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巴伐利亞人沒人喜歡拜仁。


    梅開二度的郭默成了賽後的焦點,長槍短炮把更衣室圍的水泄不通。渴望從郭默嘴裏掏出寫東西的記者們失望了,因為郭默沒參加新聞發布會。


    所以他們用話筒和錄音機在更衣室外建成了一道路障,拜仁球員中隻有幾位德國本土球員受到了采訪,其他人都被忽視了,但即便這些接受采訪的球員,他們被問的最多的就是關於郭默。


    “他很不錯!相當不錯!”穆勒被記者堵在了路口上:“這場比賽就是有他,法蘭克福才能取得勝利,他的能力已經不用我們在去評論了,兩個進球就是證明!”


    一個記者馬上問道:“你認為他有可能成為你的隊友嗎?”


    穆勒聳聳肩膀:“這是俱樂部要考慮的問題,但如果他能來,拜仁所有球員都會歡迎!”


    不多時,法蘭克福的球員們從更衣室裏出來了,剛走到通道,采訪區的記者就蜂擁而來,到處都是話筒和閃光燈,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都說西方人的素質高,但此刻看起來和國內菜市場沒區別。


    “郭!你知道阿森納主教練出現在包房中嗎?”有記者大聲喊道。


    溫格!郭默的腦筋有些短路,他知道阿森納曾有意引進他,但卻沒想到溫格居然親自來了。


    “這是否意味著你會在冬歇期轉投阿森納!”又有記者馬上問道。


    郭默邊走邊說:“不會,我現在在法蘭克福很開心!”他的回答堅定而且幹脆,沒有絲毫掩飾,這樣許多德國媒體生出好感。


    一個中國記者忽然在外麵大聲喊道:“郭默,你知道足管中心主任和國家隊主教練一同出現在看台上嗎?”


    郭默的腳步頓了一下,猶豫一下卻沒在說話。


    而那個記者繼續追問:“你希望入選國家隊嗎?你希望在國家隊打什麽位置?”


    記者的聲音喋喋不休:“你會出現在對陣老撾的亞洲杯預選賽中嗎?”


    郭默沒有說話,而是越走越快,他的心矛盾的很。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民族。每當電視中五星紅旗升起的時候,都是熱淚盈眶的時候。但對於足球,他真的很矛盾。


    而且,他多年的等待成了心裏的刺,一根紮的很深的刺!在他尚未成熟的心中,夢想居然也要談錢!夢想就像飯館裏的菜單,隻有你有錢,就給你把生的變成熟的!


    可??可我還是中國人!


    中國記者的漢語引起了德國人的注意力,法蘭克福匯報的女記者對一位華人記者問到:“他說什麽?”


    那記者把剛才的問題翻譯了一遍,其他媒體還不覺得如何。但法蘭克福的媒體卻皺起了眉頭。


    “這是搶劫!”這位女記者大聲嚷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完全就是搶劫,我們都知道他的故事,他原本連球都踢都踢不上,沒人願意給他機會。是法蘭克福給了他機會,是我們讓他成名。現在他成名了,他向所有人展示他是個天才。但你們的官員卻來我們這搶劫,要他去參加什麽該死的預選賽!”


    說著,又提高了音量:“老撾!地球上有這個國家嗎?”


    周圍的德國人發出一陣笑聲,似乎都很讚同這個說法。他們之所以這麽賣力的報道一個外國人,就是因為這個外國人是在西方體製下成名的。而且還是在東方體製到處碰壁,失望的情況下才來到西方的。


    這就代表了西方的優越性,代表了西方的先進,西方的文明。看吧,你們少年在國內被你們隨意拋棄,而在這裏卻成為球星。全世界的人都長著眼睛,都能思考,這就是最完美的世事。


    這種高傲刺痛了中國記者的神經,中國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種莫名的高傲。我們也有不滿,我們也不會罵,但不管怎麽罵,這都是我們家裏的事,輪不到你們外人插嘴!


    華人記者漲紅了臉,大聲說道:“但他是中國人!不是移民的華人,也不是華裔!地道的中國人!”


    四周一片沉寂,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波多爾斯基是波蘭人!厄齊爾是土耳其人!德國境內也有許多華人!”


    yh!四周掌聲雷動,包括拜仁的工作人員都激動的鼓起掌來。西方媒體的臉上帶著濃濃的自豪,我們才是世界的中心,我們能吸引全世界最好的人才!


    原本隻是簡單的賽後采訪,卻沒想到變成記者之間的大辯論,許多人已經開始在心中打起了腹稿,除了比賽之外,我們還有很多要歌頌的東西,還有很多要向世人展示的東西。就是我們的平等,自由!(當然,這是放屁)


    幾位華人記者憤憤立場,每個人都麵色陰沉,但心中卻都在默念同一句話:“郭默,別讓我們失望!”


    ~~~~~~~~


    “足管主任和主教練?”電話那頭的任海山有些詫異,隨後說道:“好事啊!他們去德國不就是奔你去的嗎?”


    郭默在大巴的最後一排,咬著嘴唇對電話那頭的師父說道:“可是???”


    “可是什麽?”任海山說道:“不想參加國家隊!”說著,聲音似乎變得嚴厲了:“為什麽!”對這個徒弟他太了解了,可以說一張嘴就知道他要說什麽話。


    “咱們國家的環境不好!您以前也是搞體育的,這裏頭的事您還不知道嗎?”郭默想起曾經的失落,語氣變得不是十分客氣:“那幫人是踢球的嗎?你看新聞說賭球的時候不也氣的罵娘麽!再說,就算多我一個又能怎麽樣,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改變什麽!”


    任海山的聲音有些低沉:“你還真拿你自己當回事了!你能改變什麽!你跟我說說,你有什麽能力改變什麽!”


    郭默一下愣住了,他知道師父可能會反對他的想法,但他沒想到師父居然問出這樣的問題,這讓他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兒!”任海山在電話那頭說道:“我心裏也有氣兒!你還記得你爸嗎?”


    “記得!”郭默小聲的說。


    “你爸活著時候心裏能沒氣兒嗎?當了那麽多年兵,殘疾了連個說法都沒有,直接安排鋼鐵廠倒鐵水去了,工資都發不出來!”任海山難得沒有突然發火:“可你聽你爸爸念叨過這些嗎?”


    “現在時代不同了,師父!”想起父親,郭默眼圈有些紅了。


    “時代再不同,你總還知道你自己姓什麽吧!”任海山在電話那頭喊了出來:“你知道你家祖墳在哪吧!時代不同不是理由,你踢球也不是為別人踢的,你是為你自己踢的,代表國家隊不是為某些人爭光去了。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麽,你是不願那些人沾你的光,你是想抽他的臉是吧!”


    郭默默不作聲,任海山繼續說道:“可咱們中國大多數人還不是跟咱們一樣,跟你師父我,你跟你爹一樣是平頭老百姓!既然你能給他們帶來快樂,你就有責任穿上那身衣服!這不是心裏有沒有氣兒的問題,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如果人人都像你似的心裏有都有氣兒,那咱這國家七九年就tm該散夥了!你將來想移民,我不攔著你,人各有誌!但現在不行,大道理我不跟你講,你心裏清楚。我就告訴你一句話,不管老百姓怎麽罵,等你真正穿上國家隊衣服的那天,他們還是會到現場看球,看是會給球隊加油鼓勁兒!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義務!全世界都一個人,就算那些移民的富人,哪次有災有難人家不捐款捐物!有些東西你必須麵對!”


    “我知道!”郭默含著淚水,感覺特別委屈:“我知道您從小就跟我說愛國,可您讓我怎麽愛!這國家沒有一寸土地是我的,我爹媽給xxd幹了一輩子,臨死連個窩都沒能留給我!他們幹了一輩子,藥費都沒地方報!”


    說著,眼淚流了下來,隊員們的目光也被吸引了,但郭默還是繼續說道:“我爹生病時候家裏沒錢,我媽生病時候家裏沒錢,找誰誰管啦!誰管過我們家人啦!該管我們的人都tm大吃大喝呢!都tm享受呢!我上學沒學費,學校給我免過一分錢嗎?書本費,學雜費哪樣我少交啦!連緩都不許我緩,您還記得嗎?我高三最後一年學費都是我媽的藥錢,我拿我爸醫藥單子去廠子報,廠裏要我找街道,街道讓我買醫保,買醫保還要錢!可我哪來錢啊!我要是有錢我至於求他們嗎?我們家要是有錢,我媽能死那麽早嗎?”


    “師父,您讓我愛國,可是誰愛過我呀!除了您之外,誰給過我一粒米!誰給過我一口飯!我們遭罪就是活該,我們苦難就是給人家添堵,我們就是不體諒別人的難處!誰把我當過一回事兒呀!現在憑什麽呀!是您培養的,是您把我送出來的!您都不要我回報,他們憑什麽呀!我知道要是不穿那身衣服,他們能把我罵死,老百姓能把我脊梁骨戳死!可您就告訴我,憑什麽呀!憑什麽呀!”


    郭默對著電話嚎啕大哭,多年的壓抑似乎全部爆發出來。隊員們不解的看著他,助理教練拿著毛巾走了過來,手輕輕放在了郭默的肩頭。


    電話那頭的任海山在沉默,不善言辭的漢子,找不出問題的答案,不知道如何回答。


    郭默哽咽著說道:“我就像好好踢球,也不想圖什麽虛名!也沒把自己想的那麽高尚,更高尚不起來。我從沒跟您這麽說過話,從沒頂撞過您,可我就是不服,憑什麽需要我的時候我就得服從!我為什麽要服從他們!他們什麽樣您還不清楚嗎?您趴著車門跟車跑的時候,您知道我心多疼嗎?我恨不得掐死他們!把他們一個個都捏死!”


    “你要這麽想,師父沒話說了!”任海山長歎一聲,話中帶著濃濃的失望:“你現在可能有些激動,師父給你時間考慮,你想好了給師父來個電話。要是不想打也可以,你這個彎兒要是繞不過來,咱爺倆的緣分也就到頭了。我對得起你,對得起你叫我這聲師父!”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師父!師父!”郭默飛快的回撥,發現打話那頭是嘟嘟的戰線聲:“草!”他哭著大罵一聲,直接把手機摔在了車窗上。


    嘩啦一聲!玻璃碎了!


    ~~~~~~~


    任海山點燃一支煙,手在發抖,眼角不停的跳。


    “你們爺倆怎麽還吵上了!”李秀不解的問道。


    任海山長歎一聲:“他不想參加國家隊!”


    “不參加就不參加嘛!又不缺他一個!”李秀冷笑,電話那頭郭默的聲音她聽得十分清楚:“小郭說的對!憑什麽呀!再說那幫人什麽樣誰不清楚!有一個好人嗎!我覺得孩子說的對,你別把你的要求強加給孩子!”


    “你懂什麽?”任海山怒道:“千百年下來就這傳統!老百姓是罵!可老百姓也恨那些數典忘宗的!再說,他要是跟人家鬧掰了,人家能把他罵成秦檜!”


    “現在誰還信呀!有幾個你這麽傻的!”李秀說道。


    “這不是信不信的事兒,這是人心!”任海山猛吸香煙:“人的本性就是這樣,眼睛都盯著別人,你要說好他不信,你要說不好他一準兒信!”


    文中郭默的原話,是我高中同學的原話,過年在一桌子上喝酒,人家移民回來的。


    喝點酒之後扯到這些事上,當場就嚎啕大哭,你讓我愛,誰tm愛過我!大學論文讓導師給了另一個學生,哪所大學我就不說,東北著名高等院校,培養頂尖的工業人才。


    比他差的人都留校了,前途一片大好!他呢,自生自滅!學習好有什麽用!誰管你,正好和美國大學一同研究一課題,直接讓美國佬看中帶美國深造去了。


    三年就入籍了,所在大學給配房子配車,配項目,有讚助商給經費,有政府給補貼!國內大學有人給他打電話說,說有幾個不錯,讓他引薦一下,他給回了,人家就罵他不吃好草料的東西!憑什麽人家給你引薦,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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