錢。父母走後連所房子都沒留給他,他一個孩子哪去弄錢。師父家也沒錢,一家三口住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子裏,師娘沒有工作,女兒還在上大學,家裏還有郭默這麽一張半大小子的嘴。


    “領導,領導。”任海山那特有的大嗓門把郭默從恍惚帶到現實,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緩緩從體委大門中開出。任海山趴在後車窗上,手裏握著幾枚獎牌,一遝表格,原本充滿了豪氣的大嗓門已變得有些低沉,甚至帶著懇求。


    “小郭這孩子真不錯。”任海山拍打著車窗:“您看這是他參加少年隊得的獎牌,全國第二啊,這是他各項數據測試,絕對是一流的,這麽好的苗子可不能埋沒了啊?????”


    “領導???”任海山的呼喚沒有讓車裏的大人物回心轉意,桑塔納加快了速度,他瘸著腿跟著跑了幾步,然後猛的站住身子,嘴裏大罵一聲:“草!”


    任海山曾經也是足球運動員,八十年代在省隊小有名氣,但突如其來的一場車禍讓他右腿留下的殘疾。但他並沒有告別足球,而是做了一名教練,到後來教練也下崗了,隻能到學校去當體育老師,一幹就是二十多年。


    “師父。”郭默走到任海山身邊,拉住任海山的手:“多餘求他們,不就是要錢嗎,足球那點事誰還不知道咋的。大不了我不踢了,幹什麽不能養活自己。咱們拿他們當爺,他們拿咱爺倆當狗????”


    啪??一個巴掌打在了郭默的臉上,任海山臉上的肌肉隱隱的抖著,紅著眼說道:“你說啥,不踢了!你再說一遍!你給我再說一遍!你就是為踢球生的,你要是不踢球對得起這十幾年的苦練嗎?對得起我十幾年起早貪黑的培養你嗎?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嗎?臨死時他還拉著你手,讓你好好踢球,你忘啦!?”


    郭默的心裏酸酸的,眼淚一下就湧了出來,他何嚐不想踢球,他做夢都想成為一名職業球員,做夢都想在綠茵場上馳騁。但機會呢,機會在哪呢,哪他媽有機會啊。他強忍著淚水滑落,哽咽著說道:“師父,我看你這麽低三下四的求他們,我,我心裏難受。”


    “傻孩子!”任海山的眼圈也有些紅了,點上一根煙,默默郭默的頭:“咱爺倆說這個幹啥!隻要你能踢上球,師父這張老臉算什麽。”


    郭默擦了把眼淚:“師父咱回家吧,師娘肯定等急了。”


    “回。”任海山狠狠的抽了一口煙:“晚上你吃娘燉魚了,咱倆喝一口。”


    午後的眼光下,任海山一缺一塊的走在郭默身邊。看著身邊這個才五十出頭,卻兩鬢斑白的漢子,郭默的心中滿是幸福。他慶幸自己有這麽一個師父,像父親一樣教他養他的師父。


    師父,以後我一定好好孝順你和師娘,我就是你們兒子,給你們養老送終。郭默心中暗暗發誓。


    任海山的家在一棟棟筒子樓中,這是四十多年前的老建築了,帶著濃烈的蘇聯風格。盡管家裏空間不大,但師娘李秀卻是一個極其賢惠的女人,家裏總是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如果說任海山對郭默就像父親,那李秀就是母親。在郭默母親去世的那年,是她帶著郭默走出了陰影,是她讓郭默重新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天冷了織毛衣,天熱了做布鞋,她總是笑著看著郭默,就看看著自己的孩子。


    樓道裏一如既往的亂,隻有任海山的家門前幹幹淨淨的。推開門一瞬間,任海山和郭默同時愣住了,家裏空間不大卻住了四個人。所以來了客人之後隻能坐在床上,而此時郭默那張小彈簧床上居然坐著一個金發碧眼的老外。


    “你是???你是,愛德華多!”任海山揉了揉眼睛,愣了半天驚喜的說道。


    “哈哈,是我,我的老朋友。”老外從床上站起來,說著憋足的中文,張開雙臂:“我來看你啦!”


    兩個漢子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就聽愛德華多繼續說道:“想不到你家裏還是一點沒變,還記得你結婚的那天晚上嗎,我們四五個人在這間屋子裏喝的大醉。”


    “怎麽不記得。”師娘李秀在一邊說道:“你吐了我們家一床都是。”


    “抱歉。”愛德華多擠著眼說道:“要怪也隻能怪你做的糖醋魚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今天也吃魚,讓你吃個夠。”任海山笑著拍拍愛德華多的肩膀:“你怎麽來了?你現在還踢球嗎?”


    愛德華多笑笑:“我早就不踢球了,不過我現在法蘭克福的球探,這此是到中國來考察幾個球員,順便過來看你這個老朋友。”


    球探!郭默的心中莫名多了些希望,而任海山卻差點叫了出來:“你是球探?就是給俱樂部挑選球員的?”


    愛德華多不解的看著激動的任海山,緩緩點頭,就見任海山一把拉過還站著的郭默:“這是我徒弟,你看他怎麽樣,絕對好苗子。”


    “他看起來還不錯,很強壯,隻是????”


    “行不行隻有球場上才能看出來。”任海山一下打斷愛德華多的話:“現在我就讓你看看他的實力”說著大手一揮:“拿球,換鞋,去樓下球場!”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球先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醜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醜陋並收藏金球先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